作者: 王充(27年-97年),东汉时期的哲学家、文学家,以其学术独立和对理性思考的坚持著称。他的《论衡》是中国古代哲学思想的重要作品之一。
年代:成书于东汉(约1世纪)。
内容简要:《论衡》是王充的重要哲学著作,书中涉及到自然哲学、伦理学、历史学等多个领域。王充通过对自然现象的理性解释,提出了“无神论”和“物质主义”的观点,批判了当时流行的迷信与神话,强调通过理性与证据来理解世界。他的哲学观点对中国古代的理性主义思潮产生了重大影响。《论衡》是中国古代哲学思想中的重要作品,被后人视为中国古代启蒙思想的先驱。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论衡-卷六-福虚篇-原文
世论行善者福至,为恶者祸来。
福祸之应,皆天也,人为之,天应之。
阳恩,人君赏其行;阴惠,天地报其德。
无贵贱贤愚,莫谓不然。
徒见行事有其文传,又见善人时遇福,故遂信之,谓之实然。
斯言或时贤圣欲劝人为善,著必然之语,以明德报;或福时适遇者以为然。
如实论之,安得福佑乎?
禁惠王食寒菹而得蛭,因遂吞之,腹有疾而不能食。
令尹问:“王安得此疾也?”
王曰:“我食寒菹而得蛭,念谴之而不行其罪乎?是废法而威不立也,非所以使国人闻之也;谴而行诛乎?则庖厨监食者法皆当死,心又不忍也。吾恐左右见之也,因遂吞之。”
令尹避席再拜而贺曰:“臣闻天道无亲,唯德是辅。王有仁德,天之所奉也,病不为伤。”
是夕也,惠王之後而蛭出,及久患心腹之积皆愈。
故天之亲德也,可谓不察乎!
曰:此虚言也。
案惠王之吞蛭,不肖之主也。
有不肖之行,天不佑也。
何则?惠王不忍谴蛭,恐庖厨监食法皆诛也。
一国之君,专擅赏罚;而赦,人君所为也。
惠王通谴菹中何故有蛭,庖厨监食皆当伏法。
然能终不以饮食行诛於人,赦而不罪,惠莫大焉。
庖厨罪觉而不诛,自新而改後。
惠王赦细而活微,身安不病。
今则不然,强食害己之物,使监食之臣不闻其过,失御下之威,无御非之心,不肖一也。
使庖厨监食失甘苦之和,若尘土落於菹中,大如虮虱,非意所能览,非目所能见,原心定罪,不明其过,可谓惠矣。
今蛭广有分数,长有寸度,在寒菹中,眇目之人犹将见之,臣不畏敬,择濯不谨,罪过至重。
惠王不谴,不肖二也。
菹中不当有蛭,不食投地;如恐左右之见,怀屏隐匿之处,足以使蛭不见,何必食之?
如不可食之物,误在菹中,可复隐匿而强食之,不肖三也。
有不肖之行,而天佑之,是天报佑不肖人也。
不忍谴蛭,世谓之贤。
贤者操行,多若吞蛭之类。
吞蛭天除其病,是则贤者常无病也。
贤者德薄,未足以言。
圣人纯道,操行少非,为推不忍之行,以容人之过。
必众多矣。
然而武王不豫,孔子疾病,天之佑人,何不实也?
或时惠王吞蛭,蛭偶自出。
食生物者无有不死,腹中热也。
初吞时蛭未死,而腹中热,蛭动作,故腹中痛。
须臾,蛭死腹中,痛亦止。
蛭之性食血,惠王心腹之积,殆积血也。
故食血之虫死,而积血之病愈。
犹狸之性食鼠,人有鼠病,吞狸自愈。
物类相胜,方药相使也。
食蛭虫而病愈,安得怪乎?
食生物无不死,死无不出,之後蛭出,安得佑乎?
