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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始明昌国文:古籍-盐铁论-卷三

作者: 桓宽(生卒年不详),西汉学者,根据汉昭帝时期盐铁会议的记录整理编撰而成。

年代:成书于西汉宣帝年间(公元前1世纪)。

内容简要:《盐铁论》是一部政论著作,共10卷60篇。书中记录了汉昭帝时期朝廷关于盐铁专卖政策的辩论,反映了儒家与法家在治国理念上的分歧。内容涉及经济、政治、军事、文化等方面,是研究西汉经济政策和思想史的重要文献。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盐铁论-卷三-原文

园池第十三

大夫曰:“诸侯以国为家,其忧在内。天子以八极为境,其虑在外。故宇小者用菲,功巨者用大。是以县官开园池,总山海,致利以助贡赋,修沟渠,立诸农,广田牧,盛苑囿。太仆、水衡、少府、大农,岁课诸入田牧之利,池之假,及北边置任田官,以赡诸用,而犹未足。今欲罢之,绝其源,杜其流,上下俱殚,困乏之应也,虽好省事节用,如之何其可也?”

文学曰:“古者,制地足以养民,民足以承其上。千乘之国,百里之地,公侯伯子男,各充其求赡其欲。秦兼万国之地,有四海之富,而意不赡,非宇小而用菲,嗜欲多而下不堪其求也。语曰:‘厨有腐肉,国有饥民,厩有肥马,路有餧人。’今狗马之养,虫兽之食,岂特腐肉肥马之费哉!无用之官,不急之作,服淫侈之变,无功而衣食县官者众,是以上不足而下困乏也。今不减除其本而欲赡其末,设机利,造田畜,与百姓争荐草,与商贾争市利,非所以明主德而相国家也。夫男耕女绩,天下之大业也。故古者分地而处之,制田亩而事之。是以业无不食之地,国无乏作之民。今县官之多张苑囿、公田、池泽,公家有鄣假之名,而利归权家。三辅迫近于山、河,地狭人众,四方并凑,粟米薪菜,不能相赡。公田转假,桑榆菜果不殖,地力不尽。愚以为非。先帝之开苑囿、池,可赋归之于民,县官租税而已。假税殊名,其实一也。夫如是,匹夫之力,尽于南亩,匹妇之力,尽于麻枲。田野辟,麻枲治,则上下俱衍,何困乏之有矣?”

大夫默然,视其丞相、御史。

轻重第十四

御史进曰:“昔太公封于营丘,辟草莱而居焉。地薄人少,于是通利末之道,极女工之巧。是以邻国交于齐,财畜货殖,世为强国。管仲相桓公,袭先君之业,行轻重之变,南服强楚而霸诸侯。今大夫君修太公、桓、管之术,总一盐、铁,通山川之利而万物殖。是以县官用饶足,民不困乏,本末并利,上下俱足,此筹计之所致,非独耕桑农也。”

文学曰:“礼义者,国之基也,而权利者,政之残也。孔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伊尹、太公以百里兴其君,管仲专于桓公,以千乘之齐,而不能至于王,其所务非也。故功名隳坏而道不济。当此之时,诸侯莫能以德,而争于公利,故以权相倾。今天下合为一家,利末恶欲行?淫巧恶欲施?大夫君以心计策国用,构诸侯,参以酒榷,咸阳、孔仅增以盐、铁,江充、杨可之等,各以锋锐,言利末之事析秋毫,可为无间矣。非特管仲设九府,徼山海也。然而国家衰耗,城郭空虚。故非特崇仁义无以化民,非力本农无以富邦也。”

御史曰:“水有猏獭而池鱼劳,国有强御而齐民消。故茂林之下无丰草,大块之间无美苗。夫理国之道,除秽锄豪,然后百姓均平,各安其宇。张廷尉论定律令,明法以绳天下,诛奸猾,绝幷兼之徒,而强不凌弱,众不暴寡。大夫君运筹策,建国用,笼天下盐、铁诸利,以排富商大贾,买官赎罪,损有余,补不足,以齐黎民。是以兵革东西征伐,赋歛不增而用足。夫损益之事,贤者所睹,非众人之所知也。”

