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徐霞客(1587年—1641年),名弘祖,字振之,号霞客,明代地理学家、旅行家。他出身于江苏江阴的书香门第,自幼博览群书,尤好地理。成年后放弃科举,专注于游历考察,足迹遍及中国16个省区。
年代:明代(17世纪)。
内容简要:全书共60余万字,记录了徐霞客30余年的旅行见闻,内容涵盖地理、地貌、水文、风俗等。他以科学的态度考察山川河流,尤其对喀斯特地貌的研究具有开创性意义。该书不仅是地理学经典,也是文学佳作。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七-原文
二十四日余初欲行,偶入府治观境图,出门,左有肆,中二儒冠者,问《图》、《志》,以有版可刷对。余辞以不能待。
已而曰:“有一刷而未钉者,在城外家中。”索钱四百,余予之过半。
既又曰:“须候明晨乃得。”余不得已,姑候之。
闻八景中有“北溪寒洞”在东门外北山之下,北溪水所从出也,因独步往探之。
遍询土人,莫有识者,遂还。
步城内后街,入儒学城隍诸庙。下午还寓作记。是日晴而有风。
城中市肆,与广西府相似。卖栗者,以火炙而卖之。
二十五日晨起,往索《志》。其人初谓二本,既而以未钉者来,止得上册,而仍少其半。
余略观之,知其不全,考所谓阿交合溪之下流,所载亦正与《一统志》同,惟新增所谓凤梧山、双龙潭之类而已。
乃畀还之,索其原价。遂饭而行。
出西门,即上西山,峻甚。五里,逶迤蹑其顶,则犹非大龙之脊也。
其脊尚隔一坞,西南自果马山环界而北,乃东度而为月狐,从其北度之坳,又南走一支。
横障于东,即此山也。《志》称为隐毒山,谓山下有泉为隐毒泉。
盖是山之西,与老龙夹而中洼,内成海子,较南海子颇长而深;是山之东,有泉二派,一出于北,今名为北溪。
一出于南,而是山实南北俱属于大脊焉。
由其西向西南下,二里抵坞中,有小坑潴污流,不甚大也。
西陟坞一里半,草房数间,倚南坡上,为黑土坡哨。
前有岐,西北由坞中行,为潘、金、魏所道;西南上坡为正道。
余乃陟坡一里,复南逾其冈,冈头多眢井中陷,草莽翳之,或有闻水声潺潺者。
越冈南行二里余,乃下坡。
遂与西海子遇;其水澄碧深泓,直漱东山之麓。
路既南临水湄,遂东折而循山麓行。
南向二里,见其水汪汪北转,环所逾眢井之冈,南抵海冈,东逼山麓,而西濒所聚焉。
盖惟西北二面,大脊环抱,可因泉为田,而三所屯托之,所谓潘所、金所、魏所也。
乃土官三姓。三所在海子西,与余所循山麓,隔水相望。
是水一名清海子,一谓之车湖,水濒山麓,清澈可爱,然涸时中有浅处,可径而南也。
今诸山冈支瞰其间,湖水纡折回抱,不啻数十里。
《一统志》谓四围皆山者是;谓周广四里,则不止焉,想从其涸时言也。
又南一里,东逾一瞰水之冈,又陟漱水之坡,南向一里,海子南尽,遂西南逾冈而行。
冈不甚峻,而横界于东西两界之间,皆广坡漫衍。
由其上南行四里,稍南下,忽闻水声,已有细流自冈西峡坠沟而南矣。
有数家在西山下,曰花箐哨。
始知其冈自西界老脊度脉,而东峙为东界,北走而连属于凤梧之西坳,是为隐毒山,中环大洼,而清海子潴焉;
南走绵耸于河口之北崖,是为尧林山,前挟交溪,而果马水入焉。
不陟此冈,不知此脉乃由此也。
于是随水南行,皆两界中之坂陇,或涉西委之水,或逾西垂之坡,升降俱不甚高深,而土衍不能受水,皆不成畦。
然东山逶迤而不峻,西山崇列而最雄,路稍近东山,而水悉溯西山而南焉,则花箐诸流之下泄于果马溪者,又杨林之源矣。
南行二十五里,始有聚落,曰羊街子,其西界山至是始开峡,重峦两叠,凑列中有悬箐焉。
由此而入。是为果渡木朗,乃寻甸走武定之间道。
盖西界大山,北向一支,自西南横列东北,起嶂最高,如重盖上拥;
南向一支,亦自西南横列东北,排峦稍杀,如外幔斜骞,虽北高南下,而其脉实自南而北叠,而中悬一箐为丛薄,为中通之隙焉,是曰果马山;
而南北之水由此分矣。
羊街子居庐颇聚。又有牛街子,在果马溪西大山下,与羊街子皆夹水之市,皆木密所分屯于此者。
盖花箐而南,至此始傍水为塍耳。
时方下午,问前途宿所,必狗街子,去此尚三十里。
恐行不能及,途人皆劝止,遂停憩逆旅,草记数则。
薄暮,雨意忽动,中夜闻潺潺声。
二十六日晨起,饭后,雨势不止,北风酿寒殊甚。
待久之,不得已而行。
但平坡漫陇,界东西两界中,路从中而南,云气充寒,两山漫不可见,而寒风从后拥雨而来,伞不能支,寒砭风刺,两臂僵冻,痛不可忍。
十里,稍南下,有流自东注于西,始得夹路田畦,盖羊街虽有田畦,以溪傍西山,田与路犹东西各别耳。
渡溪南,复上坡,二里,有聚落颇盛,在路右,曰间易屯。
又北一里半,南冈东自尧林山直界而西,西抵果马南山下,与果马夹溪相对,中止留一隙,纵果马溪南去;
溪岸之东山,阻溪不能前,遂北转溯流作环臂状。
又有村落倚所环臂中,东与行路相向,询之土人,曰果马村。
从此遂上南冈,平行冈岭二里,是为寻甸、云南之界。
盖其岭虽不甚崇,自南界横亘直凑西峰,约十余里,横若门阈,平若堵墙,北属寻甸,南属嵩明,由此脊分焉。
稍南,路左峰顶有庵二重,在松影中,时雨急风寒,急趋就之。
前门南向,闭莫可入。
从东侧门入,一老僧从东庑下煨摚褪獠晃5瘛@穹鸪觯ブ粻g下僧,号德闻。
出留就火。薪不能燃,遍觅枯槎焙之,就炙湿衣,体始复苏;
煨栗瀹茶,肠始回温。
余更以所携饭乘沸茶食之,已午过矣。
零雨渐收,遂向南坡降。
三里,抵坡下,即杨林海子之西坞也。
其处遥山大开,西界即嵩明后诸老龙之脊,东界即罗峰公馆后分支,为翠峰祖脊,相对夹成大壑,海子中汇焉;
其南杨林所城当锁钥,其北尧林山扼河口。
海东为大道所经,海西为嵩明所履,但其处竹树
渐密,反不遑远眺。
大道东南去,乃狗街子道;岐路直南去,为入州道。
余时闻有南京僧,在狗街子州城大道之中,地名大一半村者,欲往参之,然后入州。
乃从岐道下竹坑间行,一里,有大溪自西北环而东注,即果马溪之循西山出峡,至是放而东转者。
