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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闲情偶寄-颐养部-疗病第六

作者: 李渔(1611年—1680年),字笠翁,清代文学家、戏剧家。他以戏曲创作和生活艺术研究闻名,著有《笠翁十种曲》等。

年代:清代(17世纪)。

内容简要:一部生活艺术随笔,内容涵盖园林、饮食、服饰、养生等方面。李渔以独特的审美视角和幽默的语言,探讨了生活中的美学与艺术,是研究清代生活文化的重要文献。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闲情偶寄-颐养部-疗病第六-原文

病不服药,如得中医。

此八字金丹,救出世间几许危命!

进此说于初得病时,未有不怪其迂者,必俟刀圭药石无所不投,人力既穷,而沉疴如故,不得已而从事斯语,是可谓天人交迫,而使就“中医”者也。

乃不攻不疗,反致霍然,始信八字金丹,信乎非谬。

以予论之,天地之间只有贫生怕死之人,并无起死回生之药。

“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旨哉斯言!不得以谚语目之矣。

然病之不能废医,犹旱之不能废祷。

明知雨泽在天,匪求能致,然岂有晏然坐视,听禾苗稼穑之焦枯者乎?

自尽其心而已矣。

予善病一生,老而勿药。

百草尽经尝试,几作神农后身,然于大黄解结之外,未见有呼应极灵,若此物之随试验验者也。

生平著书立言,无一不由杜撰,其于疗病之法亦然。

每患一症,辄自考其致此之由,得其所由,然后治之以方,疗之以药。

所谓方者,非方书所载之方,乃触景生情,就事论事之方也;所谓药者,非《本草》必载之药,乃随心所喜,信手拈来之药也。

明知无本之言不可训世,然不妨姑妄言之,以备世人之妄听。

凡阅是编者,理有可信则存之,事有可疑则阙之,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是所望于读笠翁之书者。

药笼应有之物,备载方书;凡天地间一切所有,如草木金石,昆虫鱼鸟,以及人身之便溺,牛马之溲渤,无一或遗,是可谓两者至备之书,百代不刊之典。

今试以《本草》一书高悬国门,谓有能增一疗病之物,及正一药性之讹者,予以千金。

吾知轩、岐复出,卢、扁再生,亦惟有屏息而退,莫能觊觎者矣。

然使不幸而遇笠翁,则千金必为所攫。

何也?药不执方,医无定格。

同一病也,同一药也,尽有治彼不效,治此忽效者;彼是则此非,彼非则此是,必居一于此矣。

又有病是此病,药非此药,万无可用之理,或被庸医误投,或为臧获谬取,食之不死,反以回生者。

迹是而观,则《本草》所载诸药性,不几大谬不然乎?

更有奇于此者,常见有人病入膏肓,危在旦夕,药饵攻之不效,刀圭试之不灵,忽于无心中瞥遇一事,猛见一物,其物并非药饵,其事绝异刀圭,或为喜乐而病消,或为惊慌而疾退。

“救得命活,即是良医;医得病痊,便称良药。”

由是观之,则此一物与此一事者,即为《本草》所遗,岂得谓之全备乎?

虽然,彼所载者,物性之常;我所言者,事理之变。

彼之所师者人,人言如是,彼言亦如是,求其不谬则幸矣;我之所师者心,心觉其然,口亦信其然,依傍于世何为乎?

究竟予言似创,实非创也,原本于方书之一言:“医者,意也。”

以意为医,十验八九,但非其人不行。

吾愿以拆字射覆者改卜为医,庶几此法可行,而不为一定不移之方书所误耳。

○本性酷好之药

一曰本性酷好之物,可以当药。

凡人一生,必有偏嗜偏好之一物,如文王之嗜菖蒲菹,曾之嗜羊枣,刘伶之嗜酒,卢仝之嗜茶,权长孺之嗜瓜,皆癖嗜也。

癖之所在,性命与通,剧病得此,皆称良药。

医士不明此理,必按《本草》而稽查药性,稍与症左,即鸩毒视之。

此异疾之不能遽瘳也。

予尝以身试之。

庚午之岁,疫疠盛行,一门之内,无不呻吟,而惟予独甚。

时当夏五,应荐杨梅,而予之嗜此,较前人之癖菖蒲、羊枣诸物,殆有甚焉,每食必过一斗。

因讯妻孥曰:“此果曾入市否?”

