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纪昀(1724年—1805年),字晓岚,清代文学家、学者,曾任《四库全书》总纂官。他以博学多才著称,是清代文坛的重要人物。
年代:成书于清代乾隆至嘉庆年间(18世纪末至19世纪初)。
内容简要:《阅微草堂笔记》是一部志怪小说集,共24卷。书中收录了大量神怪、奇闻、异事,内容涉及民间传说、官场轶事、因果报应等。纪昀以简洁生动的笔触,借鬼神之事讽喻社会现实,既有趣味性又富含哲理,是清代笔记小说的代表作之一。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阅微草堂笔记-卷二十二-滦阳续录四(2)-原文
太原申铁蟾,好以香奁艳体,寓不遇之感。
尝谒某公未见,戏为无题诗曰:垩粉围墙罨画楼,隔窗闻拨细箜篌,分无信使通青鸟,枉遣游人驻紫骝,月姊定应随顾兔,星娥可止待牵牛,垂杨疏处雕栊近,只恨珠帘不上钩。殊有玉溪生风致。
王近光曰:似不应疑及织女,诬蔑仙灵。
余曰:已矣哉,织女别黄姑,一年一度一相见,彼此隔河何事无。元微之诗也。
海客乘槎上紫氛,星娥罢织一相闻,只应不惮牵牛妒,故把支机石赠君。李义山诗也。
微之之意,在于双文;义山之意,在于令狐。
文士掉弄笔墨,借为比喻,初与织女无涉,铁蟾此语,亦犹元李之志云尔,未为诬蔑仙灵也。
至于纯构虚词,宛如实事,指其时地,撰以姓名,灵怪集所载郭翰遇织女事–灵怪集今佚,此条见太平广记六十八,则悖妄之甚矣。
夫词人引用,渔猎百家,原不能一一核实,然过于诬罔,亦不可不知。
盖自庄列寓言,借以抒意,战国诸子,杂说弥多,谶纬稗官,递相祖述,遂有肆无忌惮之时。
如李冗独异志,诬伏羲兄妹为夫妇,已属丧心;张华博物志,更诬及尼山,尤为狂吠–案张华不应悖妄至此,殆后人依托。
如是者不一而足,今尚流传,可为痛恨。
又有依傍史文,穿凿锻炼,如汉书贾谊传,有太守吴公爱幸之之语,骈语雕龙–此书明人所撰,陈枚刻之,不著作者姓名–遂列长沙于娈童类中,注曰:大儒为龙陽。
史记高帝本纪称,母媪在大泽中,太公往视,见有蛟龙其上,晁以道诗遂有杀翁分我一杯羹,龙种由来事杳冥句,以高帝乃龙交 所生,非太公子。
左传有成风私事季友,敬嬴私事襄仲之文,私事云者,密相交 结以谋立其子而已。
后儒拘泥私字,虽朱子亦有碸是大恶之言,如是者亦不一而足。
学者当考校真妄,均不可炫博矜奇,遽执为谈柄也。
从叔梅庵公,言族中有二少年–此余小时闻公所说,忘其字号,大概是伯叔行也,闻某墓中有狐迹,夜携铳往,共伏草中伺之,以背相倚而睡,醒则两人之发交 结为一,贯穿缭绕,猝不可解,互相牵掣不能行,亦不能立,稍稍转动,即彼此呼痛,胶扰彻晓,望见行路者,始呼至,断以佩刀,狼狈而返。
愤欲往报,父老曰:彼无形声,非力所胜,且无故而侵彼,理亦不直,侮实自召,又何仇焉。
仇必败滋甚,二人乃止。
此狐小虐之使警,不深创之,以激其必报,亦可谓善自全矣。
然小虐亦足以激怒,不如敛戢勿动,使伺之无迹弥善也。
太和门丹墀下有石匮,莫知何名,亦莫知所贮何物,德脊斋前辈–脊斋名德保,与定圃前辈同名,乾隆壬戌进士,官至翰林院侍读,故当时以大德保小德保别之云–云,图裕斋之先德,昔督理殿工时曾开视之。
以问裕斋,曰:信然,其中皆黄色细屑,仅半匮不能满,凝结如土坯,谛审似是米谷岁久所化也。