横木梁跨石洑上,洑凡三砥,木三跨而达涯之西,其水盖与新桥石幢河相伯仲者也。
既度,即平畴遥达,村落环错,西南直行,六里而抵州。
由塍中东南向,遵小径行二里,过小一半村。
又一里,有大路自东北走西南,是为狗街子入州之道,道之北即为大一半村,道之南即为玉皇阁。
入访南京师,已暂栖州城某寺。
其徒初与余言,后遂忘之。
南京僧号金山。
余遂出从大道,西南入州。
二里,又有溪自西而东向注,其水小于果马之半而颇急,石卷桥跨之。
越而西南行,泞陷殊甚。
自翠峰小路来,虽久雨之后,而免陷淖之苦,以山径行人少也。
一入大路,遂举步甚艰,所称“蜀道”,不在重崖而在康庄如此。
又三里直抵西山下,转而西南,又一里而入嵩明之北门,稍转东而南停于州前旅舍。
问南京僧,忘其寺名,无从觅也。
二十七日密云重布,虽不雨不雾,而街湿犹不可行。
余抱膝不下楼,作书与署印州同张,拒不收;又以一刺投州目管,虽收而不即答。
初是州使君为吾郡钮国藩,武进乡荐。
余初入滇,已迁饶州别驾,至是东其辕及月矣。
二倅皆南都人,余故以书为庚癸呼,乃张之扦戾牴lì牾而乖张乃尔,始悔弹铗操竽之拙也。
是日买得一野凫,烹以为供。
二十八日晨起,浓云犹郁勃,惟东方已开。
余令肆妇具炊,顾仆候管倅回书。
余乃由州署西,践湿径,北抵城隍庙,其东为察院。
其中北向登山数级,右为文庙,左为明伦堂、尊经阁。
登阁,天色大霁,四山尽出,始全见海子之水当其前。
是海子与杨林共之,即《统志》所云嘉利泽也,以果马巨龙江及白马庙溪之水为源,而东北出河口,为北盘江之源者也。
由中路再上,抵文庙后夹衢西入,与文庙前后并峙者,是为宗镜寺。
寺建于唐天祐中。
寺古而宏寂,踞蛇山之巅,今谓之黄龙山。
山小而石骨棱棱,乃弥雄山东下之脉,起而中峙如锥,州城环之,为州治之后山者也。
昔多小黄蛇,故今以黄嵩明旧名嵩盟。
《一统志》言,州治南有盟蛮台故址,昔汉人与乌、白蛮会盟之处,而今改为嵩明焉。
州城亦因山斜绕,门俱不正,其向与寻甸相似。
嵩明正北由大山峡口入,竟日而通普岸、严章,为寻甸西境;正南隔嘉利泽,与罗峰公馆对,为杨林北境;正东为尧林山,踞河口之北,为下流之砥柱;正西逾岭,为旧邵甸县。
其北之梁王山,为老龙分支之处,领挈众山,为本州西境,与寻甸、富民、昆明分界者也。
嵩明中环海子,田泽沃美。
其西之邵甸,南之杨林,皆奥壤也,昔皆为县,而今省去。
杨林当大道,今犹存所焉。
出寺下山,还饭于店,而管倅回音不至。
余遂曳杖出南门,转而西,半里抵塔下。
大道东南由杨林去,余时欲由兔儿关,乃西南行。
一里,有追呼于后者,则管倅以回柬具程,命役追至,而程犹置旅寓中。
因令顾仆返取,余从间道北向法界寺待之。
法界寺者,在城西北五里,亦弥雄山东出之支,突为崇峰者也。
路当从西门出,余时截冈逾陇,下度一竹坞,二里而北上山。
蹑坡盘级而上,二里,逾一东下之脊,见北坞有山一支,自顶下垂,而殿宇重叠,直自峰顶与峰俱下。
路有中盘坳中者,有直蹑峰顶者,余乃竟蹑其顶,一里及之。
西望峰后,下有重壑,壑西北有遥巚最高,如负扆挈领,拥列回环,瞻之甚近,余初以为嵩明之冠,而不知其即梁王之东面也。
转而东,峰头有元帝殿冠其顶,门东向。
余入叩毕,问所谓南京师者,仍不得也。
先是从城中寺观觅之不得,有谓在法界者,故余复迂途至,而岂意终莫可踪迹乎。
由殿前东向下,历级甚峻。
半里得玉虚殿,亦东向,仍道宫也,两旁危箐回合,其境甚幽。
再下,出天王殿。
又下半里,有一庵当悬冈之中,深竹罨门,重泉夹谷,幽寂窈窕。
惜皆闭户,无一僧在。
又下,始为法界正殿。
先人殿后悬台之上,其殿颇整,有读书其中者,而主僧仍不在。
乃下,礼佛正殿。
甫毕,而顾仆亦从坞中上。
东庑有僧出迎,询知南京师未尝至。
而仰观日色,尚可行三十余里,遂询道于僧,更从北径为邵甸行。
盖杨林为大道,最南而迂;兔儿为中道,最捷而坦;邵甸为北道,则近依梁王,最僻而险。
余时欲观其挈领之势,遂取道焉。
由寺前西南转竹箐中,随坳而南,一里,逾东南冈,出向所来道,遂南下山。
一里抵山下,有坞自西北来,即前岭头下瞰重壑之第一层也。
由其南横度而西南,二里,过一村,村南始畦塍相属。
随塍南下,西行畦中一里余,望见北冈垂尽处,石崖骈沓,其东村庐倚冈上,为灵云山;西有神宇临壑,是为白马庙。
神宇之西有坞,自北山回环而成峡,有大溪自峡中东注而出,即前岭头遥瞰之第二层也。
其壑西南,始遥遇粱王最崇峰之下。
盖梁王东突,耸悬中霄,北分一支,东下为灵云峰,即白马所倚;再北分一支,东峙为法界寺,法界北壑虽与梁王对夹,而灵云实中界焉,故梁王东麓之溪潆注,俱从此出也。
其流与东山之巨龙江相似,东西距州城远近亦相似也。
溪无桥,涉之,即
西上坡。始余屡讯途人,言渡溪而西,必宿大大村,村之东,皆层冈绝岭,漫无村居。
问:“去村若干里?”曰:“三十。”
余仰视日色,当已不及,而土人言不妨,速行可至。再问皆然。
遂急趋登坡,一里,有负载而来者,再问之,曰:“无及矣。不如返宿为明晨计。”
余随之还,仍渡溪,入白马庙。庙敝甚,不堪托宿。
乃东过骈沓石崖,从村庐之后,问宿于灵云山僧。是庵名梵虚,僧虽不知禅诵,而接客有礼,得安寝焉。
二十九日晨起,碧天如洗。亟饭。仍半里渡溪,蹑西坡而上。
迤逦五里,逾冈脊,东望嘉利泽,犹在足下;西瞰粱王绝顶,反为近支所隐不可见,计其处,正当绝巚之东,此即其支冈也。
冈头多中陷之坎,枯者成眢井,潴者成天池。
稍西北,盘冈一里,复西南下。
一里,度中洼之底,复西北上,行山南岭坡间。
二里,复西南下坞中。其坞自西北崇峰夹中来,中有流泉颇急,循坞西崖东坠,此梁王山东南之流也。
有歧路直自坞外东南来,直西北向梁王山东腋去,此杨林往普岸、严章径,余交截之而西。
半里,渡西涯急流,复西北蹑冈上,颇峻。
一里,蹑峰头,已正当梁王山之南矣。
西向平行岭头,一里,又西下半里,坞有小水,犹东南流也。
一里径坞,又西上逾岭。半里,复下。
其岭南北俱起,崇峰夹之,水已西南行,余以为过脊矣,随之下一里,行峡中。