令尹见惠王有不忍之德,知蛭入腹中必当死出,因再拜,病贺不为伤。
著已知来之德,以喜惠王之心,是与子韦之言星徙、太卜之言地动无以异也。
宋人有好善行者,三世不改,家无故黑牛生白犊。
以问孔子,孔子曰:“此吉祥也,以享鬼神。”
即以犊祭。
一年,其父无故而盲。
牛又生白犊。
其父又使其子问孔子,孔子曰:“吉祥也,以享鬼神。”
复以犊祭。
一年,其子无故而盲。
其後楚攻宋,围其城。
当此之时,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
此独以父子俱盲之故,得毋乘城。
军罢围解,父子俱视。
此修善积行神报之效也。
曰:此虚言也。
夫宋人父子修善如此,神报之,何必使之先盲後视哉?
不盲常视,不能护乎?
此神不能护不盲之人,则亦不能以盲护人矣。
使宋、楚之君合战顿兵,流血僵尸,战夫禽获,死亡不还。
以盲之故,得脱不行,可谓神报之矣。
今宋、楚相攻,两军未合,华元、子反结言而退,二军之众,并全而归,兵矢之刃无顿用者。
虽有乘城之役,无死亡之患。
为善人报者,为乘城之间乎?
使时不盲,亦犹不死。
盲与不盲,俱得脱免,神使之盲,何益於善!
当宋国乏粮之时也,盲人之家,岂独富哉?
俱与乘城之家易子骸,反以穷厄独盲无见,则神报佑人,失善恶之实也。
宋人父子前偶自以风寒发盲,围解之後,盲偶自愈。
世见父子修善,又用二白犊祭,宋、楚相攻独不乘城,围解之後父子皆视,
则谓修善之报、获鬼神之佑矣。
楚相孙叔敖为兒之时,见两头蛇,杀而埋之,归,对其母泣。
母问其故,对曰:“我闻见两头蛇死。向者,出见两头蛇,恐去母死,是以泣也。”
其母日: “今蛇何在?”对日:“我恐後人见之,即杀而埋之。”
其母日:“吾闻有阴德者,天必报之。汝必不死,天必报汝。”
叔敖竟不死,遂为楚相。
埋一蛇,获二佑,天报善明矣。
曰:此虚言矣。
夫见两头蛇辄死者,俗言也;有阴德天报之福者,俗议也。
叔敖信俗言而埋蛇,其母信俗议而必报,是谓死生无命,在一蛇之死。
齐孟尝君田文以五月五日生,其父田婴让其母曰:“何故举之?”
曰:“君所以不举五月子,何也?”
婴曰:“五月子长与户同,杀其父母。”
曰:“人命在天乎?在户乎?如在天,君何忧也;如在户,则宜高其户耳,谁而及之者!”
後文长与一户同,而婴不死。
是则五月举子之忌,无效验也。
夫恶见两头蛇,犹五月举子也。
五月举子,其父不死,则知见两头蛇者,无殃祸也。
由此言之,见两头蛇自不死,非埋之故也。
埋一蛇,获二福,如埋十蛇,得几佑乎?
埋蛇恶人复见,叔敖贤也。
贤者之行,岂徒埋蛇一事哉?
前埋蛇之时,多所行矣。
禀天善性,动有贤行。
贤行之人,宜见吉物,无为乃见杀人之蛇。
岂叔敖未见蛇之时有恶,天欲杀之,见其埋蛇,除其过,天活之哉?
石生而坚,兰生而香。
如谓叔敖之贤在埋蛇之时,非生而禀之也。
儒家之徒董无心,墨家之役缠子,相见讲道。
缠子称墨家佑鬼神,是引秦穆公有明德,上帝赐之十九年,缠子难以尧、舜不赐年,桀、纣不夭死。
尧、舜、桀、纣犹为尚远,且近难以秦穆公、晋文公。
夫谥者,行之迹也,迹生时行,以为死谥。
穆者误乱之名,文者德惠之表。
有误乱之行,天赐之年;有德惠之操,天夺其命乎?
