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冯梦龙(1574年—1646年),字犹龙,明代文学家,以编撰通俗文学著称。他是明代白话小说的代表人物之一。
年代:编撰于明代晚期(17世纪初)。
内容简要:《喻世明言》共40篇,是“三言”之一,收录了明代白话短篇小说。内容多取材于民间故事,涉及爱情、婚姻、官场、社会风俗等,语言通俗生动,情节曲折,反映了明代社会的现实生活。它是研究明代文学和社会文化的重要文献。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喻世明言-卷三十六-原文
宋四公大闹禁魂张
钱如流水去还来,恤寡周贫莫吝财。
试览石家金谷地,于今荆棘昔楼台。
话说晋朝有一人,姓石名崇,字季伦。当时未发迹时,专一在大江中驾一小船,只用弓箭射鱼为生。
忽一日,至三更,有人扣船言曰:“季伦救吾则个!”石崇听得,随即推篷。探头看时,只见月色满天,照著水面,月光之下,水面上立著一个年老之人。
石崇问老人:“有何事故,夜间相恳?”老人又言:“相救则个!”
石崇当时就令老人上船,问有何缘故。老人答曰:“吾非人也,吾乃上江老龙王。年老力衰,今被下江小龙欺我年老,与吾斗敌,累输与他。老拙无安身之地,又约我明日大战,战时又要输与他。今特来求季伦:明日午时弯弓在江面上,江中两个大鱼相战,前走者是我,后赶者乃是小龙。但望君借一臂之力,可将后赶大鱼一箭,坏了小龙性命,老拙自当厚报重恩。”
石崇听罢,谨领其命。那老人相别而回,涌身一跳,入水而去。
石崇至明日午时,备下弓箭。果然将傍午时,只见大江水面上,有二大鱼追赶将来。石崇扣上弓箭,望著后面大鱼,风地一箭,正中那大鱼腹上。但见满江红水,其大鱼死于江上。此时风浪俱息,并无他事。
夜至三更,又见老人扣船来谢道: “蒙君大恩,今得安迹。来日午时,你可将船泊于蒋山脚下南岸第七株杨柳树下相候,当有重报。”言罢而去。
石崇明日依言,将船去蒋山脚下杨柳树边相候。只见水面上有鬼使三人出,把船推将去。不多时,船回,满载金银珠玉等物。又见老人出水,与石崇曰:“如君再要珍珠宝贝,可将空船来此相候取物。”相别而去。
这石崇每每将船于柳树下等,便是一船珍宝,因致敌国之富。将宝玩买嘱权贵,累升至太尉之职,真是富贵两全。遂买一所大宅于城中,宅后造金谷园,园中亭台楼馆。用六斛大明珠,买得一妾,名曰绿珠。又置偏房姨奶侍婢,朝欢暮乐,极其富贵。结识朝臣国戚,宅中有十里锦帐,天上人间,无比奢华。
忽一日排筵,独请国舅王恺,这人姐姐是当朝皇后。石崇与王恺饮酒半酣,石崇唤绿珠出来劝酒,端的十分美貌。王恺一见绿珠,喜不自胜,便有奸淫之意。
石崇相待宴罢,王恺谢了自回,心中思慕绿珠之色,不能勾得会。王恺常与石崇斗宝,王恺宝物,不及石崇,因此阴怀毒心,要害石崇。每每受石崇厚待,无因为之。
忽一日,皇后宣王恺入内御宴。王恺见了姐姐,就流泪,告言:“城中有一财主富室,家财巨万,宝贝奇珍,言不可荆每每请弟设宴斗宝,百不及他一二。姐姐可怜与弟争口气,于内库内那借奇宝,赛他则个。”
皇后见弟如此说,遂召掌内库的太监,内库中借他镇库之宝,乃是一株大珊瑚树,长三尺八寸。不曾启奏天子,令人扛抬往王恺之宅。王恺谢了姐姐,便回府用蜀锦做重罩罩了。
翌日,广设珍羞美馔,使人移在金谷园中,请石崇会宴。
先令人扛抬珊瑚树去园上开空闲阁子里安了。王恺与石崇饮酒半酣,王恺道:“我有一宝,可请一观,勿笑为幸。”石崇教去了锦袱,看著微笑,用杖一击,打为粉碎。
王恺大惊,叫苦连天道:“此是朝廷内库中镇库之宝,自你赛我不过,心怀妒恨,将来打碎了,如何是好?”
石崇大笑道:“国舅休虑,此亦未为至宝。”石崇请王恺到后园中看珊瑚树、大小三十余株,有长至七八尺者。内一株一般三尺八寸,遂取来赔王恺填库,更取一株长大的送与王恺。
王恺羞惭而退,自思国中之宝,敌不得他过,遂乃生计嫉妒。
一日,王恺朝于天子,奏道:“城中有一富豪之家,姓石名崇,官居太尉,家中敌国之富。奢华受用,虽我王不能及他快乐。若不早除,恐生不测。”
天子准奏,口传圣旨,便差驾上人去捉拿太尉石崇下狱,将石崇应有家资,皆没入官。
王恺心中只要图谋绿珠为妾,使兵围绕其宅欲夺之。绿珠自思道:“丈夫被他诬害性命,不知存亡。今日强要夺我,怎肯随他?虽死不受其辱!”言讫,遂于金谷园中坠楼而死,深可悯哉!
王恺闻之,大怒,将石崇戮于市曹。石崇临受刑时叹曰:“汝辈利吾家财耳。”刽子曰:“你既知财多害己,何不早散之?”
石崇无言可答,挺颈受刑。胡曾先生有诗曰:
一自佳人坠玉楼,晋家宫阙古今愁。惟余金谷园中树,已向斜阳叹白头。
方才说石崇因富得祸,是夸财炫色,遇了王恺国舅这个对头。如今再说一个富家,安分守己,并不惹事生非;只为一点悭吝未除,便弄出非常大事,变做一段有笑声的小说。
这富家姓甚名谁?听我道来:这富家姓张名富,家住东京开封府,积祖开质库,有名唤做张员外。这员外有件毛病,要去那:虱子背上抽筋,鹭鸶腿上割股。古佛脸上剥金,黑豆皮上刮漆。痰唾留著点灯,捋松将来炒菜。
这个员外平日发下四条大愿:
一愿衣裳不破,二愿吃食不消,三愿拾得物事,四愿夜梦鬼交。
是个一文不使的真苦人。他还地上拾得一文钱,把来磨做镜儿,捍做磬儿,掐做锯儿,叫声“我儿”,做个嘴儿,放入箧儿。人见他一文不使,起他一个异名,唤做“禁魂张员外”。
当日是日中前后,员外自入去里面,白汤泡冷饭吃点心。
两个主管在门前数见钱。只见一个汉,浑身赤膊,一身锦片也似文字,下面熟白绢绲拽扎著,手把著
个笊篱,觑著张员外家里,唱个大喏了教化。口里道:“持绳把索,为客周全。”
主管见员外不在门前,把两文撇在他笊篱里。张员外恰在水瓜心布帘后望见,走将出来道:“好也,主管!你做甚么,把两文撇与他?一日两文,千日便两贯。” 大步向前,赶上捉笊篱的,打一夺,把他一笊篱钱都倾在钱堆里,却教众当直打他一顿。路行人看见也不忿。
那捉笊篱的哥哥吃打了,又不敢和他争,在门前指著了骂。只见一个人叫道:“哥哥,你来,我与你说句话。”捉笊篱的回过头来,看那个人,却是狱家院子打扮一个老儿。两个唱了喏。老儿道:“哥哥,这禁魂张员外,不近道理,不要共他争。我与你二两银子,你一文价卖生萝卜,也是经纪人。”捉笊篱的得了银子,唱喏自去,不在话下。
那老儿是郑州奉宁军人,姓宋,排行第四,人叫他做宋四公,是小番子闲汉。宋四公夜至三更前后,向金梁桥上四文钱买两只焦酸馅,揣在怀里,走到禁魂张员外门前。路上没一个人行,月又黑。宋四公取出蹊跷作怪的动使,一挂挂在屋檐上,从上面打一盘盘在屋上,从天井里一跳跳将下去。
两边是廊屋,去侧首见一碗灯。听著里面时,只听得有个妇女声道:“你看三哥恁么早晚,兀自未来。”宋四公道:“我理会得了,这妇女必是约人在此私通。”看那妇女时,生得:黑丝丝的发儿,白莹莹的额儿,翠弯弯的眉儿,溜度度的眼儿,正隆隆的鼻儿,红艳艳的腮儿,香喷喷的口儿,平坦坦的胸儿,白堆堆的奶儿,玉纤纤的手儿,细袅袅的腰儿,弓弯弯的脚儿。
那妇女被宋四公把两只衫袖掩了面,走将上来。妇女道:“三哥,做甚么遮了脸子唬我?”被宋四公向前一捽,捽住腰里,取出刀来道:“悄悄地!高则声,便杀了你!”那妇女颤做一团道:“告公公,饶奴性命。”宋四公道:“小娘子,我来这里做不是。我问你则个:他这里到上库有多少关闭?”妇女道:“公公出得奴房,十来步有个陷马坑,两只恶狗。过了便有五个防土库的,在那里吃酒赌钱,一家当一更,便是土库。
入得那土库,一个纸人,手里托著个银球,底下做著关棙子。
踏著关棙子,银球脱在地下,有条合溜,直滚到员外床前,惊觉,教人捉了你。”宋四公道:“却是恁地。小娘子,背后来的是你兀谁?”妇女不知是计,回过头去,被宋四公一刀,从肩头上劈将下去,见道血光倒了。
那妇女被宋四公杀了。宋四公再出房门来,行十来步,沿西手走过陷马坑,只听得两个狗子吠。宋四公怀中取出酸馅,著些个不按君臣作怪的药,入在里面,觑得近了,撇向狗子身边去。狗子闻得又香又软,做两口吃了。先摆番两个狗子,又行过去,只听得人喝么么六六,约莫也有五六人在那里掷骰。宋四公怀中取出一个小罐儿,安些个作怪的药在中面,把块撇火石,取些火烧著,喷鼻馨香。那五个人闻得道:“好香!
员外日早晚兀自烧香。”只管闻来闻去,只见脚在下头在上,一个倒了,又一个倒。看见那五个男女,闻那香,一霎间都摆番了。宋四公走到五人面前,见有半掇儿吃剩的酒,也有果菜之类,被宋四公把来吃了。只见五个人眼睁睁地,只是则声不得。
便走到上库门前,见一具胳膊来大三簧锁,锁著土库门。
宋四公怀里取个钥匙,名唤做“百事和合”,不论大小粗细锁都开得。把钥匙一斗,斗开了锁,走入土库里面去。入得门,一个纸人手里,托著个银球。宋四公先拿了银球,把脚踏过许多关棙子,觅了他五万贯锁赃物,都是上等金珠,包裹做一处。怀中取出一管笔来,把津唾润教湿了,去壁上写著四句言语,道:
宋国逍遥汉,四海尽留名。曾上太平鼎,到处有名声。
写了这四句言语在壁上,土库也不关,取条路出那张员外门前去。宋四公思量道:“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连更彻夜,走归郑州去。
且说张员外家,到得明日天晓,五个男女苏醒,见土库门开著,药死两个狗子,杀死一个妇女,走去覆了员外。员外去使臣房里下了状。滕大尹差王七殿直干遵,看贼踪由。做公的看了壁上四句言语,数中一个老成的叫做周五郎周宣,说道:“告观察,不是别人,是宋四。”观察道:“如何见得?”周五郎周宣道:“‘宋国逍遥汉’,只做著上面个‘宋’字;‘四海尽留名’,只做著个‘四’字;‘曾上太平鼎’,只做著个‘曾’字;‘到处有名声’,只做著个‘到’字。上面四字道:‘宋四曾到’。”王殿直道:“我久闻得做道路的,有个宋四公,是郑州人氏,最高手段。今番一定是他了。”便教周五郎周宣将带一行做公的,去郑州于办宋四。
众人路上离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到郑州,问了宋四公家里,门前开著一个小茶坊。众人入去吃茶,一个老子上灶点茶。众人道: “一道请四公出来吃茶。”老子道:“公公害些病未起在,等老子入去传话。”老子走进去了,只听得宋四公里面叫起来道:“我自头风发,教你买三文粥来,你兀自不肯。每日若干钱养你,讨不得替心替力,要你何用?”刮刮地把那点茶老子打了几下。只见点茶的老子,手把粥碗出来道:“众上下少坐,宋四公教我买粥,吃了便来。”
众人等个意休不休,买粥的也不见回来,宋四公也竟不见出来。众人不奈烦
入去他房里看时,只见缚著一个老儿。
众人只道宋四公,来收他。那老儿说道:“老汉是宋公点茶的,恰才把碗去买粥的,正是宋四公。”众人见说,吃了一惊,叹口气道:“真个是好手,我们看不仔细,却被他瞒过了。”只得出门去赶,那里赶得著?众做公的只得四散,分头各去,挨查缉获,不在话下。
原来众人吃茶时,宋四公在里面,听得是东京人声音,悄地打一望,又像个干办公事的模样,心上有些疑惑,故意叫骂埋怨。却把点茶老儿的儿子衣服,打换穿著,低著头,只做买粥,走将出来,因此众人不疑。
却说宋四公出得门来,自思量道:“我如今却是去那里好?