转而南一里,又有水自西北来,同坠壑东注而下嘉利泽。
始知前所过夹峰之脊,犹梁王南走之余支也。
越水,复西北蹑峻而上,一里半,抵峰头,则当梁王山之西南矣。
是峰西南与南来老脊,又夹坑东北下嘉利泽,是峰东北与梁王主峰,亦盘谷东下嘉利泽。
从脊上平行而西,一里余,出西坳。
半里,始见其脉自南山来者,从此脊之西北下,伏而再起,遂矗峙粱王焉。
粱王山者,按《志》无其名,余向自杨林西登老脊,已问而知之,云在邵甸东北,故余取道再出于此,正欲晰其分支界水之源也。
然《志》虽不名梁王,其注盘龙江则曰:“源自故邵甸县之东山、西山。”则指此为东山矣。
其注东葛勒山,则曰:“在邵甸县西北,高三十里,为南中名山,远近诸峰,高无逾此。”则所谓三十里者,又指此为东葛勒山矣。
但土人莫谙旧名,困梁王结寨其顶,遂以梁王名之。
《志》无梁王名,未尝无东葛勒名也。
其脉自澂江府罗藏山东北至宜良,分支东北走者,为翠峰之支,正支西北走者,由杨林西岭,而北度兔儿关,又北度此而高耸梁王山,横亘于邵甸之北,其东西两角并耸,东垂下临白马溪之西,西垂下临牧养涧之东。
由西垂环而西南为分支,则文殊商山之脉所由衍也;由东垂走而东北为正支,则果马、月狐之脊所自发也。
西垂曲抱,而盘龙之源,遂浚滇海;东垂横夹,而嘉利之派,遂汇北盘:宜其与罗藏雄对南北,而共称梁王云。
过脊,渐西降,西瞰夹坞盘窝,皆丰禾芃芃,不若脊东皆重冈荒碛也。
一坡西垂夹坞中,上皆侧石斜卧。从其上行,二里,始随坡下坠。
一里及坞,有小溪自东南坞中出,越之西行。
又半里,有村聚南山下,皆瓦房竹扉,山居中之最幽而整者,是曰大大村。
始东西开坞,梁王山西南之水,由坞北西注;余所越南坞之水,截坞而从之。
半里,越村之西,又开为南北之坞,有小水自南来,经西冈下,北合于东坞之水,同破西北峡而下坠,当西出于邵甸之北者也。
路越南来小水,遂西南上坡。
盘坡而上,约里许,越其巅。
又西下半里,西南涉溪;其溪似南流者。
一里,又西逾坡脊,平行坡上。
又一里余,始见西坞大开。
其坞自北而南,辟夹甚遥,而环峰亦甚密,坞中丰禾云丽,村落星罗,而溪流犹仅如带,若续若断焉。
于是陡降西麓,半里抵坞。
有村倚麓西而庐,是曰甸头村,即邵甸县之故址也。
是村犹偏于坞东;坞北有峰中垂,亦有聚庐其上。
其地去嵩明州四十里,重峦中间,另辟函盖。
正北则梁王正脊亘列于后,东界即老脊之北走者,西界即分支之南环者。
其西北度处,有坳颇平,是通牧漾;东北循梁王山东垂而北,是通普岸、严章;西逾岭,通富民县,东逾岭,即所从来者;惟南坞最远,北自甸头,十里至甸尾。
坞中之水,南至甸尾,折而西南去,路亦逾山而西,遂为嵩明、昆明之界焉。
余既至甸头村,即随东麓南行。
一里,有二潭潴东涯下,南北相并,中止有岸尺许横隔之,岸中开一隙,水由北潭注南潭间,潭大不及二丈,而深不可测,东倚石崖,西濒大道,而潭南则祀龙神庙在焉。
潭中大鱼三四尺,泛泛其中。
潭小而鱼大,且不敢捕,以为神物也。
甸头之水,自北来流于大道之西;潭中水自潭南溢,流大道之东,已而俱注于西界之麓,合而南去。
路则由东界之麓,相望而南。
坞中屡过村聚。
八里,有小水自东峡出,西入于西麓大溪,逾之。
南二里,则甸尾村横踞甸南之坡。
有岐直南十里,通兔儿关;正路则由村西向行。
一里余,直抵西界之麓,有石梁跨大溪上。
逾梁,始随西麓南行。
半里,溪水由西南盘谷而入,路西北向逾岭。
一里,登岭头。
一里,下岭西坞中,路复转西南行,大溪尚出东南峡中,不相见也。
盖其东老脊,南自宜良,经杨林西岭度而北,一经兔儿关,其西出之峰突为五龙山,则挟汇流塘之水而出松花坝者也;再北经甸尾东,其
峰突为祭鬼山,则挟邵甸之水而盘江考。
西出汇流塘者也。于是又西越坞脊,四里,随坞西下。
一里,又有水自北峡来,有梁跨之,其势少杀于甸尾桥下水。
有村在梁之西,是为小河口,即牧漾之流,南经此而与邵甸之水合,而出汇流塘者也。
过村,又西南上岭,盘折山坡者七里,中有下洼之窞。
既而陡下峡中,有小水自西北峡来,渡之,村聚颇盛。
村之南,则邵甸之水,已与小河口之流,合而西向出峡,至此复折而南入峡中,是为汇流塘,其潆回之势可想也。
从此路由西岸随流入峡,其峡甚逼,夹翠骈崖,中通一水,路亦随之,落照西倾,窈不见影。
曲折四里,有数家倚溪北岸,是为三家村。投宿不纳。
盖是时新闻阿迷不顺,省中戒严,故昆明各村,俱以小路不便居停为辞。
余强主一家,久之,乃为篝火炊粥,启户就榻焉。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七-译文
二十四日,我原本打算出发,偶然进入府治观看地图,出门后,左边有一家店铺,里面有两个戴着儒冠的人,询问《图》和《志》,回答说有版可以印刷。我以不能等待为由推辞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说:“有一本已经印刷但还未装订的,在城外的家中。”要价四百文钱,我给了他们一半的钱。
然后又说:“必须等到明天早上才能拿到。”我不得已,只好等待。
听说八景中有“北溪寒洞”在东门外北山之下,是北溪水的源头,于是独自前往探访。
询问了当地的居民,没有人知道,于是返回。
在城内后街散步,进入儒学城隍等庙宇。下午回到住处写游记。这天天气晴朗但有风。
城中的市场,与广西府相似。卖栗子的人,用火烤着卖。
二十五日早晨起床,去索取《志》。那人起初说有两本,后来拿来未装订的,只有上册,还缺少一半。
我略看了一下,知道它不完整,考察所谓的阿交合溪的下游,记载与《一统志》相同,只是新增了凤梧山、双龙潭等内容。
于是归还了它,索要原价。然后吃饭出发。
出西门,立即上西山,非常陡峭。走了五里,蜿蜒登上山顶,还不是大龙山的脊梁。
脊梁还隔着一个山谷,西南从果马山环绕向北,然后向东延伸为月狐山,从它北边的坳口,又向南延伸一支。
横在东边的屏障,就是这座山。《志》中称为隐毒山,说山下有泉水叫隐毒泉。