文学曰:“扁鹊抚息脉而知疾所由生,阳气盛,则损之而调阴,寒气盛,则损之而调阳,是以气脉调和,而邪气无所留矣。夫拙医不知脉理之腠,血气之分,妄刺而无益于疾,伤肌肤而已矣。今欲损有余,补不足,富者愈富,贫者愈贫矣。严法任刑,欲以禁暴止奸,而奸犹不止,意者非扁鹊之用针石,故众人未得其职也。”

御史曰:“周之建国也,盖千八百诸侯。其后,强吞弱,大兼小,幷为六国。六国连兵结难数百年,内拒敌国,外攘四夷。由此观之:兵甲不休,战伐不乏,军旅外奉,仓库内实。今以天下之富,海内之财,百郡之贡,非特齐、楚之畜,赵、魏之库也。计委量入,虽急用之,宜无乏绝之时。顾大农等以术体躬稼,则后稷之烈,军四出而用不继,非天之财少也?用针石,调阴阳,均有无,补不足,亦非也?上大夫君与治粟都尉管领大农事,灸刺稽滞,开利百脉,是以万物流通,而县官富实。当此之时,四方征暴乱,车甲之费,克获之赏,以亿万计,皆赡大司农。此者扁鹊之力,而盐、铁之福也。”

文学曰:“边郡山居谷处,阴阳不和,寒冻裂地,冲风飘卤,沙石凝积,地势无所宜。中国,天地之中,阴阳之际也,日月经其南,斗极出其北,含众和之气,产育庶物。今去而侵边,多斥不毛寒苦之地,是犹弃江皋河滨,而田于岭阪菹泽也。转仓廪之委,飞府库之财,以给边民。中国困于繇赋,边民苦于戍御。力耕不便种籴,无桑麻之利,仰中国丝絮而后衣之,皮裘蒙毛,曾不足盖形,夏不失复,冬不离窟,父子夫妇内藏于专室土圜之中。中外空虚,扁鹊何力?而盐、铁何福也?”

未通第十五

御史曰:“内郡人众,水泉荐草,不能相赡,地势温湿,不宜牛马;民跖耒而耕,负檐而行,劳罢而寡功。是以百姓贫苦,而衣食不足,老弱负辂于路,而列卿大夫,或乘牛车。孝武皇帝平百越以为园圃,却羌、胡以为苑囿,是以珍怪异物,充于后宫,騊駼駃騠,实于外厩,匹夫莫不乘坚良,而民间厌橘柚。由此观之:边郡之利亦饶矣!而曰‘何福之有?’未通于计也。”

文学曰:“禹平水土,定九州,四方各以土地所生贡

献,足以充宫室,供人主之欲,膏壤万里,山川之利,足以富百姓,不待蛮、貊之地,远方之物而用足。

闻往者未伐胡、越之时,繇赋省而民富足,温衣饱食,藏新食陈,布帛充用,牛马成群。

农夫以马耕载,而民莫不骑乘;当此之时,却走马以粪。

其后,师旅数发,戎马不足,牸牝入阵,故驹犊生于战地。

六畜不育于家,五谷不殖于野,民不足于糟糠,何橘柚之所厌?

传曰:‘大军之后,累世不复。’

方今郡国,田野有陇而不垦,城郭有宇而不实,边郡何饶之有乎?”

御史曰:“古者,制田百步为亩,民井田而耕,什而籍一。

义先公而后己,民臣之职也。

先帝哀怜百姓之愁苦,衣食不足,制田二百四十步而一亩,率三十而税一。

堕民不务田作,饥寒及己,固其理也。

其不耕而欲播,不种而欲获,盐、铁又何过乎?”

文学曰:“什一而籍,民之力也。

丰耗美恶,与民共之。

民勤,己不独衍;民衍,己不独勤。

故曰:‘什一者,天下之中正也。’

田虽三十,而以顷亩出税,乐岁粒米狼戾而寡取之,凶年饥馑而必求足。

加之以口赋更繇之役,率一人之作,中分其功。

农夫悉其所得,或假贷而益之。

是以百姓疾耕力作,而饥寒遂及己也。

筑城者先厚其基而后求其高,畜民者先厚其业而后求其赡。

论语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乎?’