妻孥知其既有而未敢遽进,使人密讯于医。

医者曰:“其性极热,适与症反。无论多食,即一二枚亦可丧命。”

家人识其不可,而恐予固索,遂诡词以应,谓此时未得,越数日或可致之。

讵料予宅邻街,卖花售果之声时时达于户内,忽有大声疾呼而过予门者,知其为杨家果也。

予始穷诘家人,彼以医士之言对。

予曰:“碌碌巫咸,彼乌知此?急为购之!”

及其既得,才一沁齿而满胸之郁结俱开,咽入腹中,则五脏皆和,四体尽适,不知前病为何物矣。

家人睹此,知医言不验,亦听其食而不禁,病遂以此得痊。

由是观之,无病不可医,无物不可当药。

但须以渐尝试,由少而多,视其可进而进之,始不以身为孤注。

又有因嗜此物,食之过多因而成疾者,又当别论。

不得尽执以酒解酲之说,遂其势而益之。

然食之既厌而成疾者,一见此物,即避之如仇。

不相忌而相能,即为对症之药可知已。

○其人急需之药

二曰其人急需之物,可以当药。

人无贵贱穷通,皆有激切所需之物。

如穷人所需者财,富人所需者官,贵人所需者升擢,老人所需者寿,皆卒急欲致之物也。

惟其需之甚急,故一投辄喜,喜即病痊。

如人病入膏肓,匪医可救,则当疗之以此。

力能致者致之,力不能致,不妨绐之以术。

家贫不能致者者,或向富人称贷,伪称亲友馈遗,安置床头,予以可喜,此救贫病之第一着也。

未得官者,或急为纳粟,或谬称荐举;已得官者,或真谋铨补,或假报量移。

至于老人欲得之遐年,则出在星相巫医之口,予千予百,何足吝哉!

是皆“即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者也。

虽然,疗诸病易,疗贫病难。

世人忧贫而致疾,疾而不可救药者,几与恒河沙比数。

焉能假太仓之粟,贷郭况之金,是人皆予以可喜,而使之霍然尽愈哉?

○一心钟爱之药

三曰一心钟爱之人,可以当药。

人心私爱,必有所钟。

常有君不得之于臣,父不得之于子,而极疏极远极不足爱之人,反为精神所注,性

命以之者,即是钟情之物也。或是娇妻美妾,或为狎客娈童,或系至亲密友,思之弗得,与得而弗亲,皆可以致疾。

即使致疾之由,非关于此,一到疾痛无聊之际,势必念及私爱之人。

忽使相亲,如鱼得水,未有不耳清目明,精神陡健,若病魔之辞去者。

此数类之中,惟色为甚,少年之疾,强半犯此。

父母不知,谬听医士之言,以色为戒,不知色能害人,言其常也,情堪愈疾,处其变也。

人为情死,而不以情药之,岂人为饥死,而仍戒令勿食,以成首阳之志乎?

