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文化研究中心
让中华文化走向世界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三十八

作者: 徐霞客(1587年—1641年),名弘祖,字振之,号霞客,明代地理学家、旅行家。他出身于江苏江阴的书香门第,自幼博览群书,尤好地理。成年后放弃科举,专注于游历考察,足迹遍及中国16个省区。

年代:明代(17世纪)。

内容简要:全书共60余万字,记录了徐霞客30余年的旅行见闻,内容涵盖地理、地貌、水文、风俗等。他以科学的态度考察山川河流,尤其对喀斯特地貌的研究具有开创性意义。该书不仅是地理学经典,也是文学佳作。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三十八-原文

己卯(公元1639年)七月初一至初三日抄书麓馆,亦无竟日之晴。

先是俞禹锡有仆还乡,请为余带家报家信。

余念浮沉之身,恐家人已认为无定河边物,若书至家中,知身犹在,又恐身反不在也,乃作书辞告诉之。

至是晚间不眠,仍作一书,拟明日寄之。

初四日送所寄家书至俞馆,而俞往南城吴氏园。

余将返,其童子导余同往。

过南关而西,一里,从南城北入其园。

有池有桥,有亭在池中。

主人年甚少,昆仲二人,一见即留酌亭中。

薄暮与禹锡同别。

始知二主人即吴麟征之子,新从四川父任归者。

麟征以乡荐,初作教毗陵,升南部,故与俞遇,今任四川建昌道矣。

初五日又绝粮。

余作中寄潘莲华,复省中吴方生,潘父子以初八日赴公车(进京会试)。

且与潘索粮。

不及待,往拜吴氏昆仲,不遇,即乘霁出龙泉门,为乾海子之游。

由九龙池左循北坡西向上,一里,出寺后,南瞰峡中马家园,即前日闪太史宴余其中者,昔为马业,今售闪氏矣。

从此益西向上,一里,瞰其北峡,乃太保新城所环其上者,乃知其西即宝盖山之顶,今循其南冈而上也。

又迤逦上者三里,始随南峡盘坡入。

二里,路北之树木,森郁而上,路南之树木,又森郁而下,各有庄舍于其中。

其北者为薛庄,其南者为马庄,其树皆梨柿诸果。

余夙闻马元中有兄居此,元中嘱余往游,且云:“家兄已相候久矣。“

至是问主人,已归城,庄虚无人。

时日甫上午,遂从其后趋干海子道。

其处峰稍南曲,其下峡中有深涧,自西北环夹东出,水声骤沸,即马家园绾九隆南坞之上流也。

此处腾涌涧中,外至坞口,遂伏流不见。

南溢而下泛者,为马园内池;北溢而下泛者,为九隆泉池,皆此水之伏而再出者也。

于是循涧北崖盘坡而上,一里,北折入峡。

二里,稍下就涧行。

其处东西崖石夹峙,水腾跃其中,路随之而上,盖已披宝盖山之西麓矣。

或涉水西,或涉水东,或涉水中而上。

北五里,渐西,其溪分两道来。

由其中蹑岭西北上,始望见由此而北,分峡东下者,为宝盖之脊,又东下而为太保;

由此而南,分峡东下者,为九隆南山之脊,又东下为九隆冈。

此其中垂之短支,蹑之迤逦上,五里始西越其脊。

下瞰脊西有峡下绕甚深,水流其中沸甚,此即沙河之上流也。

其西又有山一重横夹之,乃为南下牛角关之脊,而此脊犹东向之旁支也。

循北崖西行三里余,始西南坠壑下。

下又三里余,始抵溪之东岸。

两崖夹溪之石甚突兀,溪流逗石底而下,层叠腾涌,而蒙箐笼罩之,如玉龙踊跃于青丝步障中,《志》所谓溜钟滩,岂即此耶?