这座山的西边,与老龙山夹着中间低洼,形成海子,比南海子更长更深;山的东边,有两股泉水,一股从北边流出,现在叫北溪。
另一股从南边流出,而这座山实际上南北都属于大脊梁。
从它的西边向西南下,走了二里到达山谷中,有一个小坑积聚着污水,不大。
向西攀登山谷一里半,有几间草房,倚靠南坡,是黑土坡哨。
前面有岔路,西北从山谷中走,是潘、金、魏所走的道路;西南上坡是正道。
我于是攀登山坡一里,又向南越过山冈,山冈顶部有许多干涸的井,被草丛遮蔽,有时能听到潺潺的水声。
越过山冈向南走二里多,然后下坡。
于是遇到了西海子;它的水清澈深邃,直接冲刷东山的山脚。
路在南边靠近水边,于是向东拐沿着山脚走。
向南走二里,看到水向北转,环绕着刚才越过的干涸井的山冈,南到海冈,东逼山脚,而西边靠近聚集的地方。
只有西北两面,大脊梁环绕,可以依靠泉水种田,而三所屯托着,所谓潘所、金所、魏所。
是土官的三个姓氏。三所在海子的西边,与我沿着山脚走的地方,隔着水相望。
这水一名清海子,也叫车湖,水靠近山脚,清澈可爱,但干涸时中间有浅处,可以直接向南走。
现在各山冈支脉俯瞰其间,湖水曲折环绕,不止数十里。
《一统志》说四周都是山是对的;说周长四里,则不止,可能是从干涸时说的。
又向南走一里,向东越过一个俯瞰水的山冈,又攀登冲刷水的山坡,向南走一里,海子的南端结束,于是向西南越过山冈走。
山冈不太陡峭,横在东西两界之间,都是广阔的坡地。
从它的上面向南走四里,稍微向南下,忽然听到水声,已经有细流从山冈西边的峡谷坠入沟中向南流。
有几户人家在西山下,叫花箐哨。
才知道这山冈从西界老脊梁延伸过来,向东耸立为东界,向北延伸连接到凤梧山的西坳,是隐毒山,中间环绕着大洼地,而清海子积聚在这里;
向南延伸绵延在河口的北崖,是尧林山,前面夹着交溪,而果马水流入其中。
不攀登这山冈,不知道这山脉是从这里延伸的。
于是随着水向南走,都是两界中的坡地,有时涉过西边的水,有时越过西边的坡,升降都不太高深,但土地平坦不能积水,都不成畦。
然而东山蜿蜒而不陡峭,西山高耸而最雄伟,路稍微靠近东山,而水都沿着西山向南流,那么花箐各流的下游流入果马溪的,又是杨林的源头。
向南走二十五里,才有村落,叫羊街子,它的西界山到这里才开峡谷,重峦叠嶂,凑列中间有悬箐。
从这里进入。是果渡木朗,是寻甸到武定之间的道路。
西界大山,北向一支,从西南横列东北,起嶂最高,像重盖上拥;
南向一支,也从西南横列东北,排峦稍低,像外幔斜骞,虽然北高南下,但它的山脉实际上从南向北叠,而中间悬着一箐为丛薄,是中间通行的缝隙,叫果马山;
而南北的水从这里分开。
羊街子居民聚集。又有牛街子,在果马溪西大山下,与羊街子都是夹水的市场,都是木密所分屯在这里的。
从花箐向南,到这里才开始靠近水筑田埂。
当时是下午,问前面的住宿地,一定是狗街子,离这里还有三十里。
担心走不到,路上的人都劝我停下,于是停在旅店,写了几则游记。
傍晚,雨意忽然动,半夜听到潺潺的水声。
二十六日早晨起床,饭后,雨势不止,北风带来严寒。
等待了很久,不得已出发。
只是平坡漫陇,界在东西两界中,路从中向南,云气充满寒冷,两山模糊不可见,而寒风从后面带着雨来,伞不能支撑,寒风刺骨,两臂僵硬冻痛,难以忍受。
走了十里,稍微向南下,有水流从东注入西,才开始有夹路的田畦,因为羊街虽然有田畦,但溪水靠近西山,田与路还是东西分开。
渡过溪水向南,又上坡,走了二里,有一个很繁荣的村落,在路右边,叫间易屯。
又向北走一里半,南冈东从尧林山直界向西,西到果马南山下,与果马夹溪相对,中间只留一条缝隙,让果马溪向南流去;
溪岸的东山,阻挡溪水不能前进,于是向北转溯流形成环臂状。
又有村落倚靠在环臂中,东与行路相对,询问当地人,叫果马村。
从这里上南冈,平行冈岭二里,是寻甸、云南的边界。
这山岭虽然不太高,从南界横亘直凑西峰,约十余里,横像门槛,平像墙,北属寻甸,南属嵩明,从这里脊梁分开。
稍微向南,路左边峰顶有两重庵,在松影中,当时雨急风寒,急忙赶去。
前门向南,关闭无法进入。
从东侧门进入,一个老僧从东庑下煨火,看起来不太健康。
出来留我烤火。柴火不能燃烧,到处找枯枝焙火,烤湿衣服,身体才开始复苏;
煨栗子煮茶,肠胃才开始回温。
我再用带来的饭趁热茶吃,已经过了中午。
零星的雨渐渐停了,于是向南坡下走。
走了三里,到达坡下,就是杨林海子的西坞。
那里远山开阔,西界是嵩明后诸老龙的脊梁,东界是罗峰公馆后的分支,是翠峰祖脊,相对夹成大壑,海子中汇合;
南边杨林所城当锁钥,北边尧林山扼河口。
海东是大道经过的地方,海西是嵩明所履,但那地方竹树
雾气渐浓,反而无法远眺。
大路向东南延伸,是通往狗街子的道路;岔路直向南,是进入州城的道路。
我听说有一位南京的僧人,住在狗街子州城大道中的大一半村,想去拜访他,然后再进入州城。
于是我从岔路下到竹林中行走,走了一里路,有一条大溪从西北环绕向东流去,这就是果马溪,它沿着西山流出峡谷,到这里转向东流。
横跨溪流的木桥架在石洑上,洑有三层,木桥跨过三层到达西岸,这条溪水与新桥石幢河的水量相当。
过了桥,眼前是一片平坦的田野,村落环绕,向西南直行六里,就到了州城。
从田埂中向东南方向走,沿着小径行二里,经过小一半村。
再走一里,有一条大路从东北向西南延伸,这是狗街子进入州城的道路,路北就是大一半村,路南是玉皇阁。
我去拜访南京的僧人,得知他已经暂时住在州城的某座寺庙里。
他的徒弟最初告诉我,后来却忘记了。
这位南京僧人法号金山。
于是我走出大路,向西南进入州城。
走了二里,又有一条溪水从西向东流去,水量只有果马溪的一半,但水流湍急,石卷桥横跨其上。
过了桥向西南行走,道路泥泞难行。
从翠峰的小路走来,虽然经历了长时间的雨水,但因为山路上行人稀少,所以没有陷入泥泞的困扰。
一进入大路,行走就变得非常艰难,所谓的“蜀道”,不在险峻的山崖,而是在平坦的大路上也是如此。
又走了三里,直抵西山下,转向西南,再走一里,进入嵩明州的北门,稍转向东,停在州前的旅舍。