凡有少年子女,情窦已开,未经婚嫁而至疾,疾而不能遽瘳者,惟此一物可以药之。

即使病躯羸弱,难使相亲,但令往来其前,使知业为我有,亦可慰情思之大半。

犹之得药弗食,但嗅其味,亦可内通腠理,外壮筋骨,同一例也。

至若闺门以外之人,致之不难,处之更易。

使近卧榻,相昵相亲,非招人与共,乃赎药使堂也。

仁人孝子之养亲,严父慈母之爱子,俱不可不预蓄是方,以防其疾。

○一生未见之药

四曰一生未见之物,可以当药。

欲得未得之物,是人皆有,如文士之于异书,武人之于宝剑,醉翁之于名酒,佳人之于美饰,是皆一往情深,不辞困顿,而欲与相俱者也。

多方觅得而使之一见,又复艰难其势而后出之,此驾驭病人之术也。

然必既得而后留难之,许而不能卒与,是益其疾矣。

所谓异书者,不必微言秘籍,搜藏破壁而后得之。

凡属新编,未经目睹者,即是异书,如陈琳之檄,枚乘之文,皆前人已试之药也。

须知奇文通神,鬼魅遇之,无有不辟者。

而予所谓文人,亦不必定指才士,凡系识字之人,即可以书当药。

传奇野史,最病魔,倩人读之,与诵咒辟邪无异也。

他可类推,勿拘一辙。

富人以珍宝为异物,贫家以罗绮为异物,猎山之民见海错而称奇,穴处之家入巢居而赞异。

物无美恶,希觏为珍;妇少妍媸,乍亲必美。

昔未睹而今始睹,一钱所购,足抵千金。

如必俟希世之珍,是索此辈于枯鱼之肆矣。

○平时契慕之药

五曰平时契慕之人,可以当药。

凡人有生平向往,未经谋而者,如其惠然肯来,以此当药,其为效也更捷。

昔人传韩非书至秦,秦王见之曰:“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

汉武帝读相如《子虚赋》而善之,曰:“朕独不得与此人同时哉!”

晋时宋纤有远操,沉静不与世交,隐居酒泉,不应辟命。

太守杨宣慕之,画其像于阁上,出入视之。

是秦王之于韩非,武帝之于相如,杨宣之于宋纤,可谓心神毕射,寤寐相求者矣。

使当秦王、汉帝、杨宣卧疾之日,忽致三人于榻前,则其霍然起舞,执手为欢,不知疾之所从去者,有不待事毕而知之矣。

凡此皆言秉彝至好出自中心,故能愉快若此。

其因人赞美而随声附和者不与焉。

○素常乐为之药

六曰素常乐为之事,可以当药。

病人忌劳,理之常也。

然有“乐此不疲”一说作转语,则劳之适以逸之,迹非拘士所能知耳。

予一生疗病,全用是方,无疾不试,无试不验,徙痈浣肠之奇,不是过也。

予生无他癖,惟好著书,忧藉以消,怒藉以释,牢骚不平之气藉以铲除。

因思诸疾之萌蘖,无不始于七情,我有治情理性之药,彼乌能崇我哉!

故于伏枕呻吟之初,即作开卷第一义;能起能坐,则落毫端,不则但存腹稿。

迨沉疴将起之日,即新编告竣之时。

一生剞劂,孰使为之?强半出造化小儿之手。

此我辈文人之药,“止堪自怡悦,不堪持赠君”者。

而天下之人,莫不有乐为之一事,或耽诗癖酒,或慕乐嗜棋,听其欲为,莫加禁止,亦是调理病人之一法。

总之,御疾之道,贵在能忘;切切在心,则我为疾用,而死生听之矣。

知其力乏,而故授以事,非扰之使困,乃迫之使忘也。

○生平痛恶之药

七曰生平痛恶之物与切齿之人,忽而去之,亦可当药。

人有偏好,即有偏恶。

偏好者致之,既可已疾,岂偏恶者辟之使去,逐之使远,独不可当沉疴之《七发》乎?

无病之人,目中不能容屑,去一可憎之物,如拔眼内之钉。

病中睹此,其为累也更甚。

故凡遇病人在床,必先计其所仇者何人,憎而欲去者何物,人之来也屏之,物之存也去之。

或诈言所仇之人灾伤病故,暂快一时之心,以缓须臾之死,须臾不死,或竟不死也,亦未可知。

股救亲,未必能活;割仇家之肉以食亲,痼疾未有不起者。

仇家之肉,岂有异味可尝,而怪色奇形之可辨乎?

