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荀子(约公元前313年—公元前238年),名况,字卿,战国末期儒家代表人物之一。他提倡“性恶论”,强调后天教化和礼法的重要性。
年代:成书于战国末期(公元前3世纪)。
内容简要:《荀子》是荀子及其弟子所著的哲学文集,共32篇。书中系统阐述了荀子的思想,包括“性恶论”“礼法并重”“天人相分”等观点。他强调通过教育和礼法来改造人性,主张“制天命而用之”,对后世儒家思想产生了深远影响,是研究先秦哲学的重要文献。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荀子-正名-原文
后王之成名:刑名从商,爵名从周,文名从礼,散名之加于万物者,则从诸夏之成俗曲期,远方异俗之乡,则因之而为通。
散名之在人者:生之所以然者谓之性;性之和所生,精合感应,不事而自然谓之性。性之好、恶、喜、怒、哀、乐谓之情。情然而心为之择谓之虑。心虑而能为之动谓之伪;虑积焉,能习焉,而后成谓之伪。正利而为谓之事。正义而为谓之行。所以知之在人者谓之知;知有所合谓之智。所以能之在人者谓之能;能有所合谓之能。性伤谓之病。节遇谓之命:是散名之在人者也,是后王之成名也。
故王者之制名,名定而实辨,道行而志通,则慎率民而一焉。故析辞擅作名,以乱正名,使民疑惑,人多辨讼,则谓之大奸。其罪犹为符节度量之罪也。故其民莫敢托为奇辞以乱正名,故其民悫;悫则易使,易使则公。其民莫敢托为奇辞以乱正名,故壹于道法,而谨于循令矣。如是则其迹长矣。迹长功成,治之极也。是谨于守名约之功也。今圣王没,名守慢,奇辞起,名实乱,是非之形不明,则虽守法之吏,诵数之儒,亦皆乱也。若有王者起,必将有循于旧名,有作于新名。然则所为有名,与所缘以同异,与制名之枢要,不可不察也。
异形离心交喻,异物名实玄纽,贵贱不明,同异不别;如是,则志必有不喻之患,而事必有困废之祸。故知者为之分别制名以指实,上以明贵贱,下以辨同异。贵贱明,同异别,如是则志无不喻之患,事无困废之祸,此所为有名也。
然则何缘而以同异?曰:缘天官。凡同类同情者,其天官之意物也同。故比方之疑似而通,是所以共其约名以相期也。形体、色理以目异;声音清浊、调竽、奇声以耳异;甘、苦、咸、淡、辛、酸、奇味以口异;香、臭、芬、郁、腥、臊、漏庮、奇臭以鼻异;疾、痒、凔、热、滑、铍、轻、重以形体异;说、故、喜、怒、哀、乐、爱、恶、欲以心异。心有征知。征知,则缘耳而知声可也,缘目而知形可也。然而征知必将待天官之当簿其类,然后可也。五官簿之而不知,心征知而无说,则人莫不然谓之不知。此所缘而以同异也。
然后随而命之,同则同之,异则异之。单足以喻则单,单不足以喻则兼;单与兼无所相避则共;虽共不为害矣。知异实者之异名也,故使异实者莫不异名也,不可乱也,犹使同实者莫不同名也。
故万物虽众,有时而欲遍举之,故谓之物;物也者,大共名也。推而共之,共则有共,至于无共然后止。有时而欲偏举之,故谓之鸟兽。鸟兽也者,大别名也。推而别之,别则有别,至于无别然后至。
名无固宜,约之以命,约定俗成谓之宜,异于约则谓之不宜。名无固实,约之以命实,约定俗成,谓之实名。名有固善,径易而不拂,谓之善名。