我有个师弟,是平江府人,姓赵名正。曾得他信道,如今在谟县。我不如去投奔他家也罢。”宋四公便改换色服,妆做一个狱家院子打扮,把一把扇子遮著脸,假做瞎眼,一路上慢腾腾地,取路要来谟县。来到谟县前,见个小酒店,但见:
云拂烟笼锦旆扬,太平时节日舒长。能添壮士英雄胆,会解佳人愁闷肠。三尺晓垂杨柳岸,一竿斜刺杏花傍。男儿未遂平生志,且乐高歌入醉乡。
宋四公觉得肚中饥馁,入那酒店去,买些个酒吃。酒保安排将酒来,宋四公吃了三两杯酒。只见一个精精致致的后生,走入酒店来。看那人时,却是如何打扮:砖顶背系带头巾,皂罗文武带背儿,下面宽口裤,侧面丝鞋。
叫道:“公公拜揖。”宋四公抬头看时,不是别人,便是他师弟赵正。宋四公人面前,不敢师父师弟厮叫,只道:“官人少坐。”赵正和宋四公叙了间阔就坐,教酒保添只盏来筛酒。吃了一杯,赵正却低低地问道:“师父一向疏阔?”宋四公道:“二哥,几时有道路也没?”赵正道:“是道路却也自有,都只把来风花雪月使了。闻知师父入东京去得拳道路。”宋四公道:“也没甚么,只有得个四五万钱。”又问赵正道:“二哥,你如今那里去?”赵正道:“师父,我要上东京闲走一遭,一道赏玩则个,归平江府去做话说。”宋四公道:“二哥,你去不得。”
赵正道:“我如何上东京不得?”宋四公道:“有三件事,你去不得。第一,你是浙右人,不知东京事,行院少有认得你的,你去投奔阿谁?第二,东京百八十里罗城,唤做‘卧牛城’。我们只是草寇,常言:‘草入牛口,其命不久。’第三,是东京有五千个眼明手快做公的人,有三都捉事使臣。”赵正道:“这三件事都不妨。师父你只放心,赵正也不到得胡乱吃输。”
宋四公道:“二哥,你不信我口,要去东京时,我觅得禁魂张员外的一包儿细软,我将归客店里去,安在头边,枕著头。你觅得我的时,你便去上东京。”赵正道:“师父,恁地时不妨。”
两个说罢,宋四公还了酒钱,将著赵正归客店里。店小二见宋四公将著一个官人归来,唱了喏。赵正同宋四公入房里走一遭,道了“宋置”,赵正自去。当下天色晚,如何见得:暮烟迷远岫,薄雾卷晴空。群星共皓月争光,远水与山光斗碧。深林古寺,数声钟韵悠扬;曲岸小舟,几点渔灯明灭。枝上子规啼夜月,花间粉蝶宿芳丛。
宋四公见天色晚,自思量道:“赵正这汉手高。我做他师父,若还真个吃他觅了这般细软,好吃人笑,不如早睡。”宋四公却待要睡,又怕吃赵正来后如何,且只把一包细软安放头边,就床上掩卧。只听得屋梁上知知兹兹地叫,宋四公道:“作怪!未曾起更,老鼠便出来打闹人。”仰面向梁上看时,脱些个屋尘下来,宋四公打两个喷涕。少时老鼠却不则声,只听得两个猫儿,乜凹乜凹地厮咬了叫,溜些尿下来,正滴在宋四公口里,好臊臭!宋四公渐觉困倦,一觉睡去。
到明日天晓起来,头边不见了细软包儿。正在那里没摆拨,只见店小二来说道:“公公,昨夜同公公来的官人来相见。”
宋四公出来看时,却是赵正。相揖罢,请他入房里,去关上房门。赵正从怀里取出一个包儿,纳还师父。宋四公道:“二哥,我问你则个,壁落共门都不曾动,你却是从那里来,讨了我的包儿?”赵正道:“实瞒不得师父,房里床面前一带黑油纸槛窗,把那学书纸糊著。吃我先在屋上,学一和老鼠,脱下来屋尘,便是我的作怪药,撒在你眼里鼻里,教你打几个喷涕;后面猫尿,便是我的尿。”宋四公道:“畜生,你好没道理!”赵正道:“是吃我盘到你房门前,揭起学书纸,把小锯儿锯将两条窗栅下来;我便挨身而入,到你床边,偷了包儿。再盘出窗外去,把窗栅再接住,把小钉儿钉著,再把学书纸糊了,恁地便没踪迹。”宋四公道:“好,好!你使得,也未是你会处。你还今夜再觅得我这包儿,我便道你会。”赵正道:“不妨,容易的事。”赵正把包儿还了宋四公道:“师父,我且归去,明日再会。”漾了手自去。
宋四公口里不说,肚里思量道:“赵正手高似我,这番又吃他觅了包儿,越不好看,不如安排走休!”宋四公便叫将店小二来说道:“店二哥,我如今要行。二百钱在这里,烦你买一百钱爊肉,多讨椒盐,买五十钱蒸饼,剩五十钱,与你买碗酒吃。”店小二谢了公公,便去谟县前买了爊肉和蒸饼。却待回来,离客店十来家,有个茶坊里,一个官人叫道:“店二哥,那里去?”店二哥抬头看时,便是和宋四公相识的官人。
店二哥道:“告官人
公公要去,教男女买爊肉共蒸饼。
赵正道:“且把来看。”
打开荷叶看了一看,问道:“这里几文钱肉?”
店二哥道:“一百钱肉。”
赵正就怀里取出二百钱来道:“哥哥,你留这爊肉蒸饼在这里。我与你二百钱,一道相烦,依这样与我买来,与哥哥五十钱买酒吃。”
店二哥道:“谢官人。”
道了便去。
不多时,便买回来。
赵正道:“甚劳烦哥哥,与公公再裹了那爊肉。见公公时,做我传语他,只教他今夜小心则个。”
店二哥唱喏了自去。
到客店里,将肉和蒸饼递还宋四公。
宋四公接了道:“罪过哥哥。”
店二哥道:“早间来的那官人,教再三传语,今夜小心则个。”
宋四公安排行李,还了房钱,脊背上背著一包被卧,手里提著包裹,便是觅得禁魂张员外的细软,离了客店。
行一里有余,取八角镇路上来。
到渡头看那渡船,却在对岸,等不来,肚里又饥,坐在地上,放细软包儿在面前,解开爊肉裹儿,擘开一个蒸饼,把四五块肥底爊肉多蘸些椒盐,卷做一卷,嚼得两口,只见天在下,地在上,就那里倒了。
宋四公只见一个丞局打扮的人,就面前把了细软包儿去。
宋四公眼睁睁地见他把去,叫又不得,赶又不得,只得由他。
那个丞局拿了包儿,先过渡去了。
宋四公多样时苏醒起来,思量道:“那丞局是阿谁?捉我包儿去。店二哥与我买的爊肉里面有作怪物事!”
宋四公忍气吞声走起来,唤渡船过来,过了渡,上了岸,思量那里去寻那丞局好。
肚里又闷,又有些饥渴,只见个村酒店,但见:柴门半掩,破旆低垂。村中量酒,岂知有涤器相如?陋质蚕姑,难效彼当垆卓氏。壁间大字,村中学究醉时题;架上麻衣,好饮芒郎留下当。酸醨破瓮土床排,彩画醉仙尘土暗。
宋四公且入酒店里去,买些酒消愁解闷则个。
酒保唱了喏,排下酒来,一杯两盏,酒至三杯。
宋四公正闷里吃酒,只见外面一个妇女入酒店来:油头粉面,白齿朱唇。锦帕齐眉,罗裙掩地。髩边斜插些花朵,脸了微堆著笑容。虽不比闺里佳人,也当得垆头少妇。
那个妇女入著酒店,与宋四公道个万福,拍手唱一只曲儿。
宋四公仔细看时,有些个面熟,道这妇女是酒店擦卓儿的,请小娘子坐则个。
妇女在宋四公根底坐定,教量酒添只盏儿来,吃了一盏酒。
宋四公把那妇女抱一抱,撮一撮,拍拍惜惜,把手去摸那胸前道:“小娘子,没有奶儿。”
又去摸他阴门,只见累累垂垂一条价。
宋四公道:“热牢,你是兀谁?”
那个妆做妇女打扮的,叉手不离方寸道:“告公公,我不是擦卓儿顶老,我便是苏州平江府赵正。”
宋四公道:“打脊的捡才!我是你师父,却教我摸你爷头!原来却才丞局便是你。”
赵正道:“可知便是赵正。”
宋四公道:“二哥,我那细软包儿,你却安在那里?”
赵正叫量酒道:“把适来我寄在这里包儿还公公。”
量酒取将包儿来。
宋四公接了道:“二哥,你怎地拿下我这包儿?”
赵正道:“我在客店隔儿家茶坊里坐地,见店小二哥提一裹爊肉。我讨来看,便使转他也与我去买,被我安些汗药在里面裹了,依然教他把来与你。我妆做丞局,后面踏将你来。你吃摆番了,被我拿得包儿,到这里等你。”
宋四公道:“恁地你真个会,不枉了上得东京去。”
即时还了酒钱,两个同出酒店。
去空野处除了花朵,溪水里洗了面,换一套男子衣裳著了,取一顶单青纱头巾裹了。
宋四公道:“你而今要上京去,我与你一封书,去见个人,也是我师弟。他家住汴河岸上,卖人肉馒头。姓侯,名兴,排行第二,便是侯二哥。”
赵正道:“谢师父。”
到前面茶坊里,宋四公写了书,分付赵正,相别自去。
宋四公自在谟县。
赵正当晚去客店里安歇,打开宋四公书来看时,那书上写道:师父信上贤师弟二郎、二娘子:别后安乐否?今有姑苏贼人赵正,欲来京做买卖,我特地使他来投奔你。这汉与行院无情,一身线道,堪作你家行货使用。我吃他三次无礼,可千万剿除此人,免为我们行院后患。
赵正看罢了书,伸著吞头缩不上。“别人便怕了,不敢去。我且看他,如何对副我!我自别有道理。”
再把那书折迭,一似原先封了。
明日天晓,离了客店,取八角镇;过八角镇,取板桥,到陈留县,沿那汴河行。
到日中前后,只见汴河岸上,有个馒头店。门前一个妇女,玉井栏手巾勒著腰,叫道:“客长,吃馒头点心去。”
门前牌儿上写著:“本行侯家,上等馒头点心。”
赵正道:“这里是侯兴家里了。”
走将入去,妇女叫了万福,问道:“客长用点心?”
赵正道:“少待则个。”
就脊背上取将包裹下来。
一包金银钗子,也有花头的,也有连二连三的,也有素的,都是沿路上觅得的。
侯兴老婆看见了,动心起来,道:“这客长,有二三百只钗子!我虽然卖人肉馒头,老公虽然做赞老子,到没许多物事。你看少间问我买馒头吃,我多使些汗火,许多钗子都是我的。”
赵正道:“嫂嫂,买五个馒头来。”
侯兴老婆道:“著!”
