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欧阳修、宋祁等,北宋史学家。欧阳修是北宋文学领袖,宋祁则以文采著称。
年代:北宋(11世纪)。
内容简要:共225卷,记载了唐代的历史。该书是对《旧唐书》的修订和补充,注重文笔的简洁和史实的准确性,是研究唐代历史的重要文献。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新唐书-列传-卷九十四-原文
杜黄裳,字遵素,京兆万年人。擢进士第,又中宏辞。郭子仪辟佐朔方府,子 仪入朝,使主留事。李怀光与监军阴谋矫诏诛大将等,以动众心,欲代子仪。黄裳 得诏,判其非,以质怀光,怀光流汗服罪。于是诸将狠骄难制者,黄裳皆以子仪令 易置,众不敢乱。
入为侍御史,为裴延龄所恶,十期不迁。贞元末,拜太子宾客,居韦曲。时中 人欲请其地赐公主,德宗曰:“城南杜氏乡里,不可易。”迁太常卿。时王叔文用 事,黄裳未尝过其门。婿韦执谊辅政,黄裳劝请太子监国,执谊曰:“公始得一官, 遽开口议禁中事!”黄裳怒曰:“吾受恩三朝,岂以一官见卖!”即拂衣出。
皇太子总军国事,擢黄裳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于是,夏绥银节度使 韩全义憸佞无功,因其来朝,白罢之。俄而刘辟叛,议者以辟恃险,讨之或生事, 唯黄裳固劝不赦,因奏罢中人监军,而专委高崇文。凡兵进退,黄裳自中指授,无 不切于机。崇文素惮刘澭,黄裳使人谓曰:“公不奋命者,当以澭代。”崇文惧, 一死力缚贼以献。蜀平,群臣贺,宪宗目黄裳曰:“时卿之功。”
始,德宗创艾多难,务姑息籓镇,每帅臣死,遣中人伺其军,观众所欲立者, 故大将私金币结左右,以求节制,晏年尤甚,方镇选不出朝廷。黄裳每从容具言: “陛下宜鉴贞元之弊,整法度,晙损诸侯,则天下治。”帝尝问前古王者所以治乱 云云,黄裳知帝锐于治,恐不得其要,因推言:“王者之道,在修己任贤而已。操 执纲领,要得其大者,至簿书狱讼,百吏能否,本非人主所自任。昔秦始皇帝亲程 决事,见嗤前世;魏明帝欲按尚书事,陈矫不从;隋文帝日昃听政,卫士传餐,太 宗笑之。故王者择人任而责成,见功必赏,有罪信罚,孰敢不力?孔子之称帝舜恭 己南面,以其能举十六相,去四凶,而至无为。岂必刓神疲体,劳耳目之察,然后 为治哉?”帝以黄裳言忠,嘉纳之。由是平夏、翦齐、灭蔡、复两河,以机秉还宰 相,纪律设张,赫然号中兴,自黄裳启之。
元和二年,以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河中、晋绛节度使,俄封邠国公。 明年卒,年七十,赠司徒,谥曰宣献。
黄裳达权变,有王佐大略。性雅澹,未始忤物。初不为执谊所礼,及败,悉力 营救;既死,表还其柩葬焉。尝被疾,医者误进药,疾遂甚,终不怒谴。然除吏不 甚别流品,通馈谢,无洁白名。当大政未久,不究其才,及处外,天下常所属意。 卒后数年,御史劾奏黄裳纳邠宁节度使高崇文钱四万五千缗,按故吏吴凭及黄裳子 载,辞服。帝念旧功,但流凭昭州,原载不问。载终太仆少卿。
载弟胜,字斌卿,宝历初擢进士第。杨嗣复数荐材堪谏官,不为郑覃所佑。宣 宗感章武旧事,元和时大臣子若孙在者,多振拔之。帝尝问胜,胜具道黄裳首建宪 宗监国议,帝嘉叹,拜给事中,迁户部侍郎判度支,欲倚为宰相。及萧鄴罢,为中 人沮毁,而更用蒋伸,以胜检校礼部尚书,出为天平节度使,不得意,卒。
裴垍,字弘中,绛州闻喜人。擢进士第,以贤良方正对策第一补美原尉。籓府 交辟,不就。四迁考功员外郎。吏部侍郎郑珣瑜委垍校辞判,研核精密,皆值才实。 宪宗元和初,召入翰林为学士,再迁中书舍人。李吉甫始执政,以情谓垍曰:“吾 落魄远裔,更十年,始相天子,比日人物,吾懵不及知;且宰相职当进贤任能,君 精鉴,为我言之。”垍即崖略疏三十许人,吉甫籍以荐于朝,天下翕然称得人。坐 覆视皇甫湜、牛僧孺等对策非是,罢学士,为户部侍郎。帝器垍方直,以为任公卿, 薄其过,眷信弥厚。吉甫罢,乃拜垍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加集贤殿大学 士,监修国史。
垍始承旨翰林,天子新翦蜀乱,厉精致治,中外机筦,垍多所参与,以小心慎 默称帝意。既当国,请绳不轨,课吏治,分明淑慝,帝降意顺纳。吐突承璀自东宫 得侍,恩顾亲渥,承间欲有关说,帝惮垍,诫使勿言。帝在殿中,常呼垍官而不名。 岭南节度使杨于陵为监军许遂振所诬,诏授冗官。垍曰:“以一中人罪籓臣,陛下 之法安在?”更授美官。严绶守太原,政一出监军李辅光,垍劾其懦,以李庸阝代 之。
王承宗擅袭节度,方帝屡削叛族,意必取之,又吐突承璀每欲挠垍权,因探帝 意,自请往。于时泽潞卢从史诡献征讨计,垍固争,以为:“从史苞逆节,内连承 宗,外请兴师,以图身利。且武俊有功于国,陛下前以地授李师道,而今欲夺承宗 地有之,赏罚不一,沮劝废矣。”帝猗违不能决。久之,卒用承璀谋。会兵讨承宗, 从史果反覆,兵久暴无功,王师告病。既而从史遣部将王翊元奏事,垍从容以语动 之,翊元因言从史恶稔可图状,垍比遣往,得其大将乌重胤等要领。垍乃为帝陈: “从史暴戾不君,视承璀若小儿,往来神策军不甚戒,可因其机致之,后无兴师之 劳。”帝初瞿然,徐乃许之。垍请秘其计,帝曰:“惟李绛、梁守谦知之。”俄而 承璀缚从史献于朝,因班师。垍奏:“承璀首谋无功,陛下虽诎法,人心不厌,请 流斥以谢天下。”乃罢所领兵。
先是,天下赋法有三:曰上供,曰送使,曰留州。
建中初,厘定常赋,而物重 钱轻。
