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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阅微草堂笔记-卷十七-姑妄听之三(2)

作者: 纪昀(1724年—1805年),字晓岚,清代文学家、学者,曾任《四库全书》总纂官。他以博学多才著称,是清代文坛的重要人物。

年代:成书于清代乾隆至嘉庆年间(18世纪末至19世纪初)。

内容简要:《阅微草堂笔记》是一部志怪小说集,共24卷。书中收录了大量神怪、奇闻、异事,内容涉及民间传说、官场轶事、因果报应等。纪昀以简洁生动的笔触,借鬼神之事讽喻社会现实,既有趣味性又富含哲理,是清代笔记小说的代表作之一。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阅微草堂笔记-卷十七-姑妄听之三(2)-原文

蒙古以羊骨卜,烧而观其坼兆,犹蛮峒鸡卜也。

霍丈易书,在葵苏图军台时,有老妇解此术,使卜归期,妇侧睨良久曰:马未鞍,人未冠,是不行也,然鞍与冠皆已具,行有兆矣。

越数月,又使卜,妇一视即拜,曰:马已鞍,人已冠矣,公不久其归乎?既而果赐环。

又大学士温 公言,曩征乌什,俘回部十余人,禁地窖中,一日指口诉饥,投以杏,众分食讫,一年老者握其核,喃喃密祝掷于地上,观其纵横奇偶,忽失声哭,其党 环视,亦皆哭。

既而骈诛之牒至。

疑其法如火珠林钱卜也,是与蓍龟虽不同,然以骨取象者龟之变,以物取数者蓍之变,其藉人精神,以有灵理则一耳。

康熙癸已秋,宋村厂佃户周甲,不胜其妇之捶楚,夜伺妇寝,逃匿破庙,将待晓,介邻里乞怜。

妇觉之,追迹至庙,对神像数其罪,叱使伏受鞭,庙故有狐,鞭甫十余,方哀呼,群狐合噪而出曰:世乃有此不平事!

齐夺甲置墙隅,执其妇,褫无寸缕,即以其鞭鞭之,至流血未释,突狐妇又合噪而出,曰:男子但解护男子,渠背妻私匿某家女,不应死耶?

亦夺其妇置墙隅,而相率执甲。

群狐格斗争救,喧哄良久,守田者疑为劫盗,大呼呜铳为声援,狐乃各散。

妇已委顿,甲竭蹶负以归。

王得庵先生时设帐于是,见妇在途中犹喃喃骂也。

先生尝曰:快哉诸狐,可谓礼失而求野,狐妇乃恶伤其类,又别执一理,操同室之戈,盖门户分而朋党 起,朋党 盛而公论淆,眃眅纷纭,是非蜂起,其相轧也久矣。

张铉耳先生家,一夕觅一婢不见,意其逋逃,次日乃醉卧宅后积薪下,空房锁闭,不知其何从入也。

沃发渍面,至午乃苏。

言昨晚闻后院嬉笑声,稔知狐魅,习惯不惧,窃从门隙窥之,见酒炙罗列,数少年方聚饮,俄为所觉,遽跃起拥我逾墙入,恍惚间如睡如梦,噤不能言,遂被逼入坐,陈酿醇浓,加以苛罚,遂至沉酣,不记几时眠,亦不知其几时去也。

铉耳先生素刚正,自往数之曰:相处多年,除日日取柴外两无干犯,何突然越礼,以良家婢子,作娼女侑觞?

子弟猖狂,父兄安在,为家长者,宁不愧乎!

至夜半窗外语曰:儿辈冶荡,业已笞之,然其间有一线乞原者,此婢先探手入门,作谑词乞肉,非出强牵。

且其月下花前,采兰赠芍,阅人非一,碎璧多年,故儿辈敢通款曲。

不然则某婢某婢,色岂不佳,何终不敢犯乎?

防范之疏,仆与先生似当两分其过,惟俯察之。

先生曰:君既笞儿,此婢吾亦当痛笞。

狐哂曰:过砮梅之年,而不为之择配偶,郁而横决,罪岂独在此婢乎?