余谓丹墀左之石阙,既贮嘉种,则此为五谷,于理较近。
且大驾卤簿中,象背宝瓶,亦贮五谷,盖稼穑维宝,古训相传,八政首食,见于洪范,定制之意,诚渊乎远矣。
宣武门子城内,如培者五,砌之以砖,土人云五火神墓。
明成祖北征时,用火仁火义火礼火智火信,制飞炮,破元兵于乱柴沟,后以其术太精,恐或为变,杀而葬于是,立五竿于丽谯侧,岁时祭之,使鬼有所归,不为厉焉。
后成祖转生为庄烈帝,五人转生李自成张献忠诸贼,乃复仇也。
此齐东之语,非惟正史无此文,即明一代稗官小说,充栋汗牛,亦从未言及斯人斯事也。
戊子秋,余见汉军步校董某,言闻之京营旧卒云,此水平也。
京城地势,惟宣武门最低,衢巷之水,遇雨皆汇于子城,每夜雨太骤,守卒即起,视此培確,水将及顶,则呼开门以泄之,没顶则门扉为水所壅,不能启矣。
今日久渐忘,故或有时阻碍也。
其城上五竿,则与白塔信炮相表里,设闻信炮,则昼悬旗,夜悬灯耳。
与五火神何与哉。
此言似乎近理,当有所受之。
科场拨卷,受拨者意多不惬,此亦人情,然亦视其卷何如耳。
壬午顺天乡试,余充同考官,时阅卷尚不回避本省,得一合字卷,文甚工而诗不佳,因甫改试诗之制,可以恕论,遂呈荐主考梁文庄公,已取中矣。
临填草榜,梁公病其何不改乎此度句,侵下文改字–题为始吾于人也四句–驳落,别拨一合字备卷,与余先视,其诗第六联曰:素娥寒对影,顾兔夜眠香–题为月中桂,己喜其秀逸,及观其第七联曰:倚树思吴质,吟诗忆许棠,遂跃然曰:吴刚字质,故李贺李凭箜篌引曰:吴质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兔,此诗选本皆不录,非曾见昌谷集者不知也。
华州试月中桂诗举许棠为第一人,棠诗今不传,非曾见王定保摭言、计敏夫唐诗纪事者不知也,中彼卷之开花临上界,持斧有仙郎,何如中此诗乎?
微公拨入,亦自愿易之。
即朱子颖也。
放榜后,时已九月,贫无絮衣,蒋心余素与唱和,借衣与之乃来见,以所作诗为贽。
余丙子扈从古北口时,车马拥塞,就旅舍小憩,见壁上一诗,剥残过半,惟三四句可辨,最爱其一水涨喧人语外,万山青到马蹄前二语,以为云中路绕巴山色,树里河流汉水声,不是过也。
惜不得姓名,及展其卷,此诗在焉,乃知芥契合,已在六七年前,相与叹息者久之。
子颖待余最尽礼,殁后,其二子承父之志,见余尚依依有情。
翰墨因缘,良非偶尔。
何尝以拨
房为亲疏哉。
余严江 舟中诗曰:山色空濛淡似烟,参差绿到大江 边,斜陽流水推篷坐,处处随人欲上船。
实从万山句夺胎。
尝以语子颖曰:人言青出于蓝,今日乃蓝出于青。
子颖虽逊谢,意似默可。
此亦诗坛之佳话,并附录于此。
先师介野园先生,官礼部侍郎,扈从南巡,卒于路。
卒前一夕,有星陨于舟前,卒后京师尚未知,施夫人梦公乘马至门前,骑从甚都,然伫立不肯入,但遣人传语曰:家中好自料理,吾去矣。
匆匆竟过,梦中以为时方扈从,疑或有急差遣,故不暇入。
觉后乃惊怛,比凶问至,即公卒之夜也。
公屡掌文柄,凡四主会试,四主乡试,其他杂试,殆不可缕数,尝有恩荣宴诗曰:鹦鹉新班宴御园,(案鹦鹉新班,不知出典,当时拟问公,竟因循忘之)摧颓老鹤也乘轩,龙津桥上黄金榜, 四见门生作状元。
丁丑年作也。
于文襄公亦赠以联曰:天下文章同轨辙,门墙桃李半公卿。
可谓儒者之至荣。
然日者推公之命,云终于一品武阶,他日或以将军出镇耶?