物有同状而异所者,有异状而同所者,可别也。状同而为异所者,虽可合,谓之二实。状变而实无别而为异者,谓之化。有化而无别,谓之一实。此事之所以稽实定数也。此制名之枢要也。后王之成名,不可不察也。
“见侮不辱”,“圣人不爱己”,“杀盗非杀人也”,此惑于用名以乱名者也。验之所为有名,而观其孰行,则能禁之矣。“山渊平”,“情欲寡”,“刍豢不加甘,大钟不加乐”,此惑于用实,以乱名者也。验之所缘以同异,而观其孰调,则能禁之矣。“非而谒楹”,“有牛马非马也,”此惑于用名以乱实者也。验之名约,以其所受,悖其所辞,则能禁之矣。凡邪说辟言之离正道而擅作者,无不类于三惑者矣。故明君知其分而不与辨也。
夫民易一以道,而不可与共故。故明君临之以埶,道之以道,申之以命,章之以论,禁之以刑。故民之化道也如神,辨说恶用矣哉!今圣王没,天下乱,奸言起,君子无埶以临之,无刑以禁之,故辨说也。实不喻,然后命,命不喻,然后期,期不喻,然后说,说不喻,然后辨。故期命辨说也者,用之大文也,而王业之始也。名闻而实喻,名之用也。累而成文,名之丽也。用丽俱得,谓之知名。名也者,所以期累实也。辞也者,兼异实之名以论一意也。辨说也者,不异实名以喻动静之道也。期命也者,辨说之用也。辨说也者,心之象道也。心也者,道之工宰也。道也者,治之经理也。心合于道,说合于心,辞合于说。正名而期,质请而喻,辨异而不过,推类而不悖。听则合文,辨则尽故。以正道而辨奸,犹引绳以持曲直。是故邪说不能乱,百家无所窜。有兼听之明,而无矜奋之容;有兼覆之厚,而无伐德之色。说行则天下正,说不行则白道而冥穷。是圣人之辨说也。诗曰:“颙颙卬卬,如圭如璋,令闻令望,岂弟君子,四方为纲。”此之谓也。
辞让之节得矣,长少之理顺矣;忌讳不称,祅辞不出。以仁心说,以学心听,以公心辨。不动乎众人之非誉,不治观者之耳目,不赂贵者之权埶,不利传辟者之辞。故能处道而不贰,咄而不夺,利而不流,贵公正而贱鄙争,是士君子之辨说也。诗曰:“长夜漫兮,永思骞兮,大古之不慢兮,礼义之不愆兮,何恤人之言兮!”此之谓也。
君子之言,涉然而精,俛然而类,差差然而齐。彼正其名,当其辞,以务白其志义者也。彼名辞也者,志义之使也,足以相通,则舍之矣。苟之,奸也。故名足以指实,辞足以见极,则舍之矣。外是者,谓
之讱,是君子之所弃,而愚者拾以为己宝。
故愚者之言,芴然而粗,啧然而不类,誻誻然而沸,彼诱其名,眩其辞,而无深于其志义者也。
故穷借而无极,甚劳而无功,贪而无名。
故知者之言也,虑之易知也,行之易安也,持之易立也,成则必得其所好,而不遇其所恶焉。
而愚者反是。
诗曰:“为鬼为蜮,则不可得。有腼面目,视人罔极。作此好歌,以极反侧。”此之谓也。
凡语治而待去欲者,无以道欲而困于有欲者也。
凡语治而待寡欲者,无以节欲而困于多欲者也。
有欲无欲,异类也,生死也,非治乱也。
欲之多寡,异类也,情之数也,非治乱也。
欲不待可得,而求者从所可。
欲不待可得,所受乎天也;求者从所可,所受乎心也。
所受乎天之一欲,制于所受乎心之多计,固难类所受乎天也。
人之所欲生甚矣,人之恶死甚矣;然而人有从生成死者,非不欲生而欲死也,不可以生而可以死也。
故欲过之而动不及,心止之也。
心之所可中理,则欲虽多,奚伤于治?
欲不及而动过之,心使之也。
心之所可失理,则欲虽寡,奚止于乱?