先生默然。

次日呼媒媪至,凡年长数婢尽嫁之。

邱县丞天锦言,西商有杜奎者,不知其乡贯,其语似泽潞人也,刚劲有胆,不畏鬼神。

空宅荒祠,所至恒眠被独宿,亦无所见闻。

偶行经六盘山麓,日已曛黑,遂投止废堡破屋,荒烟蔓草,四无人踪,度万万无寇盗,解装绊马,拾枯枝磠火御寒,竟展衾安卧。

方欲睡间,闻有哭声,谛听之,似在屋后,似出地下。

时硍硏方然,室明如昼,因侧眠,握刀以待之。

俄声渐近,已在窗外黑处呜呜不已,然终不露形。

杜叱问曰:平生未曾见尔辈是何鬼物,可出面言。

暗中有应者曰:身是女子,裸无寸缕,愧难相见,如不见弃,许入被中,则有物蔽形,可以对语。

杜知其欲相媚惑,亦不惧之,微晒曰:欲入即入。

陰风飒然,已一好女共枕矣。

羞容腼碘,掩面泣曰:一语才通,遽相偎倚,人虽冶荡,何至于斯,缘有苦情,迫于陈诉,虽嫌造次,勿讶婬奔。

此堡故群盗所居,妾偶独行,为其所劫,尽褫衣裳簪珥,缚弃涧中,夏浸寒泉,冬埋积雪,沉陰冱冻,万苦难名,后恶党 伏诛,废为墟莽,无人可告,茹痛至今。

幸空谷足音,得见君子,机缘难再,千载一时,故忍耻相投,不辞自献,拟以一宵之爱,乞市薄砇,移骨平原。

庶地气少温 ,得安营魄,倘更作佛事,超拔转轮,则再造之恩,誓世世长执巾栉。

语讫拭泪,纵体入怀。

杜慨然曰:本谓尔为妖,乃沉冤如是,吾虽耽花柳,然乘人窘急,挟制求欢,则落落丈夫义不出此。

汝既畏冷,无妨就我取温 ,如讲幽期,则不如径去。

女伏枕叩额,亦不再言。

杜拥之酣眠,帖然就抱,天晓已失所在。

乃留数日,为营葬营斋。

越数载归里,有邻家小女,见杜辄恋恋相随,后老而无子,求为侧室。

父母不肯,女自请相从,竟得一男。

知其事者,皆疑为此鬼后身也。

宋书符瑞志曰:珊瑚钩,王者恭信则见,然不言其形状。

盖自然之宝也。

杜工部诗曰:飘飘青琐郎,文采珊瑚钩,似即指此。

萧铨诗曰:珠帘半上珊瑚钩,则以珊瑚为钩耳。

余见故大学士杨公一带钩,长约四寸余,围约一寸六七分,其钩就倒垂桠杈,截去附枝,作一螭头。

其系缎环柱,亦就一横出之瘿瘤,作一芝草,其干天然弯曲,脉理分明,无一毫斧凿迹。

色迹纯作樱桃红,殆为奇绝。

其挂钩之环,则以交 柯连理之枝,去其外歧,而存其周围相属者,亦似天成。

然珊瑚连理者多,佩环似此者亦多,不为异也。

云以千四百金,得诸洋舶。

此在壬午癸未间,其时珊瑚易致价,尚未昂云。

又余在乌鲁木齐时,见故大学士温 公有玉一片,如掌大,可作臂阁,质理莹白,面有红斑四点,皆大如指顶,鲜活如花片,非血浸,非油炼,非琥珀烫,深入腠理,而晕脚四散,渐远渐淡,以