路缘东崖下,北溯溪,有小洞倚崖,西瞰溪流。

入坐其间,水乳滴沥,如贯珠下。

出,复北溯溪三里,有木桥跨而西。

度其西上岭,遂与沙河上流别。

三里,登南度之脊。

其脊中低,南北皆高,南即牛角关之脉,北高处为虎坡,乃从西北度脉而来者。

路逆溯之,循北岭东坡而上,又二里,从岭北西向穿坳,是为虎坡。

此坡由北冲东蒲蛮寨岭度脊西南下,绕为北冲南峰,南向逶迤,东坠沙河之源,西环干海子之坞,南过此岭,稍伏而南耸牛角关。

又伏而度脉,分支西北掉尾者,为蒲缥西岭;正支东峙松子山,绕石甸东而南尽于姚关者也。

过坳西即有坑西坠,路循北坡西北行,五里西下,行峡中。

溯流蹑涧,三里,再逾岭。

又三里,出岭西。

始见西南下壑稍开,有西峡自北而南,与南峡合而西去,有茅数龛嵌峡底,曰锣鼓寨。

皆儸儸之居。

于是盘东坡北向,而转溯西峡之上行。

盖西峡有山自北坳分支南亘,环于东界之西,路由其中直披北坳而入。

三里,涉北来小水,遂西盘其坳脊。

二里,出坳西,其西南盘壑复下开,而路乃北向蹑岭,曲折西北,盘之而升,三里余,登岭头。

盖此岭从虎坡北干海子东分支西突,又西度为大寨西峰,西北横亘于大寨、玛瑙山之间,此其东下之岭也;其北为崇脊,其南为层壑。

遥望数十家倚西亘横峰下,即大寨也。

于是西南盘层壑之上,二里,越冈西下,又二里,西南下至坞间。

涉北来小峡,又西上半里,是为大寨。

所居皆茅,但不架栏,亦儸儸之种。

俗皆勤苦垦山,五鼓辄起,昏黑乃归,所垦皆硗qiāo瘠坚硬平瘠之地,仅种燕麦、蒿麦而已,无稻田也。

余初买米装贮,为入山之具,而顾仆竟不之携,至是寨中俱不稻食。

煮大麦为饭,强啮之而卧。

初六日天色阴沉。

饭麦。

由大寨后西涉一小峡,即西上坡。

半里,循西山北向而升。

二里,坡东之峡,骈束如门,门以内水犹南流,而坡峡俱平,遂行峡中。

又北一里,有岐逾西山之脊,是为玛瑙坡道。

余时欲穷干海子,从峡中直北行,径渐翳,水渐缩。

一里,峡中累累为环珠小阜,即度脉而为南亘西山,此其平脊也。

半里过北,即有坑北下。

由坑东循大山西北行,又一里而见西壑下嵌,中圆如围城,而底甚平,即干海子矣。

路从东山西向,环海子之北,一里,乃趁峡下。

东山即虎坡大脊之脉,有岐东向,逾脊为新开青江坝道,入郡为近。

南下半里,抵海子之北,即有泉一圆在北麓间,水淙淙由此成流出。

其东西麓间,俱有茅倚坡临海而居,而西坡为盛。

又半里,循麓而入西麓之茅。

其庐俱横重木于前,出入皆逾之。

其人皆不解汉语,见人辄去。

庐侧小溪之成流者,南流海子中。

海子大可千

亩,中皆芜草青青。

下乃草土浮结而成者,亦有溪流贯其间,第但不可耕艺,以其土不贮水。

行者以足撼之,数丈内俱动,牛马之就水草者,只可在涯涘间,当其中央,驻久辄陷不能起,故居庐亦俱濒其四围,只垦坡布麦,而竟无就水为稻畦者。

其东南有峡,乃两山环凑而成,水从此泄,路亦从此达玛瑙山,然不能径海中央而渡,必由西南沿坡湾而去。

于是倚西崖南行一里余,有澄池一圆,在西崖下芜海中,其大径丈余,而圆如镜,澄莹甚深,亦谓之龙潭。

在平芜中而独不为芜翳,又何也?

又南一里,过西南隅茅舍,其庐亦多,有路西北逾山,云通后山去,不知何所。

其南转胁间,有水从石崖下出,流为小溪东注。

余初狎之,欲从芜间涉此水,近水而芜土交陷,四旁摇动,遂复迂陟西湾,盘石崖之上,乃倚南山东向行。

一里余,有岐自东峡上,南逾山脊,为新开道,由此而出烂泥坝者。

余乃随坡而下东峡。

半里,则峡中横木为桥,其下水淙淙,北自海子菰gū茭白蒲峡甚逼仄,故一木航之,此水口之最为潆结者。

其水南下,即为玛瑙山后夹中瀑布矣。

度横木东。

复上坡,半里,陟其东冈,由脊上东南行。

还顾海子之窝,嵌其西北;出峡之水,坠其西南;其下东南坞中,平坠甚深,中夹为箐,丛木重翳,而轰崖倒峡之声不绝。

其前则东西两界山又伸臂交舒,辟峡南去,海子峡桥之水,屡悬崖泻箐中,南下西转而出罗明坝焉。

于是循东山,瞰西峡,东南行一里余,转而南下。

一里,有路逾东岭来,即大寨西来者,随之西南下坡。

半里,忽一庐踞坡,西向而居,其庐虽茅盖,而檐高牖爽,植木环之,不似大寨、海子诸茅舍。

姑入而问其地,则玛瑙山也。

一主人衣冠而出,揖而肃客,则马元康也。

余夙知有玛瑙山,以为杖履所经,亦可一寓目,而不知为马氏之居。

马元中曾为余言其兄之待余,余以为即九隆后之马家庄,而不知有玛瑙山之舍。

玛瑙山,《一统志》言玛瑙出哀牢支陇,余以为在东山后。

乃知出东山后者,为土玛瑙,惟出此山者,由石穴中凿石得之。

其山皆马氏之业。

元康一见即谛视曰:“即徐先生耶?”

问何以知之。

曰:“吾弟言之。余望之久矣!”

盖元中应试省中,先以书嘱元康者,乃玛瑙山,而非九隆后之马家庄也。

元康即为投辖比喻殷勤留客,割鸡为黍,见其二子。

深山杳蔼之中,疑无人迹,而有此知己,如遇仙矣!

下午,从庐西下坡峡中,一里转北,下临峡流,上多危崖,藤树倒置,凿崖迸石,则玛瑙嵌其中焉。

其色有白有红,皆不甚大,仅如拳,此其蔓也。

随之深入,间得结瓜之处,大如升,圆如球,中悬为宕,而不粘于石。

宕中有水养之,其精莹坚致,异于常蔓,此玛瑙之上品,不可猝遇,其常积而市于人者,皆凿蔓所得也。

其拳大而坚者,价每斤二钱。

更碎而次者,每斤一钱而已。

是山从海子峡口桥东,南环而下,此其西掉而北向处,即大寨西山之西坡也。

峡口下流悬级为三瀑布,皆在深箐回崖间,虽相距咫尺,但闻其声,而树石拥蔽,不能见其形,况可至其处耶。

坐玛瑙崖洞间,有覆若堂皇,有深若曲房,其上皆垂于虬枝,倒交横络,但有氤氲之气,已无斧凿之痕,不知其出自人工者。

元康命凿崖工人停捶,而垂箐觅树蛾一筐,乃菌之生于木上者,其色黄白,较木耳则有茎有枝,较鸡葼则非土而木,以是为异物而已。

且谓余曰:“箐中三瀑,以最北者为胜。为崖崩路绝,俱不得行。当令仆人停凿芟道,异日乃可梯崖下瞰也。”