其后轻重相反,民输率一倍其初,而所在以留州、送使之入,舍公估,更实 私直以自润,故赋益苛,齐民重困。
垍奏禁之,一以公估准物,观察使得用所治州 租调,至不足,乃取支郡以赡,故送使之财悉为上供。
自是起淮、江而南,民少息 矣。
垍器局峻整,持法度,虽宿贵前望造诣,不敢干以私。
谏官言得失,大抵执政 多忌之,惟垍奖励使尽言。
初,拾遗独孤郁、李正辞、严休复三人皆迁,及过谢垍, 垍独让休复曰:“君异夫二人孜孜献纳者,前日进拟,上固为疑。”休复大惭。
垍 为学士时,引李绛、崔群与同列。
及相,又擢韦贯之、裴度知制诰,李夷简御史中 丞,皆踵蹑为辅相,号名臣。
自它选任,罔不精明,人无异言。
士大夫不以垍年少 柄用为嫌,故元和之治,百度修举,称朝无幸人。
五年,暴风痹,帝怅惜,遣使致问,药膳进退辄疏闻。
居三月,益痼,乃罢为 兵部尚书。
垍之进,李吉甫荐颇力,及居中,多变更吉甫时约束,吉甫复用,衔之。
会垍与史官蒋武等上《德宗实录》,吉甫以垍引疾解史任,不宜冒奏,乃徙垍太子 宾客,罢武等史官。
会卒,不加赠,给事中刘伯刍表其忠,帝乃赠太子太傅。
垍始相,建言:“集贤院官,登朝自五品上为学士,下为直学士,余皆校理, 史馆以登朝者为修撰,否者直史馆,以准《六典》。”遂著于令。
京兆少尹裴武使王承宗还,得德、棣二州,已而地不入。
或言:“武还,先见 垍,明日乃朝。”帝怒,召学士李绛议斥武,绛言:“垍身备宰相,明练时事,势 不容先见武。”帝悟,释之。
议者谓帝知垍明,倚任方笃,尚不免疑嫌,以信处位 之难云。
李籓,字叔翰,其先赵州人。
父承仕,为湖南观察使,有名于时。
籓少沈靖有 检局,姿制闲美,敏于学。
居父丧,家本饶财,姻属来吊,有持去者,未曾问,益 务施与,居数年略尽。
年四十余,困广陵间,不自振,妻子追咎,籓晏如也。
杜亚 居守东都,表致府中。
亚尝疑牙将令狐运为盗,掠服之,籓争不从,辄去。
后果获 真盗,稍知名。
徐州张建封辟节度府,未尝察苛细。
建封卒,濠州刺史杜兼疾驱至,阴有顗望, 籓泣谓曰:“公今丧,君宜谨守土,何弃而来?宜速还,否则以法劾君!”兼错忤 去,恨之,因诬奏“建封死,籓撼其军,有非望”。
德宗怒,密诏徐泗节度使杜佑 杀之。
佑雅器籓,得诏,十日不发,召见籓曰:“世谓生死报应,验乎?”籓曰: “殆然。”曰:“审若此,君宜遇事无恐。”因出诏示籓,籓色不变,曰:“信乎, 杜兼之报也!”佑曰:“慎毋畏,吾以阖门保君矣。”帝未之信,亟追籓。
既入, 帝望其状貌,曰:“是岂作乱人邪?”释之,拜秘书郎。
时王绍得君,邀籓与相见,当即用,终不诣。
王仲舒与同舍郎韦成季、吕洞日 置酒邀宾客相乐,慕籓名,强致之。
仲舒等为俳说廋语相狎昵,籓一见,谢不往, 曰:“吾与终日,不晓所语何哉!”后仲舒等果坐斥废。
宪宗为皇太子,王绍避太 子讳,始改名,时议以为谄。
籓曰:“自古故事,由不识体之人败之,不可复正, 虽绍何诛?”累擢吏部郎中。
坐小累,左授著作郎,再迁给事中。
制有不便,就敕 尾批却之,吏惊,请联它纸,籓曰:“联纸是牒,岂曰敕邪?”裴垍白宪宗,谓籓 有宰相器。
会郑絪罢,因拜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籓忠谨,好丑必言,帝以为无隐。
尝问前世所以家给或国匮乏者何致而然及祈 禳之数,籓具对:“俭则足用,敦本则百姓富,反是则匮。”
又言:“孔子病,止 子路之祷。汉文帝每祭,敕有司敬而不祈。使神无知,则不能降福;有知,固不可 私己求媚而悦之也。且义于人者和于神,人乃神之主,人安而福至。”帝悦曰: “当与公等上下相勖,以保此言。”
后复问神仙长年事,籓知帝且有所惑,极陈荒 妄谩诞不可信。
后入柳泌等语,果为累云。
河东节度使王锷赂权近求兼宰相,密诏中书门下曰:“锷可兼宰相。”籓遽取 笔灭“宰相”字,署其左曰:“不可。”还奏之。
宰相权德舆失色曰:“有不可, 应别为奏,可以笔涂诏邪?”籓曰:“势迫矣,出今日便不可止。”既而事得寝。
李吉甫复相,籓颇沮止。
会吴少阳袭淮西节度,吉甫已见帝,潜欲中籓,即奏 曰:“道逢中人假印节与吴少阳,臣为陛下恨之。”帝变色不平。
翌日,罢籓为太 子詹事。
后数月,帝复思籓,召对殿中,事浸释。
明年,为华州刺史。
未行,卒, 年五十八,赠户部尚书,谥曰贞简。
籓材能不及韦贯之、裴垍,然人物清整,是其流亚云。
韦贯之,名纯,避宪宗讳,以字行。
后周柱国夐八世孙。
父肇,大历中为中书 舍人,累上疏言得失,为元载所恶,左迁京兆少尹。
久之,改秘书少监。
载曰: “肇若过我,当择善地处之。”终不肯诣。
载诛,除吏部侍郎。
代宗欲相之,会卒, 谥曰贞。
贯之及进士第,为校书郎,擢贤良方正异等,补伊阙、渭南尉。
河中郑元、泽 潞郗士美以厚币召,皆不应。
居贫,啖豆糜自给。
再迁长安丞。
或荐之京兆尹李实, 实举笏示所记曰:“此其姓名也,与我同里,素闻其贤,愿识之而进于
果相。为学士时,帝尝曰:“朕每遣方镇刺史,欲各悉州郡风俗者,卿为朕撰一书。”澳乃取十道四方志,手加次,题为《处分语》。后邓州刺史薛弘宗中谢,帝敕戒州事,人人惊服。
绶,贯之兄。举孝廉,又贡进士,礼部侍郎潘炎将以为举首,绶以其友杨凝亲老,故让之,不对策辄去,凝遂及第。后擢明经,辟东都幕府。
德宗时,以左补阙为翰林学士,密政多所参逮。帝尝幸其院,韦妃从,会绶方寝,学士郑絪欲驰告之,帝不许,时大寒,以妃蜀礻颉袍覆而去,其待遇若此。每入直,逾月不得休。以母老,屡丐解职,每请,帝辄不悦。出入八年,而性谨畏甚。晚乃感心疾,罢还第,不极于用。九月九日,帝为《黄菊歌》,顾左右曰:“安可不示韦绶!”即遣使持往,绶遽奉和,附使进。帝曰:“为文不已,岂颐养邪?”敕自今勿复尔。终左散骑常侍。