至于无,盖天成也。公恒以自随。木果木之战,公理轮絷马,慷慨捐身,此物想流落蛮烟瘴雨间矣。

又尝见贾人持一玉簪,长五寸余,圆如画笔之管,上半纯白,下半莹澈如琥珀,为目所未睹。有酬以九百金者,坚不肯售,余终疑为药炼也。

五十年前,见董文恪公一玉蟹,质不甚巨,而纯白无点瑕,独视之亦常玉,以他白玉相比,则非隐青,即隐黄隐赭,无一正白者,乃知其可贵。顷与柘林司农话及,司农曰:公在日偶值匮乏,以六百金转售之矣。

益都有书生,才气飚发,颇为隽上。一日,晚凉散步,与村女目成,密遣仆妇通词,约某夕虚掩后门待。生潜踪匿影,方暗中扪壁窃行,突火光一掣,朗若月明,见一厉鬼当户立,狼狈奔回,几失魂魄。次日至塾,塾师忽端坐大言曰:吾辛苦积得小陰骘,当有一孙登第,何逾墙钻穴,自败成功?幸我变形阻之,未至削籍,然亦殿两举矣。尔受人硑脯,教人子弟,何无约束至此耶?自批其颊十余,昏然仆地。方灌治间,宅内仆妇亦自批其颊曰:尔我家三世奴,岂朝秦暮楚者耶?幼主妄行,当劝戒,不从则当告主人,乃献媚希赏,几误其终身,岂非负心耶?后再不悛,且褫尔魄。语讫亦昏仆。并久之乃苏。门人李南涧曾亲见之。盖祖父之积累如是其难,子孙之败坏如是其易也。祖父之于子孙如是,其死尚不忘也,人可不深长思乎?然南涧言,此生终身不第,硓颔以终。殆流荡不返,其祖亦无如何欤?抑或附形于塾师,附形于仆妇,而不附形于其孙,亦不附形于其子,犹有溺爱者存,故终不知惩欤?

狐魅人之所畏也。里有罗生者,读小说杂记,稔闻狐女之姣丽,恨不一遇。近郊古冢,人云有狐,又云时或有人与狎昵,乃指其窟穴,具贽币牲醴,投书求婚姻。且云或香闺娇女,并已乘龙;或鄙弃樗材,不堪倚玉,则乞赐一艳婢,用充贵媵。衔感亦均,再拜置之而返。数日寂然。一夕独坐凝思,忽有好女出灯下,嫣然笑曰:主人感君盛意,卜今吉日,遣小婢三秀来充下陈,幸见收录。因叩谒如礼。凝眸侧立,妖媚横生,生大欣慰,即于是夜定情,自以为彩鸾甲帐,不是过也。婢善隐形,人不能见,虽远行别宿,亦复相随。益惬生所愿,惟性饕餮,家中食物多被窃食,物不足则盗衣裳器具,鬻钱以买,亦不知谁为料理。意有徒党 同来也。以是稍谯责之,然媚态柔情,摇魂动魄,低眉一盼,亦复回嗔。又冶荡殊常,蛊惑万状,卜夜卜昼,靡有已时。尚皁皁不足,以是家为之凋,体亦为之敝,久而疲于奔命,怨詈时闻,渐起衅端,遂成仇隙,呼朋引类,妖祟大兴,日不聊生。延正一真人劾治,婢现形抗辩曰:始缘祈请,本异私奔,继奉主命,不为苟合,手扎具存,非无故为魅也;至于盗窃婬佚,狐之本性,振古如是,彼岂不知,既以耽色之故,舍人而求狐,乃又责狐以人理,毋乃硔欤?即以人理而论,图声色之娱者,不能惜畜养之费,既充妾媵,即当仰食于主人,所给不敷,即不免私有所取。家庭之内,似此者多,较攘窃他人,终为有间;若夫闺房燕昵,何所不有,圣人制礼,亦不能立以程限,帝王定律,亦不能设以科条,在嫡配尚属常情,在姬侍又其本分。录以为罪,窃有未甘。真人曰:鸠众肆扰,又何理乎?曰:嫁女与人,意图求取,不满所欲,聚党 喧哄者,不知凡几,未闻有人科其罪,乃科罪于狐欤?真人癱思良久,顾罗生笑曰:君所谓求仁得仁,亦复何怨?老夫耄矣,不能驱役鬼神,预人家儿女事。后罗生家贫如洗,竟以瘵终。