因复上坡,至其庐前,乃指点四山,审其形势。

元康瀹茗命醴,备极山家清供,视隔宵麦饭粝口,不谓之仙不可也。

初七日雨。

与元康为橘通“局”,指围棋中之乐。

棋子出云南,以永昌者为上,而久未见敌手。

元康为此中巨擘形容很在行,堪称第一,能以双先让。

余遂对垒者竟日。

初八日晨饭,欲别而雨复至。

主人复投辖布枰。

下午雨霁,同其次君从庐右瞰溪。

悬树下,一里,得古洞,乃旧凿玛瑙而深入者,高四五尺,阔三尺,以巨木为桥圈,支架于下,若桥梁之巩,间尺余,辄支架之。

其入甚深,有木朽而石压者,上透为明洞。

余不入而下,仍悬树,一里坠涧底。

其奔涌之势甚急,而挂瀑处俱在其上下峡中,各不得达,仍攀枝上。

所攀之枝,皆结异形怪果,苔衣雾须,蒙茸于上。

仍二里,还庐舍。

元康更命其仆执殳前驱,令次君督率之,从向来路上。

二里,抵峡口桥东冈,坠崖斩箐,凿级而下。

一里余,凭空及底,则峡中之水,倒侧下坠,两崖紧束之,其势甚壮,黔中白水之倾泻,无此之深;腾阳滴水之悬注,无此之巨。

势既高远,峡复逼仄,荡激怒狂,非复常性,散为碎沫,倒喷满壑,虽在数十丈之上,犹霏霏珠卷霰集。

滇中之瀑,当以此为第一,惜悬之九天,蔽之九渊,千百年莫之一睹,余非元康之力,虽过此无从寓目也。

返元康庐,挑灯夜酌,复为余言此中幽胜。

其前峡下五里,有峡底桥;过之随峡南出,有水帘洞;溯峡北入,即三瀑之下层。

而水帘尤奇,但路閟难觅,明晨同往探之。

此近胜也。

渡上江而西,有石城插天,倚雪山之东,人迹莫到,中夜闻鼓乐声,土人谓之鬼城。

此远胜也。

上江之东,玛瑙之北,山环谷迸,中有悬崖,峰峦倒拔,石洞崡岈,是曰松坡,为其家庄

其叔玉麓构阁青莲,在石之阿弯曲的角落,其人云亡,而季叔太麓今继栖迟游息,一日当联骑而往。此中道之胜也。

余闻之,既喜此中之多奇,又喜元康之能悉其奇,而余之得闻此奇也。地主所在地的主人山灵,一时济美,中夜喜而不寐。

初九日余晨起,欲为上江之游。元康有二骑,一往前山未归,欲俟明日同行。余谓游不必骑,亦不必同,惟指示之功,胜于追逐。余之欲行者,正恐其同,其不欲同者,正虑其骑也。元康固留。余曰,“俟返途过此,当再为一日停。”乃饭而下山。元康命其幼子为水帘洞导。

于是西下者五里,及峡底,始与峡口桥下下流遇。盖历三瀑而北迂四窠崖之下,曲而至此,乃平流也,有桥跨其上。度桥,西北盘右岭之嘴,为烂泥坝道。

从桥左登左坡之半,其上平衍,有水一塘汇冈头,数十家倚南山而居,是为新安哨,与右岭盘坡之道隔峡相对也。水帘洞在桥西南峡底,倚石岭之麓,幽閟深阻,绝无人行。初随流觅之,傍右岭西南,行荒棘中,三里,不可得,其水渐且出峡,当前坳尖山之隩即奥矣。乃复转,回环遍索,得之绝壁下,其去峡底桥不一里也,但无路影,深阻莫辨耳。其崖南向,前临溪流,削壁层累而上,高数丈。其上洞门崡岈,重覆叠缀,虽不甚深,而中皆旁通侧透,若飞甍复阁,檐牖相仍。有水散流于外,垂檐而下,自崖下望之,若溜之分悬,自洞中观之,若帘之外幕,“水帘”之名,最为宛肖。洞石皆棂柱绸缪,缨幡垂飏,虽浅而得玲珑之致。但旁无侧路可上,必由垂檐叠覆之级,冒溜冲波,以施攀跻,颇为不便。若从其侧架梯连栈,穿腋入洞,以睇帘之外垂,只中观其飞洒,而不外受其淋漓,胜更十倍也。崖间有悬干虬枝,为水所淋滴者,其外皆结肤为石。

盖石膏日久凝胎而成,即片叶丝柯,皆随形逐影,如雪之凝,如冰之裹,小大成象,中边不欹,此又凝雪裹冰,不能若是之匀且肖者。余于左腋洞外得一垂柯,其大拱把,其长丈余,其中树干已腐,而石肤之结于外者,厚可五分,中空如巨竹之筒而无节,击之声甚清越。余不能全曳,断其三尺,携之下,并取枝叶之绸缪凝结者减其中,盖叶薄枝细,易于损伤,而筒厚可借以相护,携之甚便也。水帘之西,又有一旱岩。其深亦止丈余,而穹覆危崖之下,结体垂象,纷若赘旒,细若刻丝,攒冰镂玉,千萼并头,万蕊簇颖,有大仅如掌,而笋乳纠缠,不下千百者,真刻楮雕棘之所不能及!

余心异之,欲击取而无由,适马郎携斧至,借而击之,以衣下承,得数枝。取其不损者二枝,并石树之筒,托马郎携归玛瑙山,俟余还取之。遂仍出桥右,与马郎别。乃循右坡西上里余,隔溪瞰新安哨而行。大雨忽来,少憩树下。又西里余,盘石坡之嘴,转而北行。盖右坡自四窠崖颉颃西来,至此下坠,而崖石遂出,有若芙蓉,簇萼空中,有若绣屏,叠锦崖畔,不一其态。北盘三里,又随湾西转,一里余,又北盘其嘴,于是向北下峡中。盖四窠横亘之峰,至此西坠为壑,其余支又北转而突于外,路下而披其隙也。二里余,坞底有峡自东北来,遂同盘为洼而西北出。路乃挟西坡之麓,随之西转,其中沮洳,踔陷深泞,岂烂泥坝之名以此耶?

西北出隘一里,循东坡平行,西瞰坠壑下环,中有村庐一所,是为烂泥坝村。路从其后分为二岐:一西向下坞,循村而西北者,为上江道;一北向盘坡,转而东北登坳者,为松坡道。余取道松坡,又直北一里,挟东坡北嘴,盘之东行。半里,遂东北披峡而上,蹑峻半里,其上峡遂平。

溯之东入,一里,峡西转,半里,越西峡而西北上。其坡高穹陡削,一里余,盘其东突之崖,又里余,逾其北亘之脊。由脊东北向随坡一里,路又分岐为二:一直北随脊平行者,横松枝阻绝,以断人行;一转东入腋者,余姑随之。一里,其坡东垂为脊,稍降而东属崇峰。此峰高展众山之上,自北而南,东截天半,若屏之独插而起者,其上松罗丛密,异于他山,岂即松坡之主峰耶?脊间路复两分:一逾脊北去,一随脊东抵崇峰。乃傍之南下,二里,径渐小而翳。余初随南下者半里,见壑下盘,绕祟峰南垂而东,不知其壑从何出,知非松坡道,乃仍还至脊,北向行,东截崇峰西坞。二里,坞北坠峡西下,路从崇峰之西北崖行,盘其湾,越突坡,三里余,西北下峡中。其下甚峻,而路荒径窄,疑非通道。下二里,有三四人倚北坡而樵,呼讯之,始知去松坡不远,乃西转而就峡平行。里余,出峡口,其西壑稍开,崇冈散为环阜,见有参差离立之势。又西下里余,有村庐当中窝而居,村中巨庐,杨氏在北,马氏在南,乃南趋之。一翁方巾藜杖出迎,为马太麓;元康长郎先已经此,为言及。翁讶惊讶元康不同来,余为道前意。翁方瀹茗,而山雨大至。俟其霁,下午,乃东蹑坡上青莲阁。阁不大,在石崖之下,玉麓先生所栖真处。太麓于是日初招一僧止其中,余甫至,太麓即携酒授餐,遂不及览崖间诸胜。

太麓年高有道气。二子:长读书郡城,元真,次随侍山中,元亮。为余言:其处多岩洞,亦有可深入者二三处,但路未开辟,当披荆入之。地当山之翠微,深崖坠壑,尚在其下,不觉其为幽閟;乱峰小岫,初环于上,不觉其为孤高。盖崇山西北之支,分为双臂,中环此

