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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阅微草堂笔记-卷三-滦阳消夏录三(2)

作者: 纪昀(1724年—1805年),字晓岚,清代文学家、学者,曾任《四库全书》总纂官。他以博学多才著称,是清代文坛的重要人物。

年代:成书于清代乾隆至嘉庆年间(18世纪末至19世纪初)。

内容简要:《阅微草堂笔记》是一部志怪小说集,共24卷。书中收录了大量神怪、奇闻、异事,内容涉及民间传说、官场轶事、因果报应等。纪昀以简洁生动的笔触,借鬼神之事讽喻社会现实,既有趣味性又富含哲理,是清代笔记小说的代表作之一。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阅微草堂笔记-卷三-滦阳消夏录三(2)-原文

先太夫人乳媪廖氏言,沧州马落坡,有妇以卖面为业。得余面以养姑。贫不能畜驴,恒自转磨,夜夜彻四鼓。姑殁后,上墓归,遇二少女于路,迎而笑曰:同住二十余年,颇相识否?妇错愕不知所对。二女曰:嫂勿讶,我姊妹皆狐也,感嫂孝心,每夜助嫂转磨,不意为上帝所嘉,缘是功行,得证正果。今嫂养姑事毕,我姊妹亦登仙去矣。敬来道别,并谢提携也。言讫,其去如风,转瞬已不见。妇归,再转其磨,则力几不胜,非宿昔之旋运自如矣。

乌鲁木齐,译言好围场也。余在是地时,有笔帖式,名乌鲁木齐。计其命名之日,在平定西域前二十余年。自言初生时,父梦其祖语曰:尔所生子,当名乌鲁木齐,并指画其字以示。觉而不省为何语,然梦甚了了,姑以名之。不意今果至此,意将终此乎?后迁印房主事,果卒于官。计其自从征至卒,始终未尝离此地。事皆前定,岂不信夫。

乌鲁木齐又言有厮养曰巴拉,从征时,遇贼每力战,后流矢贯左颊,镞出于右耳之后,犹奋刀斫一贼,与之俱仆。后因事至孤穆第–在乌鲁木齐特纳格尔之间,梦巴拉拜谒,衣冠修整,颇不类贱役。梦中忘其已死,问向在何处,今将何往,对曰:因差遣过此,偶遇主人,一展积恋耳。问何以得官,曰:忠孝节义,上帝所重。凡为国捐生者,虽下至仆隶,生前苟无过恶,幽冥必与一职事;原有过恶者,亦消除前罪,向人道转生。奴今为博克达山神部将,秩如骁骑校也。问何所往,曰:昌吉。问何事,曰:赍有文牒,不能知也。霍然而醒,语音似犹在耳。时戊子六月。至八月十六日,而有昌吉变乱之事,鬼盖不敢预泄云。

昌吉筑城时,掘土至五尺余,得红癗丝绣花女鞋一,制作精致,尚未全朽。余乌鲁木齐杂诗曰:筑城掘土土深深,邪许相呼万杵音。怪事一声齐注目,半钩新月紵花侵。咏此事也。入土至五尺余,至近亦须数十年,何以不坏?额鲁特女子不缠足,何以得作弓弯样,仅三寸许?此必有其故,今不得知矣。