楦个碟子,盛了五个馒头,就灶头合儿里多撮些物料在里面。
赵正肚里道:“这合儿里便是作怪物事了。”
赵正怀里取出一包药来,道:“嫂嫂,觅些冷水吃药。”
侯兴老婆将半碗水来,放在卓上。
赵正道:“我吃了药,却吃馒头。”
赵正吃了药,将两只箸一拨,拨开馒
头馅,看了一看,便道:“嫂嫂,我爷说与我道:‘莫去汴河岸上买馒头吃,那里都是人肉的。’嫂嫂,你看这一块有指甲,便是人的指头,这一块皮上许多短毛儿,须是人的不便处。”
侯兴老婆道:“官人休耍,那得这话来!”
赵正吃了馒头,只听得妇女在灶前道:“倒也!”指望摆番赵正,却又没些事。赵正道:“嫂嫂,更添五个。”
侯兴老婆道:“想是恰才汗火少了,这番多把些药倾在里面。”赵正怀中又取包儿,吃些个药。
侯兴老婆道:“官人吃甚么药?”赵正道:“平江府提刑散的药,名唤做‘百病安丸’。妇女家八般头风,胎前产后,脾血气痛,都好服。”
侯兴老婆道:“就官人觅得一服吃也好。”赵正去怀里别搠换包儿来,撮百十丸与侯兴老婆吃了,就灶前颠番了。
赵正道:“这婆娘要对副我,却到吃我摆番。别人漾了去,我却不走。”
特骨地在那里解腰捉虱子。
不多时,见个人挑一担物事归。赵正道:“这个便是侯兴,且看他如何?”侯兴共赵正两个唱了喏。
侯兴道:“客长吃点心也未?”赵正道:“吃了。”侯兴叫道:“嫂子,会钱也未?”
寻来寻去,寻到灶前,只见浑家倒在地下,口边溜出痰涎,说话不真,喃喃地道:“我吃摆番了。”
侯兴道:“我理会得了,这婆娘不认得江湖上相识,莫是吃那门前客长摆番了?”
侯兴向赵正道:“法兄,山妻眼拙,不识法兄,切望恕罪。”赵正道:“尊兄高姓?”侯兴道:“这里便是侯兴。”赵正道:“这里便是姑苏赵正。”两个相揖了。
侯兴自把解药与浑家吃了。赵正道:“二兄,师父宋四公有书上呈。”侯兴接著,拆开看时,书上写著许多言语,末梢道:“可剿除此人。”
侯兴看罢,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道:“师父兀自三次无礼,今夜定是坏他性命!”
向赵正道:“久闻清德,幸得相会!”即时置酒相待,晚饭过了,安排赵正在客房里睡,侯兴夫妇在门前做夜作。
赵正只闻得房里一阵臭气,寻来寻去,床底下一个大缸。
探手打一摸,一颗人头;又打一摸,一只人手共人脚。
赵正搬出后门头,都把索子缚了,挂在后门屋檐上。关了后门,再入房里,只听得妇女道:“二哥,好下手!”
侯兴道:“二嫂,使未得!更等他落忽些个。”
妇女道:“二哥,看他今日把出金银钗子,有二三百只。今夜对副他了,明日且把来做一头戴,教人唱采则个。”
赵正听得道:“好也!他两个要恁地对副我性命,不妨得。”
侯兴一个儿子,十来岁,叫做伴哥,发脾寒,害在床上。
赵正去他房里,抱那小的安在赵正床上,把被来盖了,先走出后门去。
不多时,侯兴浑家把著一碗灯,侯兴把一把劈柴大斧头,推开赵正房门,见被盖著个人在那里睡,和被和人,两下斧头,砍做三段。
侯兴揭起被来看了一看,叫声:“苦也!二嫂,杀了的是我儿子伴哥!”两夫妻号天洒地哭起来。
赵正在后门叫道:“你没事自杀了儿子则甚?赵正却在这里。”
侯兴听得焦燥,拿起劈柴斧赶那赵正,慌忙走出后门去,只见扑地撞著侯兴额头,看时却是人头、人脚、人手挂在屋檐上、一似闹竿儿相似。
侯兴教浑家都搬将入去,直上去赶。
赵正见他来赶,前头是一派溪水。赵正是平江府人,会弄水,打一跳,跳在溪水里。后头侯兴也跳在水里来赶。
赵正一分一蹬,顷刻之间,过了对岸。侯兴也会水,来得迟些个。赵正先走上岸,脱下衣裳挤教干。
侯兴赶那赵正,从四更前后,到五更二点时候,赶十一二里,直到顺天新郑门一个浴堂。
赵正入那浴堂里洗面,一道烘衣裳。正洗面间,只见一个人把两只手去赵正两腿上打一掣,掣番赵正。
赵正见侯兴来掣他,把两秃膝桩番侯兴,倒在下面,只顾打。
只见一个狱家院子打扮的老儿进前道:“你们看我面放手罢。”赵正和侯兴抬头看时,不是别人,却是师父宋四公,一家唱个大喏,直下便拜。
宋四公劝了,将他两个去汤店里吃盏汤。侯兴与师父说前面许多事。
宋四公道:“如今一切休论。则是赵二哥明朝入东京去,那金梁桥下,一个卖酸馅的,也是我们行院,姓王,名秀。这汉走得楼阁没赛,起个浑名,唤做‘病猫儿’。他家在大相国寺后面院子里祝他那卖酸馅架儿上一个大金丝罐,是定州中山府窖变了烧出来的,他惜似气命。你如何去拿得他的?”
赵正道:“不妨。”等城门开了,到日中前后,约师父只在侯兴处。
赵正打扮做一个砖顶背系带头巾,皂罗文武带背儿,走到金梁桥下,见一抱架儿,上面一个大金丝罐,根底立著一个老儿:郓州单青纱现顶儿头巾,身上著一领筒杨柳子布衫。腰里玉井栏手巾,抄著腰。
赵正道:“这个便是王秀了。”
赵正走过金架桥来,去米铺前撮几颗红米,又去菜担上摘些个叶子,和米和叶子,安在口里,一处嚼教碎。
再走到王秀架子边,漾下六文钱,买两个酸馅,特骨地脱一文在地下。
王秀去拾那地上一文钱,被赵正吐那米和菜在头巾上,自把了酸馅去。
却在金梁桥顶上立地,见个小的跳将来,赵正道:“小哥,与你五文钱,你看那卖酸馅王公头巾上一堆虫蚁屎,你去说与他,不要道我说。”
那小的真个去说道:“王公,你看头巾上。”
王秀除下头巾来,只道是虫蚁屎,入去茶坊里揩抹了。
走出来架子上看时,不见了那金丝罐。
四,便有了赵正。
腾大尹猛然想起,那宋四因盗了张富家的土库,见告失状未获。
即唤王七殿直王遵,分付他协同马翰访捉贼人宋四、赵正。
王殿直王遵禀道:“这贼人踪迹难定,求相公宽限时日;又须官给赏钱,出榜悬挂,那贪著赏钱的便来出首,这公事便容易了办。”
滕大尹听了,立限一个月缉获;依他写下榜文,如有缉知真赃来报者,官给赏钱一千贯。
马翰和王遵领了榜文,径到钱大王府中,禀了钱大王,求他添上赏钱。
钱大王也注了一千贯。
两个又到禁魂张员外家来,也要他出赏。
张员外见在失了五万贯财物,那里肯出赏钱!
众人道:“员外休得为小失大。捕得著时,好一主大赃追还你。府尹相公也替你出赏,钱大王也注了一千贯。你却不肯时,大尹知道,却不好看相。”
张员外说不过了,另写个赏单,勉强写足了五百贯。
马观察将去府前张挂,一面与王殿直约会,分路挨查。
那时府前看榜的人山人海,宋四公也看了榜,去寻赵正来商议。
赵正道:“可奈王遵、马翰日前无怨,定要加添赏钱缉获我们;又可奈张员外悭吝,别的都出一千贯,偏你只出五百贯,把我们看得恁贱!我们如何去蒿恼他一番,之出得气。”
宋四公也怪前番王七殿直领人来拿他,又怪马观察当官禀出赵正是他徒弟。
当下两人你商我量,定下一条计策,齐声道:“妙哉!”
赵正便将钱大王府中这条暗花盘龙羊脂白玉带递与宋四公,四公将禁魂张员外家金珠一包就中检出几件有名的宝物,递与赵正。
两下分别各自去行事。
且说宋四公才转身,正遇著向日张员外门首捉笊篱的哥哥,一把扯出顺天新郑门,直到侯兴家里歇脚。
便道:“我今日有用你之处。”
那捉笊篱的便道:“恩人有何差使?并不敢违。”
宋四公道:“作成你趁一千贯钱养家则个。”
那捉笊篱的到吃一惊,叫道:“罪过!小人没福消受。”
宋四公道:“你只依我,自有好处。”
取出暗花盘龙羊脂白玉带,教侯兴扮作内官模样:“把这条带去禁魂张员外解库里去解钱。这带是无价之宝,只要解他三百贯,却对他说:‘三日便来取赎,若不赎时,再加绝二百贯。你且放在铺内,慢些子收藏则个。’”
侯兴依计去了。
张员外是贪财之人,见了这带,有些利息,不问来由,当去三百贯足钱。
侯兴取钱回覆宋四公。
宋四公却教捉笊篱的到钱大王门上揭榜出首。
钱大王听说获得真赃,便唤捉笊篱的面审。
捉笊篱的说道:“小的去解库中当钱,正遇那主管,将白玉带卖与北边一个客人,索价一千五百两。有人说是大王府里来的,故此小的出首。”
钱大王差下百十名军校,教捉笊篱的做眼,飞也似跑到禁魂张员外家,不由分说,到解库中一搜,搜出了这条暗花盘龙羊脂白玉带。
张员外走出来分辩时,这些个众军校,那里来管你三十二十一,一条索子扣头,和解库中两个主管,都拿来见钱大王。
钱大王见了这条带,明是真赃,首人不虚,便写个钧帖,付与捉笊篱的,库上支一千贯赏钱。
钱大王打轿,亲往开封府拜滕大尹,将玉带及张富一干人送去拷问。
大尹自己缉获不著,到是钱大王送来,好生惭愧,便骂道:“你前日到本府告失状,开载许多金珠宝贝。我想你庶民之家,那得许多东西?却原来放线做贼!你实说这玉带甚人偷来的?”
张富道:“小的祖遗财物,并非做贼窝赃。
这条带是昨日申牌时分,一个内官拿来,解了三百贯钱去的。”
大尹道:“钱大王府里失了暗花盘龙羊脂白玉带,你岂不晓得?
怎肯不审来历,当钱与他?如今这内官何在?明明是一派胡说!”
喝教狱卒,将张富和两个主管一齐用刑,都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
张富受苦不过,情愿责限三日,要出去挨获当带之人。
三日获不著,甘心认罪。
滕大尹心上也有些疑虑,只将两个主管监候。
却差狱卒押著张富,准他立限三日回话。
张富眼泪汪汪,出了府门,到一个酒店里坐下,且请狱卒吃三杯。
方才举盏,只见外面踱个老儿入来,问道:“那一个是张员外?”
张富低著头,不敢答应。
狱卒便问:“阁下是谁?要寻张员外则甚?”
那老儿道:“老汉有个喜信要报他,特到他解库前,闻说有官事在府前,老汉跟寻至此。”
张官方才起身道:“在下便是张富,不审有何喜信见报?请就此坐讲。”
那老儿捱著张员外身边坐下,问道:“员外土库中失物,曾缉知下落否?”
张员外道:“在下不知。”
那老儿道:“老汉到晓得三分,特来相报员外。若不信时,老汉愿指引同去起赃。见了真正赃物,老汉方敢领赏。”
张员外大喜道:“若起得这五万贯赃物,便赔偿钱大王,也还有余。拚些上下使用,身上也得干净。”
便问道:“老丈既然的确,且说是何名姓?”
那老儿向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张员外大惊道:“怕没此事。”
老儿道:“老汉情愿到府中出个首状,若起不出真赃,老汉自认罪。”
张员外大喜道:“且屈老丈同在此吃三杯,等大尹晚堂,一同去禀。”
当下四人饮酒半醉,恰好大尹升厅。
张员外买张纸,教老儿写了首状,四人一齐进府出首。
滕大尹看了王保状词,却是说马观察、王殿直做贼,偷了张富家财,心中想道:“他两个积年捕贼,那有此事?”
便问王保道:“你莫非挟仇陷害么?
有什么证据?”