御史曰:“古者,诸侯争强,战国并起,甲兵不休,民旷于田畴,什一而籍,不违其职。

今赖陛下神灵,甲兵不动久矣,然则民不齐出于南亩,以口率被垦田而不足,空仓廪而赈贫乏,侵益日甚,是以愈惰而仰利县官也。

为斯君者亦病矣,反以身劳民;民犹背恩弃义而远流亡,避匿上公之事。

民相仿效田地日芜,租赋不入,抵扞县官。

君虽欲足,谁与之足乎?”

文学曰:“树木数徙则萎,虫兽徙居则坏。

故‘代马依北风,飞鸟翔故巢’,莫不哀其生。

由此观之,民非利避上公之事而乐流亡也。

往者,军阵数起,用度不足,以訾征赋,常取给见民,田家又被其劳,故不齐出于南亩也。

大抵逋流,皆在大家,吏正畏惮,不敢笃责,刻急细民,细民不堪,流亡远去;中家为之绝出,后亡者为先亡者服事;录民数创于恶吏,故相仿效,去尤甚而就少愈者多。

传曰:“政宽者民死之,政急者父子离。’

是以田地日荒,城郭空虚。

夫牧民之道,除其所疾,适其所安,安而不扰,使而不劳,是以百姓劝业而乐公赋。

若此,则君无赈于民,民无利于上,上下相让而颂声作。

故取而民不厌,役而民不苦。

灵台之诗,非或使之,民自为之。

若斯,则君何不足之有乎?”

御史曰:“古者,十五入大学,与小役;二十冠而成人,与戎;五十以上,血脉溢刚,曰艾壮。

诗曰:‘方叔元老,克壮其猷。’

故商师若乌,周师若荼。

今陛下哀怜百姓,宽力役之政,二十三始傅,五十六而免,所以辅耆壮而息老艾也。

丁者治其田里,老者修其唐园,俭力趣时,无饥寒之患。

不治其家而讼县官,亦悖矣。”

文学曰:“十九年已下为殇,未成人也;二十而冠;三十而娶,可以从戎事;五十已上曰艾老,杖于家,不从力役,所以扶不足而息高年也;乡饮酒之礼,耆老异馔,所以优耆耄而明养老也。

故老者非肉不饱,非帛不暖,非杖不行。

今五十已上至六十,与子孙服挽输,并给繇役,非养老之意也。

古有大丧者,君三年不呼其门,通其孝道,遂其哀戚之心也。

君子之所重而自尽者,其惟亲之丧乎!

今或僵尸,弃衰绖而从戎事,非所以子百姓,顺孝悌之心也。

周公抱成王听天下,恩塞海内,泽被四表,矧惟人面,含仁保德,靡不得其所。

诗云:‘夙夜基命宥密。’

陛下富于春秋,委任大臣,公卿辅政,政教未均,故庶人议也。”

御史默不答也。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盐铁论-卷三-译文

园池第十三

大夫说:“诸侯以国为家,他们的忧虑在国内。天子以八方为边界,他的忧虑在外部。因此,小国用度节俭,大国用度奢侈。因此,县官开辟园池,总揽山海,获取利益以帮助贡赋,修建沟渠,设立农田,扩大田牧,繁荣苑囿。太仆、水衡、少府、大农,每年征收田牧的利润,池的租金,以及在北边设立田官,以供给各种用途,但仍然不够。现在想要废除这些,断绝其源头,堵塞其流,上下都耗尽,这是困乏的征兆,虽然喜欢省事节用,但怎么能行呢?”