案穆公之霸,不过晋文;晋文之谥,美於穆公。
天不加晋文以命,独赐穆公以年,是天报误乱,与“穆公”同也。
天下善人寡,恶人众。
善人顺道,恶人违天。
然夫恶人之命不短,善人之年不长。
天不命善人常享一百载之寿,恶人为殇子恶死,何哉?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论衡-卷六-福虚篇-译文
世人常说行善的人福气到来,做坏事的人灾祸降临。福气与灾祸的降临,都是天意,人做了事情,天就会回应。
阳光般的恩惠,是君主奖励人的善行;阴德,是天地回报人的德行。不论贵贱、贤能还是愚笨,没有人会否认这一点。
只是人们看到做了善事的人有时会得到福气,因此就相信了这种说法,认为这是真的。
这些话或许有时候是贤圣想要劝人行善,用必然的话语来表明德行会得到回报;或者有时候福气恰好遇到,就以为是真的。
实际上,怎么能得到福气呢?
禁惠王吃冷菜时吃到虫子,就把它吞下去了,后来得了病不能吃东西。令尹问:‘大王是怎么得这个病的?’大王说:‘我吃冷菜时吃到虫子,想到要责罚它却不执行它的罪行,这是废除法律而威严不立,不是让人知道的方法;要责罚它并执行死刑吗?那么厨房监管食物的人依法都应该死,我心里又舍不得。我担心左右的人看到,就把它吞下去了。’令尹离开座位,再次鞠躬拜贺说:‘我听说天道没有偏私,只帮助有德行的人。大王有仁德,是天所支持的,病不会伤害到您。’那天晚上,惠王的肚子里的虫子排出来了,久治不愈的心腹之病也好了。所以天是亲近德行的,可以说是没有不察的。
说这是虚假的话。看惠王吞虫子,是不肖的君主。有不肖的行为,天不会保佑。为什么?惠王不忍心责罚虫子,担心厨房监管食物的人依法都应该被杀。一个国家的君主,有权专断赏罚;而赦免,是君主的行为。惠王知道菜里为什么有虫子,厨房监管食物的人都应该受到法律制裁。然而他最终没有因为饮食而杀人,赦免了他们,这是最大的恩惠。厨房监管食物的人犯过错却没有被杀,自我革新后改过自新。惠王赦免了小过错而救了微小的人,身体安康,没有生病。
现在不是这样,强迫吃有害的东西,让监管食物的臣子不听到自己的过错,失去了控制下属的威严,没有控制不良之心的决心,这是不肖的第一点。让厨房监管食物的人失去了食物的甘苦平衡,就像尘土落在菜里,大如虱子,不是有意为之,不是眼睛能看到的,从内心定罪,没有明确指出过错,可以说是仁慈。
现在虫子已经很大,有寸长的长度,在冷菜里,即使眼睛不好的人也能看到,臣子不敬畏,选择清洗不认真,罪过非常严重。惠王不责罚,这是不肖的第二点。菜里不应该有虫子,不吃就扔在地上;如果担心左右的人看到,藏在隐蔽的地方,足以让虫子看不见,何必吃它?如果是不应该吃的东西,误落在菜里,可以隐藏起来再强迫吃掉,这是不肖的第三点。
有不肖的行为,而天保佑他,这是天报答不肖的人。不忍心责罚虫子,世人称之为贤德。贤德的人行为,多如吞虫子之类。吞虫子天除去他的病,这就是贤德的人常常没有病。贤德的人德行浅薄,不足以谈论。圣人纯行道,行为少有过错,推行不忍的行为,以包容人的过错。必然有很多。
然而武王不舒服,孔子生病,天保佑人,为什么不是真的?或许有时候惠王吞虫子,虫子偶然自己出来。吃生物没有不死的,腹中热。刚开始吞虫子时虫子还没死,腹中热,虫子活动,所以腹中痛。一会儿,虫子死在腹中,痛也止了。虫子的习性是吃血,惠王心腹之积,可能是积血。所以吃血的虫子死了,积血的病就好了。就像狸的习性是吃鼠,人有鼠病,吞狸自己就好了。物类相克,药物相互作用。吃虫子病好了,怎么能说是怪事?吃生物没有不死的,死了没有不出来的,之后虫子出来,怎么能说是保佑呢?令尹看到惠王有不忍的德行,知道虫子进入腹中必然会死出来,因此再次鞠躬,病贺不为伤。他知道即将到来的德行,以喜悦惠王的心,这与子韦说星星移动、太卜说地震没有区别。