窝,南夹为门,水从中出,而高黎贡山又外障之,真栖遁隐居胜地,买山而隐,无过于此。

惟峡中无田,米从麓上尚数里也。

松坡虽太麓所居,而马元中之庄亦在焉。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三十八-译文

己卯年(公元1639年)七月初一至初三日在麓馆抄书,也没有一整天的晴天。

之前俞禹锡有个仆人回乡,请我让他带家信回去。

我想到自己漂泊不定,担心家人已经认为我像无定河边的浮萍一样无依无靠,如果信寄到家中,知道我还活着,又担心我反而已经不在了,于是写了一封信解释情况。

到了晚上睡不着,又写了一封信,打算第二天寄出去。

初四日把家信送到俞禹锡的住处,但他去了南城的吴氏园。

我准备回去,他的童子带我一起去。

过了南关往西走一里,从南城北边进入吴氏园。

园中有池塘和桥,池塘中有亭子。

主人年纪很轻,兄弟二人,一见面就请我在亭中饮酒。

傍晚和俞禹锡一起告别。

才知道这两位主人是吴麟征的儿子,刚从四川父亲的任所回来。

吴麟征因乡荐,最初在毗陵任教,后来升到南部,所以与俞禹锡相识,现在任四川建昌道。

初五日又断粮了。

我写信给潘莲华,又去拜访省中的吴方生,潘家父子初八日要进京参加会试。

并且向潘家要粮食。

等不及了,去拜访吴氏兄弟,没遇到,于是趁着天晴出龙泉门,去游乾海子。

从九龙池左边沿着北坡往西走一里,出寺庙后面,往南俯瞰峡谷中的马家园,就是前几天闪太史在那里宴请我的地方,以前是马家的产业,现在卖给了闪家。

从这里继续往西走一里,俯瞰北边的峡谷,是太保新城环绕的地方,才知道西边就是宝盖山的山顶,现在沿着南边的山冈往上走。

又曲折往上走了三里,开始沿着南边的峡谷盘旋而上。

走了二里,路北的树木茂密向上生长,路南的树木茂密向下生长,各有庄园在其中。

北边的是薛庄,南边的是马庄,树都是梨树、柿子树等果树。

我早就听说马元中有个哥哥住在这里,马元中嘱咐我来游玩,并且说:“我哥哥已经等你很久了。”

到了这里问主人,已经回城了,庄园空无一人。

时间刚过上午,于是从后面走向乾海子的路。

那里的山峰稍微向南弯曲,下面的峡谷中有深涧,从西北环绕向东流出,水声突然沸腾,就是马家园绾九隆南坞的上游。

这里的水在涧中奔腾,流到坞口就消失不见了。

向南溢出流下的是马园内池;向北溢出流下的是九隆泉池,都是这条水消失后又重新出现的地方。

于是沿着涧北的崖壁盘旋而上,走了一里,向北转入峡谷。

走了二里,稍微往下沿着涧水走。

这里东西两边的崖石夹峙,水在中间奔腾跳跃,路随着水往上走,已经到了宝盖山的西麓。

有时涉水往西,有时涉水往东,有时涉水往中间走。

往北走了五里,渐渐往西,溪水分成两道流来。

从中间踩着山岭往西北走,开始看到从这里往北,分出的峡谷往东流下的是宝盖山的脊,再往东流下是太保;

从这里往南,分出的峡谷往东流下的是九隆南山的脊,再往东流下是九隆冈。

这是中间垂下的短支,踩着它曲折往上走,五里后终于往西越过脊。

往下看脊西有峡谷环绕很深,水流在其中沸腾,这就是沙河的上游。

西边又有一重山横夹着,是南下牛角关的脊,而这条脊还是东向的旁支。

沿着北崖往西走三里多,开始往西南坠入壑中。

往下又走了三里多,终于到达溪的东岸。

两崖夹着溪水的石头非常突兀,溪水流过石头底部,层层叠叠地奔腾,被蒙箐笼罩,像玉龙在青丝步障中跳跃,《志》中所谓的溜钟滩,难道就是这里吗?