公笑曰:信如君言,则将军不好武矣。
及公卒,圣心悼惜,特赠都统。
盖公虽官礼曹,而兼摄副都统。
其扈从也,以副都统班行,故即武秩进一阶。
日者之术,亦可云有验矣。
乩仙多伪托古人,然亦时有小验。
温 铁山前辈–名温 敏,乙丑进士,官至盛京侍郎。
尝遇扶乩者,问寿几何,乩判曰:甲子年华有二秋。
以为当六十二,后二年卒,乃知二秋为二年,盖灵鬼时亦能前知也。
又闻山东巡抚国公,扶乩问寿,乩判曰:不知。
问仙人岂有所不知?
判曰:他人可知,公则不可知,修短有数常,人尽其所禀而已。
若封疆重镇,操生杀予夺之权,一政善,则千百万人受其福,寿可以增一政;不善,则千百万人受其祸,寿亦可以减。
此即司命之神,不能预为注定,何况于吾?
岂不闻苏盫误杀二人,减二年寿,娄师德亦误杀二人,减十年寿耶?
然则年命之事,公当自问,不必问吾也。
此言乃凿然中理,恐所遇竟真仙矣。
族叔育万言,张歌桥之北,有人见黑狐醉卧场屋中–场中守视谷麦小屋,俗谓之场屋,初欲擒捕,既而念狐能致财,乃覆以衣而坐守之,狐睡醒,伸缩数四,即成人 形,甚感其护视,遂相与为友。
狐亦时有所馈赠,一日问狐曰:设有人匿君家,君能隐蔽弗露乎?
曰:能。
又问君能凭附人身狂走乎?
曰:亦能。
此人即恳乞曰:吾家酷贫,君所惠不足以赡,而又愧于数渎君。
今里中某甲,甚富而甚畏讼,顷闻觅一妇司庖,吾欲使妇往应,居数日,伺隙逃出藏君家,而吾以失妇陽欲讼,妇尚粗有姿首,可诬以蜚语,胁多金。
得金之后,公凭附使奔至某甲别墅中,然后使人觅得,则承惠多矣。
狐如所言,果得多金,觅妇返后,某甲以在其别墅,亦不敢复问。
然此妇狂疾竟不愈,恒自碼饰,夜似与人共嬉笑,而禁其夫勿使前。
急往问狐,狐言无是理,试往侦之,俄归而顿足曰:败矣,是某甲家楼上狐,悦君妇之色,乘吾出而彼入也,此狐非我所能敌,无如何矣。
此人固恳不已,狐正色曰:譬如君里中某,暴横如虎,使彼强据人妇,君能代争乎?
后其妇颠痛日甚,且具发其夫之陰谋,瞈灸劾治皆无效,卒以瘵死。
里人皆曰:此人狡黠如鬼,而又济以狐之幻,宜无患矣,不虞以狐召狐,如螳螂黄雀之相伺也。
古诗曰:利旁有倚刀,贪人还自贼,信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阅微草堂笔记-卷二十二-滦阳续录四(2)-译文
太原的申铁蟾,喜欢用香艳的文体表达怀才不遇的感慨。
他曾去拜访某位官员未果,便戏作了一首无题诗:白粉围墙掩映着画楼,隔着窗户听到细箜篌的声音,没有信使传递青鸟的消息,徒然让游人停驻在紫骝马旁,月宫中的嫦娥应该跟随玉兔,织女星是否在等待牵牛星,垂杨稀疏处雕花的窗棂近在咫尺,只恨珠帘没有挂上钩。这首诗颇有李商隐的风格。
王近光说:似乎不应该怀疑织女,诬蔑仙灵。
我说:算了吧,织女与牛郎分别,一年只能见一次面,彼此隔着银河又能做什么呢。这是元稹的诗。
海客乘着木筏升上紫气,织女停下织布与他相见,只因为不怕牛郎嫉妒,所以把支机石赠给了他。这是李商隐的诗。
元稹的意思在于双文,李商隐的意思在于令狐。
文人玩弄笔墨,借用这些作为比喻,最初与织女无关,申铁蟾的话,也不过是像元稹、李商隐那样表达自己的志向罢了,并没有诬蔑仙灵。
至于纯粹虚构的故事,却写得像真事一样,指明时间和地点,编造姓名,比如《灵怪集》中记载的郭翰遇到织女的故事——《灵怪集》现在已经失传,这条记载见于《太平广记》第六十八卷,那就太过荒谬了。
文人引用典故,广泛涉猎百家,原本不能一一核实,但如果过于虚假,也不可不察。
自从庄子、列子用寓言来表达思想,战国时期的诸子百家,杂说越来越多,谶纬、稗官小说相继流传,于是就有了肆无忌惮的时候。