弟纁,有精识,为士林器许,兄弟皆名重当时。
绶子温。温,字弘育。方七岁,日诵书数千言。十一,举两经及第,以拔萃高等补咸阳尉。父愕然,疑假权谒进,召而试诸廷,文就无留意,喜曰:“儿无愧矣!”入为监察御史,以台制苛严,不可以省养,不拜。换著作郎,既谢,辄解归。侍亲疾,调适汤剂,弥二十年,衣不弛带。既居丧,毁瘠不支。服除,李逢吉辟置宣武府。频迁右补阙。宰相宋申锡被构,罪不测,温倡曰:“丞相操履有初,不宜反,乃奸人陷之。吾等岂避雷霆,使上蒙雾咎邪!”率同舍伏阁切争,由是益知名。
太和五年,太庙室漏罅,诏宗正、将作营治,不时毕,文宗怒,责卿李锐、监王堪,夺其禀,自敕中人葺之。温谏:“吏举其职,国以治;事归于正,法以修。夫设制度,立官司,度经费,则宗庙最重也。比诏下阅月,有司弛墯不力,正可黜慢官,惩不恪,择可任者缮完之,则吏举职,事归正矣。今慢吏夺禀,而易以中人,是许百司公废职,以宗庙之重,为陛下所私,臣窃惜之。请还将作,则官修业矣。”帝乃罢宦人。会群臣请上尊号,温固谏:“今河南水,江淮旱歉,京师雪积五尺,老稚冻仆,此非崇饰虚名时。”帝顺纳,乃谢群臣。改侍御史。
李德裕入辅,擢礼部员外郎。或言雅为牛僧孺厚,德裕曰:“是子坚正,可以私废乎?”郑注节度凤翔,表为副,温曰:“拒则远黜,从之祸不测,吾焉能为注起邪?”注诛,由考功员外郎拜谏议大夫。未几,为翰林学士。先是,绶在禁廷,积忧畏病废,故诫温不得任近职,至是固辞。帝怒曰:“宁绶治命邪?”礼部侍郎崔蠡曰:“温用乱命,益所以为孝。”帝意释,换知制诰。引疾徙太常少卿。宰相李固言荐温给事中,帝曰:“温素避事,肯为我论驳乎?须太子长,以为宾客。”久之,卒为给事中。
初,兼庄恪太子侍读,晨诣宫,日中见太子,谏曰:“殿下盛年,宜鸡鸣蚤作,问安天子,如文王故事。”太子不悦。辞侍读,见听。王晏平罢灵武节度使,以马及铠仗自随,贬康州司户参军,厚赂贵近,浃日,改抚州司马,乐工尉迟璋授光州长史,温悉封上诏书。太子得罪,诏谕群臣,温曰:“陛下训之不早,非独太子罪。”时颇直其言。迁尚书右丞。盐铁推官姚勖按大狱,帝以为能,擢职方员外郎,将趋省,温使户止,即上言:“郎官清选,不可赏能吏。”帝命中人谕送,温执议不移,诏改勖检校礼部郎中。帝问故于杨嗣复,对曰:“勖,名臣后,治行无疵。若吏材干而不入清选,佗日孰肯当剧事者?此衰晋风,不可以法。”帝素重温,出为陕虢观察使。民当输租而麦未熟,吏白督之,温曰:“使民货田中穗以供赋,可乎?”为缓期而赋办。
武宗立,擢吏部侍郎。李德裕欲引同辅政,温苦言李汉可释,德裕怅然,出宣歙观察使。池民讼刺史,劾无状,榜杀之,威行部中。既疾,召亲属,赋绶诗“在室愧屋漏”,因泣下曰:“今知没身不负斯诫矣!”卒,年五十八,赠工部尚书,谥曰孝。
温性刚峻,人望见无敢戏慢者。与杨嗣复、李珏善,尝劝与李德裕平故憾,二人不从,及皆谪,温叹曰:“用吾言,孰至是邪!”一女,归薛蒙。女工属文,续曹大家《女训》,行于世。温少合,所善惟萧祐。
祐者,字祐之,夷澹君子也。少贫窭,隐居,以孝养闻。司农卿李实督官租,祐居丧,未及输,召至,将责之。会有赐与,倩祐为奏,实称善,即荐于朝。终制,以处士拜左拾遗。累迁谏议大夫,终桂州观察使,赠右散骑常侍。精画及书,自钟、王、萧、张以来,皆能识其真。謷然不以尘事自蒙,故温号“山林友”云。
赞曰:杜黄裳善谋,裴垍能持法,李籓鲠挺,韦贯之忠实,皆足穆天縡,经国体,拨衰奋王,菑攘四方。宪宗中兴,宁不谓得人而致然邪?昔子贡孔堂高第而货殖,韩安国汉名宰而资贪,黄裳亦以受饷见疵,至于忠烈峣然,则不可掩已。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新唐书-列传-卷九十四-译文
杜黄裳,字遵素,是京兆万年人。他考中进士,又通过了宏辞科考试。郭子仪征召他担任朔方府的辅佐,郭子仪入朝时,让他主持留守事务。李怀光和监军密谋伪造诏书诛杀大将等,以动摇军心,企图取代郭子仪。杜黄裳得到诏书后,判断其有假,便质问李怀光,李怀光流汗认罪。于是那些骄横难制的将领,杜黄裳都用郭子仪的命令将他们调换,众人不敢作乱。
杜黄裳入朝担任侍御史,因被裴延龄所厌恶,十年未得升迁。贞元末年,他被任命为太子宾客,居住在韦曲。当时宦官想请求将这块地赐给公主,德宗说:“城南是杜氏的家乡,不可更改。”杜黄裳升任太常卿。当时王叔文掌权,杜黄裳从未拜访过他。他的女婿韦执谊辅政,杜黄裳劝他请求太子监国,韦执谊说:“您刚得到一个官职,就急着议论宫中事务!”杜黄裳怒道:“我受恩于三朝,岂能因一个官职而出卖自己!”随即拂袖而去。
皇太子总领军国事务,提拔杜黄裳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当时,夏绥银节度使韩全义奸佞无功,趁他来朝时,杜黄裳建议罢免他。不久刘辟叛乱,有人认为刘辟依仗险要地势,讨伐他可能会引发事端,只有杜黄裳坚决主张不赦免,并奏请罢免宦官监军,专门委任高崇文。凡是军队的进退,杜黄裳亲自指挥,无不切中机要。高崇文一向畏惧刘澭,杜黄裳派人告诉他说:“您若不尽力,就用刘澭代替您。”高崇文害怕,拼死力战,最终擒获叛贼献上。蜀地平定后,群臣祝贺,宪宗看着杜黄裳说:“这是您的功劳。”