故治乱在于心之所可,亡于情之所欲。
不求之其所在,而求之其所亡,虽曰我得之,失之矣。
性者、天之就也;情者、性之质也;欲者、情之应也。
以所欲为可得而求之,情之所必不免也。
以为可而道之,知所必出也。
故虽为守门,欲不可去,性之具也。
虽为天子,欲不可尽。
欲虽不可尽,可以近尽也。
欲虽不可去,求可节也。
所欲虽不可尽,求者犹近尽;欲虽不可去,所求不得,虑者欲节求也。
道者、进则近尽,退则节求,天下莫之若也。
凡人莫不从其所可,而去其所不可。
知道之莫之若也,而不从道者,无之有也。
假之有人而欲南,无多;而恶北,无寡,岂为夫南之不可尽也,离南行而北走也哉!
今人所欲,无多;所恶,无寡,岂为夫所欲之不可尽也,离得欲之道,而取所恶也哉!
故可道而从之,奚以损之而乱?
不可道而离之,奚以益之而治?
故知者论道而已矣,小家珍说之所愿者皆衰矣。
凡人之取也,所欲未尝粹而来也;其去也,所恶未尝粹而往也。
故人无动而不可以不与权俱。
衡不正,则重县于仰,而人以为轻;轻县于俛,而人以为重;此人所以惑于轻重也。
权不正,则祸托于欲,而人以为福;福托于恶,而人以为祸;此亦人所以惑于祸福也。
道者,古今之正权也;离道而内自择,则不知祸福之所托。
易者,以一易一,人曰:无得亦无丧也,以一易两,人曰:无丧而有得也。以两易一,人曰:无得而有丧也。
计者取所多,谋者从所可。
以两易一,人莫之为,明其数也。
从道而出,犹以一易两也,奚丧!
离道而内自择,是犹以两易一也,奚得!
其累百年之欲,易一时之嫌,然且为之,不明其数也。
有尝试深观其隐而难者:志轻理而不重物者,无之有也;外重物而不内忧者,无之有也;行离理而不外危者,无之有也;外危而不内恐者,无之有也。
心忧恐,则口衔刍豢而不知其味,耳听钟鼓而不知其声,目视黼黻而不知其状,轻暖平簟而体不知其安。
故向万物之美而不能嗛也。
假而得间而嗛之,则不能离也。
故向万物之美而盛忧,兼万物之美而盛害,如此者,其求物也,养生也?粥寿也?
故欲养其欲而纵其情,欲养其性而危其形,欲养其乐而攻其心,欲养其名而乱其行,如此者,虽封侯称君,其与夫盗无以异;乘轩戴絻,其与无足无以异。
夫是之谓以己为物役矣。
心平愉,则色不及佣而可以养目,声不及佣而可以养耳,蔬食菜羹而可以养口,麤布之衣,麤紃之履,而可以养体。
局室、芦帘、稿蓐、敝机筵,而可以养形。
故虽无万物之美而可以养乐,无埶列之位而可以养名。
如是而加天下焉,其为天下多,其私乐少矣。
夫是之谓重己役物。
无稽之言,不见之行,不闻之谋,君子慎之。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荀子-正名-译文
后王之所以能够成名,是因为刑罚的名称来源于商朝,爵位的名称来源于周朝,文化的名称来源于礼制,而散落在万物之上的名称,则依据华夏的习俗和约定俗成的规则,远方的异族地区也依据这些规则来沟通。
散落在人身上的名称:生来就如此的叫做性;性通过和谐产生,精神与外界感应,自然而然地形成叫做性。性中的好恶、喜怒、哀乐叫做情。情产生后,心为之选择叫做虑。心经过思考后能够行动叫做伪;思考积累,能力习惯后形成叫做伪。为了正当利益而行动叫做事。为了正义而行动叫做行。人所具备的认知能力叫做知;知与外界相合叫做智。人所具备的能力叫做能;能与外界相合叫做能。性受到伤害叫做病。遭遇节制叫做命:这些都是散落在人身上的名称,也是后王之所以能够成名的原因。