宋国有个人喜欢做好事,三代没有改变,家里无故生了一头黑牛生了一只白牛犊。他问孔子,孔子说:‘这是吉祥的,用来祭拜鬼神。’就用小牛祭拜。一年后,他的父亲无故失明。牛又生了一只白牛犊。他的父亲又让他去问孔子,孔子说:‘这是吉祥的,用来祭拜鬼神。’又用小牛祭拜。一年后,他的儿子无故失明。后来楚国攻打宋国,围攻城池。那时候,人们交换孩子吃,劈开尸骨来煮饭。只有这个因为父子都失明的原因,没有上城防守。战争结束后,围攻解除,父子都恢复了视力。这是修善积德神报的成效。
说这是虚假的话。宋国父子修善如此,神报答,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们先失明后恢复视力?如果不失明,也能看到。神不能保护不失明的人,那么也不能用失明来保护人。如果宋、楚两国君主联合战斗,军队停顿,血流成河,战俘被俘,死亡不归。因为失明的原因,得以逃脱,可以说是神报答。
现在宋、楚相互攻击,两军没有合战,华元、子反谈判撤退,两军士兵都安全返回,没有使用到武器。即使有上城防守的任务,也没有死亡的危险。做好事的人得到报答,是在上城防守的时候吗?如果当时不失明,也像不死一样。失明和不失明,都得到了解脱,神让他失明,有什么好处?当宋国粮食匮乏的时候,失明的人家,难道只有富有的吗?他们和其他上城防守的人交换孩子,反而因为贫穷和失明而看不见,那么神报答保佑人,失去了善恶的实质。
宋人父子之前偶然因为风寒失明,战争结束后,失明偶然自愈。世人看到父子修善,又用两只白牛犊祭拜,宋、楚相攻时只有他们不上城,战争结束后父子都恢复了视力,就认为修善的报答、获得鬼神的保佑了。
楚国的相国孙叔敖小时候,看到一条两头蛇,就杀了它并埋掉了,回家后对着母亲哭。母亲问他为什么哭,他回答说:“我听说看到两头蛇的人会死。刚才出去的时候看到两头蛇,担心离开母亲后会死,所以哭了起来。”母亲问:“现在蛇在哪里?”他回答说:“我担心后人看到它,也会杀掉并埋掉。”母亲说:“我听说有阴德的人,上天一定会回报他。你一定不会死,上天一定会回报你。”孙叔敖最终没有死,后来成为了楚国的相国。埋掉一条蛇,却得到了两个福报,上天的回报是如此明显。有人说:这只是虚言。看到两头蛇就死的人,是俗语;有阴德上天会回报的人,是俗议。孙叔敖相信俗语而埋蛇,他的母亲相信俗议而认为一定会得到回报,这就是生死不由命,而在于一条蛇的死活。
齐国的孟尝君田文在五月初五这一天出生,他的父亲田婴对他的母亲说:“为什么选择这一天生他?”母亲问:“君上之所以不选择五月初五这一天生孩子,是什么原因?”田婴回答说:“五月初五出生的孩子长大后和门框一样高,会杀死他的父母。”母亲说:“人的命在天吗?还是在门框上吗?如果在天,君上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如果在地,那么就应该把门框建得高一些,谁还能碰到他呢!”后来田文确实长得很高,但田婴并没有死。这说明五月初五生孩子的忌讳,是没有根据的。讨厌看到两头蛇,就像忌讳五月初五生孩子一样。五月初五生孩子,如果父亲没有死,那么知道看到两头蛇的人,是没有灾祸的。从这个意义上说,看到两头蛇的人不会死,不是因为埋蛇的缘故。埋掉一条蛇,得到两个福报,如果埋掉十条蛇,能得到多少福报呢?埋蛇的人是恶人,但孙叔敖是贤人。贤人的行为,岂止是埋蛇这一件事?在埋蛇之前,孙叔敖已经做了很多好事。他天生有善性,一举一动都有贤德的行为。有贤德的人,应该看到吉祥的事物,而不是遇到杀人的蛇。难道孙叔敖在没看到蛇的时候做了坏事,上天想要杀他,看到他埋蛇,消除他的过错,上天就让他活下来了吗?石头生来就坚硬,兰花生来就芬芳。如果说孙叔敖的贤德是在埋蛇的时候产生的,那么他生来就有的贤德又是什么呢?