郭六,淮镇农家妇,不知其夫氏郭,父氏郭也。相传呼为郭六云尔。雍正甲辰乙巳间,岁大饥,其夫度不得活,出而乞食于四方,濒行对之稽颡曰:父母皆老病,吾以累汝矣。妇故有姿,里少年瞰其乏食,以金钱挑之,皆不应。惟以女工养翁姑,既而必不能赡,则集邻里叩首曰:我夫以父母托我,今力竭矣,不别作计,当俱死。邻里能助我,则乞助我,不能助我,则我且卖花,毋笑我–里语以妇女倚门为卖花。邻里趑趄嗫嚅,徐散去。乃恸哭白翁姑,公然与诸荡子游,陰蓄夜合之资,又置一女子。然防闲甚严,不使外人觌其面。或曰是将邀重价,亦不辩也。越三载余,其夫归。寒温 甫毕,即与见翁姑,曰:父母并在,今还汝。又引所置女,见其夫曰:我身已污,不能忍耻再对汝,已为汝别娶一妇,今亦付汝。夫骇愕未答,则曰:且为汝办餐,已往厨下自刭矣。县令来验,目炯炯不瞑。县令判葬于祖坟,而不癙夫墓。曰:不癙墓宜绝于夫也;葬于祖坟,明其未绝于翁姑也。目仍不瞑,其翁姑哀号曰:是本贞妇,以我二人故至此也。子不能养父母,反绝代养父母者耶?况身为男子不能养,避而委一少妇 ,途人知其心矣。是谁之过而绝之耶?此我家事,官不必与闻也。语讫而目瞑。时邑人议论颇不一,先祖宠 予公曰:节孝并重也。节孝不能两全也,此一事非圣贤不能断,吾不敢置一词也。

御史某之伏法也,有问官白昼假寐,恍惚见之,惊问曰:君有冤耶?曰:言官受赂鬻章奏,于法当诛,吾何冤?曰:不冤何为来见我?曰:有憾于君。曰:问官七八人,旧交 如我者,亦两三人,何独憾我?曰:我与君有宿隙,不过进取相轧耳,非不共戴天者也。我对簿时,君虽引嫌不问,而陽陽有德色;我狱成时,君虽虚词慰藉,而隐隐含轻薄。是他人据法置我死,而君以修怨快我死也。患难之际,此最伤人心,吾安得不憾?问官惶恐愧谢曰:然则君将报我乎?曰:我死于法,安得报君?君居心如是,自非载福之道,亦无庸我报,特意有不平,使君知之耳。语讫,若睡若醒,开目已失所在,案上残茗尚微温 。后所亲见其惘惘如失,陰叩之,乃具道始末,喟然曰:幸哉我未下石也,其饮恨犹如是。曾子曰:哀矜勿喜,不其然乎?所亲为人述之,亦喟然曰:一有私心,虽当其罪犹不服,况不当其罪乎?

程编修鱼门曰:怨毒之于人甚矣哉。宋小岩将殁,以片札寄其友曰:白骨可成尘,游魂终不散,黄泉业镜台,待汝来相见。余亲见之,其友将殁,以手拊床 曰:宋公且坐。余亦亲见之。

相传某公奉使归,驻节馆舍。时庭菊盛开,徘徊花下,见小童隐映疏竹间,年可十四五,端丽温 雅,如靓妆女子。问知为居停主人子,呼与语,甚慧黠。取一扇赠之,流目送盼,意似相就。某公亦爱其秀颖,与流连软语,适左右皆不在,童即跪引其裾,曰:公如不弃,即不敢欺公。父陷冤狱,得公一语可活。公肯援手,当不惜此身。方探袖出讼牒,忽暴风冲击,窗扉六扇皆洞开,几为驺从所窥。心知有异,急挥之去,曰:俟夕徐议。即草草命驾行。后廉知为土豪杀人狱,急不得解,赂胥吏引某公馆其家,陰市娈童,伪为其子。又赂左右,得至前为秦弱兰之计,不虞冤魄之示变也。裘文达公

尝曰:此公偶尔多事,几为所中。士大夫一言一动,不可不慎。使尔时面如包孝肃,亦何隙可乘。

明崇祯末,孟村有巨盗肆掠。见一女有色,并其父母系之。女不受污,则缚其父母加炮烙,父母并呼号惨切,命女从贼。女请纵父母去,乃肯从。贼知其绐己,必先使受污而后释。女遂奋掷批贼颊,与父母俱死,弃尸于野。后贼与官兵格斗,马至尸侧,辟易不肯前,遂陷淖就擒。女亦有灵矣。惜其名氏不可考。论是事者,或谓女子在室,从父母之 命者也。父母命之从贼矣,成一己之名,坐视父母之 惨酷,女似过忍;或谓命有治乱,从贼不可与许嫁比。父母命为娼,亦为娼乎?女似无罪。先姚安公曰:此事与郭六正相反,均有理可执,而于心终不敢确信。不食马肝,未为不知味也。