询问南京僧人的下落,却忘记了寺庙的名字,无法找到他。
二十七日,密云重重,虽然没有下雨也没有雾气,但街道湿滑,无法行走。
我抱着膝盖不下楼,写信给署印州同张,但他拒绝接收;又写了一封信给州目管,虽然收了信却没有立即回复。
最初,州使君是我郡的钮国藩,武进乡荐。
我刚到云南时,他已经调任饶州别驾,到现在已经一个月了。
两位副手都是南都人,我因此写信求助,但张的态度乖张,让我后悔自己写信的笨拙。
这天我买了一只野鸭,烹煮后作为晚餐。
二十八日早晨起床,浓云依然密布,只有东方已经放晴。
我让店里的妇人准备早饭,顾仆等候管倅的回信。
我从州署西边出发,踩着湿滑的小路,向北走到城隍庙,东边是察院。
庙内向北登上几级台阶,右边是文庙,左边是明伦堂和尊经阁。
登上尊经阁,天色大晴,四周的山峦尽收眼底,终于看到了海子的水在眼前。
这片海子与杨林共享,就是《统志》中所说的嘉利泽,以果马巨龙江和白马庙溪的水为源头,向东北流出河口,是北盘江的源头。
从中路再往上走,到达文庙后的小巷,向西进入,与文庙前后并立的是宗镜寺。
这座寺庙建于唐朝天祐年间。
寺庙古老而宏伟,坐落在蛇山之巅,现在称为黄龙山。
山虽小,但石骨嶙峋,是弥雄山东下的一支山脉,像锥子一样矗立,州城环绕着它,是州治的后山。
过去这里有很多小黄蛇,所以现在称为黄嵩明,旧名嵩盟。
《一统志》记载,州治南边有盟蛮台的遗址,是过去汉人与乌、白蛮会盟的地方,现在改为嵩明。
州城也因山势斜绕,城门都不正,方向与寻甸相似。
嵩明正北从大山峡口进入,一天之内可以到达普岸、严章,是寻甸的西境;正南隔着嘉利泽,与罗峰公馆相对,是杨林的北境;正东是尧林山,位于河口的北边,是下流的砥柱;正西越过山岭,是旧邵甸县。
北边的梁王山,是老龙分支的地方,统领众山,是本州的西境,与寻甸、富民、昆明分界。
嵩明中间环绕着海子,田地肥沃。
西边的邵甸,南边的杨林,都是富饶的土地,过去都是县,现在被撤销了。
杨林位于大路上,现在仍然保留着。
出寺庙下山,回到店里吃饭,但管倅的回信还没有到。
于是我拄着拐杖出南门,转向西,走了半里路到达塔下。
大路向东南通往杨林,我打算从兔儿关走,于是向西南行走。
走了一里路,后面有人追赶呼喊,原来是管倅派人送来回信和行程安排,但行程还放在旅舍里。
于是让顾仆回去取,我从小路向北去法界寺等他。
法界寺位于城西北五里,也是弥雄山东出的一支,突起的山峰。
路应该从西门出去,我当时截断山冈,越过陇地,下到一个竹坞,走了二里路向北上山。
沿着山坡盘旋而上,走了二里路,越过一条向东延伸的山脊,看到北边的山坞中有一支山脉,从山顶垂下,殿宇重叠,从峰顶一直延伸到山下。
路有从中盘绕山坳的,有直接登上峰顶的,我最终选择了登上峰顶,走了一里路到达。
向西望去,峰后是深谷,谷的西北边有一座最高的山峰,像屏风一样,环绕着山峰,看起来很近,我最初以为是嵩明的最高峰,却不知道它就是梁王的东面。
转向东,峰顶有一座元帝殿,门朝东。
我进去叩拜后,询问南京僧人的下落,仍然没有找到。
之前在城中的寺庙里寻找未果,有人说他在法界寺,所以我绕道来到这里,没想到最终还是找不到。
从殿前向东下,台阶非常陡峭。
走了半里路,到达玉虚殿,也是朝东的,仍然是道宫,两旁是陡峭的山谷,环境非常幽静。
再往下走,出了天王殿。
又走了半里路,有一座庵堂位于悬冈之中,深竹掩门,泉水环绕,幽静而美丽。
可惜门都关着,没有一个僧人在。
再往下走,终于到了法界寺的正殿。
我先到殿后的悬台上,殿内很整洁,有人在里面读书,但主僧仍然不在。
于是下来,在正殿礼佛。
刚结束,顾仆也从山坞中上来。
东庑有僧人出来迎接,询问得知南京僧人并没有来过。
抬头看天色,还可以再走三十多里路,于是向僧人问路,决定从北边的路去邵甸。
杨林是大路,最南边但绕远;兔儿关是中道,最快捷且平坦;邵甸是北道,靠近梁王山,最偏僻且险峻。
我当时想看看梁王山的统领之势,于是选择了这条路。
从寺前向西南转入竹林中,沿着山坳向南走了一里路,越过东南的山冈,回到原来的路,然后向南下山。
走了一里路到达山下,有一个山坞从西北方向延伸过来,就是之前在山顶俯瞰的深谷的第一层。
从南边横穿过去,向西南走了二里路,经过一个村庄,村南开始有田埂相连。
沿着田埂向南走,向西在田埂中走了一里多路,看到北边的山冈尽头,石崖重叠,东边的村庄依山而建,是灵云山;西边有神庙临着深谷,是白马庙。
神庙的西边有一个山坞,从北山环绕而成峡谷,有一条大溪从峡谷中向东流出,就是之前在山顶俯瞰的第二层深谷。
这条深谷的西南方向,终于远远地看到了梁王山的最高峰。
梁王山向东突起,高耸入云,北边分出一支,向东延伸为灵云峰,就是白马庙所依傍的山;再向北分出一支,向东矗立为法界寺,法界寺北边的深谷虽然与梁王山相对,但灵云山实际上是中间的分界,所以梁王山东麓的溪水都从这里流出。
这条溪流与东山的巨龙江相似,东西距离州城的远近也相似。
溪上没有桥,涉水而过,即
向西上坡。起初我多次询问路人,他们说渡过溪流向西,必须在大大村过夜,村子的东边都是层层山冈和绝壁,没有村庄。
我问:“离村子还有多少里?”他们说:“三十里。”
我抬头看天色,估计已经来不及了,但当地人说没关系,快走可以到达。再问其他人,也都这么说。
于是我急忙赶路上坡,走了一里,遇到一个背着东西过来的人,再问他,他说:“来不及了。不如返回过夜,为明天早晨做准备。”
我跟着他返回,再次渡过溪流,进入白马庙。庙很破旧,不适合住宿。
于是向东经过骈沓石崖,从村子的后面,向灵云山的僧人请求住宿。这个庵叫梵虚,僧人虽然不懂禅修,但待客有礼,我得以安睡。
二十九日早晨起来,天空碧蓝如洗。急忙吃饭。再走半里渡过溪流,踏上西坡向上走。
蜿蜒走了五里,越过山脊,向东望嘉利泽,还在脚下;向西看梁王山的绝顶,却被近处的支脉遮住看不见,估计那个地方,正好在绝壁的东边,这就是它的支脉山冈。
山冈顶上有很多凹陷的坑,干涸的成了枯井,积水的成了天池。
稍微向西北走,绕山冈一里,再向西南下坡。