因此,王者制定名称,名称确定后,事物的实质就能辨别,道理得以推行,志向得以沟通,然后谨慎地引导民众,使他们统一。如果有人擅自创造名称,扰乱正名,使民众感到疑惑,导致人们争论不休,这种人就是大奸。他们的罪行就像伪造符节和度量衡一样严重。因此,民众不敢用奇异的言辞来扰乱正名,所以民众诚实;诚实则容易驱使,容易驱使则公正。民众不敢用奇异的言辞来扰乱正名,所以他们会遵循道法,严格遵守法令。这样一来,他们的功绩就会长久。功绩长久,治理就会达到极致。这就是严格遵守名称约定的功效。如今圣王已逝,名称的遵守变得松懈,奇异的言辞兴起,名称与实质混乱,是非的界限不明,即使是守法的官吏和诵读经典的儒生,也都陷入混乱。如果有新的王者兴起,必定会遵循旧有的名称,同时也会创造新的名称。因此,名称的作用、名称的异同、以及制定名称的关键,都必须仔细考察。
不同的形态和心灵相互影响,不同事物的名称和实质错综复杂,贵贱不明,同异不分;这样一来,志向必然会有无法理解的困扰,事情必然会有无法完成的祸患。因此,智者会分别制定名称来指代实质,上以明确贵贱,下以辨别同异。贵贱明确,同异分明,这样一来,志向就不会有无法理解的困扰,事情也不会有无法完成的祸患,这就是名称的作用。
那么,为什么会有同异呢?回答是:依据天官。凡是同类同情的人,他们的天官对事物的理解是相同的。因此,通过比喻和类比,可以相互理解,这就是为什么大家能够共同约定名称来相互沟通。形体、颜色、纹理通过眼睛来辨别;声音的清浊、音调、奇声通过耳朵来辨别;甘、苦、咸、淡、辛、酸、奇味通过口来辨别;香、臭、芬、郁、腥、臊、漏庮、奇臭通过鼻子来辨别;疾、痒、凔、热、滑、铍、轻、重通过形体来辨别;说、故、喜、怒、哀、乐、爱、恶、欲通过心来辨别。心具有征知的能力。征知,就是通过耳朵来辨别声音,通过眼睛来辨别形状。然而,征知必须依赖天官的正确分类,才能发挥作用。五官虽然能够辨别,但如果没有心的征知,人们就无法理解。这就是为什么会有同异的原因。
然后根据这些来命名,相同的就命名为相同,不同的就命名为不同。如果单一的名称足以表达,就用单一的名称;如果单一的名称不足以表达,就用复合的名称;单一和复合的名称之间没有冲突,就可以共同使用;即使共同使用也不会造成危害。知道不同实质的事物有不同的名称,因此使不同实质的事物都有不同的名称,不能混淆,就像使相同实质的事物都有相同的名称一样。
因此,万物虽然众多,有时想要概括它们,就称之为物;物,是一个大的共同名称。推而广之,共同名称中还有共同名称,直到没有共同名称为止。有时想要特别指出某一类,就称之为鸟兽。鸟兽,是一个大的特别名称。推而别之,特别名称中还有特别名称,直到没有特别名称为止。
名称没有固定的适宜性,通过约定来命名,约定俗成后就是适宜的,违背约定就是不适宜的。名称没有固定的实质,通过约定来命名实质,约定俗成后就是实名。名称有固定的善,直接易懂而不违背常理,就是善名。
事物有相同形态但不同位置的,有不同形态但相同位置的,可以区分。形态相同但位置不同的,虽然可以合并,但称为两个实质。形态变化但实质没有变化的,称为变化。有变化但没有实质区别的,称为一个实质。这就是为什么需要通过实质来确定数量。这是制定名称的关键。后王之所以能够成名,必须仔细考察这一点。
“见侮不辱”,“圣人不爱己”,“杀盗非杀人也”,这些都是用名称来扰乱名称的迷惑。通过验证名称的作用,观察其实际行为,就能禁止这些迷惑。“山渊平”,“情欲寡”,“刍豢不加甘,大钟不加乐”,这些都是用实质来扰乱名称的迷惑。通过验证名称的异同,观察其是否协调,就能禁止这些迷惑。“非而谒楹”,“有牛马非马也”,这些都是用名称来扰乱实质的迷惑。通过验证名称的约定,观察其是否违背,就能禁止这些迷惑。凡是邪说和异端言论偏离正道而擅自创造的,无不类似于这三种迷惑。因此,明君知道它们的区别而不与它们争辩。