王保老儿道:“小的在郑州经纪,见两
个人把许多金珠在彼兑换。他说家里还藏得有,要换时再取来。小的认得他是本府差来缉事的,他如何有许多宝物?心下疑惑。
今见张富失单,所开宝物相像,小的情愿跟同张富到彼搜寻。
如若没有,甘当认罪。”滕大尹似信不信,便差李观察李顺,领著眼明手快的公人,一同王保、张富前去。
此时马观察马翰与王七殿直王遵,但在各县挨缉两宗盗案未归。众人先到王殿直家,发声喊,径奔入来。王七殿直的老婆,抱著三岁的孩子,正在窗前吃枣糕,引著耍子。见众人罗唣,吃了一惊,正不知什么缘故。恐怕吓坏了孩子,把袖榅子掩了耳朵,把著进房。众人随著脚跟儿走,围住婆娘问道:“张员外家赃物,藏在那里?”婆娘只光著眼,不知那里说起。众人见婆娘不言不语,一齐掀箱倾笼,搜寻了一回。
虽有几件银钗饰和些衣服,并没赃证。李观察却待埋怨王保,只见王保低著头,向床底下钻去,在贴壁床脚下解下一个包儿,笑嘻嘻的捧将出来。众人打开看时,却是八宝嵌花金杯一对,金镶玳瑁杯十只,北珠念珠一串。张员外认得是土库中东西,还痛起来,放声大哭。连婆娘也不知这物事那里来的,慌做一堆,开了口合不得,垂了手抬不起。众人不由分说,将一条索子,扣了婆娘的颈。婆娘哭哭啼啼,将孩子寄在邻家,只得随著众人走路。众人再到马观察家,混乱了一常又是王保点点搠搠,在屋檐瓦棂内搜出珍珠一包,嵌宝金钏等物,张员外也都认得。
两家妻小都带到府前,滕大尹兀自坐在厅上,专等回话。
见众人蜂拥进来,阶下列著许多赃物,说是床脚上、瓦棂内搜出,见有张富识认是真。滕大尹大惊道:“常闻得捉贼的就做贼,不想王遵、马翰真个做下这般勾当!”喝教将两家妻小监候,立限速拿正贼,所获赃物暂寄库。首人在外听候,待赃物明白,照额领赏。张富磕头禀道:“小人是有碗饭吃的人家,钱大王府中玉带跟由,小人委实不知。今小的家中被盗赃物,既有的据,小人认了晦气,情愿将来赔偿钱府。望相公方便,释放小人和那两个主管,万代阴德。”滕大尹情知张富冤枉,许他召保在外。王保跟张员外到家,要了他五百贯赏钱去了。原来王保就是王秀,浑名“病猫儿”,他走得楼阁没赛。宋四公定下计策,故意将禁魂张员外家土库中赃物,预教王秀潜地埋藏两家床头屋檐等处,却教他改名王保,出首起赃,官府那里知道!
却说王遵、马翰正在各府缉获公事,闻得妻小吃了官司,急忙回来见滕大尹。滕大尹不由分说,用起刑法,打得希烂,要他招承张富赃物,二人那肯招认?大尹教监中放出两家的老婆来,都面面相觑,没处分辩,连大尹也委决不下,都发监候。次日又拘张富到官,劝他且将己财赔了钱大王府中失物,“待从容退赃还你。”张富被官府逼勒不过,只得承认了。
归家想想,又恼又闷,又不舍得家财,在土库中自缢而死。
可惜有名的禁魂张员外,只为“悭吝”二字,惹出大祸,连性命都丧了。那王七殿直王遵、马观察马翰,后来俱死于狱中。这一班贼盗,公然在东京做歹事,饮美酒,宿名娼,没人奈何得他。那时节东京扰乱,家家户户,不得太平。直待包龙图相公做了府尹,这一班贼盗方才惧怕,各散去讫,地方始得宁静。有诗为证,诗云:
只因贪吝惹非殃,引到东京盗贼狂。亏杀龙图包大尹,始知官好自民安。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喻世明言-卷三十六-译文
宋四公大闹禁魂张
钱财像流水一样来来去去,帮助寡妇和穷人不要吝啬钱财。
看看石家的金谷园,如今荆棘丛生,昔日的楼台已经不复存在。
话说晋朝有一个人,姓石名崇,字季伦。在他还没有发迹的时候,专门在大江中驾驶一艘小船,靠射鱼为生。
有一天,到了半夜三更,有人敲船说:“季伦救救我吧!”石崇听到后,立刻推开船篷。探头一看,只见月光洒满天空,照在水面上,月光下,水面上站着一个老人。
石崇问老人:“有什么事情,半夜来求我?”老人又说:“救救我吧!”
石崇立刻让老人上船,问他有什么原因。老人回答说:“我不是人,我是上江的老龙王。年老力衰,现在被下江的小龙欺负我年老,和我争斗,屡次输给他。我没有安身之地,他又约我明天大战,战时又要输给他。今天特地来求季伦:明天中午在江面上弯弓,江中有两条大鱼相斗,前面跑的是我,后面追的是小龙。希望你能借我一臂之力,可以用箭射中后面追的大鱼,杀死小龙,我自当厚报你的大恩。”
石崇听完后,恭敬地接受了命令。老人告别后,跳入水中消失了。
石崇到了第二天中午,准备好了弓箭。果然快到中午时,只见大江的水面上,有两条大鱼在追逐。石崇扣上弓箭,瞄准后面的大鱼,一箭射中了大鱼的腹部。只见满江都是红色的水,那条大鱼死在江上。这时风浪都平息了,没有其他事情发生。
到了半夜三更,老人又来敲船感谢道:“蒙你的大恩,我现在得以安身。明天中午,你可以把船停在蒋山脚下南岸第七棵杨柳树下等我,我会重重报答你。”说完就走了。
石崇第二天按照老人的话,把船停在蒋山脚下的杨柳树边等待。只见水面上有三个鬼使出来,把船推走了。不久,船回来了,满载着金银珠宝等物品。老人又出来对石崇说:“如果你还想要珍珠宝贝,可以把空船停在这里等我取物。”说完就告别了。
石崇每次把船停在柳树下等待,就会得到一船的珍宝,因此积累了敌国的财富。他用这些珍宝贿赂权贵,最终升到了太尉的职位,真是富贵两全。他在城里买了一座大宅,宅后建造了金谷园,园中有亭台楼阁。他用六斛大明珠买了一个妾,名叫绿珠。还置办了偏房和侍婢,日夜享乐,极其富贵。他结交朝臣和国戚,宅中有十里长的锦帐,奢华无比,天上人间都无法比拟。
有一天,他设宴单独邀请国舅王恺,王恺的姐姐是当朝皇后。石崇和王恺喝酒到半醉时,石崇叫绿珠出来劝酒,绿珠非常美貌。王恺一见到绿珠,喜不自胜,就有了奸淫的念头。
石崇招待完宴席,王恺告辞回家,心中一直思念绿珠的美色,却无法得到。王恺经常和石崇斗宝,但王恺的宝物比不上石崇的,因此他心怀毒计,想要害石崇。每次受到石崇的厚待,却找不到机会下手。
有一天,皇后召王恺入宫参加御宴。王恺见到姐姐,就流泪诉苦:“城里有一个富豪,家财万贯,珍宝无数,每次请我斗宝,我都比不上他的一二。姐姐可怜我,帮我和他争口气,从内库借一件奇宝,和他比一比。”
皇后见弟弟这样说,就召来掌管内库的太监,从内库中借给他一件镇库之宝,是一株三尺八寸高的大珊瑚树。没有启奏天子,就让人把珊瑚树抬到王恺的府上。王恺谢过姐姐,回家后用蜀锦做了个重罩罩住珊瑚树。
第二天,王恺大摆宴席,把宴席移到金谷园中,邀请石崇来赴宴。
他先让人把珊瑚树抬到园中的空阁子里安放好。王恺和石崇喝酒到半醉时,王恺说:“我有一件宝物,请你看看,不要笑话。”石崇让人去掉锦袱,看着珊瑚树微笑,用杖一击,把珊瑚树打碎了。
王恺大惊,叫苦连天:“这是朝廷内库中的镇库之宝,你比不过我,心怀妒恨,把它打碎了,这可怎么办?”
石崇大笑道:“国舅不用担心,这还不算至宝。”石崇请王恺到后园中看珊瑚树,园中有大小三十多株珊瑚树,有的长达七八尺。其中一株也是三尺八寸高,石崇取来赔给王恺,还送了一株更大的给王恺。
王恺羞惭地退下,心想国中的宝物都比不过他,于是心生嫉妒。
有一天,王恺上朝见天子,奏道:“城里有一个富豪,姓石名崇,官居太尉,家中财富敌国。他奢华享乐,连我这个王都比不上他。如果不早点除掉他,恐怕会有不测之祸。”
天子准奏,下旨派人去捉拿太尉石崇下狱,将石崇的所有家产都没收归官。
王恺心中只想图谋绿珠为妾,派兵包围石崇的宅子想要抢夺绿珠。绿珠心想:“丈夫被他诬害,生死未卜。今天他强要夺我,我怎能随他?宁死也不受辱!”说完,就在金谷园中坠楼而死,真是令人怜悯!
王恺听说后大怒,将石崇在市曹处死。石崇临刑时叹道:“你们不过是贪图我的家财罢了。”刽子手说:“你既然知道财富害己,为什么不早点散掉它?”
石崇无言以对,挺颈受刑。胡曾先生有诗曰:
自从佳人坠楼后,晋家的宫阙充满了古今的忧愁。只剩下金谷园中的树,在斜阳下叹息白头。
刚才说的是石崇因为财富而招来祸患,是因为他夸耀财富和美貌,遇到了王恺国舅这个对头。现在再说一个富家,安分守己,不惹事生非;只因为一点吝啬没有改掉,就闹出了非常大的事情,变成了一段有笑声的小说。
这个富家姓甚名谁?听我道来:这个富家姓张名富,家住东京开封府,祖上开质库,人称张员外。这个员外有个毛病,喜欢做这些事:虱子背上抽筋,鹭鸶腿上割肉。古佛脸上剥金,黑豆皮上刮漆。痰唾留着点灯,捋松枝来炒菜。
这个员外平时发下四条大愿:
一愿衣服不破,二愿食物不坏,三愿捡到东西,四愿夜里梦见鬼交。
他是个一文不花的真苦人。他在地上捡到一文钱,把它磨成镜子,做成磬,掐成锯,叫它“我儿”,做个嘴形,放进箱子里。人们见他一文不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禁魂张员外”。
那天中午前后,员外自己进去吃冷饭泡白汤当点心。
两个主管在门前数钱。只见一个汉子,浑身赤膊,身上纹满了锦片似的文字,下面穿着熟白绢的裤子,手里拿着
一个拿着笊篱的人,看着张员外家,大声唱了个喏,表示教化。嘴里说道:“拿着绳子,绑好索子,为客人周全。”
主管看到员外不在门前,就把两文钱扔进了他的笊篱里。张员外正好在水瓜心布帘后面看到,走出来说:“好啊,主管!你在做什么,把两文钱扔给他?一天两文,一千天就是两贯钱。”说完,大步向前,追上那个拿笊篱的人,打了他一下,把他笊篱里的钱都倒进了钱堆里,然后让手下打了他一顿。路过的行人看到也不满。
那个拿笊篱的人被打后,不敢和他争辩,在门前指着他骂。这时,有个人喊道:“哥哥,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拿笊篱的人回过头来,看到那个人,是个穿着狱家院子衣服的老人。两人互相唱了个喏。老人说:“哥哥,这个禁魂张员外不讲道理,不要和他争。我给你二两银子,你一文钱卖生萝卜,也是个经纪人。”拿笊篱的人得了银子,唱了个喏就走了,不再多说。
那个老人是郑州奉宁军人,姓宋,排行第四,人们叫他宋四公,是个小混混。宋四公在半夜三更前后,到金梁桥上花了四文钱买了两个焦酸馅,揣在怀里,走到禁魂张员外的门前。路上没有人,月亮也很暗。宋四公拿出一些奇怪的工具,挂在屋檐上,从上面打一盘盘在屋顶上,从天井里跳了下去。
两边是廊屋,旁边有一盏灯。听到里面有个女人的声音说:“你看三哥这么晚了,还没来。”宋四公说:“我明白了,这女人一定是约了人在这里私通。”看那女人时,长得:黑黑的头发,白白的额头,弯弯的眉毛,溜溜的眼睛,高高的鼻子,红红的脸颊,香香的嘴巴,平平的胸脯,白白的乳房,纤细的手,细细的腰,弯弯的脚。
那女人被宋四公用两只袖子遮住了脸,走上前来。女人说:“三哥,你遮住脸吓我做什么?”宋四公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腰,拿出刀来说:“别出声!敢叫,就杀了你!”那女人吓得发抖说:“公公,饶我一命。”宋四公说:“小娘子,我来这里不是干好事的。我问你:这里到上库有多少关卡?”女人说:“公公出了我的房间,十来步有个陷马坑,两只恶狗。过了就有五个防土库的人,在那里喝酒赌钱,一家当一更,就是土库。
进了土库,有一个纸人,手里托着个银球,底下有个机关。
踩到机关,银球掉在地上,有条滑道,直接滚到员外床前,惊醒他,让人抓你。”宋四公说:“原来是这样。小娘子,你背后是谁?”女人不知是计,回过头去,被宋四公一刀从肩头劈下去,看到血光倒下。
那女人被宋四公杀了。宋四公再出房门,走了十来步,沿着西边走过陷马坑,听到两只狗在叫。宋四公从怀里拿出酸馅,放了些奇怪的药在里面,靠近后,扔到狗身边。狗闻到又香又软,两口就吃了。先放倒了两只狗,再走过去,听到有人在掷骰子,大约有五六个人。宋四公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罐子,放了些奇怪的药在里面,用火石点燃,喷出香味。那五个人闻到说:“好香!