儒家的学者董无心和墨家的弟子缠子相遇讨论道义。缠子称墨家能庇佑鬼神,以秦穆公有德行为例,上帝赐给他十九年的寿命,缠子用尧、舜没有赐年,桀、纣没有早死来反驳。尧、舜、桀、纣的事情还离得很远,而且近的例子也难以用秦穆公、晋文公来比。谥号是行为的表现,行为发生在生前,死后才用来作为谥号。‘穆’是混乱的意思,‘文’是德行惠及他人的象征。有混乱的行为,上天赐给他年寿;有德行惠及他人的行为,上天会夺走他的生命吗?以秦穆公的霸业来看,不超过晋文公;晋文公的谥号,比穆公还要好。上天没有赐给晋文公寿命,却单独赐给穆公年寿,这是上天在回报他的混乱行为,和‘穆公’的谥号是一致的。天下善人少,恶人多。善人顺应天道,恶人违背天意。然而恶人的寿命并不短,善人的寿命也不长。上天没有让善人常享一百年的寿命,恶人却早死,这是为什么呢?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论衡-卷六-福虚篇-注解
世论:世人普遍的看法或观点。
行善者:指行善的人。
福至:福气到来。
为恶者:指做坏事的人。
祸来:灾祸到来。
福祸之应:福祸的应验。
天:指自然界或宇宙的法则。
阳恩:明面上的恩惠。
人君:君主。
阴惠:暗中给予的恩惠。
德:品德,道德。
贵贱贤愚:指社会地位的高低和人的智慧与愚笨。
文传:文字记载。
实然:确实如此。
贤圣:有道德智慧的人。
必然之语:必然会发生的话。
安得:怎么能。
福佑:福气与保佑。
令尹:古代官名,指掌管国政的高级官员。
寒菹:一种寒性的蔬菜。
蛭:一种吸血的寄生虫。
腹有疾:腹部有疾病。
庖厨:厨房。
法:法律。
左右:指左右两边的人,这里指身边的人。
天道:自然界的法则。
奉:供奉,支持。
不肖:不贤,不才。
通:通过,由于。
赦:赦免,宽恕。
细:微小。
微:微小。
强食:强行吃下。
害己之物:对自己有害的东西。
失御下之威:失去了对下属的威严。
非意所能览:不是有意为之。
非目所能见:不是眼睛能看到的。
原心定罪:根据动机来定罪。
广有分数:广泛分布。
长有寸度:长度有一寸。
眇目之人:视力不好的人。
择濯不谨:选择洗涤不谨慎。
虚言:虚假的话。
吉祥:吉祥的征兆。
享鬼神:祭祀鬼神。
易子而食之:交换孩子来吃。
析骸而炊之:分割尸体来煮食。
神报:神的报应。
顿兵:使军队停滞不前。
禽获:俘虏。
顿用:使用。
乘城:登上城墙。
乘城之役:登城作战的任务。
穷厄:贫穷困苦。
偶自:偶然自己。
发盲:失明。
围解:围困解除。
楚相孙叔敖:孙叔敖,春秋时期楚国的大臣,以贤能著称。
两头蛇: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两头蛇被认为是邪恶的象征,见之通常被认为是不祥之兆。
阴德:指暗中做的善事,不为人知。
天报:指天意或神意对人的善行给予回报。
孟尝君田文:田文,又称孟尝君,战国时期齐国的大夫,以贤能和慷慨著称。
五月五日: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五月五日是端午节,被认为是不吉利的日期。