民众容易统一于道,但不能与他们共同讨论过去的事情。因此,明君用权势来统治他们,用道来引导他们,用命令来申明,用理论来阐明,用刑罚来禁止。因此,民众化道如神,辨说还有什么用呢!如今圣王已逝,天下混乱,奸言兴起,君子没有权势来统治,没有刑罚来禁止,因此需要辨说。实质无法理解,然后命名,命名无法理解,然后约定,约定无法理解,然后解释,解释无法理解,然后辨说。因此,约定、命名、辨说,是使用的大文,也是王业的开始。名称被听到后实质被理解,这是名称的作用。积累而成文,这是名称的美丽。作用和美丽都得到,叫做知名。名称,是用来约定和积累实质的。辞,是用来综合不同实质的名称来表达一个意思的。辨说,是用来通过相同的名称来表达动静之道的。约定和命名,是辨说的工具。辨说,是心灵的象征。心灵,是道的工宰。道,是治理的经理。心灵与道相合,辨说与心灵相合,辞与辨说相合。正名而约定,质请而理解,辨异而不超越,推类而不违背。听则合文,辨则尽故。用正道来辨奸,就像用绳子来衡量曲直。因此,邪说不能扰乱,百家无所窜逃。有兼听的明智,而没有矜奋的容貌;有兼覆的厚德,而没有伐德的神色。辨说得以推行,天下就会正;辨说无法推行,就会白道而冥穷。这就是圣人的辨说。《诗经》说:“颙颙卬卬,如圭如璋,令闻令望,岂弟君子,四方为纲。”就是这个意思。
辞让的礼节得到了,长幼的道理理顺了;忌讳不被提及,邪辞不出口。用仁心来说,用学心来听,用公心来辨。不为众人的非议和赞誉所动,不为观者的耳目所治,不为权贵的权势所贿赂,不为传辟者的言辞所利。因此,能够处道而不贰,咄而不夺,利而不流,贵公正而贱鄙争,这是士君子的辨说。《诗经》说:“长夜漫兮,永思骞兮,大古之不慢兮,礼义之不愆兮,何恤人之言兮!”就是这个意思。
君子的言辞,深奥而精妙,谦逊而有条理,错落有致而整齐。他们正其名,当其辞,以务求表达其志义。他们的名辞,是志义的使者,足以相通,就足够了。如果苟且,就是奸。因此,名称足以指代实质,辞足以表达极致,就足够了。除此之外,就是
那些虚伪的言辞,是君子所抛弃的,而愚昧的人却拾起来当作自己的宝贝。
所以愚昧的人的话,轻浮而粗俗,杂乱而不成体统,喧闹而沸腾,他们用虚名引诱人,用华丽的辞藻迷惑人,却没有深刻的道理和意义。
因此,他们虽然穷尽言辞却无法达到目的,虽然非常劳累却没有成效,虽然贪婪却没有名声。
所以,智者的话,思考起来容易理解,实行起来容易安心,坚持起来容易确立,成功时必然得到他们所喜欢的,而不会遇到他们所厌恶的。
而愚昧的人则相反。
《诗经》上说:“像鬼魅一样,是无法捉摸的。虽然有羞耻的面目,却看不到尽头。写下这首好歌,来表达内心的反复。”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凡是谈论治理国家却要求去除欲望的人,是因为无法引导欲望而被欲望所困。
凡是谈论治理国家却要求减少欲望的人,是因为无法节制欲望而被过多的欲望所困。
有欲望和无欲望,是两种不同的状态,是生与死的区别,而不是治理与混乱的区别。
欲望的多少,是两种不同的状态,是情感的多寡,而不是治理与混乱的区别。
欲望不需要等待才能得到,而是追求者根据自己所认为的可行去追求。
欲望不需要等待才能得到,这是天生的;追求者根据自己所认为的可行去追求,这是内心的选择。
天生的一个欲望,受到内心多种算计的制约,所以很难与天生的欲望相符合。
人们非常渴望生存,非常厌恶死亡;然而有些人却选择生存而走向死亡,不是因为他们不想生存而想死亡,而是因为他们无法生存而只能死亡。
所以,欲望过度而行动不足,是因为内心的限制。
如果内心的选择符合道理,那么即使欲望很多,又怎么会损害治理呢?