员外每天早晚都烧香。”他们只顾闻来闻去,结果脚在下头在上,一个倒了,又一个倒了。看到那五个人,闻到香味,一下子都倒了。宋四公走到五个人面前,看到有半碗吃剩的酒,还有些果菜,宋四公都吃了。只见五个人睁着眼睛,却发不出声音。
然后走到上库门前,看到一个胳膊粗的三簧锁,锁着土库门。
宋四公从怀里拿出一个钥匙,名叫“百事和合”,不管大小粗细的锁都能开。用钥匙一扭,打开了锁,走进土库里面。进门后,看到一个纸人手里托着个银球。宋四公先拿了银球,踩过许多机关,找到了五万贯的赃物,都是上等的金珠,包在一起。从怀里拿出一支笔,用口水润湿了,在墙上写了四句话:
宋国逍遥汉,四海尽留名。曾上太平鼎,到处有名声。
写完这四句话,土库也不关,从张员外门前走了。宋四公心想:“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地。”连夜赶回郑州。
再说张员外家,到了第二天天亮,五个人醒来,看到土库门开着,两只狗被药死,一个女人被杀,就去报告了员外。员外去使臣房里报了案。滕大尹派王七殿直去查案。办案的人看到墙上的四句话,其中一个老成的叫周五郎周宣,说:“报告观察,不是别人,是宋四。”观察说:“怎么见得?”周五郎周宣说:“‘宋国逍遥汉’,只写了个‘宋’字;‘四海尽留名’,只写了个‘四’字;‘曾上太平鼎’,只写了个‘曾’字;‘到处有名声’,只写了个‘到’字。上面四个字是:‘宋四曾到’。”王殿直说:“我早就听说做这行的有个宋四公,是郑州人,手段最高。这次一定是他。”就让周五郎周宣带人去郑州抓宋四。
众人路上少不了饥餐渴饮,夜住晓行。到了郑州,问了宋四公的家,门前开了一个小茶坊。众人进去喝茶,一个老人在灶上点茶。众人说:“请四公出来喝茶。”老人说:“公公有点病还没起来,等我进去传话。”老人进去了,只听到宋四公在里面喊道:“我头疼,让你买三文钱的粥来,你还不肯。每天给你那么多钱养你,得不到你的心,要你何用?”狠狠地打了点茶的老人几下。只见点茶的老人,手里拿着粥碗出来说:“各位稍坐,宋四公让我买粥,吃了就来。”
众人等得不耐烦,买粥的也不见回来,宋四公也不见出来。众人不耐烦了。
进入他的房间查看时,只见绑着一个老人。
众人以为是宋四公,来抓他。那老人说:“老汉是宋公点茶的,刚才拿碗去买粥的,正是宋四公。”众人听了,大吃一惊,叹气道:“真是好手,我们没看清楚,被他瞒过了。”只好出门去追,哪里追得上?众做公的只好四散,分头各自去搜查缉拿,不在话下。
原来众人喝茶时,宋四公在里面,听到是东京人的声音,悄悄看了一眼,又像个干办公事的样子,心里有些疑惑,故意叫骂埋怨。却把点茶老人的儿子衣服,换穿在自己身上,低着头,装作买粥,走了出来,因此众人没有怀疑。
却说宋四公出门后,自己思量道:“我现在该去哪里好?
我有个师弟,是平江府人,姓赵名正。曾得他信道,如今在谟县。我不如去投奔他家也罢。”宋四公便改换衣服,装扮成一个狱家院子的样子,用一把扇子遮着脸,假装瞎眼,一路上慢腾腾地,取路要去谟县。来到谟县前,看到一个小酒店,只见:
云拂烟笼锦旆扬,太平时节日舒长。能添壮士英雄胆,会解佳人愁闷肠。三尺晓垂杨柳岸,一竿斜刺杏花傍。男儿未遂平生志,且乐高歌入醉乡。
宋四公觉得肚子饿了,进入那酒店,买些酒吃。酒保安排上酒来,宋四公吃了三两杯酒。只见一个精精致致的年轻人,走进酒店来。看那人时,却是如何打扮:砖顶背系带头巾,皂罗文武带背儿,下面宽口裤,侧面丝鞋。
叫道:“公公拜揖。”宋四公抬头看时,不是别人,便是他师弟赵正。宋四公在人面前,不敢师父师弟相称,只说:“官人少坐。”赵正和宋四公叙了旧情就坐,教酒保添只盏来筛酒。吃了一杯,赵正却低低地问道:“师父一向疏阔?”宋四公道:“二哥,几时有道路也没?”赵正道:“是道路却也自有,都只把来风花雪月使了。闻知师父入东京去得拳道路。”宋四公道:“也没甚么,只有得个四五万钱。”又问赵正道:“二哥,你如今那里去?”赵正道:“师父,我要上东京闲走一遭,一道赏玩则个,归平江府去做话说。”宋四公道:“二哥,你去不得。”
赵正道:“我如何上东京不得?”宋四公道:“有三件事,你去不得。第一,你是浙右人,不知东京事,行院少有认得你的,你去投奔阿谁?第二,东京百八十里罗城,唤做‘卧牛城’。我们只是草寇,常言:‘草入牛口,其命不久。’第三,是东京有五千个眼明手快做公的人,有三都捉事使臣。”赵正道:“这三件事都不妨。师父你只放心,赵正也不到得胡乱吃输。”
宋四公道:“二哥,你不信我口,要去东京时,我觅得禁魂张员外的一包儿细软,我将归客店里去,安在头边,枕著头。你觅得我的时,你便去上东京。”赵正道:“师父,恁地时不妨。”
两个说罢,宋四公还了酒钱,带着赵正回到客店里。店小二见宋四公带着一个官人回来,唱了喏。赵正同宋四公进房里走一遭,道了“宋置”,赵正自去。当下天色晚,如何见得:暮烟迷远岫,薄雾卷晴空。群星共皓月争光,远水与山光斗碧。深林古寺,数声钟韵悠扬;曲岸小舟,几点渔灯明灭。枝上子规啼夜月,花间粉蝶宿芳丛。
宋四公见天色晚,自己思量道:“赵正这汉手高。我做他师父,若还真个吃他觅了这般细软,好吃人笑,不如早睡。”宋四公却待要睡,又怕吃赵正来后如何,且只把一包细软安放头边,就床上掩卧。只听得屋梁上知知兹兹地叫,宋四公道:“作怪!未曾起更,老鼠便出来打闹人。”仰面向梁上看时,脱些个屋尘下来,宋四公打两个喷涕。少时老鼠却不则声,只听得两个猫儿,乜凹乜凹地厮咬了叫,溜些尿下来,正滴在宋四公口里,好臊臭!宋四公渐觉困倦,一觉睡去。
到明日天晓起来,头边不见了细软包儿。正在那里没摆拨,只见店小二来说道:“公公,昨夜同公公来的官人来相见。”
宋四公出来看时,却是赵正。相揖罢,请他入房里,去关上房门。赵正从怀里取出一个包儿,纳还师父。宋四公道:“二哥,我问你则个,壁落共门都不曾动,你却是从那里来,讨了我的包儿?”赵正道:“实瞒不得师父,房里床面前一带黑油纸槛窗,把那学书纸糊著。吃我先在屋上,学一和老鼠,脱下来屋尘,便是我的作怪药,撒在你眼里鼻里,教你打几个喷涕;后面猫尿,便是我的尿。”宋四公道:“畜生,你好没道理!”赵正道:“是吃我盘到你房门前,揭起学书纸,把小锯儿锯将两条窗栅下来;我便挨身而入,到你床边,偷了包儿。再盘出窗外去,把窗栅再接住,把小钉儿钉著,再把学书纸糊了,恁地便没踪迹。”宋四公道:“好,好!你使得,也未是你会处。你还今夜再觅得我这包儿,我便道你会。”赵正道:“不妨,容易的事。”赵正把包儿还了宋四公道:“师父,我且归去,明日再会。”漾了手自去。
宋四公口里不说,肚里思量道:“赵正手高似我,这番又吃他觅了包儿,越不好看,不如安排走休!”宋四公便叫将店小二来说道:“店二哥,我如今要行。二百钱在这里,烦你买一百钱爊肉,多讨椒盐,买五十钱蒸饼,剩五十钱,与你买碗酒吃。”店小二谢了公公,便去谟县前买了爊肉和蒸饼。却待回来,离客店十来家,有个茶坊里,一个官人叫道:“店二哥,那里去?”店二哥抬头看时,便是和宋四公相识的官人。
店二哥道:“告官人
公公要出门,让男女去买些烤肉和蒸饼。
赵正说:“先拿来看看。”
他打开荷叶看了看,问道:“这里有多少钱的肉?”
店小二说:“一百钱的肉。”
赵正从怀里掏出二百钱,说:“哥哥,你把这些烤肉和蒸饼留在这里。我给你二百钱,麻烦你按照这样再给我买一份,另外给你五十钱买酒喝。”
店小二说:“谢谢官人。”
说完就走了。
不一会儿,店小二就买回来了。
赵正说:“麻烦哥哥,再给公公包好那些烤肉。见到公公时,替我传个话,让他今晚小心点。”
店小二应声后离开了。
到了客店,店小二把肉和蒸饼递给宋四公。
宋四公接过来说:“麻烦哥哥了。”
店小二说:“早上来的那位官人,让我再三传话,今晚小心点。”
宋四公整理好行李,付了房钱,背上背着被褥,手里提着包裹,里面装着从禁魂张员外那里偷来的细软,离开了客店。
走了一里多路,来到八角镇的路上。
到了渡口,看到渡船在对岸,等不来,肚子又饿,坐在地上,把细软包裹放在面前,解开烤肉的包裹,掰开一个蒸饼,把四五块肥肉蘸上椒盐,卷成一卷,刚嚼了两口,突然感觉天旋地转,倒在了地上。
宋四公看到一个穿着丞局衣服的人,走到他面前,拿走了他的细软包裹。
宋四公眼睁睁地看着他拿走,叫也叫不出来,追也追不上,只能任由他拿走。
那个丞局拿着包裹,先渡船走了。
宋四公过了一会儿才醒过来,心里想:“那个丞局是谁?拿走了我的包裹。店小二给我买的烤肉里肯定有问题!”
宋四公忍气吞声地站起来,叫来渡船,过了河,上了岸,想着去哪里找那个丞局。
他肚子又闷,又有些饥渴,看到一个小村酒店,只见:柴门半掩,破旗低垂。村里卖酒的人,哪里知道有像相如那样的人?粗陋的村姑,难以效仿卓文君。墙上写着大字,是村里学究喝醉时题的;架子上挂着麻衣,是好酒的芒郎留下的。破旧的酒瓮和土床排在一起,彩绘的醉仙像上满是尘土。
宋四公走进酒店,想买些酒来消愁解闷。
酒保应声后,端上酒来,一杯两盏,喝到第三杯。
宋四公正闷闷地喝酒,突然看到一个妇女走进酒店:她油头粉面,白齿朱唇。头上戴着锦帕,罗裙拖地。鬓边斜插着花朵,脸上带着微笑。虽然比不上闺房里的佳人,但也算得上是个漂亮的少妇。
那个妇女走进酒店,向宋四公行了个礼,拍手唱了一首曲子。
宋四公仔细一看,觉得有些面熟,心想这妇女是酒店里擦桌子的,便请她坐下。
妇女在宋四公旁边坐下,让酒保再添一杯酒,喝了一杯。
宋四公抱住那妇女,拍拍她的背,摸摸她的胸前,说:“小娘子,没有奶儿。”
又去摸她的下体,发现有一条东西垂下来。
宋四公说:“热牢,你是谁?”