走了一里,经过中间的洼地底部,再向西北上坡,走在山南的岭坡间。
走了两里,再向西南下到山谷中。这个山谷从西北的高峰夹缝中延伸出来,里面有急流的泉水,沿着山谷西崖向东坠落,这是梁王山东南的支流。
有一条岔路直接从山谷外东南方向来,直向西北去梁王山的东腋,这是杨林通往普岸、严章的路,我横穿过去向西走。
走了半里,渡过西边的急流,再向西北上坡,坡很陡。
走了一里,登上峰顶,已经到了梁王山的正南。
向西平行走在岭头上,走了一里,再向西下坡半里,山谷中有小溪,仍然向东南流。
走了一里穿过山谷,再向西上坡越过山岭。走了半里,又下坡。
这个山岭南北都高起,高峰夹着它,水已经向西南流,我以为已经过了山脊,跟着它下了一里,走在峡谷中。
转向南走了一里,又有水从西北来,一起坠入深谷向东流入嘉利泽。
这才知道之前经过的夹峰山脊,还是梁王山向南延伸的支脉。
越过水流,再向西北上陡坡,走了一里半,到达峰顶,就到了梁王山的西南。
这个山峰的西南与南来的老山脊,又夹着深谷向东北流入嘉利泽,这个山峰的东北与梁王山的主峰,也盘绕着山谷向东流入嘉利泽。
从山脊上平行向西走,走了一里多,出了西边的山坳。
走了半里,才看到它的山脉从南山来,从这个山脊的西北下坡,伏下去再起来,于是矗立成梁王山。
梁王山,按照《志》书没有这个名字,我之前从杨林向西登上老山脊,已经问过并知道它,说它在邵甸东北,所以我取道再次经过这里,正是想弄清楚它的分支和界水的源头。
然而《志》书虽然没有梁王山的名字,但它注释盘龙江时说:“源头在故邵甸县的东山、西山。”那么就是指这里为东山了。
它注释东葛勒山时说:“在邵甸县西北,高三十里,是南中的名山,远近的诸峰,没有比它更高的。”那么所谓三十里,又是指这里为东葛勒山了。
但当地人不知道旧名,因为梁王在山顶结寨,于是用梁王来命名它。
《志》书没有梁王山的名字,但未尝没有东葛勒山的名字。
它的山脉从澂江府罗藏山东北到宜良,分支向东北走的,是翠峰的支脉,正支向西北走的,由杨林西岭,向北经过兔儿关,再向北经过这里而高耸成梁王山,横亘在邵甸的北边,它的东西两角都高耸,东边垂下临白马溪的西边,西边垂下临牧养涧的东边。
由西边垂下环绕向西南为分支,是文殊商山的支脉所延伸的;由东边垂下向东北为正支,是果马、月狐的山脊所发源的。
西边垂下曲抱,而盘龙江的源头,于是流入滇海;东边垂下横夹,而嘉利泽的支流,于是汇入北盘江:难怪它与罗藏山雄峙南北,而共称为梁王山。
过了山脊,渐渐向西下坡,向西俯瞰夹谷中的盘窝,都是茂盛的庄稼,不像山脊东边都是重重山冈和荒凉的沙石。
一个山坡向西垂下夹在谷中,上面都是斜卧的石头。从上面走,走了两里,才随着山坡下坠。
走了一里到山谷,有小溪从东南的山谷中流出,越过它向西走。
又走了半里,有村庄聚集在南山下,都是瓦房竹门,是山中最幽静整齐的,叫做大大村。
开始东西向的山谷,梁王山西南的水,从山谷北边向西流;我越过的南边山谷的水,横穿山谷而流。
走了半里,越过村子的西边,又开成南北向的山谷,有小水从南边来,经过西冈下,向北汇入东边山谷的水,一起冲破西北的峡谷而下坠,应该向西流出到邵甸的北边。
路越过南来的小水,于是向西南上坡。
绕坡而上,大约走了一里,越过它的顶端。
又向西下坡半里,向西南涉过溪流;溪流似乎是向南流的。
走了一里,又向西越过坡脊,平行在坡上。
又走了一里多,才看到西边的山谷大开。
这个山谷从北向南,开辟得很远,环绕的山峰也很密,山谷中庄稼茂盛,村落星罗棋布,而溪流却像带子一样,时断时续。
于是陡降到西边的山麓,走了半里到山谷。
有村庄依傍在山麓西边,叫做甸头村,就是邵甸县的旧址。
这个村子还偏在山谷的东边;山谷北边有山峰垂下,也有村庄建在上面。
这里离嵩明州四十里,重重山峦中间,另有一片天地。
正北是梁王山的正脊横列在后面,东界是老山脊向北延伸的,西界是分支向南环绕的。
它的西北经过的地方,有一个山坳很平,是通往牧漾的;东北沿着梁王山的东垂向北,是通往普岸、严章的;向西越过山岭,通往富民县,向东越过山岭,就是我来时的地方;只有南边的山谷最远,北边从甸头,十里到甸尾。
山谷中的水,向南到甸尾,折向西南流去,路也越过山向西,于是成为嵩明、昆明的分界。
我到了甸头村,就沿着东麓向南走。
走了一里,有两个潭水积在东边崖下,南北并列,中间只有一尺多宽的岸隔开,岸中间开了一个缝隙,水从北潭流入南潭,潭的大小不到两丈,但深不可测,东边靠着石崖,西边靠近大路,而潭南则建有龙神庙。
潭中有三四尺长的大鱼,在水中游动。
潭小但鱼大,而且不敢捕捉,认为是神物。
甸头的水,从北边流来,流在大路的西边;潭中的水从潭南溢出,流在大路的东边,然后都注入西边的山麓,汇合向南流去。
路则沿着东边的山麓,向南走。
山谷中多次经过村庄。
走了八里,有小水从东边的峡谷流出,向西流入西边山麓的大溪,越过它。
向南走了两里,甸尾村横踞在山谷南边的山坡上。
有岔路直向南十里,通往兔儿关;正路则从村子向西走。
走了一里多,直抵西边的山麓,有石桥跨在大溪上。
过桥,开始沿着西边的山麓向南走。
走了半里,溪水从西南盘绕的山谷流入,路向西北越过山岭。
走了一里,登上岭头。
走了一里,下到西边的山谷中,路又转向西南走,大溪还在东南的峡谷中流出,看不见。
大概它的东边老山脊,南边从宜良,经过杨林西岭向北延伸,一条经过兔儿关,它西边的山峰突起为五龙山,挟着汇流塘的水流出松花坝;再向北经过甸尾东边,
山峰突起,被称为祭鬼山,它携带着邵甸的水流,环绕着盘江。
向西流出汇流塘。于是又向西越过山脊,走了四里,沿着山谷向西下行。
走了一里,又有水从北边的峡谷流来,有一座桥横跨其上,水势比甸尾桥下的水稍弱。
桥的西边有一个村庄,叫做小河口,这里是牧漾的河流,向南流经此处与邵甸的水流汇合,然后流出汇流塘。
经过村庄,又向西南方向上山,盘旋曲折的山坡走了七里,中间有低洼的洞穴。
然后突然下到峡谷中,有一条小溪从西北的峡谷流来,渡过小溪,村庄聚集得颇为繁盛。