从侄秀山言,奴子吴士俊尝与人斗,不胜,恚而求自尽,欲于村外觅僻地。甫出栅,即有二鬼邀之,一鬼言投井佳,一鬼言自缢更佳,左右牵制,莫知所适。俄有旧识丁文奎者从北来,挥拳击二鬼遁去,而自送士俊归。士俊惘惘如梦醒,自尽之心顿息,文奎亦先以缢死者,盖二人同役于叔父栗甫公家,文奎殁后,其母婴疾困卧,士俊尝助以钱五百,故以是报之。此余家近岁事,与新齐谐所记针工遇鬼略相似,信凿然有之。而文奎之求代而来,报恩而去,尤足以激薄俗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阅微草堂笔记-卷十七-姑妄听之三(2)-译文

蒙古人用羊骨占卜,烧羊骨观察其裂纹,就像南方蛮族用鸡骨占卜一样。

霍丈易书在葵苏图军台时,有一位老妇人懂得这种占卜术,让她占卜归期,老妇人斜眼看了一会儿说:马还没有备鞍,人还没有戴冠,这是不行的,但鞍和冠都已经准备好了,有出行的征兆了。

过了几个月,又让她占卜,老妇人一看就拜,说:马已经备鞍,人已经戴冠了,您不久就要回来了吧?后来果然被召回。

大学士温公说,以前征讨乌什时,俘虏了十几个回部人,关在地窖里,有一天他们指着嘴说饿,扔给他们杏子,大家分着吃了,一个年长者握着杏核,喃喃地祈祷,然后扔在地上,观察其纵横奇偶,突然失声痛哭,其他人也围过来看,也都哭了。

不久,处决他们的命令就到了。

怀疑他们的占卜方法像火珠林钱卜一样,虽然与蓍草和龟甲占卜不同,但用骨头取象是龟卜的变种,用物品取数是蓍卜的变种,都是借助人的精神,有灵验的道理是一样的。

康熙癸已年秋天,宋村厂的佃户周甲,受不了妻子的殴打,夜里等妻子睡着后,逃到破庙里躲起来,打算等到天亮,向邻居求助。

妻子发现后,追到庙里,对着神像数落他的罪过,命令他趴下受鞭打,庙里本来有狐狸,刚打了十几下,周甲哀嚎,一群狐狸突然出来说:世上竟然有这种不公平的事!

狐狸们把周甲推到墙角,抓住他的妻子,剥光她的衣服,用她的鞭子抽打她,直到流血不止,突然狐狸的妻子也出来说:男人只会保护男人,他背着妻子私藏某家女子,难道不该死吗?

也把周甲的妻子推到墙角,然后一起抓住周甲。

狐狸们打斗起来,喧闹了很久,守田的人以为是强盗,大声喊叫并鸣枪支援,狐狸们才散去。

周甲的妻子已经疲惫不堪,周甲艰难地背着她回家。

王得庵先生当时在那里教书,看到周甲的妻子在路上还在喃喃地骂。

先生曾说:这些狐狸真是痛快,可以说是礼失而求野,狐狸的妻子却因为伤害同类而愤怒,又另执一理,操同室之戈,门户分立而朋党兴起,朋党兴盛而公论混乱,纷争不断,是非蜂起,互相倾轧已经很久了。

张铉耳先生家,一天晚上发现一个婢女不见了,以为她逃跑了,第二天发现她醉倒在宅后积薪下,空房锁着,不知道她是怎么进去的。

婢女头发湿漉漉的,脸上有污渍,到中午才醒过来。

她说昨晚听到后院有嬉笑声,知道是狐狸作祟,习惯了也不害怕,偷偷从门缝里看,看到酒菜摆满了,几个少年正在喝酒,突然被他们发现,立刻跳起来把她拉过墙去,恍惚间像睡着了一样,说不出话,被逼着坐下,酒很浓烈,加上严厉的惩罚,结果醉得不省人事,不记得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

铉耳先生一向刚正,亲自去责问说:相处多年,除了每天取柴外,从来没有冒犯过,为什么突然越礼,把良家婢女当作娼妓陪酒?