路沿着东崖往下,往北溯溪,有个小洞靠着崖壁,往西俯瞰溪流。

进去坐在里面,水乳滴沥,像贯珠一样往下滴。

出来,再往北溯溪三里,有木桥横跨溪水往西。

过了桥往西上岭,终于和沙河上游告别。

走了三里,登上往南的脊。

这条脊中间低,南北两边高,南边是牛角关的脉,北边高处是虎坡,是从西北度脉而来的。

路逆着溯上去,沿着北岭的东坡往上走,又走了二里,从岭北往西穿过坳,这就是虎坡。

这个坡从北冲东蒲蛮寨岭度脊往西南下,环绕成北冲南峰,往南蜿蜒,往东坠入沙河的源头,往西环绕乾海子的坞,往南过这条岭,稍微伏下又往南耸起牛角关。

又伏下度脉,分支往西北掉尾的是蒲缥西岭;正支往东耸起松子山,环绕石甸东边往南尽于姚关。

过了坳往西就有坑往西坠下,路沿着北坡往西北走,五里后往西下,走在峡谷中。

溯流踩着涧水,走了三里,再越过岭。

又走了三里,出岭西。

开始看到西南下的壑稍微开阔,有西峡从北往南流,与南峡汇合往西流去,有几间茅屋嵌在峡底,叫锣鼓寨。

都是儸儸族的居所。

于是盘着东坡往北走,转而溯西峡往上走。

西峡有山从北坳分支往南延伸,环绕在东界的西边,路从中间直穿北坳进去。

走了三里,涉过北来的小水,于是往西盘着坳脊走。

走了二里,出坳西,西南的壑又往下开阔,路却往北踩着岭,曲折往西北,盘旋而上,走了三里多,登上岭头。

这条岭从虎坡北乾海子东分支往西突出,又往西度为大寨西峰,西北横亘在大寨和玛瑙山之间,这是它东下的岭;北边是崇脊,南边是层壑。

远远望见几十户人家倚在西边横峰下,就是大寨。

于是往西南盘着层壑往上走,走了二里,越过冈往西下,又走了二里,往西南下到坞间。

涉过北来的小峡,又往西上半里,这就是大寨。

住的都是茅屋,但不架栏,也是儸儸族的种。

风俗都是勤苦垦山,五更就起床,天黑才回家,开垦的都是坚硬贫瘠的土地,只种燕麦、蒿麦,没有稻田。

我最初买了米装好,作为进山的准备,但顾仆竟然没带,到了这里寨中都不吃稻米。

煮大麦当饭,勉强吃下后睡觉。

初六日天色阴沉。

吃了大麦饭。

从大寨后面往西涉过一条小峡,就往西上坡。

走了半里,沿着西山往北走。

走了二里,坡东的峡谷,像门一样狭窄,门内水还在往南流,而坡和峡谷都很平,于是走在峡谷中。

又往北走了一里,有岔路越过西山的脊,这是玛瑙坡的路。

我当时想穷尽乾海子,从峡谷中直往北走,路渐渐被遮蔽,水渐渐缩小。

走了一里,峡谷中累累的像环珠一样的小山丘,就是度脉往南延伸的西山,这是它的平脊。

走了半里往北,就有坑往北下。

从坑东沿着大山往西北走,又走了一里,看到西边的壑往下嵌,中间圆得像围城,底部很平,就是乾海子了。

路从东山西边,环绕乾海子的北边,走了一里,就沿着峡谷往下。

东山就是虎坡大脊的脉,有岔路往东,越过脊是新开的青江坝道,进郡城比较近。

往南下半里,到达乾海子的北边,就有泉水在北麓间,水淙淙从这里流出。

东西两麓间,都有茅屋靠着坡临海而居,而西坡比较兴盛。

又走了半里,沿着麓进入西麓的茅屋。

他们的屋子都在前面横着重重木头,进出都要跨过。

他们都不懂汉语,见到人就离开。

屋子旁边的小溪流,往南流入乾海子中。

乾海子大约有千

这片田地,中间长满了茂密的青草。

下面是草和泥土浮结而成的,也有溪流穿过其中,但因为土壤不储水,所以不能耕种。

行人用脚踩踏,几丈内都会震动,牛马吃草喝水只能在边缘,如果在中央停留久了就会陷进去起不来,所以房屋也都建在四周,只在坡上种麦子,而没有在水边种水稻的。

东南方向有一个峡谷,是两座山环绕形成的,水从这里流出,路也通向玛瑙山,但不能直接从海中央渡过,必须从西南沿坡湾绕行。

于是沿着西崖向南走了一里多,有一个圆形的清澈水池,在西崖下的芜海中,直径有一丈多,圆如镜子,清澈透明,非常深,也叫龙潭。

在平芜中却不受芜草遮蔽,这是为什么呢?

再向南走一里,经过西南角的茅舍,那里有很多房屋,有一条路向西北越过山,据说通往后山,但不知道具体通向哪里。

南转的胁间,有水从石崖下流出,形成小溪向东流去。

我最初想从芜草间涉水而过,但靠近水边时,芜土交陷,四周摇动,于是又绕道西湾,盘绕在石崖上,然后沿着南山向东走。

走了一里多,有一条岔路从东峡上,向南越过山脊,是新开的路,从这里可以到烂泥坝。

我于是沿着坡下到东峡。

走了半里,峡中有一根横木作为桥,桥下水流淙淙,北边从海子菰茭白蒲峡流出,峡很窄,所以用一根木头作为桥,这是水口最潆结的地方。

水向南流,就是玛瑙山后夹中的瀑布了。

过了横木向东。

再上坡,走了半里,登上东冈,沿着山脊向东南走。

回头看海子的窝,嵌在西北;出峡的水,坠在西南;下面的东南坞中,平坠很深,中间夹着箐,树木丛生,轰崖倒峡的声音不绝于耳。

前面东西两界山又伸臂交舒,开辟峡谷向南去,海子峡桥的水,屡次从悬崖泻入箐中,向南流转向西流出罗明坝。

于是沿着东山,俯瞰西峡,向东南走了一里多,然后转向南下。

走了一里,有一条路从东岭过来,是大寨西来的路,跟着它向西南下坡。

走了半里,忽然有一间茅屋建在坡上,朝西而居,虽然屋顶是茅草,但屋檐高,窗户明亮,周围种着树木,不像大寨、海子那些茅舍。

我进去问这是什么地方,原来是玛瑙山。

一个主人穿着整齐的衣服出来,恭敬地迎接客人,原来是马元康。

我早就知道有玛瑙山,以为只是路过,没想到是马氏的居所。

马元中曾告诉我他哥哥会接待我,我以为是九隆后的马家庄,没想到是玛瑙山的居所。

玛瑙山,《一统志》说玛瑙产自哀牢支陇,我以为在东山后。

后来才知道东山后产的是土玛瑙,只有这座山产的玛瑙是从石穴中凿出来的。

这座山都是马氏的产业。

元康一见到我就仔细打量说:“是徐先生吗?”

我问他怎么知道的。

他说:“我弟弟告诉我的。我等你很久了!”

原来元中在省中应试前,写信嘱咐元康,说的是玛瑙山,而不是九隆后的马家庄。

元康非常热情地留客,杀鸡做饭,还让我见了他的两个儿子。

在深山中,本以为没有人迹,却遇到了知己,感觉像是遇到了仙人!

下午,从茅屋西下到峡中,走了一里转向北,下临峡流,上面有很多危崖,藤树倒挂,凿崖迸石,玛瑙就嵌在其中。

玛瑙有白色和红色,都不太大,只有拳头大小,这是它的蔓。

随着深入,偶尔会找到结瓜的地方,大小如升,圆如球,中间悬空为宕,不粘在石头上。

宕中有水养着,晶莹坚硬,不同于普通的蔓,这是玛瑙中的上品,不容易遇到,市场上常见的都是凿蔓得来的。

拳头大小而坚硬的,每斤值二钱。

更碎而次等的,每斤只值一钱。

这座山从海子峡口桥东,向南环绕而下,这里是它西掉而北向的地方,就是大寨西山的西坡。

峡口下流悬级为三瀑布,都在深箐回崖间,虽然相距很近,但只能听到声音,树木和石头遮蔽,看不到形状,更不用说到达那里了。

坐在玛瑙崖洞间,有的像堂皇的屋顶,有的像深曲的房间,上面都垂着虬枝,倒挂交错,只有氤氲的气息,没有斧凿的痕迹,不知道是人工还是自然形成的。

元康让凿崖的工人停下锤子,垂箐找树蛾一筐,这是生在树上的菌类,颜色黄白,比木耳有茎有枝,比鸡葼则不是土生的而是木生的,算是异物。

他还对我说:“箐中的三瀑布,最北边的那个最壮观。但因为崖崩路绝,都去不了。我会让仆人停下凿路,改天再梯崖下瞰。”