起初,德宗经历了多次灾难,对藩镇采取姑息政策,每当节度使去世,就派宦官去军中观察众人想立谁为继任者,因此大将们私下用金钱贿赂左右,以求得到节度使的职位,晚年尤其严重,藩镇的人选不再由朝廷决定。杜黄裳常常从容进言:“陛下应借鉴贞元时期的弊端,整顿法度,削弱诸侯,天下才能安定。”皇帝曾问古代帝王如何治理国家,杜黄裳知道皇帝急于治理,担心他不得要领,便推说道:“帝王之道,在于修身任贤而已。掌握纲领,抓住关键,至于文书诉讼、百官的才能,本不是君主亲自处理的。从前秦始皇亲自处理事务,被后世嘲笑;魏明帝想亲自处理尚书事务,陈矫不听从;隋文帝日理万机,卫士传餐,太宗嘲笑他。所以帝王应选择贤能之人并责成他们,有功必赏,有罪必罚,谁敢不尽力?孔子称赞帝舜恭己南面,因为他能举用十六相,除去四凶,达到无为而治。何必劳神疲体,亲自察察为明,然后才能治理国家呢?”皇帝认为杜黄裳的话忠直,欣然采纳。从此平定夏州、剪除齐地、消灭蔡州、收复两河,将机要事务归还宰相,纪律严明,赫然号称中兴,这一切都始于杜黄裳。
元和二年,杜黄裳以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身份,担任河中、晋绛节度使,不久被封为邠国公。第二年去世,享年七十岁,追赠司徒,谥号宣献。
杜黄裳通达权变,有辅佐帝王的大略。性情淡雅,从不与人冲突。起初不被韦执谊礼遇,韦执谊失败后,杜黄裳全力营救;韦执谊死后,杜黄裳上表请求将其灵柩运回安葬。杜黄裳曾患病,医生误用药,病情加重,但他始终没有发怒责备。然而他在任命官员时不太区分品流,接受馈赠,没有廉洁的名声。他执政时间不长,未能充分施展才能,等到外任时,天下人常常对他寄予厚望。他去世几年后,御史弹劾杜黄裳收受邠宁节度使高崇文四万五千缗钱,审问旧吏吴凭及杜黄裳的儿子杜载,他们都认罪。皇帝念及杜黄裳的旧功,只将吴凭流放到昭州,赦免了杜载。杜载最终官至太仆少卿。
杜载的弟弟杜胜,字斌卿,宝历初年考中进士。杨嗣复多次推荐他担任谏官,但未得到郑覃的支持。宣宗感念章武旧事,元和时期大臣的子孙在世的,大多被提拔。皇帝曾问杜胜,杜胜详细讲述了杜黄裳首先建议宪宗监国的事,皇帝赞叹,任命他为给事中,升任户部侍郎判度支,想倚重他为宰相。等到萧鄴被罢免,杜胜被宦官诋毁,改任蒋伸,杜胜被任命为检校礼部尚书,出任天平节度使,不得志,去世。
裴垍,字弘中,是绛州闻喜人。他考中进士,以贤良方正对策第一补任美原尉。藩府多次征召,他都不就任。四次升迁后担任考功员外郎。吏部侍郎郑珣瑜委托裴垍校勘辞判,他研核精密,都能发现人才。宪宗元和初年,裴垍被召入翰林院担任学士,再升任中书舍人。李吉甫刚执政时,对裴垍说:“我落魄在远方,过了十年才辅佐天子,近来的人物,我都不太了解;况且宰相的职责是进贤任能,您眼光精准,请为我推荐。”裴垍随即粗略列出三十多人,李吉甫将他们推荐给朝廷,天下人都称赞他知人善任。裴垍因复审皇甫湜、牛僧孺等人的对策有误,被罢免学士职务,改任户部侍郎。皇帝器重裴垍的方正直率,认为他可以担任公卿,宽恕了他的过错,对他更加信任。李吉甫被罢免后,裴垍被任命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加集贤殿大学士,监修国史。
裴垍起初在翰林院承旨,天子刚刚平定蜀地叛乱,励精图治,朝廷内外的机要事务,裴垍多有参与,以小心谨慎、沉默寡言得到皇帝的赏识。他执政后,请求整顿不法行为,考核官吏政绩,区分善恶,皇帝都欣然采纳。吐突承璀自东宫得宠,恩宠深厚,他趁机想进言,皇帝因畏惧裴垍,告诫他不要说话。皇帝在殿中,常常称呼裴垍的官职而不叫他的名字。岭南节度使杨于陵被监军许遂振诬陷,皇帝下诏授予他闲职。裴垍说:“因一个宦官而惩罚藩臣,陛下的法度何在?”于是改授杨于陵美官。严绶镇守太原,政事完全由监军李辅光掌控,裴垍弹劾他懦弱,用李庸阝代替他。
王承宗擅自继承节度使职位,当时皇帝屡次削平叛乱的藩镇,决心一定要拿下他,吐突承璀又常常想削弱裴垍的权力,便试探皇帝的意思,自请前往。当时泽潞节度使卢从史诡诈地献上征讨的计策,裴垍坚决反对,认为:“卢从史包藏祸心,内连王承宗,外请兴师,图谋私利。况且武俊对国家有功,陛下之前将土地授予李师道,现在却要夺取王承宗的土地,赏罚不一,劝勉和惩戒就失去了作用。”皇帝犹豫不决。过了很久,最终采纳了吐突承璀的计策。出兵讨伐王承宗时,卢从史果然反复无常,军队长期在外无功,朝廷军队疲惫不堪。后来卢从史派部将王翊元奏事,裴垍从容地用言语打动他,王翊元便透露了卢从史的恶行,裴垍随即派人前往,掌握了卢从史的大将乌重胤等人的要害。裴垍于是向皇帝陈述:“卢从史暴戾不君,视吐突承璀如小儿,往来神策军时不加戒备,可以趁机除掉他,省去兴师动众的麻烦。”皇帝起初惊讶,后来同意了。裴垍请求保密,皇帝说:“只有李绛、梁守谦知道。”不久,吐突承璀将卢从史绑缚献上,朝廷班师。裴垍上奏:“吐突承璀首谋无功,陛下虽宽恕他,但人心不服,请将他流放以谢天下。”于是罢免了吐突承璀的兵权。
在此之前,天下的赋税制度分为三种:上供、送使、留州。
建中初年,朝廷重新制定了常规赋税,当时物价高而钱币价值低。
后来情况相反,物价低而钱币价值高,百姓缴纳的赋税比最初多了一倍,而地方官员将留州、送使的收入,舍弃官方估价,改用私人估价来中饱私囊,因此赋税更加苛刻,百姓负担沉重。
垍上奏禁止这种做法,统一以官方估价为准,观察使可以使用所辖州的租调,若不足,则从支郡调拨,因此送使的财物全部上缴朝廷。
从此淮河、长江以南的百姓负担有所减轻。
垍为人严肃正直,严守法度,即使是权贵前来拜访,也不敢以私事相求。
谏官议论朝政得失,大多执政者忌讳,只有垍鼓励他们畅所欲言。
当初,拾遗独孤郁、李正辞、严休复三人都升迁了,他们来向垍道谢时,垍唯独对严休复说:“你与那两位孜孜不倦进谏的人不同,前日朝廷拟提拔你,皇上对此有所疑虑。”严休复听后非常惭愧。