子弟猖狂,父兄在哪里,作为家长,难道不感到羞愧吗?

半夜里窗外有人说:孩子们放荡,已经责罚过了,但其中有一点可以原谅,这个婢女先伸手进门,说些玩笑话要肉吃,不是强行拉她。

而且她在月下花前,采兰赠芍,见过的人不止一个,碎璧多年,所以孩子们敢和她亲近。

不然的话,其他婢女,难道不漂亮吗?为什么从来不敢冒犯?

防范不严,我和先生似乎都有责任,请您体谅。

先生说:您既然责罚了孩子,这个婢女我也要狠狠责罚。

狐狸笑着说:过了适婚年龄,却不给她找配偶,压抑太久而爆发,难道罪过全在这个婢女身上吗?

先生默然不语。

第二天叫来媒婆,把几个年长的婢女都嫁了出去。

邱县丞天锦说,西商有个叫杜奎的人,不知道他的家乡,说话像是泽潞人,刚强有胆量,不怕鬼神。

他经常在空宅荒祠里独自睡觉,也从未遇到什么怪事。

有一次他经过六盘山脚下,天已经黑了,就投宿在一个废弃的城堡破屋里,荒烟蔓草,四周无人,觉得绝对不会有强盗,就解下行李绊住马,捡了些枯枝生火取暖,然后铺开被子安心睡觉。

刚想睡时,听到有哭声,仔细听,好像在屋后,又好像从地下传来。

当时火还在燃烧,屋里亮如白昼,他就侧身躺着,握着刀等待。

不久声音越来越近,已经在窗外的黑暗中呜呜不停,但始终没有露出形迹。

杜奎大声问:我平生从未见过你们是什么鬼怪,可以出来说话。

黑暗中有人回答:我是女子,赤身裸体,羞于见人,如果您不嫌弃,让我进被子里,就有东西遮住身体,可以对话。

杜奎知道她想诱惑自己,也不害怕,微笑着说:想进来就进来吧。

阴风一吹,一个美丽的女子已经和他同床共枕了。

女子羞怯地掩面哭泣说:刚说了一句话,就靠得这么近,人虽然放荡,也不至于这样,实在是有苦情,迫不得已才来诉说,虽然冒昧,请不要惊讶我的淫奔。

这个城堡以前是强盗的巢穴,我偶然独自经过,被他们劫持,剥光了衣服首饰,绑起来扔到山涧里,夏天泡在寒泉中,冬天埋在积雪下,阴冷冰冻,痛苦难以形容,后来恶党被处死,这里成了废墟,无人可告,痛苦至今。