刘羽冲,佚其名,沧州人。先高祖厚斋公多与唱和。性孤僻,好讲古制,实迂阔不可行。尝倩董天士作画,倩厚斋公题,内秋林读书一幅云:兀坐秋树根,块然无与伍,不知读何书,但见须眉古。只愁手所持,或是井田谱。盖规之也。偶得古兵书,伏读经书,自谓可将十万。会有土寇,自练乡兵与之角。全队溃覆,几为所擒;又得古水利书,伏读经年,自谓可使千里成沃壤,绘图列说于州官,州官亦好事,使试于一村,沟洫甫成,水大至。顺渠灌入,人几为鱼。由是抑郁不自得,恒独步庭阶,摇首自语曰:古人岂欺我哉!如是日千百遍惟此六字。不久发病死。后风清月白之夕,每见其魂在墓前松柏下,摇首独步,侧耳听之,所诵仍此六字也。或笑之,则隐。次日伺之,复然。泥古者愚,何愚乃至是欤?阿文勤公尝教昀曰:满腹皆书能害事,腹中竟无一卷书,亦能害事。国弈不废旧谱,而不执旧谱;国医不泥古方,而不离古方。故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又曰: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巧。

明魏忠贤之恶,史册所未睹也。或言其知事必败,陰蓄一骡,日行七百里,以备逋逃;陰蓄一貌类己者以备代死。后在阜城尤家店,竟用是私遁去。余谓此无稽之谈也。以天道论之,苟神理不诬,忠贤断无幸免理;以人事论之,忠贤擅政七年,何人不识。使窜伏旧党 之家,小人之交 ,势败则离,有缚献而已矣;使潜匿荒僻之地,则耕牧之中,突来阉宦,异言异貌,骇视惊听,不三日必败;使远遁于封域之外,则严世蕃尝通日本,仇鸾尝交 谙达,忠贤无是也,山海阻深,关津隔绝,去又将何往。昔建文行遁,后世方且传疑。然建文失德无闻,人心未去,旧臣遗老,犹有故主之思。燕王称戈篡位,屠戮忠良,又天下所不与,递相客隐,理或有之。忠贤虐焰薰天,毒流四海,人人欲得而甘心。是时距明亡尚十五年,此十五年中,安得深藏不露乎?故私遁之说,余断不谓然。文安王岳芳曰:乾隆初,县学中忽雷霆击格,旋绕文庙,电光激射,如掣赤练,入殿门复返者十余度。训导王著起曰:是必有异。冒雨入视,见大蜈蚣伏先师神位上,钳出掷阶前,霹雳一声,蜈蚣死而天霁。验其背上,有朱书魏忠贤字。是说也,余则信之。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阅微草堂笔记-卷三-滦阳消夏录三(2)-译文

先太夫人的乳母廖氏说,沧州马落坡有一个以卖面为生的妇女。她用剩下的面来养活婆婆。因为贫穷无法养驴,她总是自己推磨,每天夜里都干到四更天。婆婆去世后,她去上坟回来,在路上遇到两个少女,她们迎上来笑着说:我们同住了二十多年,你还认识我们吗?妇女惊讶得不知如何回答。两个少女说:嫂子不要惊讶,我们姐妹都是狐狸,因为感动于你的孝心,每天晚上都帮你推磨,没想到被上帝嘉奖,因此功德圆满,得以证得正果。现在你养婆婆的事已经完成,我们姐妹也要登仙去了。特地来向你道别,并感谢你的提携。说完,她们像风一样离去,转眼间就不见了。妇女回家后,再推磨时,力气几乎不够,不像以前那样轻松自如了。

乌鲁木齐,翻译过来就是好围场。我在那里时,有一个笔帖式,名叫乌鲁木齐。计算他命名的日子,是在平定西域前二十多年。他自己说刚出生时,父亲梦见祖父对他说:你生的儿子,应该叫乌鲁木齐,并指着画出的字给他看。醒来后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梦中的情景非常清晰,就姑且用这个名字。没想到现在真的到了这里,难道要在这里终老吗?后来他升任印房主事,果然在任上去世。计算他从出征到去世,始终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事情都是前定的,难道不是这样吗?