于是又上坡,到他茅屋前,指点四周的山,审视地形。

元康泡茶备酒,准备了山家的清供,比起昨晚的麦饭,简直像是仙人的食物。

初七日下雨。

和元康下围棋,棋子来自云南,以永昌的为最好,但很久没遇到对手了。

元康是此中高手,堪称第一,能让我双先。

我和他对弈了一整天。

初八日早上吃饭,想告别但雨又来了。

主人又摆下棋盘。

下午雨停了,和他次子从茅屋右边俯瞰溪流。

悬树下,走了一里,发现一个古洞,是以前凿玛瑙时深入的地方,高四五尺,宽三尺,用巨木作为桥圈,支架在下面,像桥梁一样坚固,每隔一尺多就有一个支架。

洞很深,有的地方木头朽了,石头压在上面,上面透出光来形成明洞。

我没有进去,而是继续悬树而下,走了一里到涧底。

水流奔涌得很急,挂瀑的地方都在上下峡中,都到不了,只好攀枝而上。

所攀的树枝上,都结着奇形怪果,苔衣雾须,蒙茸在上面。

又走了二里,回到茅屋。

元康让仆人拿着殳在前面带路,让次子督率,从原路返回。

走了二里,到峡口桥东冈,坠崖斩箐,凿级而下。

走了一里多,凭空到底,峡中的水倒侧下坠,两崖紧束,气势非常壮观,黔中的白水倾泻,没有这么深;腾阳的滴水悬注,没有这么大。

水势高远,峡又逼仄,水荡激怒狂,不再有常性,散为碎沫,倒喷满壑,即使在数十丈之上,也像珠卷霰集。

滇中的瀑布,当以此为第一,可惜悬在九天,蔽在九渊,千百年来没有人见过,如果不是元康的帮助,我即使经过这里也无法看到。

回到元康的茅屋,挑灯夜酌,他又向我讲述这里的幽胜。

前面峡下五里,有峡底桥;过了桥随峡南出,有水帘洞;溯峡北入,就是三瀑的下层。

水帘洞尤其奇特,但路很难找,明天早上一起去探访。

这是近处的胜景。

渡过上江向西,有石城插天,倚在雪山的东边,人迹罕至,半夜能听到鼓乐声,当地人称之为鬼城。

这是远处的胜景。

上江的东边,玛瑙的北边,山环谷迸,中有悬崖,峰峦倒拔,石洞崡岈,叫做松坡,是他们的家庄。

他的叔叔玉麓在青莲石崖的弯曲角落建造了一座阁楼,现在他已经去世,而他的弟弟太麓现在继续在那里居住和游玩,有一天我们应该一起骑马前往。这是这条道路的美妙之处。

我听说后,既为这里有许多奇景而高兴,又为元康能了解这些奇景而高兴,而我能听到这些奇景也是因为地主山灵的帮助,一时间感到非常美好,以至于半夜都高兴得睡不着。

初九日我早晨起床,想要去上江游玩。元康有两匹马,一匹去了前山还没回来,他想等明天一起同行。我认为游玩不一定需要骑马,也不一定需要同行,只要有人指引,比追逐更有意义。我想出发,正是担心同行,我不想同行,正是担心骑马。元康坚持要我留下。我说,“等我回来路过这里时,再停留一天。”于是吃了饭就下山了。元康让他的小儿子带路去水帘洞。

于是向西走了五里,到了峡谷底部,才与峡谷口桥下的下游相遇。原来经过了三个瀑布,向北绕过了四窠崖,曲折来到这里,水流变得平缓,有一座桥横跨其上。过了桥,向西北绕过右岭的嘴,就是烂泥坝的道路。

从桥的左边登上左坡的一半,上面平坦,有一塘水汇聚在山头,几十户人家依靠南山居住,这就是新安哨,与右岭盘坡的道路隔着峡谷相对。水帘洞在桥西南的峡谷底部,依靠石岭的山脚,幽深险阻,几乎没有人行走。起初顺着水流寻找,沿着右岭的西南方向,在荒草荆棘中走了三里,没有找到,水流渐渐流出峡谷,当前坳尖山的深处就是奥妙所在。于是又转回来,四处寻找,终于在绝壁下找到了,离峡谷底部的桥不到一里,但没有路的痕迹,深险难辨。那崖壁朝南,前面临着溪流,峭壁层层叠叠,高数丈。上面的洞门崎岖,重重叠叠,虽然不很深,但里面都是旁通侧透,像飞檐复阁,窗户相连。有水从外面散流,垂檐而下,从崖下望去,像溜水分悬,从洞中看去,像帘子外幕,“水帘”这个名字,非常贴切。洞石都是棂柱交错,缨幡飘扬,虽然浅但显得玲珑剔透。但旁边没有侧路可以上去,必须通过垂檐叠覆的台阶,冒着水流冲击,才能攀爬,颇为不便。如果从侧面架梯连栈,穿过腋下进入洞中,看帘子外垂,只中观其飞洒,而不外受其淋漓,胜更十倍。崖间有悬干虬枝,被水淋滴的,外面都结成了石肤。

原来石膏日久凝胎而成,即使是片叶丝柯,都随形逐影,像雪凝,像冰裹,小大成象,中边不歪,这又是凝雪裹冰,不能如此均匀且逼真。我在左腋洞外找到一根垂柯,粗如拱把,长一丈多,其中树干已经腐烂,而外面结成的石肤,厚约五分,中空如巨竹筒而无节,敲击声音非常清脆。我不能全部带走,断了三尺,带下来,并取了一些枝叶的绸缪凝结者减少其中,因为叶薄枝细,容易损伤,而筒厚可以借以相护,携带非常方便。水帘的西边,又有一个旱岩。其深也只有一丈多,但在穹覆危崖之下,结体垂象,纷若赘旒,细若刻丝,攒冰镂玉,千萼并头,万蕊簇颖,有大仅如掌,而笋乳纠缠,不下千百者,真是刻楮雕棘所不能及!

我心里感到奇异,想击取但没有办法,正好马郎带着斧头来了,借来击取,用衣服下承,得到了几枝。取了不损的两枝,连同石树的筒,托马郎带回玛瑙山,等我回来取。于是又出桥右,与马郎告别。然后沿着右坡向西走了一里多,隔着溪流俯瞰新安哨而行。大雨突然来了,在树下稍作休息。又向西走了一里多,绕过石坡的嘴,转向北行。原来右坡从四窠崖向西来,到这里下坠,而崖石就出现了,有的像芙蓉,簇萼在空中,有的像绣屏,叠锦在崖畔,形态不一。向北绕了三里,又随着湾转向西,一里多,又向北绕过其嘴,于是向北下到峡谷中。原来四窠横亘的山峰,到这里西坠为壑,其余支又北转而突于外,路下而披其隙。二里多,坞底有峡谷从东北来,于是同盘为洼而西北出。路就沿着西坡的麓,随之西转,其中沮洳,踔陷深泞,难道烂泥坝的名字由此而来?