幸好听到您的脚步声,见到君子,机会难得,千载一时,所以忍耻相投,不辞自献,想用一夜之爱,乞求您买块薄地,把我的尸骨移到平原。

希望地气稍微温暖,能让我的魂魄安宁,如果您还能做佛事,超度我转世,那再造之恩,我愿世世代代做您的婢女。

说完擦干眼泪,扑进杜奎怀里。

杜奎感慨地说:我本以为你是妖怪,原来有如此沉冤,我虽然喜欢花柳,但乘人之危,胁迫求欢,这不是大丈夫所为。

你既然怕冷,不妨在我这里取暖,如果想谈幽期,那就不如直接离开。

女子伏在枕上磕头,也不再说话。

杜奎抱着她酣睡,安然入怀,天亮时女子已经不见了。

杜奎在那里住了几天,为她安排了葬礼和斋戒。

几年后他回到家乡,有个邻家小女孩,见到杜奎就恋恋不舍地跟着他,后来杜奎年老无子,想娶她为妾。

父母不同意,女孩自己请求跟随,最终生了一个儿子。

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怀疑这个女孩是那个女鬼的转世。

宋书符瑞志说:珊瑚钩,王者恭信则见,但没有描述它的形状。

这大概是自然形成的宝物。

杜甫的诗说:飘飘青琐郎,文采珊瑚钩,似乎就是指这个。

萧铨的诗说:珠帘半上珊瑚钩,则是用珊瑚做钩子。

我见过已故大学士杨公的一条带钩,长约四寸多,围约一寸六七分,钩子是倒垂的树枝,截去附枝,做成一个螭头。

系带的环柱,也是用横出的瘿瘤,做成一个芝草,钩子天然弯曲,纹理分明,没有一点人工痕迹。

颜色纯如樱桃红,真是奇绝。

挂钩的环,是用交柯连理的树枝,去掉外枝,保留周围相连的部分,也像是天然形成的。

不过珊瑚连理的很多,佩环像这样的也不少,并不稀奇。

据说花了1400两银子,从洋船上买来的。

这是在壬午癸未年间,那时珊瑚容易得到,价格还不高。

我在乌鲁木齐时,见过已故大学士温公的一块玉,像手掌大小,可以做臂阁,质地莹白,表面有四个红斑,每个都有指顶大小,鲜活如花瓣,不是血浸,不是油炼,不是琥珀烫,深入肌理,晕脚四散,渐远渐淡,以

至于无,大概是天意如此。公常常随身携带。在木果木之战中,公理轮絷马,慷慨捐躯,这件物品想必已经流落在蛮烟瘴雨之间了。

又曾经见到一个商人拿着一支玉簪,长约五寸多,圆如画笔的管,上半部分纯白,下半部分晶莹剔透如琥珀,是我从未见过的。有人出价九百金,他坚决不肯出售,我始终怀疑这是经过药物炼制的。

五十年前,见到董文恪公的一只玉蟹,质地不算巨大,但纯白无瑕,单独看它也是一块普通的玉,但与其他白玉相比,不是隐青,就是隐黄或隐赭,没有一块是纯白的,这才知道它的珍贵。最近与柘林司农谈及此事,司农说:公在世时偶尔遇到经济困难,以六百金转售了它。

益都有个书生,才气横溢,颇为出众。一天,晚上凉快时散步,与村女眉目传情,秘密派遣仆妇传话,约定某天晚上虚掩后门等待。书生潜踪匿影,正在黑暗中摸索墙壁偷偷前行,突然火光一闪,明亮如月,见到一个厉鬼站在门口,狼狈逃回,几乎失去魂魄。第二天到私塾,塾师忽然端坐大声说:我辛苦积累的小陰骘,应该有一个孙子登第,为何要翻墙钻洞,自毁成功?幸好我变形阻止,不至于被削籍,但也殿试两次了。你受人供养,教人子弟,为何如此无约束?自己打了自己十几个耳光,昏倒在地。正在救治时,宅内的仆妇也自己打了自己十几个耳光说:你是我家三代的奴仆,岂能朝秦暮楚?幼主妄行,应当劝戒,不听则应当告诉主人,却献媚希赏,几乎误了他的终身,岂不是负心?以后再不改,就剥夺你的魂魄。说完也昏倒在地。过了很久才苏醒。门人李南涧曾亲眼见到。祖父的积累如此艰难,子孙的败坏如此容易。祖父对子孙如此,死后仍不忘,人怎能不深思呢?然而南涧说,这个书生终身未中第,最终以贫困告终。大概是流荡不返,他的祖父也无能为力吧?或者附身于塾师,附身于仆妇,而不附身于他的孙子,也不附身于他的儿子,仍有溺爱存在,所以最终不知惩戒吧?