乌鲁木齐还说有一个仆人叫巴拉,从征时,每次遇到敌人都奋力作战,后来被流箭射穿左颊,箭头从右耳后穿出,仍然奋力砍杀一个敌人,与敌人一起倒下。后来因为有事到孤穆第——在乌鲁木齐特纳格尔之间,梦见巴拉来拜见,衣冠整齐,一点也不像低贱的仆役。梦中忘记他已经死了,问他现在在哪里,要去哪里,他回答说:因为差遣经过这里,偶然遇到主人,表达一下积攒的思念。问他怎么得到官职,他说:忠孝节义,是上帝所看重的。凡是为国捐躯的人,即使是最低贱的仆役,生前如果没有过错,阴间一定会给他一个职位;原来有过错的,也会消除前罪,转生为人。我现在是博克达山神的部将,职位相当于骁骑校。问他要去哪里,他说:昌吉。问他去做什么,他说:带着文书,不能知道内容。突然醒来,他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当时是戊子年六月。到了八月十六日,昌吉发生了变乱,鬼魂大概不敢提前泄露。

昌吉筑城时,挖土到五尺多深,发现一只红色丝绣花女鞋,制作精致,还没有完全腐烂。我在乌鲁木齐的杂诗中写道:筑城挖土土深深,邪许相呼万杵音。怪事一声齐注目,半钩新月紵花侵。就是咏这件事。埋入土中五尺多深,至少也要几十年,为什么没有腐烂?额鲁特女子不缠足,为什么能做出弓弯的样子,只有三寸多长?这其中一定有原因,现在无法知道了。

郭六,是淮镇的一个农家妇女,不知道她的丈夫姓郭,父亲也姓郭。人们都叫她郭六。雍正甲辰乙巳年间,年景大饥荒,她的丈夫估计活不下去,出去四处乞讨,临走时对她磕头说:父母都年老多病,我把他们托付给你了。郭六本来有姿色,村里的年轻人看她缺吃少穿,用金钱诱惑她,她都不答应。只靠做女工养活公婆,后来实在无法维持,就召集邻居磕头说:我丈夫把父母托付给我,现在我已经尽力了,如果不另想办法,我们都会死。邻居们能帮我,就请帮我,不能帮我,我就要卖花了——村里人把妇女倚门卖笑称为卖花。邻居们犹豫不决,慢慢散去。她于是痛哭流涕地告诉公婆,公然与那些浪荡子交往,暗中积蓄夜合之资,又买了一个女子。但她防范很严,不让外人见到她的面。有人说她这是要卖高价,她也不辩解。过了三年多,她的丈夫回来了。寒暄刚结束,她就带他去见公婆,说:父母都在,现在交还给你。又带出那个买来的女子,对丈夫说:我已经不干净了,不能再忍受耻辱面对你,已经为你另娶了一个妻子,现在也交给你。丈夫惊愕得不知如何回答,她说:我先为你准备饭菜,说完就去厨房自杀了。县令来验尸,她的眼睛炯炯有神,不肯闭上。县令判她葬在祖坟,但不与丈夫合葬。说:不合葬是因为她与丈夫断绝了关系;葬在祖坟,表明她没有与公婆断绝关系。她的眼睛仍然不闭,公婆哀号说:她本来是个贞妇,因为我们二人才落到这个地步。儿子不能养活父母,反而让一个年轻妇女代养,路人都会知道他的心思。是谁的过错让她断绝关系?这是我们家的事,官府不必过问。说完,她的眼睛闭上了。当时城里的人议论纷纷,我的先祖宠予公说:节孝并重。节孝不能两全,这件事不是圣贤无法判断,我不敢妄加评论。