暂欺以方,亦未尝不可。

此则充类至义之尽也。

愈疾之法,岂必尽然,得其意而已矣。

以上诸药,创自笠翁,当呼为《笠翁本草》。

其余疗病之药及攻疾之方,效而可用者尽多。

但医士能言,方书可考,载之将不胜载。

悉留本等之事,以归分内之人,俎不越庖,非言其可废也。

总之,此一书者,事所应有,不得不有;言所当无,不敢不无。

“绝无仅有”之号,则不敢居;“虽有若无”之名,亦不任受。

殆亦可存而不必尽废者也。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闲情偶寄-颐养部-疗病第六-译文

生病时不服用药物,就像得到了中医的治疗。

这八个字如同金丹,拯救了世间多少危难的生命!

在初次生病时提出这种说法,没有人不觉得它迂腐,一定要等到各种药物都尝试过,人力已经用尽,而病情依然如故,才不得已而采用这种说法,这可以说是天意和人力共同逼迫,使人不得不接受“中医”的治疗。

结果不进行治疗,反而病情突然好转,这才相信这八个字如同金丹,确实不是谬误。

在我看来,天地之间只有贪生怕死的人,并没有起死回生的药物。

“药物只能治疗不会死的病,佛只能度化有缘的人。”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不能把它当作谚语来看待。

然而,生病不能废弃医生,就像干旱不能废弃祈祷。

明明知道雨水是天意,不是祈求就能得到的,但怎么能安然坐视,看着庄稼枯萎呢?

只是尽自己的心意而已。

我一生多病,年老后不再服药。

尝试过各种草药,几乎成了神农的后身,但除了大黄能解结之外,没有见到像它这样随试随验的药物。

我一生著书立说,没有一样不是杜撰的,治疗疾病的方法也是如此。

每次患病,我都会自己思考导致这种病症的原因,找到原因后,再用方剂治疗,用药物疗愈。

所谓的方剂,不是医书上记载的方剂,而是根据实际情况,就事论事的方剂;所谓的药物,不是《本草》上必载的药物,而是随心所喜,随手拈来的药物。

明明知道没有根据的言论不能教导世人,但不妨姑且说说,以备世人随意听听。

凡是阅读这本书的人,如果觉得道理可信就保留,如果觉得事情可疑就省略,不要因为文字而误解意思,不要因为言辞而误解本意,这是我对阅读笠翁书籍的人的期望。

药箱里应该有的东西,都详细记载在医书上;天地间的一切,如草木金石,昆虫鱼鸟,以及人体的排泄物,牛马的尿液,没有一样遗漏,这可以说是最完备的书籍,百代不刊的经典。

现在试着把《本草》这本书高悬在国门上,说如果有人能增加一种治疗疾病的药物,或者纠正一种药性的错误,就给予千金奖励。

我知道即使轩辕、岐伯复出,卢医、扁鹊再生,也只能屏息退下,不敢觊觎。

但如果不幸遇到笠翁,那么千金必定会被他拿走。

为什么呢?因为药物不固定于方剂,医生不固定于格套。

同样的病,同样的药物,有时治疗那个人无效,治疗这个人却突然有效;那个是对的,这个就是错的,那个是错的,这个就是对的,必定有一个是对的。

还有一种情况是,病是这个病,药不是这个药,按理说万无可用之理,但有时被庸医误用,或者被仆人误取,吃了不死,反而起死回生。

从这些情况来看,《本草》所记载的各种药性,岂不是大错特错吗?

还有更奇怪的情况,常见有人病入膏肓,危在旦夕,药物攻击无效,刀圭试之不灵,忽然在无意中遇到一件事,猛然见到一物,这东西并不是药物,这事也绝不是刀圭,或者因为喜乐而病消,或者因为惊慌而病退。

“救得命活,就是良医;医得病痊,就是良药。”

由此看来,这一物与这一事,就是《本草》所遗漏的,怎么能说它是全备的呢?

虽然如此,它所记载的是物性的常态;我所说的是事理的变化。

它所师法的是人,人说什么,它就说什么,只求不谬误就幸运了;我所师法的是心,心觉得是这样,口也就信是这样,何必依傍于世呢?