如果欲望不足而行动过度,是因为内心的驱使。
如果内心的选择违背道理,那么即使欲望很少,又怎么能阻止混乱呢?
所以,治理与混乱在于内心的选择,而不在于情感的欲望。
不去追求它所在的地方,而去追求它不存在的地方,虽然说我得到了,其实已经失去了。
天性,是上天赋予的;情感,是天性的本质;欲望,是情感的回应。
认为欲望可以得到而去追求,这是情感所不可避免的。
认为可以做到而去引导,这是智慧所必然产生的。
所以,即使是一个守门人,欲望也无法去除,这是天性的表现。
即使是一个天子,欲望也无法完全满足。
欲望虽然无法完全满足,但可以接近满足。
欲望虽然无法去除,但可以节制追求。
欲望虽然无法完全满足,但追求者可以接近满足;欲望虽然无法去除,但追求者无法得到,思考者可以节制追求。
道,前进时可以接近满足,后退时可以节制追求,天下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凡是人,都会追随他们认为可行的,而抛弃他们认为不可行的。
知道道的无可比拟,却不追随道的人,是没有的。
假如有人想去南方,不需要太多理由;而厌恶北方,也不需要太多理由,难道是因为南方无法到达,就离开南方而向北走吗?
现在人们所追求的,不需要太多理由;所厌恶的,也不需要太多理由,难道是因为所追求的无法满足,就离开追求的道路,而选择所厌恶的吗?
所以,可以追随道而行动,又怎么会因为损害而混乱呢?
不可以追随道而离开,又怎么会因为增加而治理呢?
所以,智者只谈论道,而那些小家珍说所希望的都已经衰落了。
凡是人所追求的,欲望从来没有纯粹地到来;他们所抛弃的,厌恶从来没有纯粹地离去。
所以,人没有行动时不可以不与权衡相伴。
权衡不公正,那么重的东西悬挂在高处,人们却认为轻;轻的东西悬挂在低处,人们却认为重;这就是人们被轻重迷惑的原因。
权衡不公正,那么祸患寄托在欲望上,人们却认为是福;福寄托在厌恶上,人们却认为是祸;这也是人们被祸福迷惑的原因。
道,是古今公正的权衡;离开道而自己选择,就不知道祸福寄托在哪里。
交换,用一换一,人们说:没有得也没有失,用一换二,人们说:没有失而有得。用二换一,人们说:没有得而有失。
计算者选择多的,谋划者追随可行的。
用二换一,没有人这样做,因为明白其中的道理。
追随道而行动,就像用一换二,又怎么会失去呢?
离开道而自己选择,就像用二换一,又怎么会得到呢?
他们积累了一百年的欲望,却换来了短暂的嫌隙,却还要这样做,是因为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有人尝试深入观察那些隐晦而难以理解的事情:志向轻视道理而不重视物质的人,是没有的;外表重视物质而内心不忧虑的人,是没有的;行为违背道理而外表不危险的人,是没有的;外表危险而内心不恐惧的人,是没有的。
内心忧虑恐惧,那么嘴里吃着美味的食物却不知道它的味道,耳朵听着钟鼓的声音却不知道它的声音,眼睛看着华丽的服饰却不知道它的样子,身体躺在柔软的席子上却感觉不到舒适。
所以,面对万物的美好却无法感到满足。
即使偶尔感到满足,也无法摆脱。
所以,面对万物的美好却充满忧虑,享受万物的美好却充满伤害,这样的人,他们追求物质,是为了养生吗?还是为了延长寿命?