向西北出隘一里,沿着东坡平行,向西俯瞰坠壑下环,中间有一所村庐,这就是烂泥坝村。路从后面分为两条:一条向西下到坞,沿着村向西北的,是上江道;一条向北盘坡,转向东北登坳的,是松坡道。我选择了松坡道,又直北一里,挟着东坡北嘴,盘之东行。半里,于是东北披峡而上,蹑峻半里,上面的峡谷就平了。

溯之东入,一里,峡西转,半里,越西峡而西北上。其坡高穹陡削,一里多,绕过其东突的崖,又一里多,越过其北亘的脊。由脊东北向随坡一里,路又分为两条:一条直北随脊平行,被横松枝阻绝,以断人行;一条转东入腋,我姑且跟着走。一里,其坡东垂为脊,稍降而东属崇峰。此峰高展众山之上,自北而南,东截天半,像屏风独插而起,上面松罗丛密,异于他山,难道就是松坡的主峰?脊间路又分为两条:一条越过脊北去,一条随脊东抵崇峰。于是傍之南下,二里,路径渐小而翳。我起初跟着南下者半里,见壑下盘,绕祟峰南垂而东,不知其壑从何出,知道不是松坡道,于是又回到脊,北向行,东截崇峰西坞。二里,坞北坠峡西下,路从崇峰的西北崖行,盘其湾,越突坡,三里多,西北下到峡中。其下甚峻,而路荒径窄,疑非通道。下二里,有三四人倚北坡而樵,呼讯之,才知道离松坡不远,于是西转而就峡平行。一里多,出峡口,其西壑稍开,崇冈散为环阜,见有参差离立之势。又西下一里多,有村庐当中窝而居,村中巨庐,杨氏在北,马氏在南,于是南趋之。一翁方巾藜杖出迎,是马太麓;元康的长子已经先到这里,为我说了情况。翁惊讶元康没有同来,我解释了前面的意思。翁正在煮茶,而山雨大至。等雨停,下午,于是东蹑坡上青莲阁。阁不大,在石崖之下,是玉麓先生所栖真处。太麓于是日初招一僧止其中,我刚到,太麓就携酒授餐,于是来不及览崖间诸胜。

太麓年高有道气。有两个儿子:长子读书在郡城,元真,次子随侍山中,元亮。他告诉我:这里有许多岩洞,也有可以深入的两三处,但路未开辟,需要披荆斩棘进入。地当山的翠微,深崖坠壑,尚在其下,不觉其为幽閟;乱峰小岫,初环于上,不觉其为孤高。原来崇山西北的支脉,分为双臂,中间环绕着这里。

这个地方,南边夹着作为门户,水从中间流出,而高黎贡山又在外围作为屏障,真是隐居的好地方,买山隐居,没有比这里更好的了。

只是峡谷中没有田地,粮食需要从山脚下运来,还要走好几里路。

松坡虽然是太麓的居住地,但马元中的庄园也在这里。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三十八-注解

己卯:中国农历年份,对应公元1639年。

俞禹锡:文中提到的一个人物,具体身份不详,可能是作者的朋友或熟人。

家报家信:指给家人写的信,报告自己的近况。

浮沉之身:形容人生起伏不定,命运多舛。

无定河边物:比喻漂泊不定、无家可归的人。

吴麟征:文中提到的人物,曾任四川建昌道官员。

昆仲:兄弟的雅称。

潘莲华:文中提到的人物,可能是作者的朋友或熟人。

公车:古代指进京参加会试的举人。

龙泉门:古代城门名,具体位置不详。

乾海子:地名,具体位置不详。

九龙池:地名,具体位置不详。

闪太史:文中提到的人物,可能是当地的名士或官员。

宝盖山:地名,具体位置不详。

太保新城:地名,具体位置不详。

九隆泉池:地名,具体位置不详。

沙河:河流名,具体位置不详。

牛角关:地名,具体位置不详。

虎坡:地名,具体位置不详。

蒲缥西岭:地名,具体位置不详。

松子山:地名,具体位置不详。

石甸:地名,具体位置不详。

姚关:地名,具体位置不详。

锣鼓寨:地名,具体位置不详。

儸儸:古代对某些少数民族的称呼。

玛瑙坡:地名,具体位置不详。

青江坝:地名,具体位置不详。

芜草:指未经耕种的野草,象征着荒芜和未开垦的土地。

龙潭: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龙潭常指深不可测的水潭,常与龙有关,象征着神秘和力量。

玛瑙山:玛瑙是一种宝石,玛瑙山可能因产玛瑙而得名,象征着珍贵和稀有。

马元康:文中提到的玛瑙山的主人,象征着地方势力和文化传承。

玛瑙:一种宝石,常被用于装饰和工艺品,象征着财富和美丽。

瀑布:在自然景观中,瀑布象征着力量和壮观,常被用来形容自然之美。

围棋:一种古老的策略游戏,象征着智慧和策略。

青莲:青莲是一种植物,常用来比喻高洁、清雅。在佛教中,青莲也象征着清净和智慧。

石之阿:指山石的弯曲角落,常用来形容山势的险峻和幽深。

季叔太麓:季叔指排行第三的叔叔,太麓是名字,意指在山麓居住的人。

水帘洞:水帘洞是道教和佛教中常见的洞天福地之一,常指有瀑布垂挂的洞穴,象征着神秘和仙境。

烂泥坝:地名,可能因地形泥泞而得名,常用来形容地势低洼、泥泞难行的地方。

松坡:指松树覆盖的山坡,常用来形容幽静的自然环境。

青莲阁:阁楼名,可能因周围有青莲而得名,象征着高洁和清雅。

玉麓先生:指一位在山麓居住的隐士或文人,玉麓象征着高洁和清雅。

元康:人名,可能是当地的一位文人或隐士。

太麓:指山脚下,此处指松坡所在的位置。

窝:此处指一个隐蔽、幽静的地方,适合隐居。

南夹为门:南边的狭窄通道作为入口,形容地形险要,易守难攻。

水从中出:水流从中间穿过,形容环境优美,水源充足。

高黎贡山:位于中国云南省西部,是横断山脉的一部分,以其丰富的生物多样性和壮丽的自然景观著称。

栖遁隐居:栖遁指隐居避世,隐居指远离尘嚣,过清静的生活。

买山而隐:古代文人雅士常用的一种表达,意指购买山林之地以隐居。

峡中无田:峡谷中没有田地,形容地形险峻,不适合农耕。

米从麓上尚数里也:粮食需要从山脚下运来,距离尚有几里路,形容交通不便。

马元中:可能是当时的一位隐士或地主,具体身份不详。

庄:指庄园或农庄,是古代地主或富人的居所。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三十八-评注

这段古文选自明末清初的游记,作者通过细腻的笔触描绘了自己在旅途中的所见所感。文章以时间为线索,详细记录了作者从七月初一到初六日的行程和经历,展现了当时的社会风貌和自然景观。