文学说:“古代,土地足以养活人民,人民足以供养他们的君主。千乘之国,百里之地,公侯伯子男,各自满足他们的需求和欲望。秦国兼并了万国的土地,拥有四海的财富,但仍然不满足,不是土地小而用度节俭,而是欲望多而人民无法承受他们的需求。俗话说:‘厨房里有腐烂的肉,国家里有饥饿的人民,马厩里有肥马,路上有饥饿的人。’现在养狗马,喂虫兽,岂止是腐烂的肉和肥马的费用!无用的官员,不急的工程,奢侈的服饰变化,无功而衣食县官的人众多,因此上不足而下困乏。现在不减除其根本而想要满足其末节,设立机利,造田畜,与百姓争草,与商贾争市利,这不是明主德而相国家的做法。男耕女织,是天下的大业。因此古代分地而居,制定田亩而耕作。因此没有不食之地,国家没有困乏的人民。现在县官多开辟苑囿、公田、池泽,公家有鄣假的名义,而利益归于权家。三辅靠近山、河,地狭人众,四方并凑,粟米薪菜,不能相赡。公田转租,桑榆菜果不生长,地力不尽。我认为不对。先帝开辟苑囿、池,可以赋归之于民,县官只收租税。假税名义不同,其实一样。如果这样,男子的力量,尽于南亩,女子的力量,尽于麻枲。田野开辟,麻枲治理,则上下都富裕,哪里会有困乏呢?”

大夫默然,看着丞相、御史。

轻重第十四

御史进言说:“从前太公封于营丘,开辟草莱而居住。地薄人少,于是通利末之道,极女工之巧。因此邻国与齐国交往,财富货殖,世代为强国。管仲辅佐桓公,继承先君的事业,实行轻重的变化,南服强楚而霸诸侯。现在大夫君修太公、桓、管的策略,总揽盐、铁,通山川之利而万物繁殖。因此县官用度充足,人民不困乏,本末并利,上下都充足,这是筹计的结果,不仅仅是耕桑农。”

文学说:“礼义是国家的根基,而权利是政治的残害。孔子说:‘能以礼让为国吗?有什么难的。’伊尹、太公以百里兴其君,管仲专于桓公,以千乘的齐国,而不能至于王,他们所追求的不是正道。因此功名毁坏而道不济。在这个时候,诸侯不能以德,而争于公利,因此以权相倾。现在天下合为一家,利末恶欲行?淫巧恶欲施?大夫君以心计策国用,构诸侯,参以酒榷,咸阳、孔仅增以盐、铁,江充、杨可之等,各以锋锐,言利末之事析秋毫,可为无间矣。不仅仅是管仲设九府,徼山海也。然而国家衰耗,城郭空虚。因此不仅仅是崇仁义无以化民,非力本农无以富邦也。”

御史说:“水有猏獭而池鱼劳,国有强御而齐民消。因此茂林之下无丰草,大块之间无美苗。治理国家的道理,除秽锄豪,然后百姓均平,各安其宇。张廷尉论定律令,明法以绳天下,诛奸猾,绝幷兼之徒,而强不凌弱,众不暴寡。大夫君运筹策,建国用,笼天下盐、铁诸利,以排富商大贾,买官赎罪,损有余,补不足,以齐黎民。因此兵革东西征伐,赋歛不增而用足。损益之事,贤者所睹,非众人之所知也。”

文学说:“扁鹊抚息脉而知疾所由生,阳气盛,则损之而调阴,寒气盛,则损之而调阳,因此气脉调和,而邪气无所留矣。拙医不知脉理之腠,血气之分,妄刺而无益于疾,伤肌肤而已矣。现在想要损有余,补不足,富者愈富,贫者愈贫矣。严法任刑,欲以禁暴止奸,而奸犹不止,意者非扁鹊之用针石,因此众人未得其职也。”

御史说:“周之建国也,盖千八百诸侯。其后,强吞弱,大兼小,幷为六国。六国连兵结难数百年,内拒敌国,外攘四夷。由此观之:兵甲不休,战伐不乏,军旅外奉,仓库内实。现在以天下之富,海内之财,百郡之贡,不仅仅是齐、楚之畜,赵、魏之库也。计委量入,虽急用之,宜无乏绝之时。顾大农等以术体躬稼,则后稷之烈,军四出而用不继,非天之财少也?用针石,调阴阳,均有无,补不足,亦非也?上大夫君与治粟都尉管领大农事,灸刺稽滞,开利百脉,因此万物流通,而县官富实。当此之时,四方征暴乱,车甲之费,克获之赏,以亿万计,皆赡大司农。此者扁鹊之力,而盐、铁之福也。”