那个打扮成妇女的人,叉手行礼说:“告公公,我不是擦桌子的,我是苏州平江府的赵正。”
宋四公说:“打脊的捡才!我是你师父,你却让我摸你的头!原来刚才那个丞局就是你。”
赵正说:“正是赵正。”
宋四公说:“二哥,我的细软包裹,你放在哪里了?”
赵正叫酒保说:“把刚才我寄在这里的包裹还给公公。”
酒保把包裹拿了过来。
宋四公接过包裹,说:“二哥,你是怎么拿到我的包裹的?”
赵正说:“我在客店旁边的茶坊里坐着,看到店小二提着一包烤肉。我讨来看,便让他也给我买一份,我在里面放了迷药,再让他送给你。我扮成丞局,跟在你后面。你吃了迷药,倒下了,我拿走了你的包裹,在这里等你。”
宋四公说:“你真是厉害,不枉费你去东京一趟。”
他们立刻付了酒钱,一起离开了酒店。
在野外,赵正摘下了花朵,在溪水里洗了脸,换上了一套男装,戴上了一顶青纱头巾。
宋四公说:“你现在要去东京,我给你一封信,去见一个人,他也是我的师弟。他家住在汴河岸上,卖人肉馒头。姓侯,名兴,排行第二,就是侯二哥。”
赵正说:“谢谢师父。”
到了前面的茶坊,宋四公写了信,交给赵正,两人告别后各自离开。
宋四公留在谟县。
赵正当晚在客店里休息,打开宋四公的信来看,信上写道:师父信上贤师弟二郎、二娘子:别后安乐否?今有姑苏贼人赵正,欲来京做买卖,我特地使他来投奔你。这汉与行院无情,一身线道,堪作你家行货使用。我吃他三次无礼,可千万剿除此人,免为我们行院后患。
赵正看完信,伸了伸舌头,缩不回去。“别人怕了,不敢去。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对付我!我自有办法。”
他把信重新折好,像原来一样封好。
第二天一早,赵正离开客店,经过八角镇,过了板桥,到了陈留县,沿着汴河走。
到了中午前后,看到汴河岸上有个馒头店。门前一个妇女,腰间系着玉井栏手巾,喊道:“客官,来吃馒头点心吧。”
门前的牌子上写着:“本行侯家,上等馒头点心。”
赵正说:“这里就是侯兴的家了。”
他走进店里,妇女向他行了个礼,问道:“客官要用点心吗?”
赵正说:“稍等一下。”
他从背上取下包裹。
包裹里装满了金银钗子,有花头的,有连二连三的,也有素的,都是他沿途捡来的。
侯兴的老婆看到后,心动了,心想:“这客官有二三百只钗子!我虽然卖人肉馒头,老公虽然做赞老子,但也没有这么多东西。等会儿他买馒头时,我多放些迷药,这些钗子就都是我的了。”
赵正说:“嫂嫂,买五个馒头来。”
侯兴的老婆说:“好!”
她拿出一个碟子,盛了五个馒头,在灶头的合儿里多放了些料。
赵正心里想:“这合儿里肯定有问题。”
赵正从怀里拿出一包药,说:“嫂嫂,找些冷水来,我要吃药。”
侯兴的老婆端来半碗水,放在桌上。
赵正说:“我吃了药,再吃馒头。”
赵正吃了药,用筷子拨开馒头。
赵正看了看馒头,说道:“嫂嫂,我父亲曾告诉我:‘不要去汴河岸上买馒头吃,那里都是人肉做的。’嫂嫂,你看这块有指甲,就是人的手指头,这块皮上有许多短毛,应该是人的私处。”
侯兴的老婆说:“官人别开玩笑,哪有这种事!”
赵正吃了馒头,只听见妇女在灶前说:“倒吧!”她本想迷倒赵正,却没什么效果。赵正说:“嫂嫂,再给我加五个。”
侯兴的老婆说:“可能是刚才的药量不够,这次多放些药进去。”赵正从怀里拿出一个包,吃了些药。
侯兴的老婆问:“官人吃什么药?”赵正回答:“是平江府提刑散配的药,名叫‘百病安丸’。妇女的八种头痛、胎前产后、脾血气痛,都可以服用。”
侯兴的老婆说:“官人给我一服吃也好。”赵正从怀里拿出另一个包,撮了百十丸药给侯兴的老婆吃,结果她在灶前晕倒了。
赵正说:“这婆娘想害我,结果却被我迷倒了。别人都跑了,我却不走。”
他故意在那里解腰带捉虱子。
不久,看见一个人挑着一担东西回来。赵正说:“这个人就是侯兴,看看他怎么做。”侯兴和赵正互相行礼。
侯兴问:“客官吃点心了吗?”赵正回答:“吃了。”侯兴喊道:“嫂子,钱付了吗?”
他找来找去,找到灶前,只见妻子倒在地上,口边流着痰涎,说话不清,喃喃地说:“我被迷倒了。”
侯兴说:“我明白了,这婆娘不认识江湖上的朋友,可能是被门前的客官迷倒了。”
侯兴对赵正说:“法兄,我妻子眼拙,不认识法兄,请恕罪。”赵正问:“尊兄贵姓?”侯兴回答:“我就是侯兴。”赵正说:“我就是姑苏赵正。”两人互相行礼。
侯兴自己给妻子吃了解药。赵正说:“二兄,师父宋四公有封信给你。”侯兴接过信,拆开一看,信上写了许多话,最后说:“可以除掉这个人。”
侯兴看完信,怒火中烧,恶向胆边生,说:“师父已经三次无礼,今夜一定要取他性命!”
他对赵正说:“久闻你的清德,幸得相见!”随即摆酒招待,晚饭后,安排赵正在客房睡觉,侯兴夫妇在门前做夜工。
赵正闻到房里有一股臭气,找来找去,发现床底下有一个大缸。
他伸手一摸,摸到一颗人头;再一摸,摸到一只人手和一只人脚。
赵正把这些东西搬到后门,用绳子绑好,挂在后门的屋檐上。关好后门,再回到房里,只听见妇女说:“二哥,可以下手了!”
侯兴说:“二嫂,还不行!再等他迷糊一些。”
妇女说:“二哥,看他今天拿出金银钗子,有二三百只。今夜除掉他,明天把这些钗子戴在头上,让人称赞。”
赵正听到后说:“好啊!他们两个想这样害我性命,我不怕。”
侯兴有个儿子,十来岁,叫伴哥,发烧躺在床上。
赵正去他房里,把小孩抱到自己的床上,盖上被子,然后先走出后门。
不久,侯兴的妻子端着一碗灯,侯兴拿着一把劈柴的大斧头,推开赵正的房门,看见被子盖着一个人在那里睡觉,便用斧头砍下去,把人和被子砍成三段。
侯兴掀开被子一看,喊道:“苦啊!二嫂,杀的是我儿子伴哥!”两夫妻痛哭起来。
赵正在后门喊道:“你们没事杀自己儿子干什么?赵正还在这里。”
侯兴听到后非常愤怒,拿起劈柴斧追赶赵正,慌忙跑出后门,结果撞到了挂在屋檐上的人头、人脚和人手,像闹竿一样摇晃。
侯兴让妻子把这些东西搬进去,自己继续追赶。
赵正见侯兴追赶,前面是一条溪水。赵正是平江府人,会游泳,跳进溪水里。侯兴也跳进水里追赶。
赵正一蹬一划,很快就游到了对岸。侯兴也会游泳,但游得慢一些。赵正先上岸,脱下衣服拧干。
侯兴追赶赵正,从四更到五更二点,追了十一二里路,直到顺天新郑门的一个浴堂。
赵正进浴堂洗脸,顺便烘衣服。正在洗脸时,只见一个人用两只手抓住赵正的两条腿,把他拉倒。
赵正见侯兴来抓他,用膝盖顶翻侯兴,把他压在下面,只顾打。
只见一个狱卒打扮的老头上前说:“你们看在我的面子上,放手吧。”赵正和侯兴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师父宋四公,两人连忙行礼,跪拜。
宋四公劝解后,带他们去汤店喝汤。侯兴向师父讲述了前面的事情。
宋四公说:“现在一切都不提了。只是赵二哥明天要去东京,金梁桥下有个卖酸馅的,也是我们行院的人,姓王,名秀。这家伙跑得飞快,外号叫‘病猫儿’。他家在大相国寺后面的院子里。他那卖酸馅的架子上有一个大金丝罐,是定州中山府窑变烧出来的,他视如命根子。你怎么去拿他的?”
赵正说:“没问题。”等城门开了,到中午前后,约师父在侯兴那里见面。
赵正打扮成一个砖顶背系带头巾,身穿皂罗文武带背儿,走到金梁桥下,看见一个架子上放着一个大金丝罐,旁边站着一个老头:头戴郓州单青纱现顶儿头巾,身穿一领筒杨柳子布衫,腰里系着玉井栏手巾,抄着腰。
赵正说:“这个人就是王秀了。”
赵正走过金架桥,去米铺前撮了几颗红米,又去菜担上摘了些叶子,把米和叶子放在嘴里嚼碎。
然后走到王秀的架子边,丢下六文钱,买了两个酸馅,故意掉了一文钱在地上。
王秀去捡地上的钱,赵正把嚼碎的米和叶子吐在王秀的头巾上,自己拿着酸馅走了。
赵正站在金梁桥顶上,看见一个小孩子跑过来,赵正说:“小哥,给你五文钱,你去告诉卖酸馅的王公,他头巾上有一堆虫蚁屎,别说是我说的。”
那小孩真的去告诉王秀:“王公,你看头巾上。”
王秀摘下头巾,以为是虫蚁屎,进茶坊里擦干净。
他走出来看架子时,发现金丝罐不见了。
四,便有了赵正。
腾大尹突然想起,宋四因为偷了张富家的土库,被报案但还未抓到。
于是叫来王七殿直王遵,吩咐他协助马翰抓捕贼人宋四和赵正。
王殿直王遵禀告说:“这些贼人踪迹不定,请求相公宽限时间;还需要官府出赏钱,张贴榜文,那些贪图赏钱的人就会来举报,这样事情就容易办了。”
滕大尹听了,限定一个月内抓捕;按照他的建议写下榜文,如果有人举报并找到真赃,官府赏钱一千贯。
马翰和王遵领了榜文,直接到钱大王府中,禀告钱大王,请求他增加赏钱。
钱大王也出了一千贯。
两人又到禁魂张员外家,也要他出赏钱。
张员外因为丢了五万贯财物,哪里愿意出赏钱!
众人说:“员外不要因小失大。抓到贼人时,可以追回一大笔财物。府尹相公也替你出赏,钱大王也出了一千贯。你如果不出,大尹知道了,面子上不好看。”
张员外被说服了,另写了个赏单,勉强写了五百贯。
马观察将榜文张贴在府前,一面与王殿直约定,分头搜查。
那时府前看榜的人山人海,宋四公也看了榜,去找赵正商量。
赵正说:“王遵、马翰之前和我们无冤无仇,现在却要增加赏钱抓我们;张员外又吝啬,别人都出一千贯,偏偏他只出五百贯,把我们看得这么贱!我们怎么去气他一番,出口气。”
宋四公也怪之前王七殿直带人来抓他,又怪马观察当官举报赵正是他徒弟。
当下两人商量,定下一条计策,齐声说:“妙哉!”