最终我的言论看似创新,其实并非创新,原本于医书上的一句话:“医者,意也。”

以意为医,十次有八九次有效,但如果不是这样的人就不行。

我希望那些拆字射覆的人改行做医生,这样这种方法或许可行,而不被固定不变的医书所误导。

○本性酷好之药

第一,本性酷好的东西,可以当作药物。

每个人一生中,必定有偏嗜偏好的东西,比如文王喜欢菖蒲菹,曾喜欢羊枣,刘伶喜欢酒,卢仝喜欢茶,权长孺喜欢瓜,这些都是癖好。

癖好所在的地方,性命与之相通,重病得到这些,都称为良药。

医生不明白这个道理,一定要按照《本草》来查考药性,稍微与病症不符,就视为毒药。

这就是为什么奇怪的疾病不能迅速治愈。

我曾经亲身试验过。

庚午年,瘟疫盛行,一家之内,没有人不呻吟,而只有我特别严重。

当时是五月,应该推荐杨梅,而我对它的喜爱,比前人对菖蒲、羊枣等物的癖好还要深,每次吃都要超过一斗。

于是问妻子和孩子:“这种果子有没有上市?”

妻子和孩子知道已经有了但不敢马上给我,派人偷偷问医生。

医生说:“它的性质极热,正好与病症相反。无论吃多少,即使一两颗也可能丧命。”

家人知道不行,但怕我坚持要,就谎称现在还没有,过几天或许能买到。

没想到我家靠近街道,卖花卖果的声音时时传到家里,忽然有人大声喊叫经过我家门口,知道是卖杨梅的。

我开始追问家人,他们以医生的话回答。

我说:“那些庸医,他们怎么知道这个?赶快去买!”

等到买来,刚一入口,满胸的郁结都解开了,咽到肚子里,五脏都调和,四肢都舒适,不知道之前的病是什么了。

家人看到这种情况,知道医生的话不灵验,也就让我吃而不禁止,病就这样痊愈了。

由此看来,没有病不能医治,没有东西不能当作药物。

但必须逐渐尝试,由少到多,看它能不能进,再进,才不至于拿身体做赌注。

还有因为嗜好这种东西,吃得过多而生病的情况,又当别论。

不能完全按照以酒解酲的说法,顺着势头增加。

但吃厌了而生病的人,一见到这种东西,就像避仇一样避开。

不相忌而相能,就是对症的药物了。

○其人急需之药

第二,人急需的东西,可以当作药物。

人无论贵贱贫富,都有急切需要的东西。

比如穷人需要钱财,富人需要官职,贵人需要升迁,老人需要长寿,这些都是急切想要得到的东西。

正因为需要得急切,所以一投就高兴,高兴了病就好了。

如果人病入膏肓,医生无法救治,就应该用这种方法治疗。

有能力得到的就得到,没有能力得到的,不妨用计策欺骗。

家里贫穷无法得到的,或者向富人借钱,谎称亲友赠送,放在床头,让人高兴,这是治疗贫穷病的第一招。

没有得到官职的,或者赶紧纳粟,或者谎称推荐;已经得到官职的,或者真的谋求铨补,或者假报量移。

至于老人想要长寿,那就出自星相巫医的口,给一千给一百,有什么舍不得的!

这些都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做法。

虽然如此,治疗各种病容易,治疗贫穷病难。

世人因为忧虑贫穷而生病,病到无法救治的,几乎和恒河沙一样多。

怎么能借太仓的粮食,贷郭况的金钱,让每个人都高兴,而使他们突然痊愈呢?