谥号:古代帝王、贵族、大臣死后,根据其生平事迹给予的称号。
尧、舜、桀、纣:尧、舜是中国古代的圣贤帝王,桀、纣则是暴君的代名词。
秦穆公:秦穆公,春秋时期秦国国君,以明德著称。
晋文公:晋文公,春秋时期晋国国君,以贤能著称。
恶见两头蛇:指看到两头蛇是不吉利的。
恶死:指死得不好,有不幸之意。
殇子:古代指未到成年就死去的人。
天命:指天意或命运,古人认为人的生死、贫富等都是由天命决定的。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论衡-卷六-福虚篇-评注
楚相孙叔敖为兒之时,见两头蛇,杀而埋之,归,对其母泣。
此句描绘了孙叔敖少年时期的一段经历,他见到两头蛇后,出于对母亲的担忧而感到悲伤。这里的‘两头蛇’在古代文化中往往被视为不祥之兆,象征着灾难和死亡。孙叔敖的行为反映了他对母亲的孝顺和对生命的敬畏。
母问其故,对曰:‘我闻见两头蛇死。向者,出见两头蛇,恐去母死,是以泣也。’
此句中,孙叔敖的母亲询问他为何哭泣,孙叔敖的回答揭示了他的内心恐惧和对母亲生命的担忧。这体现了古代中国孝道的思想,即子女对父母生命的重视和担忧。
其母日:‘今蛇何在?’对日:‘我恐後人见之,即杀而埋之。’
孙叔敖的母亲询问蛇的去向,孙叔敖的回答显示了他对可能引起他人恐慌的担忧,并采取了行动来避免这种可能性。这反映了他的责任感和对他人福祉的考虑。
其母日:‘吾闻有阴德者,天必报之。汝必不死,天必报汝。’
孙叔敖的母亲引用了古代的信仰,认为行善积德的人会得到天的庇佑。这种信仰体现了古代中国人对道德和命运的看法,即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叔敖竟不死,遂为楚相。
孙叔敖最终没有死,并成为了楚国的宰相。这一情节展示了命运的无常和道德的力量,同时也反映了古代中国对英雄人物的崇拜。
埋一蛇,获二佑,天报善明矣。
这句话强调了孙叔敖的行为得到了天的回报,体现了善行得到好报的信念。
曰:此虚言矣。
有人对此故事的真实性提出了质疑,认为这只是虚言。
夫见两头蛇辄死者,俗言也;有阴德天报之福者,俗议也。
这句话指出,见到两头蛇就死和阴德得到天报的信仰都是民间传说,不是事实。
叔敖信俗言而埋蛇,其母信俗议而必报,是谓死生无命,在一蛇之死。
这里强调了孙叔敖和他母亲的行为是基于民间信仰,而非命运的安排,暗示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齐孟尝君田文以五月五日生,其父田婴让其母曰:‘何故举之?’
这句话讲述了齐国的孟尝君田文出生在五月五日,他的父亲对此表示担忧,并询问原因。
曰:‘君所以不举五月子,何也?’婴曰:‘五月子长与户同,杀其父母。’
田婴的母亲解释了不举五月子的原因,认为五月五日出生的孩子长大后身高与门框一样高,会杀死父母。
曰:‘人命在天乎?在户乎?如在天,君何忧也;如在户,则宜高其户耳,谁而及之者!’