某御史被处决时,有一个审问官白天打盹,恍惚间见到他,惊讶地问:你有冤情吗?他说:言官受贿卖奏章,按法律应当处死,我有什么冤情?审问官说:没有冤情为什么来见我?他说:我对你有怨恨。审问官说:审问官有七八个人,旧交像我这样的也有两三个,为什么只怨恨我?他说:我与你有旧怨,不过是争名夺利罢了,不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我受审时,你虽然避嫌不问,但脸上有得意的神色;我定罪时,你虽然虚言安慰,但话中隐隐含有轻蔑。是别人依法置我于死地,而你因为旧怨而高兴我死。患难之际,这种态度最伤人心,我怎么能不怨恨?审问官惶恐惭愧地道歉说:那么你要报复我吗?他说:我死于法律,怎么能报复你?你心存这样的想法,自然不是积福之道,也不需要我报复,只是心里不平,让你知道罢了。说完,他似睡似醒,睁开眼睛已经不见了,桌上的残茶还微微温热。后来他的亲友见他神情恍惚,私下询问,他才详细说了经过,叹息说:幸好我没有落井下石,他的怨恨还是这样深。曾子说:哀矜勿喜,难道不是这样吗?亲友对人讲述这件事,也叹息说:一旦有私心,即使罪有应得也不服气,何况罪不当罚呢?

程编修鱼门说:怨恨对人的影响太大了。宋小岩临死前,用一张小纸条寄给他的朋友说:白骨可以化为尘土,游魂终究不会消散,黄泉的业镜台,等着你来相见。我亲眼见过,他的朋友临死前,用手拍着床说:宋公请坐。我也亲眼见过。

相传某公奉命出使归来,住在馆舍。当时庭院里的菊花盛开,他在花下徘徊,看见一个小童隐约在稀疏的竹林中,年纪大约十四五岁,端庄秀丽,温文尔雅,像精心打扮的女子。询问得知是馆舍主人的儿子,叫他过来说话,非常聪明机灵。某公送给他一把扇子,目光流连,似乎有意亲近。某公也喜欢他的俊秀,与他轻声细语,正好左右的人都不在,小童跪下拉着他的衣襟说:公如果不嫌弃,我就不敢欺骗公。父亲被冤枉入狱,只要公一句话就能救活。公肯帮忙,我愿意不惜此身。正要伸手从袖中拿出诉状,突然一阵狂风冲击,六扇窗户都被吹开,差点被随从看见。某公心里知道有异,急忙挥手让他离开,说:等晚上再慢慢商量。随即匆匆启程离开。后来查明是土豪杀人入狱,急于脱身,贿赂胥吏引某公住在他家,暗中买来娈童,假扮成他的儿子。又贿赂左右的人,得以接近某公,实施秦弱兰的计策,没想到冤魂显灵。裘文达公

曾经说过:这位先生偶尔多事,几乎被牵连。士大夫的一言一行,不可不谨慎。如果当时他的脸色像包孝肃那样,又有什么可乘之机呢。

明朝崇祯末年,孟村有一个大盗肆意抢劫。看到一个女子有姿色,就把她和她的父母都绑了起来。女子不愿意被侮辱,盗贼就把她的父母绑起来用炮烙之刑,父母痛苦地呼号,命令女子顺从盗贼。女子请求放走父母,才愿意顺从。盗贼知道她在欺骗自己,一定要先让她受辱再放人。女子于是奋力打了盗贼的脸,和父母一起死去,尸体被丢弃在野外。后来盗贼和官兵战斗,马到了尸体旁边,突然不肯前进,于是陷入泥淖被擒。女子也有灵性了。可惜她的名字无法考证。讨论这件事的人,有的说女子在家,应该听从父母的命令。父母命令她顺从盗贼,为了自己的名声,坐视父母的惨状,女子似乎过于忍心;有的说命运有治乱,顺从盗贼不能和许嫁相比。父母命令她做娼妓,也要做娼妓吗?女子似乎没有罪。先姚安公说:这件事和郭六正好相反,都有道理可讲,但心里始终不敢确信。不吃马肝,未必不知道味道。