垍担任学士时,推荐李绛、崔群与他同列。
后来他担任宰相,又提拔韦贯之、裴度担任知制诰,李夷简担任御史中丞,这些人后来都成为辅佐朝廷的名臣。
其他选拔任用的人,也都精明能干,无人有异议。
士大夫们并不因为垍年轻掌权而有所不满,因此元和年间的治理,各项制度得以完善,朝廷中没有侥幸得势的人。
五年后,垍突然患上风痹,皇帝感到惋惜,派遣使者慰问,药膳的进用和停用都会及时上报。
三个月后,病情加重,垍被免去宰相职务,改任兵部尚书。
垍的晋升,李吉甫曾大力推荐,但垍掌权后,多次改变李吉甫时期的政策,李吉甫重新掌权后,对此心怀不满。
后来垍与史官蒋武等人上呈《德宗实录》,李吉甫以垍因病辞去史官职务为由,认为他不应再参与此事,于是将垍调任太子宾客,罢免了蒋武等人的史官职务。
垍去世后,朝廷没有给予追赠,给事中刘伯刍上表称赞他的忠诚,皇帝这才追赠他为太子太傅。
垍刚担任宰相时,建议:“集贤院的官员,五品以上为学士,以下为直学士,其余为校理;史馆中,五品以上为修撰,以下为直史馆,以此依据《六典》。”这一建议被写入法令。
京兆少尹裴武出使王承宗回来后,得到了德、棣二州,但后来这些地方并未归附朝廷。
有人传言:“裴武回来后,先见了垍,第二天才上朝。”皇帝大怒,召学士李绛商议罢免裴武,李绛说:“垍身为宰相,明察时事,不可能先见裴武。”皇帝醒悟,释放了裴武。
议论者认为皇帝虽然了解垍的才能,倚重他,但仍不免对他有所怀疑,可见身处高位之难。
李籓,字叔翰,祖籍赵州。
他的父亲李承仕曾任湖南观察使,在当时很有名望。
李籓年轻时沉稳有节制,仪表端庄,学习勤奋。
父亲去世后,家中原本富裕,亲戚前来吊唁时,有人拿走财物,李籓从未过问,反而更加慷慨施舍,几年后家财几乎耗尽。
四十多岁时,李籓在广陵陷入困境,无法振作,妻子儿女责备他,李籓却泰然处之。
杜亚担任东都留守时,将李籓招入府中。
杜亚曾怀疑牙将令狐运为盗贼,严刑逼供,李籓反对但未被采纳,便离开了。
后来真凶被抓获,李籓因此逐渐出名。
徐州张建封征召李籓入节度使府,李籓从不苛责细节。
张建封去世后,濠州刺史杜兼急忙赶来,暗中有所图谋,李籓哭着对他说:“张公刚去世,您应谨守本分,为何弃职而来?应速回,否则将依法弹劾您!”杜兼愤然离去,心怀怨恨,便诬告“张建封死后,李籓动摇军心,有非分之想”。
德宗大怒,密诏徐泗节度使杜佑处死李籓。
杜佑一向器重李籓,接到诏书后,十天内未执行,召见李籓说:“世人说生死有报应,你信吗?”李籓说:“大概如此。”杜佑说:“既然如此,您应遇事不惧。”于是拿出诏书给李籓看,李籓面不改色,说:“果然是杜兼的报复!”杜佑说:“不必害怕,我以全家性命担保您。”皇帝不信,急召李籓入京。
李籓入宫后,皇帝见他仪表堂堂,说:“这哪里像是作乱之人?”便释放了他,任命他为秘书郎。
当时王绍得宠,邀请李籓相见,李籓始终未去。
王仲舒与同僚韦成季、吕洞每日设宴招待宾客,仰慕李籓的名声,强行邀请他。
王仲舒等人用戏谑的语言互相调侃,李籓一见,便告辞不去,说:“我与你们相处一整天,却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后来王仲舒等人果然因罪被罢免。
宪宗为皇太子时,王绍为避太子名讳,改名,当时有人议论他谄媚。
李籓说:“自古以来的规矩,往往被不懂礼数的人破坏,无法纠正,王绍又有什么过错呢?”李籓多次升迁至吏部郎中。
因小过失,被贬为著作郎,后又升任给事中。
遇到不合适的诏令,李籓直接在诏书末尾批注驳回,官员们大惊,请求另附纸张,李籓说:“附纸是公文,岂能称为诏书?”裴垍向宪宗推荐李籓,认为他有宰相之才。
后来郑絪被罢免,李籓被任命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李籓忠诚谨慎,无论好坏都直言不讳,皇帝认为他毫无隐瞒。
皇帝曾问李籓,前代为何有的家庭富裕,有的国家贫困,以及祈禳之事,李籓回答说:“节俭则足用,重视根本则百姓富足,反之则贫困。”
他又说:“孔子生病时,阻止子路为他祈祷。汉文帝每次祭祀,都命令官员恭敬而不祈求。如果神无知,则不能降福;如果神有知,则不应以私心取悦于神。况且,对人仁义则对神和顺,人是神的主宰,人安则福至。”皇帝高兴地说:“应与你们共同勉励,以保持此言。”
后来皇帝又问及神仙长生之事,李籓知道皇帝有所迷惑,极力陈述其荒诞不可信。
后来柳泌等人进言,果然成为朝廷的负担。
河东节度使王锷贿赂权贵,请求兼任宰相,皇帝密诏中书门下说:“王锷可兼任宰相。”李籓立即取笔涂去“宰相”二字,在旁边写上“不可”,然后上奏。
宰相权德舆大惊失色,说:“若有异议,应另上奏章,怎能涂改诏书?”李籓说:“事态紧急,今日若不阻止,便无法挽回。”后来此事被搁置。
李吉甫重新担任宰相,李籓多次阻止他的提议。
吴少阳继任淮西节度使时,李吉甫已见皇帝,暗中想陷害李籓,便上奏说:“臣在路上遇到宦官假传圣旨,授予吴少阳印信,臣为陛下感到遗憾。”皇帝听后脸色大变。
第二天,李籓被罢免为太子詹事。
几个月后,皇帝又想起李籓,召他入殿对答,事情逐渐平息。
第二年,李籓被任命为华州刺史。
未及赴任,便去世了,享年五十八岁,追赠户部尚书,谥号贞简。
李籓的才能不及韦贯之、裴垍,但他为人清正,是他们的同类。
韦贯之,名纯,因避宪宗名讳,以字行世。
他是后周柱国韦夐的八世孙。
他的父亲韦肇在大历年间担任中书舍人,多次上疏言事,因得罪元载,被贬为京兆少尹。
后来改任秘书少监。
元载说:“韦肇若来见我,我会给他一个好职位。”但韦肇始终不肯去见元载。