比如李冗的《独异志》,诬蔑伏羲兄妹为夫妻,已经属于丧心病狂;张华的《博物志》,更是诬蔑到尼山,简直是狂吠——张华不应该如此荒谬,大概是后人假托他的名义写的。
像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至今还在流传,真是令人痛恨。
还有依傍史书,穿凿附会,比如《汉书·贾谊传》中有太守吴公宠爱他的记载,《骈语雕龙》——这本书是明朝人写的,陈枚刻印,没有注明作者姓名——就把贾谊列入了娈童一类,注释说:大儒成了龙阳君。
《史记·高帝本纪》记载,刘邦的母亲在大泽中,太公去看她,见到有蛟龙在她身上,晁以道的诗就有“杀翁分我一杯羹,龙种由来事杳冥”的句子,认为刘邦是龙交配所生,不是太公的儿子。
《左传》中有成风私事季友,敬嬴私事襄仲的记载,所谓“私事”,不过是密谋立他们的儿子为继承人罢了。
后来的儒者拘泥于“私”字,连朱熹也说这是大恶,像这样的例子也不胜枚举。
学者应当考证真伪,不能因为炫耀博学、标新立异,就轻易拿这些作为谈资。
我的叔父梅庵公说,族中有两个年轻人——这是我小时候听他说的,忘了他们的名字,大概是伯叔辈的——听说某座墓中有狐狸的踪迹,晚上带着火铳去,一起趴在草丛中等待,背靠背睡着了,醒来时两人的头发纠缠在一起,缠绕得无法解开,互相牵制不能走,也不能站,稍微一动,就彼此喊痛,折腾了一整夜,直到看到路人经过,才叫他们来,用佩刀割断头发,狼狈地回去了。
他们愤怒地想要报复,父老说:狐狸没有形体和声音,不是人力能战胜的,而且你们无故侵犯它们,道理上也不对,侮辱是自己招来的,又何必结仇呢。
结仇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两人这才作罢。
这只狐狸小小地戏弄他们,让他们警醒,没有深究,以免激怒他们报复,也算是善于自保了。
不过小小的戏弄也足以激怒人,不如收敛行动,让它们找不到踪迹更好。
太和门丹墀下有一个石匮,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德脊斋前辈——脊斋名叫德保,和定圃前辈同名,乾隆壬戌年进士,官至翰林院侍读,所以当时用大德保、小德保来区分他们——说,图裕斋的先辈曾经在督理殿工时打开过它。
我问裕斋,他说:确实如此,里面都是黄色的细屑,只有半匮,没有装满,凝结得像土坯,仔细看像是米谷年久所化。
我认为丹墀左边的石阙既然贮藏着优良的种子,那么这里装的是五谷,从道理上讲更接近。
而且在大驾卤簿中,象背上的宝瓶也装着五谷,因为稼穑是宝物,古训相传,八政以食为首,见于《洪范》,定制的用意,确实深远。
宣武门子城内有五个像土堆一样的东西,用砖砌成,当地人说是五火神的墓。
明成祖北征时,用火仁、火义、火礼、火智、火信制造飞炮,在乱柴沟打败了元兵,后来因为这种技术太精妙,担心会引发变故,就把他们杀了,葬在这里,立了五根竿子在丽谯旁边,每年祭祀,让鬼魂有所归宿,不会作祟。
后来明成祖转生为庄烈帝,这五个人转生为李自成、张献忠等贼寇,是来复仇的。
这是齐东野语,不仅正史中没有这样的记载,就连明朝的稗官小说,汗牛充栋,也从未提到过这些人和事。
戊子年秋天,我见到汉军步校董某,他说听京营的老兵说,这是水平。
京城的地势,只有宣武门最低,街道上的水,遇到大雨都会汇聚到子城,每当夜雨太急,守卒就会起来,看这些土堆,水快要漫到顶时,就喊开门泄水,如果水漫过顶,门就会被水堵住,无法打开了。
现在时间久了,渐渐忘记了,所以有时会阻碍。
城上的五根竿子,和白塔的信炮相呼应,听到信炮,白天挂旗,晚上挂灯。
和五火神有什么关系呢?