刘羽冲,名字不详,沧州人。先高祖厚斋公经常和他唱和。性格孤僻,喜欢讲古制,实际上迂腐不可行。曾经请董天士作画,请厚斋公题字,其中一幅秋林读书图说:独自坐在秋树根下,孤独无伴,不知道读什么书,只见须眉古老。只担心手里拿的,可能是井田谱。这是规劝他。偶然得到一本古兵书,埋头读了很久,自认为可以带领十万军队。正好有土寇,自己训练乡兵和他们对抗。全军覆没,几乎被擒;又得到一本古水利书,埋头读了一年,自认为可以让千里之地变成沃土,画图列说给州官,州官也喜欢多事,让他在一个村子试验,沟渠刚修好,大水来了。顺着渠道灌入,人几乎成了鱼。从此抑郁不得志,常常独自在庭院里踱步,摇头自语说:古人难道骗我吗!每天重复这句话千百遍。不久病死了。后来风清月白的夜晚,常常看到他的魂在墓前的松柏下,摇头踱步,侧耳听,仍然在重复这句话。有人笑他,他就消失了。第二天再看,还是这样。泥古的人愚昧,怎么会愚昧到这种地步呢?阿文勤公曾经教导我说:满腹都是书能害事,肚子里一本书也没有,也能害事。国手下棋不废弃旧谱,但不拘泥于旧谱;国医不泥古方,但不离古方。所以说: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又说:能给人规矩,不能使人巧妙。

明朝魏忠贤的恶行,史册上从未见过。有人说他知道事情必定失败,暗中养了一头骡子,一天能跑七百里,以备逃跑;暗中养了一个和自己相貌相似的人以备替死。后来在阜城尤家店,竟然用这个办法私自逃走了。我认为这是无稽之谈。从天道来说,如果神理不假,魏忠贤绝对没有幸免的道理;从人事来说,魏忠贤擅政七年,谁不认识他。如果藏在旧党家里,小人的交情,势败就离,只有被绑献而已;如果藏在荒僻的地方,耕牧之中,突然来了一个阉宦,异言异貌,骇人听闻,不出三天必定败露;如果远逃到国境之外,严世蕃曾经通日本,仇鸾曾经交谙达,魏忠贤没有这些,山海阻隔,关津隔绝,逃到哪里去呢。从前建文逃跑,后世还在传疑。但建文失德无闻,人心未去,旧臣遗老,还有故主之思。燕王称戈篡位,屠戮忠良,天下所不与,互相隐藏,或许有道理。魏忠贤虐焰薰天,毒流四海,人人都想得而甘心。这时距离明朝灭亡还有十五年,这十五年中,怎么能深藏不露呢?所以私自逃跑的说法,我绝对不认同。文安王岳芳说:乾隆初年,县学中突然有雷霆击打,旋绕文庙,电光激射,像掣赤练,进入殿门又返回十几次。训导王著起说:这一定有异。冒雨进去看,见一条大蜈蚣伏在先师神位上,钳出来扔到阶前,霹雳一声,蜈蚣死了天晴了。验看它的背上,有朱书魏忠贤字。这个说法,我相信。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阅微草堂笔记-卷三-滦阳消夏录三(2)-注解