文学说:“边郡山居谷处,阴阳不和,寒冻裂地,冲风飘卤,沙石凝积,地势无所宜。中国,天地之中,阴阳之际也,日月经其南,斗极出其北,含众和之气,产育庶物。现在去而侵边,多斥不毛寒苦之地,是犹弃江皋河滨,而田于岭阪菹泽也。转仓廪之委,飞府库之财,以给边民。中国困于繇赋,边民苦于戍御。力耕不便种籴,无桑麻之利,仰中国丝絮而后衣之,皮裘蒙毛,曾不足盖形,夏不失复,冬不离窟,父子夫妇内藏于专室土圜之中。中外空虚,扁鹊何力?而盐、铁何福也?”

未通第十五

御史说:“内郡人众,水泉荐草,不能相赡,地势温湿,不宜牛马;民跖耒而耕,负檐而行,劳罢而寡功。因此百姓贫苦,而衣食不足,老弱负辂于路,而列卿大夫,或乘牛车。孝武皇帝平百越以为园圃,却羌、胡以为苑囿,因此珍怪异物,充于后宫,騊駼駃騠,实于外厩,匹夫莫不乘坚良,而民间厌橘柚。由此观之:边郡之利亦饶矣!而曰‘何福之有?’未通于计也。”

文学说:“禹平水土,定九州,四方各以土地所生贡

献上的贡品足以充实宫室,满足君主的欲望,肥沃的土地万里,山川的物产足以使百姓富裕,不需要依赖蛮夷之地和远方的物品。

听说过去没有征伐胡、越的时候,赋税少而百姓富足,穿得暖吃得饱,储存新粮吃陈粮,布帛充足,牛马成群。

农夫用马耕种和运输,百姓没有不骑马的;那时候,马匹甚至用来施肥。

后来,军队频繁出征,战马不足,母马也被征入战场,所以小马驹和小牛犊都出生在战场上。

家畜不在家中繁殖,庄稼不在田野里生长,百姓连糟糠都不够吃,哪里还会嫌弃橘柚呢?

古话说:‘大军过后,几代人都无法恢复。’

如今郡国之中,田野有田埂却不耕种,城郭有房屋却不充实,边郡哪里还有富饶可言呢?

御史说:“古代,规定一百步为一亩,百姓在井田上耕种,十税一。

先公后私,是臣民的职责。

先帝怜悯百姓的愁苦,衣食不足,规定二百四十步为一亩,三十税一。

百姓不务农,饥寒交迫,这是理所当然的。

不耕种却想播种,不种植却想收获,盐铁又有什么过错呢?”

文学说:“十税一,是百姓的力量。

丰收与歉收,美好与恶劣,都与百姓共同承担。

百姓勤劳,自己不会独自富裕;百姓富裕,自己不会独自勤劳。

所以说:‘十税一,是天下最公正的税收。’

田地虽然三十税一,但按亩征税,丰收年景粮食充足却少征税,灾荒年景饥荒却要求足额征税。

再加上口赋和徭役,一个人的劳动成果,要分一半给官府。

农夫尽其所能,有时还要借贷来补足。

因此百姓辛勤耕作,却仍然饥寒交迫。

筑城要先打好地基再求高度,养民要先让他们有稳定的产业再求富裕。

《论语》说:‘百姓富足了,君主怎么会不富足呢?’

御史说:“古代,诸侯争霸,战国并起,战争不断,百姓荒废了田地,十税一,却不违背职责。

如今依靠陛下的神灵,战争已经停止很久了,但百姓却不都去耕种,按人口比例开垦的田地不足,仓库空虚却要赈济贫民,侵夺日益严重,因此百姓越来越懒惰,依赖官府救济。

作为君主也很为难,反而要亲自劳苦百姓;百姓却背弃恩义,逃亡远方,逃避官府的事务。

百姓互相效仿,田地日渐荒芜,租税无法征收,抗拒官府。

君主即使想富足,谁又能让他富足呢?”