○一心钟爱之药

第三,一心钟爱的人,可以当作药物。

人心中的私爱,必定有所专注。

常有君主得不到臣子的爱,父亲得不到儿子的爱,而那些极其疏远、极其不值得爱的人,反而成为精神的寄托,性

所谓命以之者,就是那些让人深深迷恋的事物。

无论是娇妻美妾,还是狎客娈童,或是至亲密友,思念而不得,或者得到却不能亲近,都会导致疾病。

即使疾病的起因与此无关,一旦到了病痛无聊的时候,必然会想到自己深爱的人。

如果突然让他们亲近,就像鱼得水一样,没有不耳目清明、精神焕发的,仿佛病魔已经离去。

在这些情况中,尤其是色欲最为严重,年轻人的疾病,多半与此有关。

父母不了解这一点,错误地听从医生的建议,以色欲为戒,却不知道色欲虽然能害人,但情感也能治愈疾病,这是特殊情况。

人因为情感而死,却不用情感来治疗,就像人因为饥饿而死,却仍然禁止他吃东西,以成全首阳山的志向吗?

凡是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年男女,未经婚嫁就生病,病又不能很快痊愈的,只有这种情感可以治愈他们。

即使病体虚弱,难以让他们亲近,但只要让他们在眼前走动,让他们知道已经属于我,也可以慰藉大半的情思。

就像得到药物却不吃,只是闻一闻味道,也可以内通腠理,外壮筋骨,道理是一样的。

至于那些闺门以外的人,让他们来并不难,相处起来更容易。

让他们靠近卧榻,亲密相处,不是招人来共处,而是为了治病。

仁人孝子赡养父母,严父慈母爱护子女,都不可不预先准备这种方子,以防疾病。

○一生未见之药

第四种药是一生未见之物,可以当作药物。

想要却未曾得到的东西,人人都有,比如文人对异书的渴望,武人对宝剑的追求,醉翁对名酒的喜爱,佳人对美饰的向往,这些都是深情厚谊,不辞辛劳,想要与之相伴的。

多方寻找后让他们一见,再故意制造困难才拿出来,这是驾驭病人的方法。

但一定要在得到之后才故意为难,答应却不立即给予,这样反而会加重病情。

所谓异书,不一定是微言秘籍,搜藏破壁才能得到。

凡是新编的书籍,未曾见过的,就是异书,比如陈琳的檄文,枚乘的文章,都是前人已经试过的药物。

要知道奇文通神,鬼魅遇到它,没有不避开的。

而我所说的文人,也不一定指才子,凡是识字的人,都可以用书来当药。

传奇野史,最能驱赶病魔,请人读它,和诵咒辟邪没有区别。

其他的可以类推,不要拘泥于一种方法。

富人把珍宝当作异物,穷人把罗绮当作异物,山里的居民见到海味会称奇,住在洞穴里的人进入巢居会赞叹。

物无美恶,稀罕就是珍贵;女子无论美丑,初次亲近必然觉得美丽。

以前没见过,现在才见到,花一文钱买的,足以抵得上千金。

如果一定要等待稀世珍宝,那就像在枯鱼之肆寻找这些人一样。

○平时契慕之药

第五种药是平时仰慕的人,可以当作药物。

凡是有人生平向往,未曾谋面的人,如果他们愿意来,以此当药,效果会更快。

从前有人把韩非的书传到秦国,秦王见到后说:“寡人如果能见到这个人并与他交往,死而无憾!”

汉武帝读到司马相如的《子虚赋》后非常喜欢,说:“朕独独不能与这个人同时代!”

晋朝时宋纤有远大的操守,沉静不与世人交往,隐居在酒泉,不应召命。

太守杨宣仰慕他,把他的画像画在阁楼上,出入时都看着它。

秦王对韩非,汉武帝对司马相如,杨宣对宋纤,可以说是心神相通,日夜思念。

如果在秦王、汉帝、杨宣卧病的时候,突然把这三个人带到床前,他们一定会立刻起身,握手言欢,不知道疾病从何而去,不用等到事情结束就知道了。

这些都是说发自内心的喜爱,所以能如此愉快。

那些因为别人赞美而随声附和的人不算在内。

○素常乐为之药

第六种药是平时喜欢做的事,可以当作药物。

病人忌讳劳累,这是常理。

但有“乐此不疲”这一说法作为转语,那么劳累反而能让人放松,这不是拘泥的人所能理解的。

我一生治病,全用这种方法,没有一种病不试,没有一次不灵验,连徙痈浣肠的奇效也不过如此。

我一生没有其他癖好,只喜欢著书,忧愁借此消解,愤怒借此释放,牢骚不平之气借此铲除。

因此想到各种疾病的萌芽,无不始于七情,我有治情理性的药物,它们怎么能害我呢!