元载被诛杀后,韦肇被任命为吏部侍郎。
代宗曾想任命他为宰相,但他去世了,谥号贞。
韦贯之考中进士,担任校书郎,后因贤良方正科成绩优异,补任伊阙、渭南尉。
河中郑元、泽潞郗士美以重金聘请他,他都未接受。
他生活贫困,靠吃豆粥度日。
后来升任长安丞。
有人将他推荐给京兆尹李实,李实举起笏板指着上面的名字说:“这是他的姓名,与我同乡,我早就听说他的贤能,希望认识他并推荐他。”
果相。在他担任学士时,皇帝曾经说:“我每次派遣方镇刺史,希望他们能详细了解各州郡的风俗,你为我撰写一本书。”果相于是取来十道四方志,亲手整理编排,题名为《处分语》。后来邓州刺史薛弘宗前来谢恩,皇帝告诫他州中的事务,人人都感到惊讶和佩服。
绶,是贯之的兄长。他举孝廉,又考中进士,礼部侍郎潘炎打算将他列为举荐之首,绶因为他的朋友杨凝父母年老,所以让给了他,没有参加对策就离开了,杨凝于是考中了。后来绶被提拔为明经,进入东都幕府任职。
德宗时期,绶以左补阙的身份担任翰林学士,参与了许多机密政务。皇帝曾经到他的院子,韦妃随行,当时绶正在睡觉,学士郑絪想要急忙去通知他,皇帝不允许,当时天气非常寒冷,皇帝用韦妃的蜀礻颉袍盖在他身上然后离开,他的待遇就是如此。每次入宫值班,常常超过一个月不能休息。因为母亲年老,他多次请求解职,每次请求,皇帝都不高兴。他在宫中出入八年,性格非常谨慎和畏惧。晚年他得了心疾,罢官回家,未能充分发挥才能。九月九日,皇帝写了《黄菊歌》,对左右的人说:“怎么能不给韦绶看呢!”立即派遣使者送去,绶立刻奉和,附在使者带回。皇帝说:“写文章不停,难道是为了颐养天年吗?”下令从今以后不要再这样。最终他官至左散骑常侍。
他的弟弟纁,有精深的见识,受到士林的器重,兄弟二人都名重当时。
绶的儿子温。温,字弘育。七岁时,每天能背诵数千字的书。十一岁时,考中两经及第,以拔萃高等的成绩补为咸阳尉。他的父亲感到惊讶,怀疑他是通过权贵关系进身的,召他到廷中考试,文章写得毫无瑕疵,父亲高兴地说:“我的儿子无愧了!”后来他进入朝廷担任监察御史,因为台制过于严苛,无法照顾家庭,他没有接受任命。改任著作郎,谢恩后,立即解职回家。他侍奉亲人的疾病,调配汤药,长达二十年,衣不解带。在服丧期间,他因过度悲伤而身体虚弱。服丧期满后,李逢吉征召他进入宣武府。他多次升迁,最终担任右补阙。宰相宋申锡被人陷害,罪名不明,温倡议说:“丞相操守正直,不应该反叛,这是奸人陷害他。我们怎么能躲避雷霆之怒,让皇上蒙受不白之冤呢!”他率领同僚伏在阁前激烈争辩,因此更加知名。
太和五年,太庙的屋顶有裂缝,皇帝下令宗正、将作监负责修缮,但未能按时完成,文宗大怒,责备卿李锐、监王堪,剥夺了他们的俸禄,亲自命令宦官修缮。温进谏说:“官吏履行其职责,国家才能治理;事情归于正道,法律才能修明。设立制度,设立官职,预算经费,宗庙是最重要的。自从诏书下达已经一个月,有关部门懈怠不力,正应该罢免怠慢的官员,惩罚不敬的人,选择可以胜任的人修缮,这样官吏才能履行职责,事情才能归于正道。现在怠慢的官吏被剥夺俸禄,而用宦官代替,这是允许百官公开废职,以宗庙之重,为陛下所私有,臣私下感到惋惜。请将修缮工作交还给将作监,这样官员才能修业。”皇帝于是罢免了宦官。当时群臣请求上尊号,温坚决进谏:“现在河南有水灾,江淮有旱灾歉收,京师积雪五尺,老人和小孩冻死,这不是崇尚虚名的时候。”皇帝采纳了他的意见,谢绝了群臣的请求。温改任侍御史。
李德裕入朝辅政,提拔温为礼部员外郎。有人说温与牛僧孺关系密切,德裕说:“这个人坚正,怎么能因为私交而废公呢?”郑注担任凤翔节度使,上表请求温为副使,温说:“拒绝则会被贬黜,接受则祸不可测,我怎么能为郑注效力呢?”郑注被杀后,温由考功员外郎升任谏议大夫。不久,他担任翰林学士。在此之前,绶在宫中,因积忧成疾而废职,所以告诫温不要担任近职,温因此坚决辞让。皇帝怒道:“难道绶的命令就是治命吗?”礼部侍郎崔蠡说:“温遵从乱命,正是为了尽孝。”皇帝这才释怀,改任温为知制诰。温因病调任太常少卿。宰相李固言推荐温为给事中,皇帝说:“温一向避事,肯为我论驳吗?等太子长大,让他做宾客。”后来,温最终担任了给事中。
起初,温兼任庄恪太子的侍读,早晨进宫,中午见到太子,进谏说:“殿下正值盛年,应该鸡鸣早起,向天子问安,像文王那样。”太子不高兴。温辞去侍读职务,得到了批准。王晏平被罢免灵武节度使,带着马匹和铠甲离开,被贬为康州司户参军,他贿赂权贵,不久改任抚州司马,乐工尉迟璋被任命为光州长史,温将这些诏书全部封存。太子得罪,皇帝下诏告诫群臣,温说:“陛下没有及早教导他,不只是太子的过错。”当时人们认为他的话很正直。温升任尚书右丞。盐铁推官姚勖审理大案,皇帝认为他有才能,提拔他为职方员外郎,正要上任,温派人阻止,立即上奏说:“郎官是清选之职,不能赏赐给能吏。”皇帝命令宦官传达旨意,温坚持己见,皇帝下诏改任姚勖为检校礼部郎中。皇帝问杨嗣复原因,杨嗣复回答说:“姚勖是名臣之后,治行无瑕疵。如果吏材干练而不能进入清选,将来谁还愿意承担繁重的事务?这是衰晋的风气,不能效法。”皇帝一向看重温,将他外放为陕虢观察使。百姓应该交租但麦子还未成熟,官吏催促,温说:“让百姓卖掉田中的麦穗来交赋税,可以吗?”他推迟了交租的期限,但赋税还是完成了。
武宗即位,提拔温为吏部侍郎。李德裕想引荐他一同辅政,温苦劝李德裕释放李汉,德裕感到失望,将温外放为宣歙观察使。池州百姓控告刺史,温调查后发现没有证据,将刺史鞭打致死,威震部中。温病重时,召集亲属,赋绶的诗“在室愧屋漏”,并流泪说:“现在我知道自己没有辜负这个诫言了!”温去世时五十八岁,追赠工部尚书,谥号为孝。