这种说法似乎更合理,应该有所依据。
科场拨卷,被拨的人大多不满意,这也是人之常情,但也要看卷子本身如何。
壬午年顺天乡试,我担任同考官,当时阅卷还不回避本省,得到一份合字卷,文章写得很好但诗不行,因为刚刚改试诗的制度,可以宽容对待,于是推荐给主考梁文庄公,已经录取了。
临填草榜时,梁公觉得“何不改乎此度”这句侵占了下面的“改”字——题目是“始吾于人也”四句——就驳回了,另拨了一份合字备卷,我先看了,诗的第六联是:素娥寒对影,顾兔夜眠香——题目是《月中桂》,我已经喜欢它的秀逸,再看第七联:倚树思吴质,吟诗忆许棠,便高兴地说:吴刚字质,所以李贺的《李凭箜篌引》说:吴质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兔,这首诗选本都没有收录,不是读过《昌谷集》的人不会知道。
华州试《月中桂》诗,许棠得了第一名,许棠的诗现在失传了,不是读过《王定保摭言》、《计敏夫唐诗纪事》的人不会知道,那份卷子的“开花临上界,持斧有仙郎”,怎么能比得上这首诗呢?
如果不是梁公拨入,我也愿意换掉它。
这就是朱子颖。
放榜后,已经是九月,他穷得没有棉衣,蒋心余平时和他唱和,借了衣服给他,他才来见我,带着自己写的诗作为礼物。
我丙子年随从皇帝去古北口时,车马拥挤,在旅舍小憩,看到墙上一首诗,剥落了大半,只有三四句能辨认,最喜欢“一水涨喧人语外,万山青到马蹄前”这两句,觉得“云中路绕巴山色,树里河流汉水声”也不过如此。
可惜不知道作者是谁,等到展开他的卷子,这首诗就在里面,才知道我们的缘分早在六七年前就开始了,彼此叹息了很久。
子颖对我最尽礼数,去世后,他的两个儿子继承父亲的志向,见到我依然依依不舍。
翰墨的缘分,确实不是偶然的。
何尝是因为拨卷
房屋是为了区分亲疏关系的。
我在严江的船上写了一首诗:山色朦胧如烟,绿色参差延伸到大江边,斜阳下流水推动船篷,处处随人想要上船。
这首诗实际上是从万山的诗句中汲取灵感。
我曾经对子颖说:人们常说青出于蓝,今天却是蓝出于青。
子颖虽然谦虚地推辞,但似乎默许了。
这也是诗坛的一段佳话,一并记录在这里。
我的先师介野园先生,曾任礼部侍郎,随从南巡时在途中去世。
去世前一夜,有星星陨落在船前,去世后京城还不知道,施夫人梦见先生骑马到门前,随从很多,但先生站立不肯进门,只是派人传话说:家里好好料理,我走了。
匆匆离去,梦中以为先生还在随从,怀疑有紧急差遣,所以没时间进门。
醒来后感到惊恐,等到噩耗传来,正是先生去世的那一夜。
先生多次主持文官考试,四次主持会试,四次主持乡试,其他杂试更是数不胜数,曾经在恩荣宴上写过一首诗:鹦鹉新班宴御园,(案鹦鹉新班,不知出典,当时想请教先生,结果忘了)老鹤也乘轩,龙津桥上的黄金榜,四次见到门生成为状元。
这首诗是丁丑年写的。
于文襄公也赠了一副对联:天下文章同轨辙,门墙桃李半公卿。
可以说是儒者的最高荣誉。
然而算命的人推算先生的命运,说他最终会在一品武阶上结束,将来或许会以将军的身份出镇。
先生笑着说:如果真如你所说,那将军就不喜欢武事了。
等到先生去世,皇上深感惋惜,特别追赠他为都统。
因为先生虽然担任礼部官员,但兼任副都统。
他随从南巡时,以副都统的身份随行,所以武职晋升了一级。
算命人的术数,也可以说是有验证了。
乩仙大多假托古人,但有时也有小灵验。
温铁山前辈–名温敏,乙丑年进士,官至盛京侍郎。
曾经遇到扶乩的人,问自己的寿命,乩仙判词说:甲子年华有二秋。
以为是指六十二岁,结果两年后去世,才知道二秋是指两年,看来灵鬼有时也能预知未来。
又听说山东巡抚国公,扶乩问寿命,乩仙判词说:不知。
问仙人难道有什么不知道的吗?