文章开篇提到作者在麓馆抄书,天气阴晴不定,反映了作者内心的不安与漂泊感。随后,作者提到俞禹锡的仆人回乡,托其带家书,表达了对家人的思念与牵挂。作者担心家人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人世,但又害怕书信到达时自己已不在,这种矛盾的心理描写非常细腻,展现了作者对家庭的责任感和对命运的无奈。

接下来的行程中,作者拜访了吴麟征的儿子,描述了吴氏园的景色,展现了当时士绅阶层的生活状态。吴氏园中的池、桥、亭等景观,反映了明代园林艺术的精致与雅致。作者与吴氏兄弟的短暂相聚,也体现了当时文人之间的交往方式。

在初五日的行程中,作者提到自己绝粮,向朋友潘莲华求助,反映了当时文人生活的艰辛与不易。随后,作者前往吴氏兄弟处拜访,未遇后转而游览乾海子,详细描绘了沿途的自然景观。作者通过对山川、河流、树木的描写,展现了明代文人对自然的热爱与对山水的审美情趣。

在初六日的行程中,作者继续探索干海子,详细描述了沿途的地形地貌,展现了明代文人对地理的观察与记录能力。作者通过对干海子周围环境的描写,反映了当时云南地区的自然风貌与少数民族的生活状态。

整篇文章语言简洁明快,叙事流畅,既有对自然景观的细致描写,也有对人物心理的深刻刻画。作者通过对旅途中的点滴记录,展现了明代文人的生活状态与精神世界。文章不仅具有较高的文学价值,也为研究明代社会、文化、地理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这段古文描绘了一幅生动的自然与人文景观图,通过对玛瑙山及其周边环境的详细描述,展现了作者对自然美景的深刻感受和对地方文化的细致观察。文中提到的‘芜草’、‘龙潭’、‘玛瑙山’等元素,不仅丰富了文本的自然意象,也反映了作者对自然环境的敬畏和对地方文化的尊重。

文中对玛瑙山的描述,特别是对玛瑙的开采和特性的详细描绘,不仅展示了玛瑙的珍贵和美丽,也反映了当地人民对自然资源的利用和对工艺技术的掌握。这种对自然资源的利用和工艺技术的传承,是中国传统文化中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理念的体现。

此外,文中对瀑布的描绘,如‘势既高远,峡复逼仄,荡激怒狂,非复常性’,不仅展现了瀑布的壮观和力量,也反映了作者对自然景观的深刻感受和对自然力量的敬畏。这种对自然景观的描绘,是中国古代文学中常见的主题,体现了作者对自然美的追求和对自然力量的敬畏。

最后,文中对围棋的描述,如‘棋子出云南,以永昌者为上’,不仅展示了围棋的文化价值,也反映了作者对智慧和策略的追求。围棋作为一种古老的策略游戏,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体现了中国古代文人的智慧和对策略的重视。

总的来说,这段古文通过对自然景观和地方文化的详细描绘,展现了作者对自然美景的深刻感受和对地方文化的细致观察,体现了中国古代文学中对自然美的追求和对自然力量的敬畏,以及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尊重和传承。

这段古文描绘了一幅山水画卷,展现了作者在山水之间的游历体验。文章通过对自然景观的细腻描写,传达出作者对自然的热爱和对隐逸生活的向往。文中提到的‘青莲’、‘水帘洞’等意象,不仅具有浓厚的道教和佛教色彩,还象征着高洁、清净和智慧。

文章的语言风格典雅,充满了诗意。作者通过对山石、溪流、洞穴等自然景观的描写,营造出一种幽深、神秘的氛围。例如,‘水帘洞’的描写,既有对洞内景观的细致刻画,又有对洞外瀑布的生动描绘,使人仿佛置身其中,感受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此外,文中还通过对人物活动的描写,展现了隐逸生活的宁静与深远。‘太麓’、‘元康’等人物的出现,不仅丰富了文章的内容,还通过与自然景观的互动,进一步突出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主题。

从历史价值来看,这段古文不仅是一篇优美的游记,还反映了当时文人墨客对自然的热爱和对隐逸生活的追求。通过对山水景观的描写,作者表达了对世俗生活的超脱和对精神自由的向往,具有深刻的文化内涵和历史意义。

总的来说,这段古文通过对自然景观和人物活动的描写,展现了作者对自然的热爱和对隐逸生活的向往,具有较高的艺术价值和历史价值。

这段文字描绘了一个理想的隐居之地,充满了对自然环境的赞美和对隐居生活的向往。作者通过细腻的笔触,勾勒出一个幽静、险要、水源充足的山谷,四周被高黎贡山环绕,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使得这个地方成为隐居的理想之地。

文中提到的‘窝’、‘南夹为门’、‘水从中出’等词语,不仅描绘了地形的特点,还赋予了这片土地一种神秘和宁静的氛围。高黎贡山的提及,不仅增加了地理背景的真实感,还暗示了这里的自然景观壮丽,生物多样性丰富。

‘栖遁隐居’和‘买山而隐’这两个词语,反映了古代文人雅士对隐居生活的向往。在古代,许多文人因为政治失意或对世俗生活的厌倦,选择隐居山林,追求精神上的自由和宁静。这种生活方式在当时被视为一种高尚的选择,体现了文人对自然和自由的追求。

然而,文中也提到了‘峡中无田’和‘米从麓上尚数里也’,这些细节揭示了隐居生活的实际困难。虽然环境优美,但生活物资的获取并不容易,这反映了隐居生活的另一面,即需要面对的实际问题。

最后,提到‘松坡’和‘马元中之庄’,进一步丰富了这片隐居地的社会背景。松坡不仅是自然景观的一部分,也是人们生活的场所。马元中的庄园则暗示了这里并非完全与世隔绝,而是有一定的社会联系和经济活动。

总的来说,这段文字通过对隐居地的描绘,展现了古代文人对自然和自由的向往,同时也揭示了隐居生活的实际困难和复杂性。它不仅是一幅美丽的自然画卷,也是一幅深刻的社会生活图景。

内容标题:《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三十八》
内容链接:https://market.tsmc.space/archives/8989.html
Copyright © 2021 TSMC Limited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