温性格刚直严峻,人们见到他都不敢戏弄和怠慢。他与杨嗣复、李珏关系很好,曾经劝他们与李德裕化解旧怨,二人不听,后来都被贬谪,温叹息说:“如果听了我的话,怎么会到这个地步呢!”温有一个女儿,嫁给了薛蒙。女儿擅长写文章,续写了曹大家的《女训》,流传于世。温很少与人交往,唯一的好友是萧祐。
萧祐,字祐之,是一个淡泊的君子。他年轻时家境贫寒,隐居不仕,以孝养闻名。司农卿李实督促官租,萧祐正在服丧,未能及时交纳,被召到官府,将要责罚他。正好有赏赐,李实请萧祐代为上奏,李实称赞他的文笔,立即推荐他入朝。服丧期满后,萧祐以处士的身份被任命为左拾遗。他多次升迁,最终担任谏议大夫,去世时担任桂州观察使,追赠右散骑常侍。他精通绘画和书法,自钟繇、王羲之、萧何、张芝以来的作品,他都能辨别真伪。他超然物外,不染尘事,因此温称他为“山林友”。
赞曰:杜黄裳善于谋划,裴垍能够持法,李籓刚直,韦贯之忠诚,他们都能够安定天下,治理国家,振兴王业,平定四方。宪宗中兴,难道不是因为得到了这些人才吗?从前子贡是孔子的高徒却从事货殖,韩安国是汉朝的名相却贪财,黄裳也因为受贿而受到批评,至于忠烈之士,他们的光辉是不可掩盖的。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新唐书-列传-卷九十四-注解
杜黄裳:唐代政治家,字遵素,京兆万年人。曾任太子宾客、太常卿等职,后因劝谏太子监国而得罪权臣,最终被封为邠国公。
裴延龄:唐代官员,曾任侍御史,因与杜黄裳不和,导致杜黄裳长期不得升迁。
韦执谊:唐代官员,杜黄裳的女婿,曾任辅政大臣,因不支持杜黄裳的建议而与其产生矛盾。
郭子仪:唐代著名将领,曾任朔方节度使,杜黄裳曾在其麾下任职。
李怀光:唐代将领,曾与监军合谋篡权,被杜黄裳识破并制止。
高崇文:唐代将领,杜黄裳曾委以重任,成功平定刘辟叛乱。
宪宗:唐宪宗,唐朝第十一位皇帝。
贞元:唐德宗年号,杜黄裳在贞元末年担任太子宾客。
元和:唐宪宗年号,杜黄裳在元和年间担任宰相,推动了一系列政治改革。
邠国公:杜黄裳的封号,因其功绩被封为邠国公。
裴垍:唐代官员,曾任宰相。
李吉甫:唐代宰相,裴垍的政治对手。
吐突承璀:唐代宦官,曾试图干预朝政,但因裴垍的反对而未能得逞。
杨于陵:唐代官员,曾任岭南节度使,因被诬陷而遭贬职,后因裴垍的干预得以恢复官职。
王承宗:唐代藩镇将领。
卢从史:唐代将领,曾参与讨伐王承宗的行动,但因反复无常而被裴垍识破。
建中:唐德宗年号,公元780年至783年。
常赋:固定的赋税制度。
物重钱轻:指实物(如粮食、布匹等)价值高,而货币价值低。
留州、送使:地方税收中,一部分留在州郡使用,一部分上缴中央。
公估:官方对物品的估价。
私直:私人对物品的估价。
齐民:普通百姓。
垍:指裴垍,唐朝官员,曾任宰相。
观察使:唐代地方行政长官,负责监察州县。
支郡:指隶属于某一州的郡县。
上供:地方向中央上缴的税收。
淮、江:指淮河和长江流域。
器局峻整:形容人品性严肃,处事严谨。
宿贵前望:指有资历和声望的官员。
谏官:负责向皇帝进谏的官员。
拾遗:唐代谏官的一种,负责纠正皇帝的过失。
独孤郁、李正辞、严休复:均为唐代官员。
李绛、崔群、韦贯之、裴度、李夷简:均为唐代官员,裴垍提拔的能臣。
元和之治:唐宪宗元和年间(806-820年)的政治清明时期。
暴风痹:突发的中风或瘫痪。
兵部尚书:唐代六部尚书之一,主管军事。
德宗实录:记载唐德宗时期历史的官方史书。
太子宾客:东宫属官,负责辅导太子。
太子太傅:太子的老师,地位尊崇。
集贤院:唐代的学术机构,负责编纂书籍、培养人才。
六典:指《唐六典》,唐代的行政法典。
京兆少尹:京兆府的副长官。
德、棣二州:唐代的州名,位于今山东一带。
李绛:唐代官员,曾任宰相。
李籓:唐代官员,曾任宰相。
赵州:今河北省赵县。
湖南观察使:唐代湖南地区的行政长官。
杜亚:唐代官员,曾任东都留守。
令狐运:唐代将领。
张建封:唐代官员,曾任徐州节度使。
杜兼:唐代官员,曾任濠州刺史。
杜佑:唐代官员,曾任徐泗节度使。
王绍:唐代官员,曾任宰相。
王仲舒、韦成季、吕洞:均为唐代官员。
郑絪:唐代官员,曾任宰相。
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唐代宰相的官职名称。
河东节度使:唐代河东地区的军事长官。
王锷:唐代官员,曾任河东节度使。
权德舆:唐代官员,曾任宰相。
吴少阳:唐代藩镇将领。
太子詹事:东宫属官,负责管理太子府事务。
华州刺史:唐代华州的地方行政长官。
韦贯之:唐代官员,曾任宰相。
后周柱国:指北周时期的柱国大将军,地位显赫。
元载:唐代官员,曾任宰相。
秘书少监:唐代秘书省的副长官。
吏部侍郎:唐代官职,负责官员的选拔和考核。
伊阙、渭南尉:唐代的地方官职。
郑元、郗士美:均为唐代官员。
李实:唐代官员,曾任京兆尹。
处分语:指唐代韦澳所撰的关于州郡风俗的书籍,供皇帝参考。
孝廉:汉代选拔官员的一种制度,后泛指孝顺廉洁的人。
明经:唐代科举考试的一种科目,主要考察儒家经典。
翰林学士:唐代皇帝的文学侍从,参与起草诏书等重要文书。
左补阙:唐代官职,负责进谏和补阙皇帝的过失。
黄菊歌:唐代皇帝所作的一首诗歌,以黄菊为主题。
左散骑常侍:唐代官职,负责皇帝的侍从和进谏。
监察御史:唐代官职,负责监察官员的行为。
著作郎:唐代官职,负责编纂和校勘书籍。
右补阙:唐代官职,负责进谏和补阙皇帝的过失。
太庙:古代皇帝祭祀祖先的场所。