文学说:“树木多次移植就会枯萎,虫兽迁徙就会死亡。

所以说‘代马依北风,飞鸟翔故巢’,没有不哀叹自己生命的。

由此可见,百姓并非因为逃避官府的事务而乐于逃亡。

过去,军队频繁出征,用度不足,靠征税来补充,常常向百姓征收,农家又承担了劳役,所以百姓不都去耕种。

逃亡的人大多是大户人家,官吏畏惧,不敢严厉追究,反而对普通百姓苛刻,普通百姓无法承受,逃亡远去;中等家庭因此破产,后来逃亡的人为先逃亡的人服务;百姓多次受到恶吏的伤害,所以互相效仿,逃亡的人越来越多,留下的越来越少。

古话说:‘政策宽松,百姓会为之而死;政策严苛,父子会分离。’

因此田地日渐荒芜,城郭空虚。

治理百姓的方法,是消除他们的痛苦,让他们安居乐业,安定而不受干扰,使唤他们而不让他们过度劳累,这样百姓才会努力工作并乐于缴纳赋税。

如果这样,君主就不需要赈济百姓,百姓也不会依赖官府,上下互相谦让,颂扬之声就会兴起。

因此征税百姓不会厌恶,役使百姓不会感到痛苦。

《灵台》这首诗,不是谁强迫百姓写的,是百姓自愿写的。

如果这样,君主怎么会不富足呢?”

御史说:“古代,十五岁进入大学,参与小役;二十岁加冠成人,参与兵役;五十岁以上,血脉旺盛,称为艾壮。

《诗经》说:‘方叔元老,克壮其猷。’

所以商朝的军队像乌鸦,周朝的军队像荼草。

如今陛下怜悯百姓,放宽了力役的政策,二十三岁才开始服役,五十六岁就免除,这是为了辅助壮年人并让老年人休息。

壮年人治理田地,老年人修整家园,节俭勤劳,没有饥寒的忧虑。

不治理自己的家庭却去控告官府,这也是违背常理的。”

文学说:“十九岁以下称为殇,还未成年;二十岁加冠;三十岁娶妻,可以参与兵役;五十岁以上称为艾老,在家中拄杖,不参与力役,这是为了扶持不足的人并让老年人休息;乡饮酒的礼仪,老年人享用特别的饮食,这是为了优待老年人并表明养老的重要性。

所以老年人没有肉吃不饱,没有帛穿不暖,没有杖不能行走。

如今五十岁以上到六十岁的人,还要与子孙一起服徭役,这不是养老的本意。

古代有大丧的人,君主三年不召唤他们,以成全他们的孝道,让他们尽情表达哀伤之情。

君子所重视并尽力做到的,莫过于父母的丧事!

如今有人甚至抛弃丧服去参与兵役,这不是爱护百姓,顺应孝悌之心的做法。

周公抱着成王治理天下,恩德遍布四海,泽被四方,更何况是人面,心怀仁德,没有不得其所的。

《诗经》说:‘夙夜基命宥密。’

陛下正值壮年,委任大臣,公卿辅政,政教尚未均衡,所以百姓有议论。”