村庄的南边,邵甸的水流已经与小河口的河流汇合,向西流出峡谷,到这里又转向南流入峡谷中,这就是汇流塘,其水流回旋的态势可以想象。
从这里沿着西岸随着水流进入峡谷,峡谷非常狭窄,两岸翠绿的山崖并列,中间只有一条水路,路也随着水流蜿蜒,夕阳西下,幽暗不见影子。
曲折走了四里,有几户人家依偎在溪流的北岸,这就是三家村。请求投宿却未被接纳。
因为当时有消息说阿迷地区不安定,省城戒严,所以昆明附近的村庄都以小路不便留宿为借口。
我强行在一户人家住下,过了很久,才点燃篝火煮粥,开门上床休息。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七-注解
府治:古代地方行政中心,指府衙所在地。
儒冠:古代儒生所戴的帽子,象征读书人的身份。
《图》、《志》:《图》指地图,《志》指地方志,记录地方地理、历史、风俗等。
八景:古代各地常有的八处著名景观,象征地方文化的精华。
北溪寒洞:位于东门外北山下的一个洞穴,北溪水从此流出。
儒学城隍庙:儒学指古代教育机构,城隍庙是供奉城隍神的庙宇,象征地方信仰与文化。
阿交合溪:一条溪流的名称,可能与当地地理或历史有关。
凤梧山、双龙潭:新增的地理名称,可能与当地的自然景观或传说有关。
隐毒山:山名,山下有隐毒泉,可能与当地的地理特征或传说有关。
清海子:湖泊名,水清澈,周围环山,景色优美。
果马山:山名,位于西南方向,可能与当地的地理分界有关。
羊街子、牛街子:地名,可能是当地的市场或村落。
果渡木朗:地名,位于寻甸与武定之间的交通要道。
寻甸、云南:古代行政区划,寻甸位于云南境内。
嵩明:地名,今云南省嵩明县,古代为重要的行政和文化中心。
杨林海子:湖泊名,位于杨林所城附近,周围山势开阔。
狗街子:地名,位于今云南省嵩明县,古代为交通要道。
果马溪:河流名,位于云南省嵩明县,流经西山,最终注入东部的河流。
南京僧:指来自南京的僧人,南京在明代为重要的佛教中心,僧人常四处游历参学。
金山:南京僧的法号,金山可能指南京的金山寺,为佛教名刹。
蜀道:古代通往四川的道路,以险峻著称,此处借指道路难行。
嘉利泽:嘉利泽是古代地名,位于云南省,具体位置不详。嘉利泽在古代可能是重要的水源地或交通要道,对当地的经济和生活有重要影响。
梁王山:梁王山是位于中国云南省的一座山,因其历史上有梁王在此结寨而得名。梁王山在历史上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是古代军事防御的要地。
法界寺:寺庙名,位于嵩明县城西北,建于唐代,为佛教圣地。
白马庙:白马庙是中国古代常见的一种庙宇,通常供奉白马神或其他地方神灵。白马庙在民间信仰中占有重要地位,常被视为守护神,保护当地居民的安全和福祉。
灵云山僧:灵云山僧指的是居住在灵云山的僧人。灵云山通常与佛教修行有关,僧人在这里进行禅修和诵经,追求精神上的解脱和觉悟。
梵虚:梵虚是佛教术语,意指清净无染的境界。在佛教中,梵虚常用来形容修行者达到的一种心灵状态,远离世俗的烦恼和欲望。
邵甸县:邵甸县是古代中国的一个县,位于云南省。邵甸县在历史上曾是重要的行政区域,具有丰富的文化遗产和历史背景。
盘龙江:盘龙江是云南省的一条重要河流,流经多个地区,对当地的水资源和农业生产有重要影响。盘龙江在古代文献中常被提及,是当地文化和历史的重要组成部分。
东葛勒山:东葛勒山是云南省的一座山,因其高度和地理位置在古代被视为南中名山。东葛勒山在历史上可能具有重要的宗教或军事意义。
澂江府:澂江府是古代中国的一个府,位于云南省。澂江府在历史上曾是重要的行政和文化中心,具有丰富的历史和文化遗产。
罗藏山:罗藏山是云南省的一座山,因其地理位置和自然景观在古代被视为重要的地理标志。罗藏山在历史上可能具有重要的宗教或军事意义。
翠峰:翠峰是云南省的一座山,因其山峰翠绿而得名。翠峰在古代文献中常被提及,是当地文化和历史的重要组成部分。
兔儿关:兔儿关是古代中国的一个关隘,位于云南省。兔儿关在历史上曾是重要的军事防御要地,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五龙山:五龙山是云南省的一座山,因其五座山峰形似龙而得名。五龙山在古代文献中常被提及,是当地文化和历史的重要组成部分。
松花坝:松花坝是云南省的一个地名,因其地理位置和自然景观在古代被视为重要的地理标志。松花坝在历史上可能具有重要的宗教或军事意义。
嵩明州:嵩明州是古代中国的一个州,位于云南省。嵩明州在历史上曾是重要的行政和文化中心,具有丰富的历史和文化遗产。
昆明:云南省的省会,历史上为重要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
龙神庙:龙神庙是中国古代常见的一种庙宇,通常供奉龙神或其他地方神灵。龙神庙在民间信仰中占有重要地位,常被视为守护神,保护当地居民的安全和福祉。
邵甸:古代地名,位于今云南省昆明市附近,历史上以水利发达著称。
盘江:指云南省境内的河流,具体位置不详,可能为当地的小河流。
汇流塘:指河流交汇处形成的池塘或水域,常见于河流交汇的地理环境中。
牧漾:古代地名,具体位置不详,可能为当地的小村庄或地区。
阿迷:古代地名,位于今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境内,历史上曾为重要的交通要道。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七-评注
本文是一篇游记,记录了作者在云南地区的旅行经历。文章通过细腻的描写,展现了当地的自然风光、地理特征以及人文景观。作者在旅行中不仅关注地理环境,还对地方文化、历史传说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例如,作者提到《图》、《志》等地方志书,反映了古代文人对地方文化的重视。