侍御史:唐代官职,负责监察官员的行为。
礼部员外郎:唐代官职,负责礼仪事务。
谏议大夫:唐代官职,负责进谏和评议朝政。
知制诰:唐代官职,负责起草皇帝的诏书。
太常少卿:唐代官职,负责祭祀和礼仪事务。
给事中:唐代官职,负责审核皇帝的诏书和奏章。
尚书右丞:唐代官职,负责协助尚书处理政务。
工部尚书:唐代官职,负责工程和制造事务。
谥曰孝:指韦温去世后被追谥为“孝”,以表彰其孝顺的品德。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新唐书-列传-卷九十四-评注
杜黄裳是唐代中期一位极具政治智慧和胆识的官员。他不仅在军事上表现出色,成功平定刘辟叛乱,还在政治上提出了许多有益的建议,推动了唐宪宗时期的中兴。杜黄裳的政治理念强调‘修己任贤’,认为君主应当通过选拔贤能来治理国家,而不是事必躬亲。这一思想与儒家传统中的‘无为而治’相契合,体现了杜黄裳对古代治国之道的深刻理解。
杜黄裳在唐宪宗时期的政治改革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他主张整顿法度,削弱藩镇势力,恢复中央集权。这些建议得到了宪宗的支持,并最终促成了‘平夏、翦齐、灭蔡、复两河’等一系列重大军事胜利,使唐朝在安史之乱后重新焕发了生机。杜黄裳的政治智慧和胆识,使他成为唐代中兴的关键人物之一。
裴垍是唐代另一位重要的政治家,他以正直和谨慎著称。裴垍在宪宗时期担任宰相,参与了朝廷的许多重大决策。他主张严惩不轨,整顿吏治,明确善恶,这些建议得到了宪宗的高度认可。裴垍的政治理念强调法治和公正,认为只有通过严格的法律和公正的赏罚,才能维护国家的稳定和繁荣。
裴垍在处理藩镇问题上也表现出极高的政治智慧。他坚决反对卢从史的反复无常,并通过巧妙的策略成功将其制服。裴垍的政治手腕和正直品格,使他在朝廷中赢得了广泛的尊重和信任。他的政治理念和实践,对唐代中期的政治稳定和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杜黄裳和裴垍的政治生涯,反映了唐代中期政治斗争的复杂性和激烈性。他们通过自己的智慧和胆识,成功应对了各种政治挑战,推动了唐朝的中兴。他们的政治理念和实践,不仅对唐代政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也为后世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和启示。
这段文字主要记载了唐代官员裴垍和李籓的事迹,反映了唐代中期的政治生态和官员的品格。裴垍作为宰相,以公正严明著称,他改革赋税制度,减轻百姓负担,提拔贤能,推动了元和之治的繁荣。李籓则以忠谨直言闻名,敢于进谏,不畏权贵,体现了唐代士大夫的操守和风骨。
从文化内涵来看,这段文字体现了唐代政治文化中的几个重要方面:一是对官员品德的重视,裴垍和李籓都以清廉正直、忠于职守著称;二是对谏言的重视,裴垍鼓励谏官直言,李籓也多次进谏,反映了唐代政治中谏诤文化的重要性;三是对法治的重视,裴垍持法度,李籓也多次依法行事,体现了唐代政治中的法治精神。
从艺术特色来看,这段文字采用了典型的史传文学笔法,通过具体事例刻画人物形象,语言简洁有力,叙事条理清晰。作者通过对比手法,突出了裴垍和李籓的品格,如裴垍与李吉甫的对比,李籓与王仲舒等人的对比,使人物形象更加鲜明。
从历史价值来看,这段文字为研究唐代中期政治史提供了重要资料。它反映了元和年间政治改革的情况,揭示了唐代政治中的一些深层次问题,如中央与地方的关系、官员之间的权力斗争等。同时,它也展现了唐代士大夫的政治理想和道德追求,对理解唐代政治文化具有重要意义。
总的来说,这段文字不仅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也体现了中国传统史学的叙事艺术和道德评判标准。它通过具体的历史人物和事件,展现了唐代政治文化的多个层面,为我们理解唐代历史提供了宝贵的视角。
这段古文主要讲述了唐代韦氏家族的几位重要人物,特别是韦绶和韦温的事迹。韦绶是韦贯之的兄长,以孝廉和进士的身份进入仕途,后成为翰林学士,深受皇帝信任。他的弟弟韦纁也以精识著称,兄弟二人在当时都享有盛名。韦绶的儿子韦温更是才华横溢,七岁便能日诵数千言,十一岁便举两经及第,后历任监察御史、著作郎等职,以孝顺和刚正不阿著称。
从文化内涵来看,这段文字体现了唐代士人对于孝道、忠诚和廉洁的重视。韦绶和韦温的事迹不仅展示了他们的个人品德,也反映了当时社会对于这些品质的高度推崇。特别是韦温,他在仕途上始终坚持原则,不畏权贵,敢于直言进谏,体现了儒家思想中“忠臣不事二主”的理念。
从艺术特色来看,这段文字采用了典型的史传体例,通过具体的事例来展现人物的性格和品德。作者通过细腻的描写,如韦绶在翰林院中的待遇、韦温在太庙修缮问题上的谏言等,生动地刻画了这些人物的形象。同时,文中还穿插了一些对话和细节描写,增强了叙述的生动性和感染力。
从历史价值来看,这段文字不仅记录了韦氏家族的历史,也反映了唐代政治、文化和社会的一些特点。例如,文中提到的翰林学士、监察御史等官职,展示了唐代官僚体系的复杂性和严密性。同时,韦温在太庙修缮问题上的谏言,也反映了唐代士人对于礼仪和制度的重视。
总的来说,这段古文通过具体的人物和事件,生动地展现了唐代士人的精神风貌和社会价值观,具有重要的文化和历史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