判词说:别人可以知道,你则不可知,寿命长短有定数,人只能尽其所能而已。
如果是封疆大吏,掌握生杀大权,一项政策好,则千百万人受益,寿命可以增加;一项政策不好,则千百万人受害,寿命也可以减少。
这就是司命之神,也不能预先注定,何况是我呢?
难道没听说过苏盫误杀两人,减了两年寿命,娄师德也误杀两人,减了十年寿命吗?
所以寿命的事情,你应该自己问自己,不必问我。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恐怕遇到的是真仙了。
族叔育万说,张歌桥的北边,有人看到黑狐醉卧在场屋中–场屋是看守谷麦的小屋,俗称场屋,起初想抓住它,后来想到狐能带来财富,于是用衣服盖住它并坐守在那里,狐醒来后,伸展了几下,就变成了人形,非常感激他的保护,于是和他成为了朋友。
狐也时常送他一些礼物,有一天他问狐:如果有人藏在你家,你能隐藏不暴露吗?
狐说:能。
又问:你能附在人身上狂跑吗?
狐说:也能。
这人就恳求说:我家非常贫穷,你送的礼物不足以维持生活,而且我也不好意思多次麻烦你。
现在村里有个某甲,非常富有但非常害怕打官司,最近听说他在找一个妇女做饭,我想让我的妻子去应征,住几天后找机会逃出来藏在你家,然后我假装妻子失踪要打官司,妻子还有些姿色,可以诬陷她有不轨行为,威胁某甲多给钱。
得到钱后,你附在她身上让她跑到某甲的别墅里,然后让人找到她,这样就能得到很多好处了。
狐按照他说的做了,果然得到了很多钱,找到妻子回来后,某甲因为她在别墅里,也不敢再问。
然而这妻子却得了狂病,总是自言自语,晚上好像和人一起嬉笑,还不让丈夫靠近。
他急忙去问狐,狐说没有这回事,试着去侦查一下,不久回来跺脚说:坏了,是某甲家楼上的狐,喜欢你妻子的美貌,趁我不在时附在她身上了,这只狐不是我所能对付的,没办法了。
这人一再恳求,狐正色说:比如你们村里有个某,暴横如虎,让他强占别人的妻子,你能替他争吗?
后来他妻子的疯病越来越严重,还揭露了丈夫的阴谋,各种治疗都无效,最终病死了。
村里人都说:这人狡猾如鬼,又借助狐的幻术,应该没问题了,没想到以狐召狐,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样。
古诗说:利旁有倚刀,贪人还自贼,真是这样。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阅微草堂笔记-卷二十二-滦阳续录四(2)-注解
香奁艳体:指以女性美为题材的诗歌,常带有艳情色彩。
玉溪生:指唐代诗人李商隐,因其号玉溪生。
双文:指元稹的诗《双文》,表达对爱情的向往。
令狐:指李商隐的诗《令狐郎中》,表达对友情的珍视。
庄列寓言:指庄子、列子等道家思想家的寓言故事,用以表达哲学思想。
谶纬稗官:谶纬指古代预言书,稗官指民间传说,常带有神秘色彩。
李冗独异志:指唐代李冗所著的《独异志》,记载了许多奇异的故事。
张华博物志:指晋代张华所著的《博物志》,记载了许多奇闻异事。
贾谊传:指《汉书》中的贾谊传,记载了贾谊的生平事迹。
骈语雕龙:指明代陈枚所著的《骈语雕龙》,是一部文学批评著作。
高帝本纪:指《史记》中的高帝本纪,记载了汉高祖刘邦的生平事迹。
成风私事季友:指《左传》中的记载,成风与季友密谋立其子为君。
敬嬴私事襄仲:指《左传》中的记载,敬嬴与襄仲密谋立其子为君。
朱子:指宋代朱熹,儒家学者,对后世影响深远。
五火神墓:指明代成祖北征时使用的五种火器,后被葬于宣武门子城内。
庄烈帝:指明代崇祯帝,因其谥号为庄烈。
李自成张献忠:指明末农民起义领袖李自成和张献忠。
科场拨卷:指科举考试中,考官对试卷进行调换的行为。
朱子颖:指清代诗人朱子颖,以其诗才闻名。
蒋心余:指清代诗人蒋心余,与朱子颖有诗文往来。
房为亲疏哉:房指房屋,这里比喻人的亲疏关系。
严江:指严州江,位于今浙江省。
斜陽流水:斜阳指夕阳,流水指江水,形容景色优美。
万山句:指唐代诗人王维的诗句,常被后人引用。