所以,想要满足欲望却放纵情感,想要培养天性却危害身体,想要追求快乐却伤害心灵,想要追求名声却扰乱行为,这样的人,即使被封为诸侯或君主,他们与盗贼没有什么区别;即使乘坐华丽的马车,他们与没有脚的人没有什么区别。
这就是把自己变成了物质的奴隶。
内心平静愉快,那么颜色不需要华丽就可以滋养眼睛,声音不需要动听就可以滋养耳朵,粗茶淡饭就可以滋养口腹,粗布衣服、粗麻鞋子就可以滋养身体。
简陋的房间、芦苇帘子、草席、破旧的桌椅,就可以滋养形体。
所以,即使没有万物的美好也可以滋养快乐,没有权势的地位也可以滋养名声。
如果这样再加上天下,那么他为天下付出的多,而自己的快乐却少了。
这就是重视自己而役使物质。
没有根据的言论,没有见过的行为,没有听说过的谋划,君子要谨慎对待。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荀子-正名-注解
刑名从商:指刑罚的名称和制度来源于商朝。
爵名从周:指爵位的名称和制度来源于周朝。
文名从礼:指文化的名称和制度来源于礼制。
散名:指广泛使用的名称,适用于万物。
诸夏:指中原地区的各个诸侯国。
成俗曲期:指根据各地的风俗习惯来命名。
远方异俗之乡:指远离中原、风俗不同的地区。
性:指人的本性,天生的禀赋。
情:指人的情感,性情的表现。
虑:指通过思考做出选择。
伪:指通过积累和习惯形成的行为模式。
事:指为了正当利益而做的事情。
行:指为了正义而做的事情。
知:指人的认知能力。
智:指认知与实际情况相符合的能力。
能:指人的能力。
病:指本性受到伤害。
命:指遭遇和命运。
正名:指正确的名称和概念。
奇辞:指不合常规的言辞和名称。
符节度量:指古代用于验证身份和衡量标准的工具。
天官:指人的感官,如眼、耳、鼻、舌、身等。
征知:指通过感官获取知识。
大共名:指适用于广泛事物的通用名称。
大别名:指适用于特定事物的专用名称。
实名:指与实际情况相符的名称。
善名:指简单易懂且不引起误解的名称。
化:指事物的形态变化但本质不变。
稽实定数:指通过考察实际情况来确定事物的名称和数量。
邪说辟言:指偏离正道的言论和学说。
期命辨说:指通过命名、约定、辩论来阐明道理。
辞让之节:指言辞和行为的节制。
长少之理:指长幼尊卑的秩序。
忌讳:指需要避讳的言辞和行为。
祅辞:指不吉利的言辞。
仁心:指仁爱之心。
学心:指学习的态度。
公心:指公正的心态。
非誉:指他人的批评和赞誉。
权埶:指权势和地位。
传辟者:指传播邪说的人。
处道而不贰:指坚守正道而不动摇。
咄而不夺:指言辞坚定而不被他人左右。
利而不流:指追求利益但不失原则。
贵公正而贱鄙争:指重视公正而鄙视无谓的争论。
士君子:指有德行和学识的人。
涉然而精:指言辞深入而精辟。
俛然而类:指言辞谦逊而有条理。
差差然而齐:指言辞虽有差异但整体一致。
志义:指志向和道义。
指实:指名称与实际情况相符。
见极:指言辞能够表达出事物的本质。
相通:指言辞能够被理解。
奸:指不正当的言辞和行为。
讱:指言语粗鄙、不合礼仪,君子所摒弃的言行。
芴然:形容言语粗鲁、不文雅。
啧然:形容言语杂乱无章,不合逻辑。
誻誻然:形容言语喧闹、嘈杂。
穷借而无极:指言语空洞无物,没有实质内容。
甚劳而无功:指虽然努力但无成效。
贪而无名:指贪求名利却得不到认可。
为鬼为蜮:比喻行为诡秘,难以捉摸。
有腼面目:指表面上装作正经,实则心怀不轨。
视人罔极:指对待他人没有底线,无所顾忌。
反侧:指反复无常,行为不端。
道欲:指引导欲望,使其合乎正道。
节欲:指节制欲望,使其不过度。
欲:指人的欲望,情感的反映。
权:指权衡、衡量,判断事物的标准。
衡:指衡量事物的标准或工具。
祸福:指吉凶祸福,人生的得失。
道:指正道、真理,合乎天理的准则。