所以在伏枕呻吟之初,就开始写书的第一章;能起能坐时,就动笔写,否则就只在心里构思。

等到重病即将痊愈的时候,新书也就完成了。

一生的著作,是谁让我写的?多半是命运的安排。

这是我们文人的药物,“只能自己享受,不能送给别人”。

而天下的人,没有不喜欢做一件事的,或沉迷于诗酒,或爱好音乐和棋艺,让他们随心所欲,不加禁止,也是调理病人的一种方法。

总之,治疗疾病的关键在于能够忘记;如果总是放在心上,那么我就被疾病所控制,生死也就听天由命了。

知道他们力气不足,却故意给他们事情做,不是让他们更困苦,而是迫使他们忘记疾病。

○生平痛恶之药

第七种药是生平痛恨的事物和切齿痛恨的人,突然离开他们,也可以当作药物。

人有偏好,就有偏恶。

偏好的东西得到后可以治愈疾病,难道偏恶的东西赶走它们,让它们远离,就不能当作重病的《七发》吗?

没有病的人,眼里容不下一点灰尘,去掉一个可憎的东西,就像拔掉眼里的钉子。

病中看到这些,负担会更重。

所以凡是遇到病人在床,一定要先考虑他们仇恨的是谁,憎恶并想赶走的是什么,人来就赶走,东西存在就扔掉。

或者谎称仇人已经灾伤病故,暂时让病人心里痛快,以延缓片刻的死亡,片刻不死,或许最终也不会死,也未可知。

割股救亲,未必能活;割仇家的肉给亲人吃,痼疾没有不痊愈的。

仇家的肉,难道有什么异味可以尝出来,或者有什么怪色奇形可以辨认吗?

暂时用这种方法欺骗,也未尝不可。

这是把道理推到极致的做法。

治愈疾病的方法,不一定非要这样,只要明白其中的意思就可以了。

以上这些药物,都是笠翁所创,应当称为《笠翁本草》。

其他治疗疾病的药物和方法,有效且可用的还有很多。

但医生能说的,医书可以查到的,记载起来会不胜其烦。

都留给本分的人去做,不越俎代庖,不是说它们可以废弃。

总之,这本书,事情应该有的,不得不有;言语应该没有的,不敢不无。

“绝无仅有”的称号,不敢居有;“虽有若无”的名声,也不愿接受。

大概也可以保存而不必完全废弃。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闲情偶寄-颐养部-疗病第六-注解