狐魅是人们所畏惧的。村里有个罗生,读小说杂记,熟知狐女的美丽,恨不能一见。近郊的古墓,人们说有狐,又说有时有人与狐狎昵,于是指着它的洞穴,准备了礼物和祭品,投书求婚。并且说,如果是香闺娇女,已经乘龙;如果鄙弃樗材,不堪倚玉,就请求赐一个艳婢,用来充当贵妾。感激之情相同,再拜后放下礼物返回。几天后寂静无声。一天晚上独自坐着凝思,忽然有个美女从灯下出现,嫣然笑着说:主人感激你的盛意,卜算今天是吉日,派遣小婢三秀来充当下陈,希望你能收留。于是按照礼节叩拜。凝眸侧立,妖媚横生,罗生大为欣慰,就在当晚定情,自以为彩鸾甲帐,也不过如此。婢女善于隐形,人不能见,即使远行别宿,也一直相随。更加满足罗生的愿望,只是婢女性情饕餮,家中食物多被偷吃,物品不足则偷盗衣裳器具,卖钱购买,也不知道是谁在料理。怀疑有同伙一起来。因此稍加责备,但婢女的媚态柔情,摇魂动魄,低眉一盼,也能让人回嗔。又冶荡异常,蛊惑万状,日夜不停。仍然不满足,因此家道凋零,身体也疲惫不堪,久而久之疲于奔命,怨言时常听到,渐渐引发争端,最终成为仇隙,呼朋引类,妖祟大兴,日不聊生。请正一真人来劾治,婢女现形抗辩说:起初是因为祈请,本不是私奔,后来奉主人之命,不是苟合,手书还在,不是无故为魅;至于盗窃淫佚,是狐的本性,自古以来就是如此,他岂能不知,既然因为贪色的缘故,舍人而求狐,却又以人的道理责备狐,岂不是荒谬吗?即以人的道理而论,图声色之娱者,不能惜畜养之费,既然充当妾媵,就应当仰食于主人,所给不足,就不免私有所取。家庭之内,类似的情况很多,比起攘窃他人,终究是有区别的;至于闺房燕昵,什么都有,圣人制礼,也不能立以程限,帝王定律,也不能设以科条,在嫡配尚属常情,在姬侍又是本分。以此为罪,我心中不甘。真人说:聚众肆扰,又是什么道理?婢女说:嫁女与人,意图求取,不满所欲,聚党喧哄者,不知凡几,未闻有人科其罪,却科罪于狐吗?真人沉思良久,看着罗生笑着说:你所谓求仁得仁,又有什么可怨的?老夫老了,不能驱役鬼神,预人家儿女事。后来罗生家贫如洗,最终因病去世。

从侄秀山说,奴子吴士俊曾经与人争斗,不胜,愤怒而想自尽,想在村外找个僻静的地方。刚出栅栏,就有两个鬼邀请他,一个鬼说投井好,一个鬼说自缢更好,左右牵制,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有个旧识丁文奎从北边来,挥拳击退二鬼,然后亲自送士俊回家。士俊惘惘如梦醒,自尽之心顿息,文奎也是先以缢死的人,原来二人同役于叔父栗甫公家,文奎死后,他的母亲生病卧床,士俊曾经资助五百钱,因此以此报答。这是我家近年的事,与新齐谐所记的针工遇鬼略相似,确实有此事。而文奎之求代而来,报恩而去,尤其足以激励薄俗了。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阅微草堂笔记-卷十七-姑妄听之三(2)-注解