易:指交换、交易,权衡得失的行为。
重己役物:指重视自身修养,不被外物所役使。
无稽之言:指没有根据的言论。
不见之行:指没有实际效果的行为。
不闻之谋:指没有听闻过的计谋。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荀子-正名-评注
本文主要探讨了名称与实体的关系,强调了正名的重要性。作者认为,名称是人们对事物的认知和表达,正确的名称能够帮助人们理解事物的本质,而错误的名称则会导致混乱和误解。因此,制定名称时必须谨慎,确保名称与实际情况相符。
文章首先指出,不同的名称来源于不同的历史时期和文化背景。刑罚的名称来源于商朝,爵位的名称来源于周朝,文化的名称来源于礼制。而广泛使用的名称则根据各地的风俗习惯来命名。这种分类方式反映了古代社会对名称的重视,以及名称与历史、文化的紧密联系。
接着,文章讨论了人的本性、情感、认知和行为之间的关系。作者认为,人的本性是与生俱来的,情感是本性对外界的反应,而认知和行为则是通过思考和习惯形成的。这种观点体现了古代哲学对人性的深刻理解,强调了人的内在特质与外在行为的联系。
文章还强调了正名的重要性。作者认为,正确的名称能够帮助人们理解事物的本质,而错误的名称则会导致混乱和误解。因此,制定名称时必须谨慎,确保名称与实际情况相符。这种观点反映了古代社会对名称的重视,以及名称与认知、行为的紧密联系。
此外,文章还讨论了名称的分类和使用。作者认为,名称可以分为通用名称和专用名称,通用名称适用于广泛的事物,而专用名称适用于特定的事物。这种分类方式反映了古代社会对名称的系统化思考,以及名称与事物分类的紧密联系。
最后,文章批评了那些通过错误的名称来混淆是非的行为。作者认为,这种行为会导致社会的混乱和道德的败坏,因此必须加以禁止。这种观点反映了古代社会对正名的重视,以及正名与社会秩序、道德规范的紧密联系。
总的来说,本文通过对名称与实体关系的探讨,强调了正名的重要性,反映了古代社会对名称的系统化思考,以及名称与历史、文化、认知、行为、社会秩序、道德规范的紧密联系。这种思想对后世的文化、哲学、政治等领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这段古文出自《荀子·正名》篇,主要讨论了言语、欲望与治乱的关系,强调了心志的重要性。文章通过对比智者与愚者的言行,揭示了言语的粗鄙与智慧的缺失如何导致社会的混乱。智者的言语简洁明了,易于理解,行动也合乎情理,能够达到预期的效果;而愚者的言语则杂乱无章,行动也往往徒劳无功,甚至贪求名利却得不到认可。
文章进一步探讨了欲望与治乱的关系,指出欲望的多寡并不是治乱的根本原因,关键在于心志的引导。欲望是人的天性,无法完全消除,但可以通过节制和引导使其合乎正道。心志的合理引导可以使欲望不至于过度,从而避免社会的混乱。反之,如果心志失理,即使欲望不多,也会导致社会的动荡。
文章还强调了‘道’的重要性,认为‘道’是古今之正权,是衡量一切事物的标准。离开‘道’而自行选择,就会迷失方向,无法正确判断祸福。通过‘道’的引导,可以使人避免陷入欲望的陷阱,达到内心的平和与外在的和谐。
最后,文章批评了那些追求外物而忽视内心修养的人,认为他们即使拥有高官厚禄,也无法真正获得快乐与安宁。真正的快乐来自于内心的平和与满足,而不是外在的物质享受。通过节制欲望、重视内心修养,人可以达到‘重己役物’的境界,即不被外物所役使,而是能够自主地掌控自己的生活。
总体而言,这段古文通过对言语、欲望与心志的深入分析,揭示了社会治乱的根本原因在于人心的引导,强调了‘道’的重要性以及内心修养的价值。文章语言简练,逻辑严密,具有深刻的思想内涵和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