文章中的地名如‘北溪寒洞’、‘隐毒山’、‘清海子’等,不仅具有地理意义,还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内涵。这些地名可能与当地的自然景观、历史传说或民间信仰有关,反映了古代人与自然环境的紧密联系。
作者在旅行中多次提到‘儒学城隍庙’等宗教场所,体现了古代文人对地方信仰的尊重与关注。这些庙宇不仅是宗教活动的场所,也是地方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文章的语言简洁明快,描写生动细腻。作者通过对自然景观的描写,如‘湖水澄碧深泓’、‘山势逶迤’等,展现了云南地区的壮丽景色。同时,作者对当地村落、市场的描写,如‘羊街子’、‘牛街子’等,反映了古代云南地区的经济生活与社会风貌。
从历史价值来看,本文不仅是一篇游记,更是一份珍贵的地方志资料。作者通过对地理环境、地方文化的详细记录,为后人研究古代云南地区的历史、地理、文化提供了重要参考。
总的来说,本文通过对云南地区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的描写,展现了古代文人对地方文化的关注与热爱。文章不仅具有文学价值,还具有重要的历史与文化意义。
本文选自明代旅行家徐霞客的《徐霞客游记》,记录了他在云南嵩明县的旅行见闻。文章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嵩明县的地理环境、交通路线、宗教文化等,展现了明代云南地区的自然风貌和人文景观。
文章开篇即描述了作者在狗街子道与入州道之间的选择,体现了古代旅行者在复杂地形中的决策过程。通过对果马溪、石洑、木梁等自然景观的描写,作者展现了云南山水的壮丽与险峻。尤其是对果马溪的描写,不仅突出了其水势的浩大,还通过‘横木梁跨石洑上’的细节,展现了古代桥梁建筑的智慧。
在宗教文化方面,作者特别提到了南京僧金山,反映了明代佛教僧人的游历传统。南京作为当时的佛教中心,僧人常四处参学,传播佛法。作者对南京僧的追寻,不仅是对佛教文化的尊重,也体现了当时佛教在云南地区的影响力。
文章中对嵩明县的地理描述尤为详细,尤其是对嘉利泽、梁王山、法界寺等地标的描写,展现了嵩明县作为交通枢纽和宗教中心的重要性。嘉利泽作为果马巨龙江及白马庙溪的水源,不仅是当地农业的重要水源,也是自然景观的重要组成部分。梁王山作为老龙山脉的分支,不仅是嵩明县的地理标志,也是当地宗教信仰的重要象征。
此外,作者在文中多次提到道路的难行,尤其是‘蜀道’的比喻,生动地表现了云南山路的险峻。这种对道路的描写,不仅反映了古代旅行者的艰辛,也突出了云南地区独特的地理环境。
总的来说,本文通过对嵩明县地理、宗教、交通等方面的描写,展现了明代云南地区的自然与人文景观。作者以细腻的笔触和详实的记录,为我们提供了一幅生动的历史画卷,具有重要的历史和文化价值。
这段古文描述了一位旅行者在云南省的山区进行探险的经历。文本通过详细的路线描述和地理特征的描绘,展现了古代中国西南地区的自然景观和人文环境。作者通过对山川、河流、村落和庙宇的描写,不仅展示了当地的地理风貌,还反映了古代中国的宗教信仰和民间文化。
文本中的地名和山名,如梁王山、嘉利泽、邵甸县等,都具有重要的历史和文化意义。这些地名不仅反映了古代中国的行政区划和地理特征,还揭示了当地的历史事件和人物。例如,梁王山因梁王在此结寨而得名,反映了古代中国的军事防御和边疆治理。
文本中的宗教元素,如白马庙、灵云山僧、梵虚等,展示了古代中国的宗教信仰和修行文化。白马庙和龙神庙作为民间信仰的象征,反映了当地居民对神灵的崇拜和对自然力量的敬畏。灵云山僧和梵虚则体现了佛教修行者对精神解脱的追求和对清净境界的向往。
文本的语言风格简洁明了,叙述流畅,通过对自然景观和人文环境的细致描写,使读者仿佛身临其境。作者通过对山川、河流、村落和庙宇的描绘,不仅展示了古代中国西南地区的自然美景,还揭示了当地的历史文化和宗教信仰。
总的来说,这段古文不仅是一篇地理游记,更是一幅生动的历史画卷。通过对地名、山名、宗教元素和自然景观的描写,文本展现了古代中国西南地区的丰富文化和历史遗产,具有重要的历史和文化价值。
这段古文描绘了作者在云南地区的旅行经历,通过对地理环境的详细描述,展现了当地的自然风光和人文景观。文中提到的邵甸、盘江、汇流塘等地名,反映了古代云南地区的地理特征和水系分布。邵甸以其水利发达著称,盘江则是当地的一条重要河流,汇流塘则是河流交汇处形成的水域,这些地名不仅具有地理意义,也反映了古代云南地区的水利文化和交通状况。
文中还提到了牧漾和阿迷等地名,这些地名反映了古代云南地区的行政区划和交通要道。阿迷作为历史上的重要交通要道,其地理位置对于理解古代云南的交通网络具有重要意义。昆明作为云南省的省会,历史上一直是重要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文中提到的昆明各村戒严的情况,反映了当时的社会动荡和政治局势。
从艺术特色来看,这段古文通过对自然景观的细腻描绘,展现了作者对自然的热爱和对旅行的热情。文中对河流、山岭、村庄的描写,充满了诗意和画面感,使读者仿佛置身于云南的山水之间。同时,文中对当地居民的描写,也反映了作者对当地文化的关注和理解。
从历史价值来看,这段古文不仅记录了作者的个人旅行经历,也反映了古代云南地区的地理、历史和文化。通过对地名的考证和对历史事件的描述,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古代云南地区的社会状况和文化背景。这段古文为我们研究古代云南地区的历史和文化提供了宝贵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