青出于蓝:比喻学生超过老师或后人超过前人。
介野园先生:指清代学者介子推,字野园。
礼部侍郎:古代官职,负责礼仪、科举等事务。
扈从南巡:扈从指随从,南巡指皇帝南巡。
星陨:指流星坠落,古人认为是不祥之兆。
恩荣宴:古代科举考试后,皇帝赐宴新科进士的宴会。
鹦鹉新班:指新科进士,鹦鹉比喻才子。
龙津桥上黄金榜:龙津桥指科举考试的放榜处,黄金榜指进士榜。
丁丑年:指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
于文襄公:指清代学者于敏中,谥文襄。
日者:指占卜者。
都统:清代武官职,统领一省或一地区的军队。
乩仙:指扶乩时请来的神灵。
温铁山:指清代学者温敏,字铁山。
扶乩:一种占卜方法,通过乩笔在沙盘上写字来预测吉凶。
苏盫:指宋代学者苏轼,字子瞻,号东坡居士。
娄师德:唐代官员,以清廉著称。
张歌桥:地名,位于今河北省。
黑狐:传说中的灵狐,能变化成人形。
场屋:指农村中存放粮食的小屋。
司命之神:指掌管人寿命的神灵。
利旁有倚刀:比喻贪图利益会带来危险。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阅微草堂笔记-卷二十二-滦阳续录四(2)-评注
本文通过对太原申铁蟾的诗歌创作及其背景的描写,展现了古代文人在诗歌创作中对爱情、友情等主题的深刻思考。申铁蟾的诗歌以香奁艳体为主,表达了对不遇之感的寄托,其诗风与李商隐相似,充满了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和对现实的无奈。
文中还引用了元稹和李商隐的诗句,进一步说明了文人通过诗歌表达情感的传统。元稹的《双文》表达了对爱情的向往,而李商隐的《令狐郎中》则表达了对友情的珍视。这些诗歌不仅展现了文人的情感世界,也反映了当时社会的文化氛围。
此外,文中还提到了古代文人对神话传说的引用和改编,如对织女、伏羲兄妹等神话人物的描写。这些引用不仅丰富了诗歌的内容,也反映了文人对传统文化的继承和创新。
在历史背景方面,文中提到了明代成祖北征时使用的五种火器,以及这些火器被葬于宣武门子城内的传说。这一传说不仅反映了明代军事技术的发展,也展现了当时社会对神秘力量的崇拜。
最后,文中还提到了科举考试中的拨卷现象,以及朱子颖和蒋心余的诗文往来。这些内容不仅展现了科举考试的复杂性,也反映了文人之间的友谊和文化交流。
总的来说,本文通过对申铁蟾诗歌创作及其背景的描写,展现了古代文人在诗歌创作中对爱情、友情等主题的深刻思考,同时也反映了当时社会的文化氛围和历史背景。这些内容不仅具有重要的文化价值,也为后人研究古代文学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这段文字通过多个故事展现了清代社会的文化、宗教和民间信仰。首先,作者通过介野园先生的故事,描绘了清代官员的生活和科举制度的重要性。介野园先生作为礼部侍郎,多次主持科举考试,体现了他在文坛的崇高地位。他的去世伴随着星陨的预兆,反映了古人对天象的迷信。
其次,文中提到的扶乩故事,展示了清代民间对神灵的信仰。扶乩作为一种占卜方式,虽然在现代看来缺乏科学依据,但在当时却被广泛接受。温铁山前辈的扶乩经历,尤其是乩仙对寿命的预言,反映了人们对命运的无奈和对神灵的敬畏。
最后,黑狐的故事则揭示了民间对灵异现象的信仰。黑狐能变化成人形,并与人类互动,体现了民间传说中的灵狐形象。故事中的主人公利用黑狐的灵异能力进行欺诈,最终却因贪心而自食其果,反映了古人对贪欲的警示。
整体而言,这段文字通过多个故事,展现了清代社会的文化、宗教和民间信仰,既有对科举制度的描绘,也有对神灵信仰的反映,还有对贪欲的警示。这些故事不仅具有历史价值,也为我们理解清代社会提供了丰富的文化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