乳媪:乳母,古代指喂养婴儿的妇女。

沧州:古代地名,今河北省沧州市。

马落坡:沧州的一个地名,具体位置不详。

姑:古代指丈夫的母亲,即婆婆。

四鼓:古代计时法,指凌晨1点到3点。

正果:佛教用语,指修行达到的境界或成果。

乌鲁木齐:地名,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首府,意为“好围场”。

笔帖式:清代官职名,负责文书工作。

孤穆第:乌鲁木齐附近的地名。

博克达山:新疆的一座山名。

骁骑校:清代武官职名,负责骑兵训练。

昌吉:地名,今新疆昌吉回族自治州。

额鲁特:蒙古族的一支,主要分布在新疆。

郭六:指郭巨,东汉时期人物,以孝行著称,曾因家贫欲埋子养母,后得金而止。

雍正甲辰乙巳:清朝雍正年间的年份,分别为1724年和1725年。

稽颡:古代礼节,指磕头。

卖花:古代指妇女倚门卖笑。

御史:古代官职名,负责监察。

程编修:清代文人程鱼门,曾任编修。

宋小岩:清代文人,与程鱼门有交情。

裘文达公:清代文人裘日修,字文达。

包孝肃:指包拯,北宋著名清官,以廉洁公正著称,后世尊称为包孝肃。

炮烙:古代一种酷刑,用烧红的铁器烫烙犯人。

马肝:古代传说马肝有毒,食之可致命,此处比喻不可轻易尝试的事物。

井田谱:古代关于井田制的书籍,井田制是古代中国的一种土地制度。

魏忠贤:明朝末年宦官,权倾朝野,专权跋扈,后被崇祯帝处死。

建文:指明惠帝朱允炆,明朝第二位皇帝,靖难之役后被燕王朱棣篡位。

燕王:指朱棣,明朝第三位皇帝,年号永乐,靖难之役后篡位。

严世蕃:明朝权臣严嵩之子,因贪污受贿被处死。

仇鸾:明朝将领,因与蒙古谙达部勾结被处死。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阅微草堂笔记-卷三-滦阳消夏录三(2)-评注

这段古文通过多个故事展现了古代社会的伦理道德、宗教信仰和人情世故。首先,沧州马落坡的妇人与狐仙的故事,体现了孝道的重要性。妇人因孝顺婆婆而得到狐仙的帮助,最终狐仙因助人而得道成仙。这一故事反映了古代社会对孝道的推崇,以及人们对善恶有报的信仰。

其次,乌鲁木齐的故事则展现了命运的前定和人生的无常。笔帖式乌鲁木齐的命名和命运似乎早已注定,最终他在乌鲁木齐度过了整个职业生涯,直至去世。这一故事反映了古代人对命运的敬畏和对人生无常的感慨。

郭六的故事则是一个关于节孝的悲剧。郭六为了养活公婆,不惜牺牲自己的贞洁,最终在丈夫归来后自刎而死。这一故事展现了古代社会对节孝的高度重视,同时也揭示了女性在家庭和社会中的艰难处境。

御史某的故事则揭示了官场中的恩怨和人心险恶。御史因受贿而被处死,死后仍对问官心怀怨恨,反映了官场中的权力斗争和人性的复杂。

最后,程编修和宋小岩的故事则展现了文人之间的情谊和对生死的思考。宋小岩临终前寄给友人的信,表达了对友情的珍视和对生死的超然态度。

整体而言,这段古文通过多个故事,展现了古代社会的伦理道德、宗教信仰、官场斗争和文人情怀,具有深厚的文化内涵和历史价值。

本文通过几个故事,展现了古代社会中的道德困境、个人选择与命运的关系,以及对历史人物的评价。

第一个故事讲述了一位女子在面对盗贼时的坚贞不屈,她宁愿与父母一同赴死,也不愿屈服于盗贼的淫威。这一情节反映了古代社会对贞洁的重视,同时也揭示了在极端情况下,个人道德与家庭责任之间的冲突。女子的行为虽然令人敬佩,但也引发了关于孝道与个人名节的讨论。

第二个故事讲述了刘羽冲的悲剧。他是一个沉迷于古书、脱离现实的人,最终因泥古不化而失败。这一故事讽刺了那些盲目崇拜古人、不切实际的行为,同时也反映了古代知识分子在追求理想与现实之间的矛盾。刘羽冲的结局警示后人,读书虽重要,但不可脱离实际,否则只会陷入困境。

第三个故事是对魏忠贤的评价。作者通过分析魏忠贤的逃亡可能性,否定了关于他私遁的传说。这一部分不仅揭示了魏忠贤的恶行,也反映了当时社会对他的痛恨。作者通过对历史事件的分析,表达了对天道与人事的思考,认为恶人终将受到惩罚。

最后一个故事通过雷电击毙蜈蚣的奇异现象,暗示了天道的报应。蜈蚣背上的“魏忠贤”字样,象征了魏忠贤的罪恶终将受到天谴。这一情节虽然带有神话色彩,但也反映了古代社会对正义与报应的信仰。

总体而言,本文通过多个故事,展现了古代社会中的道德观念、历史评价以及对天道的信仰。作者通过对人物命运的描写,表达了对人性、道德与历史的深刻思考。

内容标题:《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阅微草堂笔记-卷三-滦阳消夏录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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