中医:指中国传统医学,强调阴阳平衡、五行调和,通过草药、针灸、推拿等方法治疗疾病。

刀圭药石:泛指各种药物和治疗方法。刀圭是古代量药的小匙,药石指药物。

沉疴:指长期难以治愈的重病。

大黄解结:大黄是一种中药,具有泻下通便的作用,常用于治疗便秘等症。

神农:中国古代传说中的农业和医药之神,相传尝百草以辨药性。

本草:指《本草纲目》,明代李时珍所著的药物学巨著,收录了大量药物及其药性。

轩、岐:指黄帝和岐伯,相传为中医的创始人。

卢、扁:指扁鹊和卢医,古代著名的医家。

药不执方,医无定格:指中医治疗不拘泥于固定的药方和治疗方法,强调因人而异、因病施治。

医者,意也:中医强调医生的直觉和经验,认为治疗不仅仅是机械地遵循药方,而是需要医生的智慧和判断。

文王之嗜菖蒲菹:文王是周朝的奠基者,相传他喜欢吃菖蒲菹(一种腌制的菖蒲)。

曾之嗜羊枣:曾是春秋时期的人物,相传他喜欢吃羊枣(一种枣子)。

刘伶之嗜酒:刘伶是魏晋时期的文人,以嗜酒著称。

卢仝之嗜茶:卢仝是唐代诗人,以嗜茶闻名。

权长孺之嗜瓜:权长孺是唐代人物,相传他喜欢吃瓜。

巫咸:古代传说中的神医,泛指医术高明的医生。

太仓之粟:太仓是古代国家的粮仓,太仓之粟指国家的粮食储备。

郭况之金:郭况是汉代富豪,郭况之金指大量的财富。

钟情之物:指人们深爱或极度渴望的事物,可能是人、物品或某种状态。

色:在此指美色或情欲,常被认为是导致疾病的原因之一。

首阳之志:指坚持某种信念或原则,即使面临极端困难也不改变。

异书:指罕见或珍贵的书籍,对文人来说具有极高的吸引力。

陈琳之檄:陈琳是东汉末年的文学家,以其檄文著名,此处指其作品。

枚乘之文:枚乘是西汉文学家,以其辞赋著称,此处指其作品。

韩非:战国时期法家代表人物,其著作对后世影响深远。

相如:指司马相如,西汉著名文学家,以其辞赋闻名。

宋纤:晋代隐士,以其高洁的品德和隐居生活著称。

笠翁:指李渔,明末清初文学家、戏剧家,以其独特的文学和戏剧理论闻名。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闲情偶寄-颐养部-疗病第六-评注

这段文字出自清代李渔的《闲情偶寄》,主要探讨了中医的治疗理念和生活中的一些哲理。李渔通过自身的经历和观察,提出了‘病不服药,如得中医’的观点,强调在某些情况下,不依赖药物反而能获得更好的治疗效果。这一观点反映了中医的核心思想,即通过调节身体的自然平衡来恢复健康,而不是单纯依赖药物。

李渔在文中还提到‘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这句话揭示了中医的局限性,即药物只能治疗那些本就不致命的疾病,而真正的生死问题则超出了医学的范畴。这种观点体现了中医对生命的敬畏和对自然规律的尊重。

文中还提到‘药不执方,医无定格’,这反映了中医的灵活性和个性化治疗的特点。中医强调因人而异、因病施治,而不是机械地遵循固定的药方。这种治疗理念与现代医学的个体化医疗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渔还通过自身的经历,说明了‘本性酷好之物’和‘其人急需之物’可以作为治疗疾病的良药。这种观点强调了心理因素在疾病治疗中的重要性,认为满足患者的心理需求有时比药物治疗更为有效。这种思想与现代心理学中的‘安慰剂效应’有相似之处。

总的来说,这段文字不仅展示了中医的治疗理念,还通过生动的例子和深刻的哲理,揭示了生活中的智慧和医学的局限性。李渔以其独特的视角和幽默的笔触,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全新的看待疾病和健康的方式。

本文通过探讨不同事物对人心灵和身体的影响,揭示了情感与健康之间的深刻联系。作者提出,无论是钟情之物、一生未见之物、平时契慕之人、素常乐为之事,还是生平痛恶之物与切齿之人,都能在特定情况下成为治愈疾病的‘药物’。这种观点不仅反映了作者对人性的深刻理解,也体现了他对传统医学观念的挑战和创新。

文章中,作者特别强调了情感的力量,认为情感不仅能致病,也能治病。这种观点与中医理论中的‘情志致病’和‘情志治病’相呼应,显示了作者对中医理论的深刻理解和应用。同时,作者通过对不同人物和事物的描述,展现了人类情感的多样性和复杂性,以及这些情感如何影响人的身心健康。

此外,作者还通过对‘异书’、‘陈琳之檄’、‘枚乘之文’等文化符号的引用,展示了他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对传统文化的尊重。这些文化符号不仅丰富了文章的内涵,也增强了其艺术魅力。

总的来说,本文不仅是一篇探讨情感与健康关系的文章,也是一篇展示作者深厚文化底蕴和独特文学风格的作品。通过对不同情感和事物的深入分析,作者不仅揭示了人类情感的复杂性和力量,也展示了他对传统文化的深刻理解和尊重。

内容标题:《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闲情偶寄-颐养部-疗病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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