羊骨卜:蒙古族的一种占卜方式,通过烧羊骨观察其裂纹来预测吉凶。

蛮峒鸡卜:南方少数民族的一种占卜方式,通过观察鸡的行为或内脏来预测吉凶。

霍丈易书:霍去病,西汉名将,曾率军征讨匈奴。

葵苏图军台:古代边疆的军事要塞。

赐环:古代皇帝赐予臣子的玉环,象征信任和重用。

乌什:古代西域地名,今新疆乌什县。

回部:指西域的少数民族。

火珠林钱卜:一种占卜方式,通过观察火珠或铜钱的排列来预测吉凶。

蓍龟:古代占卜的两种主要方式,蓍草占卜和龟甲占卜。

康熙癸已:康熙五十二年,即1713年。

宋村厂:古代地名,具体位置不详。

佃户:租种地主土地的农民。

捶楚:用棍棒打人。

破庙:废弃的庙宇。

狐: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狐狸常被视为灵异动物,具有变化和迷惑人的能力。

王得庵先生:清代学者,具体生平不详。

张铉耳先生:清代学者,具体生平不详。

邱县丞天锦:清代官员,具体生平不详。

杜奎:清代商人,具体生平不详。

六盘山:位于中国宁夏回族自治区和甘肃省交界处。

珊瑚钩:古代象征吉祥的宝物,常用于装饰或占卜。

杜工部:杜甫,唐代著名诗人,曾任工部员外郎。

萧铨:唐代诗人,具体生平不详。

杨公:清代大学士杨廷和,具体生平不详。

乌鲁木齐: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首府。

温公:清代大学士温达,具体生平不详。

天成:指自然形成,非人为所能及。

木果木之战:历史上的一场战役,具体背景不详,可能指某次重要的军事冲突。

贾人:古代对商人的称呼。

玉簪:古代女性用来固定发髻的装饰品,通常由玉石制成。

董文恪公:历史上的一个人物,具体背景不详,可能是一位官员或贵族。

柘林司农:古代官职名,负责农业事务。

益都:古代地名,今山东省益都县。

硑脯:古代的一种食品,可能指干肉或腌肉。

狐魅:指狐狸精,古代传说中的妖怪,常以美色迷惑人类。

正一真人:道教中的高级道士,通常具有驱邪降妖的能力。

新齐谐:古代的一部志怪小说集,记载了许多奇异的故事。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阅微草堂笔记-卷十七-姑妄听之三(2)-评注

这段文本通过多个故事展示了中国古代社会的多样性和复杂性。首先,蒙古族的羊骨卜和南方少数民族的鸡卜反映了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占卜方式,体现了古代人们对自然和超自然力量的敬畏与依赖。霍去病的故事则展示了古代将领在边疆的艰苦生活和对归期的渴望,反映了古代军人的忠诚与无奈。

温公征乌什的故事揭示了古代战争中的残酷和俘虏的悲惨命运,同时也展示了占卜在战争中的重要性。宋村厂佃户周甲的故事则反映了古代社会中家庭暴力和女性地位的低下,狐的出现则象征着对不公正的反抗和对弱者的保护。

张铉耳先生家的故事则揭示了古代社会中狐魅的存在和对人类生活的影响,反映了人们对灵异现象的恐惧和好奇。杜奎的故事则展示了古代商人的胆识和对鬼神的无畏,同时也揭示了古代社会中女性的悲惨命运和对正义的渴望。

最后,关于珊瑚钩的描述展示了古代人们对珍宝的追求和对自然奇观的赞叹,体现了古代社会的审美观念和文化价值。整个文本通过多个故事展示了中国古代社会的多样性和复杂性,反映了人们对自然、超自然、社会正义和道德伦理的思考与追求。

这段古文通过几个小故事,展现了古代社会的风俗、信仰和道德观念。首先,文中提到的玉簪和玉蟹,反映了古代对玉器的珍视,玉不仅是一种装饰品,更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其次,故事中的书生与村女的爱情故事,以及狐魅与罗生的纠葛,揭示了古代对爱情和婚姻的看法,以及人们对超自然力量的敬畏。

文中还涉及了道德和报应的主题。例如,书生因逾墙钻穴而受到塾师的责罚,仆妇因献媚希赏而自批其颊,这些都反映了古代社会对道德行为的严格要求。而罗生因贪恋狐魅而家破人亡,则是对贪欲和放纵的警示。

最后,故事中的鬼魂报恩情节,如丁文奎帮助吴士俊,体现了古代对报恩和善行的推崇。这些故事不仅具有文学价值,也反映了古代社会的伦理观念和宗教信仰,对研究古代文化和思想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总的来说,这段古文通过生动的故事和丰富的细节,展现了古代社会的多样性和复杂性,既有对美好事物的追求,也有对道德和信仰的坚守,具有深刻的文化内涵和历史价值。

内容标题:《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阅微草堂笔记-卷十七-姑妄听之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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