赵正便将钱大王府中的暗花盘龙羊脂白玉带交给宋四公,宋四公从禁魂张员外家的金珠包中挑出几件有名的宝物,交给赵正。
两人分别各自去行动。
且说宋四公刚转身,正好遇到以前在张员外门口捉笊篱的哥哥,一把拉出顺天新郑门,直到侯兴家里歇脚。
便说:“我今天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那捉笊篱的说:“恩人有什么差使?不敢违抗。”
宋四公说:“让你赚一千贯钱养家。”
那捉笊篱的吃了一惊,叫道:“罪过!小人没福消受。”
宋四公说:“你只要听我的,自有好处。”
取出暗花盘龙羊脂白玉带,让侯兴扮作内官模样:“把这条带子带到禁魂张员外的解库里去当钱。这带子是无价之宝,只要当三百贯,对他说:‘三天后来赎,如果不赎,再加二百贯。你先放在铺子里,慢慢收藏。’”
侯兴依计去了。
张员外是贪财之人,见了这带子,觉得有利可图,不问来由,当了三百贯钱。
侯兴取钱回复宋四公。
宋四公却让捉笊篱的去钱大王门上揭榜举报。
钱大王听说找到了真赃,便叫捉笊篱的面审。
捉笊篱的说:“小的去解库中当钱,正好遇到那主管,将白玉带卖给北边一个客人,要价一千五百两。有人说是大王府里来的,所以小的来举报。”
钱大王派了百十名军校,让捉笊篱的带路,飞快跑到禁魂张员外家,不由分说,到解库中一搜,搜出了这条暗花盘龙羊脂白玉带。
张员外出来辩解时,这些军校哪里管你三七二十一,一条绳子捆住,和解库中的两个主管,都抓去见钱大王。
钱大王见了这条带子,确认是真赃,举报人不假,便写了个钧帖,交给捉笊篱的,库上支出一千贯赏钱。
钱大王坐轿,亲自去开封府拜见滕大尹,将玉带及张富等人送去拷问。
大尹自己没抓到贼人,反而是钱大王送来,感到惭愧,便骂道:“你前天来本府报案,列了许多金珠宝贝。我想你一个平民,哪来这么多东西?原来是放线做贼!你老实说这玉带是谁偷来的?”
张富说:“小的祖传财物,并非做贼窝赃。
这条带子是昨天申牌时分,一个内官拿来,当了三百贯钱走的。”
大尹说:“钱大王府里丢了暗花盘龙羊脂白玉带,你难道不知道?
怎么不问来历,就当了钱给他?现在这内官在哪里?明明是一派胡言!”
喝令狱卒,将张富和两个主管一起用刑,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张富受不了苦,情愿限三天内,出去抓当带子的人。
三天内抓不到,甘愿认罪。
滕大尹心里也有些疑虑,只将两个主管关押。
却派狱卒押着张富,准他限三天内回话。
张富眼泪汪汪,出了府门,到一个酒店里坐下,请狱卒喝三杯。
刚举杯,只见外面走进一个老头,问道:“哪位是张员外?”
张富低着头,不敢答应。
狱卒问:“阁下是谁?找张员外有什么事?”
老头说:“老汉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他,特到他解库前,听说有官司在府前,老汉跟到这里。”
张富这才起身说:“在下就是张富,不知有什么好消息?请坐下说。”
老头挨着张员外坐下,问:“员外土库中丢的东西,可知道下落了吗?”
张员外说:“在下不知道。”
老头说:“老汉知道三分,特来告诉员外。如果不信,老汉愿意带路去起赃。见到真赃,老汉才敢领赏。”
张员外大喜说:“如果能起回这五万贯赃物,赔偿钱大王后还有余。再花些上下打点,身上也干净了。”
便问:“老丈既然确定,请问尊姓大名?”
老头在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张员外大惊说:“怕没这事。”
老头说:“老汉愿意到府中出首,如果起不出真赃,老汉自认罪。”
张员外大喜说:“请老丈一起喝三杯,等大尹晚堂时,一起去禀告。”
当下四人喝得半醉,正好大尹升堂。
张员外买张纸,让老头写了首状,四人一起进府出首。
滕大尹看了王保的状词,说是马观察、王殿直做贼,偷了张富家的财物,心里想:“他们两个常年抓贼,哪有这种事?”
便问王保:“你是不是挟仇陷害?
有什么证据?”
王保老头说:“小的在郑州做生意,见两
有个人在那里兑换了许多金珠。他说家里还藏有更多,需要时再取来。我认得他是本府派来缉事的,他怎么会有这么多宝物?心里感到疑惑。
现在看到张富的失物清单,所列的宝物与他的相似,我愿意跟随张富去他家搜寻。
如果没有,我愿意认罪。”滕大尹半信半疑,便派李观察李顺,带着眼明手快的公人,和王保、张富一起去。
此时马观察马翰和王七殿直王遵正在各县追查两宗盗案未归。众人先到王殿直家,大喊一声,直接冲了进去。王七殿直的老婆抱着三岁的孩子,正在窗前吃枣糕,逗孩子玩。看到众人吵闹,吃了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怕吓坏孩子,用袖子捂住耳朵,带着孩子进了房间。众人跟着进去,围住婆娘问:“张员外家的赃物藏在哪里?”婆娘只是瞪着眼,不知道从何说起。众人见婆娘不说话,一起掀开箱子,翻找了一遍。
虽然找到几件银钗饰和一些衣服,但没有赃物。李观察正要埋怨王保,只见王保低着头,钻到床底下,在床脚边解下一个包裹,笑嘻嘻地捧出来。众人打开一看,是一对八宝嵌花金杯,十只金镶玳瑁杯,一串北珠念珠。张员外认出是自家土库里的东西,心痛得放声大哭。连婆娘也不知道这些东西从哪里来的,慌作一团,张口结舌,手也抬不起来。众人不由分说,用绳子套住婆娘的脖子。婆娘哭哭啼啼,把孩子寄在邻居家,只得跟着众人走。众人又到马观察家,混乱了一番。又是王保指点,在屋檐瓦缝里搜出一包珍珠和嵌宝金钏等物,张员外也都认得。
两家的妻小都被带到府前,滕大尹还坐在厅上,专等回话。
见众人蜂拥进来,阶下摆着许多赃物,说是从床脚和瓦缝里搜出来的,张富也认出来了。滕大尹大惊道:“常听说捉贼的自己也做贼,没想到王遵、马翰真的做了这种事!”命令将两家的妻小监禁起来,限期捉拿正贼,所获赃物暂存库房。首人在外听候,等赃物查清后,按额领赏。张富磕头禀告:“小人是普通人家,钱大王府中的玉带来历,小人确实不知。现在小人家中被盗的赃物已有证据,小人认倒霉,愿意赔偿钱府。望大人开恩,释放小人和那两个主管,积阴德。”滕大尹知道张富冤枉,允许他保释在外。王保跟着张员外回家,要了他五百贯赏钱走了。原来王保就是王秀,绰号“病猫儿”,他擅长攀爬楼阁。宋四公定下计策,故意将禁魂张员外家土库中的赃物,预先教王秀偷偷埋藏在两家的床头和屋檐等处,然后让他改名王保,出面举报赃物,官府哪里知道!
却说王遵、马翰正在各府追查公事,听说妻小吃了官司,急忙回来见滕大尹。滕大尹不由分说,用刑打得他们皮开肉绽,要他们招认张富的赃物,二人哪里肯招认?大尹命令从监中放出两家的老婆,她们面面相觑,无法辩解,连大尹也拿不定主意,都关押起来。第二天又拘捕张富到官,劝他先用自家财物赔偿钱大王府中的失物,“等慢慢退赃还你。”张富被官府逼迫不过,只得承认了。
回家后越想越恼,又舍不得家财,在土库中自缢而死。
可惜有名的禁魂张员外,只因“吝啬”二字,惹出大祸,连性命都丢了。那王七殿直王遵、马观察马翰,后来都死在狱中。这一班贼盗,公然在东京作恶,喝美酒,宿名妓,没人能奈何他们。那时东京一片混乱,家家户户不得安宁。直到包龙图相公做了府尹,这一班贼盗才害怕,各自散去,地方才恢复平静。有诗为证,诗云:
只因贪吝惹非殃,引到东京盗贼狂。亏杀龙图包大尹,始知官好自民安。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喻世明言-卷三十六-注解
石崇:晋朝时期的富豪,以其奢华生活和与王恺的斗宝故事闻名。
王恺:晋朝国舅,皇后之弟,与石崇斗宝,因嫉妒石崇的财富和绿珠的美貌而陷害石崇。
绿珠:石崇的妾,因不愿被王恺夺走而坠楼自尽,成为忠贞的象征。
金谷园:石崇的私人园林,以其奢华和美景著称。
珊瑚树:古代珍贵的装饰品,常作为财富和地位的象征。
禁魂张员外:禁魂张员外是故事中提到的一个虚构人物,宋四公提到他的一包细软,作为测试赵正技巧的手段。
笊篱:一种用竹篾或柳条编织的器具,常用于捞取水中的食物或杂物。
唱个大喏:古代的一种礼节,表示尊敬或感谢,通常伴随着鞠躬或拱手。
教化:指教育感化,这里可能是指通过言语或行为来影响他人。
持绳把索:比喻做事有准备,有条不紊。
周全:指考虑周到,照顾全面。
郑州奉宁军:古代地名,指郑州地区的奉宁军,宋代的一个军事行政区划。
宋四公:文中的人物,是贼盗的头目。
金梁桥:金梁桥是北宋东京汴梁的一座著名桥梁,是城市交通的重要枢纽。
焦酸馅:一种食物,可能是带有酸味的馅料,具体制作方法不详。
蹊跷作怪的动使:指宋四公使用的奇怪工具或手段,用于进行秘密活动。
百事和合:宋四公使用的万能钥匙的名称,暗示其能打开各种锁具。
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比喻虽然环境优美,但不适合长期停留,暗示宋四公的逃亡心态。
滕大尹:古代对官员的尊称,这里指的是一位地方官员。
王七殿直干遵:故事中的官员,负责追捕宋四公。
周五郎周宣:故事中的官员,负责协助追捕宋四公。
点茶老儿:点茶老儿是宋四公的伪装身份之一,通过扮演一个普通的点茶老人,宋四公成功迷惑了追捕他的人。
东京:东京是北宋时期的都城,今河南开封。在故事中,东京象征着权力和法律的中心,宋四公和赵正的对话中提到的东京,反映了他们对法律和权力的态度。
赵正:赵正是中国古代小说《水浒传》中的人物,以机智和勇敢著称。在本文中,赵正与宋四公合作,策划了一场复杂的骗局。
卧牛城:卧牛城是东京的别称,因其城墙形状似卧牛而得名。在故事中,宋四公提到卧牛城,暗示了东京的严密防守和法律的严格。
爊肉:一种用香料腌制的肉,通常用于蒸或烤,是古代常见的食品。
蒸饼:古代的一种面食,类似于现代的馒头或包子,常用于搭配肉类食用。
丞局:古代官府中的一种职位,负责文书、档案等事务,此处指穿着丞局服装的人。
汗药:古代的一种迷药,通常用于使人昏迷或失去知觉。
汴河:汴河是中国古代重要的运河之一,位于今天的河南省开封市,是北宋时期京杭大运河的一部分,连接黄河与淮河,对北宋的经济和文化交流起到了重要作用。
人肉馒头:古代小说中常见的恐怖情节,指用人肉制作的馒头,通常用于描述极端残忍的行为。
赞老子:古代对道士的称呼,此处指侯兴的职业。
馒头:馒头是中国传统面食,起源于三国时期,由诸葛亮发明,最初用于祭祀,后来成为日常食品。在文中,馒头被用作隐喻,暗示人肉。
百病安丸:百病安丸是一种传统中药,据传可以治疗多种疾病,如头风、胎前产后不适、脾血气痛等。在文中,赵正用此药来迷惑侯兴老婆。
平江府:平江府是宋代的一个行政区划,位于今天的江苏省苏州市,是当时的经济和文化中心之一。
酸馅:酸馅是一种传统小吃,通常由面粉包裹酸菜或其他酸味食材制成,文中提到的酸馅可能是王秀的招牌商品。
病猫儿:病猫儿是王秀的绰号,形容他行动敏捷,如同病猫一般灵活。
大相国寺:大相国寺是北宋时期著名的佛教寺庙,位于东京汴梁(今河南开封),是当时宗教和文化活动的中心。
王秀:王秀是故事中的一个小商贩,以卖酸馅为生,性格较为单纯,容易上当受骗。
侯兴:侯兴是宋四公的同伴,与赵正和宋四公一起参与盗窃行动。
金丝罐:金丝罐是故事中的重要道具,象征着财富和权力,赵正利用它来换取王秀的信任和衣物。
钱大王:钱大王是地方上的富商,因失窃而参与追捕行动。
马翰:马翰是滕大尹的部下,与王遵一同负责追捕贼人。
王遵:王遵是滕大尹的部下,负责协助追捕贼人。
张员外:张员外是地方上的富商,因失窃而参与追捕行动。
暗花盘龙羊脂白玉带:这是一种珍贵的玉带,象征着财富和地位。在本文中,它成为骗局的关键物品。
李观察:观察是古代对官员的称呼,李观察指的是一位姓李的官员。
王保:文中的人物,原名王秀,浑名“病猫儿”,是宋四公的帮凶。
张富:文中的人物,禁魂张员外,因贪吝而惹祸上身。
马观察:观察是古代对官员的称呼,马观察指的是一位姓马的官员。
王七殿直:殿直是古代对官员的称呼,王七殿直指的是一位姓王的官员。