田婴的母亲通过这个问题质疑了命运和民间信仰的力量,认为如果命运真的存在,那么应该调整门框的高度,而不是担忧孩子的命运。
後文长与一户同,而婴不死。
这里说明田婴的儿子长大后身高确实与门框一样高,但他并没有杀死父母,这进一步质疑了民间信仰的有效性。
是则五月举子之忌,无效验也。
这句话得出结论,认为五月五日出生的孩子的忌讳是没有根据的。
夫恶见两头蛇,犹五月举子也。
这里将见到两头蛇的忌讳与五月五日出生的忌讳进行了类比,认为两者都是没有根据的。
五月举子,其父不死,则知见两头蛇者,无殃祸也。
通过田婴儿子没有杀死父母的事实,推断出见到两头蛇的人也不会有灾祸。
由此言之,见两头蛇自不死,非埋之故也。
这句话总结说,见到两头蛇的人不会死,并不是因为埋蛇的行为。
埋一蛇,获二福,如埋十蛇,得几佑乎?
这里通过反问的方式,质疑了埋蛇行为能够带来福气的说法。
埋蛇恶人复见,叔敖贤也。
这句话认为孙叔敖埋蛇的行为是出于善良的本性,而不是为了求福。
贤者之行,岂徒埋蛇一事哉?
这句话提出了一个更深层次的思考,认为贤者的行为不仅仅是埋蛇这一件事,而是体现在日常生活中的各个方面。
前埋蛇之时,多所行矣。
这里强调了孙叔敖在埋蛇之前就已经有很多善行了。
禀天善性,动有贤行。
这句话认为孙叔敖之所以能够做出善行,是因为他天生具有善良的本性。
贤行之人,宜见吉物,无为乃见杀人之蛇。
这里认为善良的人应该看到吉祥的事物,而不是凶兆。
岂叔敖未见蛇之时有恶,天欲杀之,见其埋蛇,除其过,天活之哉?
这句话质疑了天命论的观点,认为孙叔敖未见蛇之前是否有恶行并不是决定命运的关键。
石生而坚,兰生而香。
这句话通过自然界的例子,说明了事物的本质和属性。
如谓叔敖之贤在埋蛇之时,非生而禀之也。
这句话指出,孙叔敖的贤德并不是在埋蛇那一刻才有的,而是他天生就具有的。
儒家之徒董无心,墨家之役缠子,相见讲道。
这句话介绍了儒家和墨家的两位代表人物,他们相遇并讨论道德和哲学。
缠子称墨家佑鬼神,是引秦穆公有明德,上帝赐之十九年。
缠子引用了墨家的观点,认为秦穆公因为德行高尚而得到了上帝的庇佑,赐予他十九年的寿命。
缠子难以尧、舜不赐年,桀、纣不夭死。
缠子提出了一个疑问,为什么尧、舜没有赐予寿命,而桀、纣也没有夭折。
尧、舜、桀、纣犹为尚远,且近难以秦穆公、晋文公。
缠子认为尧、舜、桀、纣的故事距离他们较远,而秦穆公和晋文公的故事更接近他们的时代。
夫谥者,行之迹也,迹生时行,以为死谥。
这句话解释了谥号的意义,即根据一个人的行为来给予他死后的称号。
穆者误乱之名,文者德惠之表。
这里对“穆”和“文”这两个谥号进行了解释,认为“穆”是表示混乱的名称,“文”是表示德惠的名称。
有误乱之行,天赐之年;有德惠之操,天夺其命乎?
这句话质疑了天命论的观点,认为天不会因为一个人的行为而赐予或夺走他的寿命。
案穆公之霸,不过晋文;晋文之谥,美於穆公。
这里比较了秦穆公和晋文公的成就和谥号,认为晋文公的谥号比秦穆公更好。
天不加晋文以命,独赐穆公以年,是天报误乱,与‘穆公’同也。
这句话认为天对晋文公没有赐予寿命,而对秦穆公赐予寿命,是因为天在报答他的混乱行为。
天下善人寡,恶人众。
这句话指出了世界上善人和恶人的比例。
善人顺道,恶人违天。
这里强调了善人和恶人的行为与道德和天命的关系。
然夫恶人之命不短,善人之年不长。
这句话提出了一个观点,认为恶人的寿命并不短,善人的寿命也不长。
天不命善人常享一百载之寿,恶人为殇子恶死,何哉?
这句话质疑了天命论的观点,认为天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善恶而决定他的寿命长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