御史默不作答。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盐铁论-卷三-注解

园池:古代帝王或贵族为娱乐、狩猎或种植而设立的园林和池塘。

八极:指天下的四面八方,象征天子的统治范围无边无际。

县官:古代对地方行政官员的称呼,这里指中央政府。

太仆、水衡、少府、大农:古代官职名,分别负责车马、水利、皇室财务和国家财政。

轻重:古代经济政策之一,指通过调节货币和商品的价值来平衡经济。

盐、铁:古代重要的国家垄断商品,盐铁专卖是国家财政的重要来源。

扁鹊:古代著名医家,以医术高超著称。

阴阳:中国古代哲学概念,指宇宙间两种对立而又互补的力量。

蛮、貊:古代对南方和北方少数民族的称呼,泛指边疆民族。

胡、越:胡指北方游牧民族,越指南方百越民族,泛指边疆民族。

繇赋:古代的一种赋税制度,指按人口或土地征收的赋税。

牸牝:牸指母牛,牝指母马,泛指雌性牲畜。

六畜:指马、牛、羊、鸡、犬、猪六种家畜。

五谷:指稻、黍、稷、麦、菽五种主要粮食作物。

糟糠:指粗劣的食物,比喻贫困的生活。

橘柚:指柑橘类水果,比喻奢侈的生活。

什一而籍:古代的一种赋税制度,指按十分之一的比例征收赋税。

口赋:按人口征收的赋税。

更繇:古代的一种徭役制度,指轮流服役。

南亩:指农田,古代农田多位于城南,故称南亩。

大家:指豪门大族。

中家:指中等家庭。

细民:指普通百姓。

灵台之诗:指《诗经·大雅·灵台》,歌颂周文王修建灵台以观天象的功绩。

方叔元老:指周朝的老臣方叔,比喻德高望重的老臣。

商师若乌,周师若荼:比喻商朝的军队像乌鸦一样勇猛,周朝的军队像荼草一样整齐。

乡饮酒之礼:古代的一种礼仪,指乡里举行的敬老宴。

衰绖:古代丧服,衰指丧服,绖指丧带。

周公抱成王听天下:指周公辅佐年幼的周成王治理天下。

夙夜基命宥密:出自《诗经·大雅·文王》,意为日夜勤勉,谨慎治国。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盐铁论-卷三-评注

本文通过大夫与文学的对话,展现了古代中国关于国家经济政策的不同观点。大夫主张通过开发自然资源和国家垄断重要商品来增加国家收入,而文学则强调礼义和农业的重要性,认为过度开发和国家垄断会导致社会不公和民生困苦。

从文化内涵来看,本文反映了古代中国对于国家治理和经济管理的深刻思考。大夫的观点体现了法家思想,强调国家权力和经济效益;而文学的观点则体现了儒家思想,强调道德和民生。这种对话形式不仅展示了不同思想的交锋,也反映了古代中国社会的多元性和复杂性。

艺术特色方面,本文采用了对话体,通过对比和辩论的方式,使观点更加鲜明和生动。同时,文中引用了大量的历史典故和成语,如“厨有腐肉,国有饥民”,增强了文本的说服力和文化底蕴。

历史价值方面,本文不仅记录了古代中国的经济政策和思想,也反映了当时社会的现实问题和矛盾。通过对这些问题的探讨,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古代中国的社会结构和文化传统,对于研究中国古代历史和文化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这段古文出自《盐铁论》,是汉代文学与御史之间关于国家政策、赋税制度、民生问题的辩论。文学代表儒家思想,主张轻徭薄赋,强调以民为本,认为国家的富裕应建立在百姓安居乐业的基础上。御史则代表法家思想,主张加强国家控制,认为适当的赋税和徭役是维持国家运转的必要手段。

文本通过对比古代与当时的赋税制度、民生状况,揭示了汉代社会矛盾的根源。文学指出,古代赋税制度合理,百姓生活富足,而当时的赋税过重,导致百姓流离失所,田地荒芜。御史则反驳,认为百姓的贫困是由于懒惰和不务正业,而非赋税制度的问题。

从文化内涵来看,这段辩论反映了汉代儒家与法家思想的冲突。儒家强调仁政、民本,主张通过减轻赋税、改善民生来维护社会稳定;法家则强调国家利益至上,主张通过严格的赋税和徭役制度来增强国家实力。这种思想冲突贯穿了中国古代政治史,成为历代统治者治国理政的重要议题。

从艺术特色来看,文本采用了对话体的形式,通过文学与御史的辩论,展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治国理念。辩论中引用了大量的历史典故和经典文献,如《诗经》《论语》等,增强了论点的说服力。同时,文本语言简洁有力,逻辑严密,体现了汉代散文的雄辩风格。

从历史价值来看,这段文本不仅反映了汉代社会的现实问题,也为后世提供了重要的历史借鉴。它揭示了赋税制度与民生之间的密切关系,提醒统治者要关注百姓的疾苦,避免过度征税导致社会动荡。同时,文本也反映了汉代思想文化的多元性,展现了儒家与法家思想的交锋与融合。

内容标题:《泰始明昌国文:古籍-盐铁论-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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