包龙图:即包拯,北宋著名清官,以清廉公正著称,被后人尊称为“包青天”。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喻世明言-卷三十六-评注
《宋四公大闹禁魂张》是一篇融合了神话、历史与民间故事的小说,通过石崇与王恺的斗宝、绿珠的忠贞以及禁魂张员外的吝啬,展现了晋朝社会的奢华与腐败,以及人性的贪婪与嫉妒。
故事中的石崇是一个典型的暴发户形象,他从一个普通的渔夫通过帮助龙王而获得财富,最终成为晋朝的太尉。然而,他的财富和奢华生活并没有带来幸福,反而引来了王恺的嫉妒和陷害。石崇的故事反映了财富与权力的双重性,以及它们可能带来的灾难。
绿珠的形象则是忠贞与美丽的象征。她宁愿自尽也不愿被王恺夺走,展现了古代女性对贞节的重视。她的死不仅是对石崇的忠诚,也是对王恺贪婪和暴行的无声抗议。
禁魂张员外则是一个极端的吝啬鬼形象。他的吝啬不仅体现在金钱上,还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他的四条大愿和日常行为都充满了讽刺意味,反映了人性中对物质的过度追求和扭曲的价值观。
整篇故事通过对比石崇与禁魂张员外的生活,揭示了财富与吝啬的不同后果。石崇因财富而招致祸端,而禁魂张员外则因吝啬而失去了生活的乐趣。故事通过这些人物和情节,批判了当时社会的奢靡风气和人性中的贪婪与嫉妒。
此外,故事中的神话元素,如石崇与龙王的相遇,增添了故事的奇幻色彩,同时也反映了古代人们对自然和超自然力量的敬畏。这些元素使得故事不仅具有历史价值,还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和艺术特色。
这段古文选自《宋四公大闹禁魂张》,是一篇典型的宋代话本小说,具有浓厚的民间故事色彩。故事通过宋四公的机智和勇敢,展现了宋代社会底层人物的生活状态和心理活动。
首先,故事中的宋四公是一个典型的小人物形象,他机智、勇敢,善于利用各种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他的行为虽然有些狡猾,但也反映了当时社会底层人物的生存智慧。宋四公的形象塑造得非常生动,他的言行举止都充满了生活气息,使得读者能够很容易地产生共鸣。
其次,故事中的张员外则是一个典型的封建地主形象,他贪婪、吝啬,对待下人非常苛刻。他的行为反映了当时社会上层人物的普遍心态,即对财富的极度追求和对下层人民的压迫。张员外的形象与宋四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进一步突出了宋四公的机智和勇敢。
此外,故事中的情节设计非常巧妙,充满了悬念和戏剧性。宋四公通过各种手段潜入张员外的家中,成功地盗取了大量财物,并且在墙上留下了四句诗,暗示了自己的身份。这一情节不仅展示了宋四公的机智和勇敢,也为故事的后续发展埋下了伏笔。
最后,故事中的语言风格非常生动,充满了民间口语的特点。作者通过大量的对话和细节描写,使得故事的情节更加紧凑,人物形象更加鲜明。例如,宋四公与张员外的对话,充满了机智和幽默,使得读者在阅读过程中能够感受到一种轻松愉快的氛围。
总的来说,这段古文通过生动的情节和鲜明的人物形象,展现了宋代社会底层人物的生活状态和心理活动,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和历史价值。它不仅反映了当时社会的现实情况,也为后人研究宋代社会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这段文本出自中国古代小说,通过宋四公和赵正的故事,展示了古代社会中机智和伪装的重要性。宋四公通过巧妙的伪装和策略,成功逃脱了追捕,而赵正则通过模仿动物的行为,展示了他的技巧和智慧。
故事中的东京象征着权力和法律的中心,宋四公和赵正的对话反映了他们对法律和权力的态度。宋四公提到卧牛城,暗示了东京的严密防守和法律的严格,而赵正则通过他的行动,展示了他对法律和权力的蔑视。
文本中的细节描写非常生动,如宋四公的伪装、赵正的模仿行为等,都展示了作者的写作技巧和对人物心理的深刻理解。通过这些细节,读者可以更好地理解人物的性格和动机。
此外,故事中的对话也非常精彩,通过对话,作者展示了人物的智慧和机智。如宋四公和赵正的对话,不仅展示了他们的关系,还反映了他们对法律和权力的态度。
总的来说,这段文本通过生动的细节描写和精彩的对话,展示了古代社会中机智和伪装的重要性,同时也反映了人们对法律和权力的态度。这些元素共同构成了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和历史价值。
这段古文选自《水浒传》中的一段情节,描写了赵正与宋四公之间的斗智斗勇。赵正通过巧妙的手段,利用爊肉和蒸饼中的迷药,成功地从宋四公手中夺取了细软包儿。这一情节不仅展示了赵正的机智和胆识,也反映了古代社会中的复杂人际关系和江湖险恶。
从文化内涵来看,这段文字体现了古代中国社会中的江湖文化和生存智慧。赵正的行为虽然带有欺骗性质,但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这种手段被视为一种生存技能。同时,文中对爊肉、蒸饼等食物的描写,也反映了古代中国的饮食文化。
从艺术特色来看,这段文字通过细腻的描写和生动的对话,成功地塑造了赵正和宋四公这两个鲜明的人物形象。赵正的机智和宋四公的无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增强了故事的戏剧性。此外,文中对环境的描写,如村酒店的破败景象,也为故事增添了浓厚的生活气息。
从历史价值来看,这段文字不仅反映了宋代社会的风俗习惯,还揭示了当时社会中的一些阴暗面,如江湖骗术和极端残忍的行为。这些内容为我们研究古代社会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总的来说,这段古文通过生动的故事情节和细腻的描写,成功地展示了古代中国社会的复杂性和多样性,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和历史价值。
这段文本出自宋代话本小说《赵正侯兴》,通过赵正与侯兴夫妇的互动,展现了宋代市井生活的复杂性和江湖人物的机智与狡诈。文本中,赵正通过一系列巧妙的手段,成功地从侯兴夫妇手中逃脱,并最终与师父宋四公重逢。
从文化内涵来看,这段文本反映了宋代社会的江湖文化和市井生活。赵正作为一个江湖人物,展现了其机智、勇敢和狡猾的一面。他通过伪装、欺骗和机智的手段,成功地从危险中逃脱,并最终与师父重逢。这种情节设置不仅展示了江湖人物的生存智慧,也反映了当时社会对机智和勇敢的推崇。
从艺术特色来看,这段文本采用了大量的对话和动作描写,使得情节紧凑、生动。赵正与侯兴夫妇的对话充满了机智和幽默,尤其是赵正通过伪装和欺骗手段逃脱的情节,充满了戏剧性和悬念。此外,文本中还运用了大量的细节描写,如赵正吃馒头、侯兴老婆吃药、赵正解腰捉虱子等,这些细节不仅丰富了人物形象,也增强了文本的真实感和代入感。
从历史价值来看,这段文本为我们提供了了解宋代市井生活和江湖文化的重要资料。通过赵正与侯兴夫妇的互动,我们可以窥见当时社会的复杂性和多样性。此外,文本中还提到了许多宋代的地名和物品,如汴河、平江府、金梁桥、酸馅等,这些都为研究宋代的历史和文化提供了宝贵的线索。
总的来说,这段文本通过生动的情节和丰富的细节,展现了宋代市井生活的复杂性和江湖人物的机智与狡诈。它不仅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也为研究宋代社会和文化提供了重要的历史资料。
这段古文出自宋代话本《赵正侯兴》,讲述了赵正与宋四公、侯兴等人策划并执行盗窃行动的故事。故事通过一系列巧妙的情节设计,展现了赵正的机智和胆识,同时也反映了当时社会的复杂性和人性的多面性。
首先,故事通过赵正与王秀的互动,揭示了赵正的机智和善于利用他人心理的特点。赵正利用金丝罐换取王秀的信任,进而获取衣物,这一情节不仅展示了赵正的聪明才智,也反映了当时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危机。
其次,故事通过赵正与宋四公、侯兴的合作,展现了团队合作的重要性。赵正、宋四公和侯兴三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成功实施了盗窃行动。这一情节不仅突出了赵正的领导才能,也反映了当时社会中团队合作的价值。
再次,故事通过赵正与滕大尹、马翰的斗智斗勇,揭示了官场腐败和社会不公的现象。赵正屡次逃脱滕大尹和马翰的追捕,不仅展示了赵正的机智和胆识,也反映了当时官场的腐败和无能。
最后,故事通过赵正的盗窃行动,反映了当时社会的贫富差距和人们对财富的渴望。赵正盗窃钱大王的财物,不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物质需求,也是对当时社会不公的一种反抗。
总的来说,这段古文通过生动的情节和鲜明的人物形象,深刻揭示了宋代社会的复杂性和人性的多面性,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和历史价值。
本文通过一系列复杂的情节和人物互动,展现了中国古代社会的法律、道德和人性。故事中的主要人物宋四公和赵正,利用智慧和策略,成功地对抗了官府和富商,反映了普通百姓在面对不公和压迫时的反抗精神。
滕大尹、王遵和马翰代表了官方的法律和秩序,他们的追捕行动体现了官府对犯罪的打击和对社会秩序的维护。然而,他们的行动也暴露了官府的局限性和腐败,如滕大尹对张富的怀疑和刑讯逼供。
钱大王和张员外作为富商,他们的贪婪和吝啬在故事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现。他们的行为不仅导致了自身的损失,也反映了当时社会财富分配的不公和富人对穷人的压迫。
故事中的骗局设计巧妙,宋四公和赵正利用富商的贪婪和官府的腐败,成功地实施了他们的计划。这不仅展示了他们的智慧和勇气,也揭示了社会制度的缺陷和人性的弱点。
本文的语言生动,情节紧凑,通过对话和行动展现了人物的性格和心理。故事的结构严谨,情节发展自然,既有悬疑又有幽默,使读者在阅读过程中既能感受到紧张的气氛,又能体会到故事的趣味性。
总的来说,本文不仅是一部精彩的文学作品,也是一面反映中国古代社会现实的镜子。它通过生动的故事和鲜明的人物,揭示了社会的复杂性和人性的多面性,具有深刻的文化内涵和历史价值。
这段古文出自《警世通言》中的《禁魂张员外》,讲述了一个因贪吝而引发的悲剧故事。故事通过张富的遭遇,揭示了贪吝之害,以及官场腐败和社会动荡的严重后果。
首先,故事通过张富的贪吝行为,展现了人性的弱点。张富因贪图小利,最终导致家破人亡,甚至连性命都丧了。这一情节深刻揭示了贪吝的危害,警示人们要摒弃贪念,追求正直和廉洁。
其次,故事通过王保、王遵、马翰等人的行为,揭示了官场的腐败和社会动荡的严重后果。王保等人利用职务之便,勾结贼盗,陷害无辜,导致社会秩序混乱,百姓不得安宁。这一情节反映了当时社会的黑暗面,揭示了官场腐败对社会稳定的破坏性影响。
最后,故事通过包龙图的出现,展现了正义的力量。包龙图以清廉公正著称,他的出现使得贼盗惧怕,社会秩序得以恢复。这一情节强调了正义和廉洁的重要性,表达了人们对清官的渴望和对社会安定的期盼。
总的来说,这段古文通过生动的故事情节和鲜明的人物形象,深刻揭示了贪吝之害、官场腐败和社会动荡的严重后果,同时展现了正义的力量,具有深刻的文化内涵和历史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