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文化研究中心
让中华文化走向世界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阅微草堂笔记-卷七-如是我闻一(1)

作者: 纪昀(1724年—1805年),字晓岚,清代文学家、学者,曾任《四库全书》总纂官。他以博学多才著称,是清代文坛的重要人物。

年代:成书于清代乾隆至嘉庆年间(18世纪末至19世纪初)。

内容简要:《阅微草堂笔记》是一部志怪小说集,共24卷。书中收录了大量神怪、奇闻、异事,内容涉及民间传说、官场轶事、因果报应等。纪昀以简洁生动的笔触,借鬼神之事讽喻社会现实,既有趣味性又富含哲理,是清代笔记小说的代表作之一。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阅微草堂笔记-卷七-如是我闻一(1)-原文

曩撰滦陽消夏录属草未定,遽为书肆所窃刊,非所愿也。

然博雅君子,或不以为纰缪,且有以新续告者。

因补缀旧闻,又成四卷。

欧陽公曰:物尝聚于所好,岂不信哉!

缘是知一有偏嗜,必有浸婬而不自已者。

天下事往往如斯,亦可以深长思也。

辛亥乾隆五十六年七月二十一日题。

太原折生遇兰言,其乡有扶乩者,降坛大书一诗曰:一代英雄付逝波,壮怀空握鲁陽戈,庙堂有策军书急,天地无情战骨多,故垒春滋新草木,游魂夜览旧山河,陈涛十郡良家子,杜老酸吟意若何。署名曰柿园败将。皆悚然,知为白谷孙公也。

柿园之役,败于中旨之促战,罪不在公。

诗乃以房琯车战自比,引为已过。

正人君子用心,视王化贞辈偾辕误国,犹百计卸责于人者,真三光之于九泉矣。

大同杜生宜滋,亦录有此诗,空握作辜负,春滋作春添,意若何作竟若何,凡四字不同。

盖传写偶异,大旨则无殊也。

许南金先生言,康熙乙未,过阜城之漫河,夏雨泥泞,马疲不进,息路旁树下,坐而假寐。

恍惚见女子拜言曰:妾黄保宁妻汤氏也,在此为强暴所逼,以死捍拒,卒被数刃而死。

官虽捕贼骈诛,然以妾已被污,竟不旌表。

冥官哀其贞烈,俾居此地,为横死诸魂长,今四十余年矣。

夫异乡丐妇,踽踽独行,猝遇三健男子执缚于树,肆行婬毒,除骂贼求死,别无他术。

其啮齿受玷,由力不敌,非节之不固也。

司谳者苛责无已,不亦冤乎?

公状貌似儒者,当必明理,乞为白之。

梦中欲询其里居,霍然已醒。

后问阜城士大夫,无知其事者。

问诸老吏,亦不得其案牍,盖当时不以为烈妇,湮没久矣。

京师某观,故有狐。

道士建醮,醵多金。

蒇事后,与其徒在神座灯前,会计出入,尚阙数金。

师谓徒乾没,徒谓师误算,盘珠格格,至三鼓未休。

忽梁上语曰:新秋凉爽,我倦欲眠,汝何必在此相聒?

此数金,非汝欲买媚药置怀中,过后巷刘二姐家,二姐索金指环,汝乘醉探付彼耶?何竟忘也。

徒转面掩口。

道士乃默然敛簿出。

剃工魏福,时寓观内,亲闻之。

言其声咿咿呦呦,如小儿女云。

旱魃为虐,见云汉之诗,是事出经典矣。

山海经实以女魃,似因诗语而附会。

然据其所言,特一妖神焉耳。

近世所云旱魃则皆僵尸,掘而焚之,亦往往致雨。

夫雨为天地之欣合,一僵尸之气焰,竟能弥塞乾坤,使隔绝不通乎?

雨亦有龙所做者,一僵尸之伎俩竟能驱逐神物,使畏避不前乎?

是何说以解之。

又狐避雷劫,自宋以来,见于杂说者不一,夫狐无罪欤?

雷霆克期而击之,是婬刑也,天道不如是也。

狐有罪欤,何时不可以诛,而必限以某日某刻,使先知早避,即一时暂免;又何时不可以诛,乃过此一时,竟不复追理,是佚罚也。

天道亦不如是也,是又何说以解之?

偶阅近人夜谈丛录,见所载焚旱魃一事,狐避劫二事,因记所疑,俟格物穷理者详之。

虎坊桥西一宅,南皮张公子畏故居也,今刘云房副宪居之。

中有一井,子午二时汲则甘,余时则否。

其理莫明。

或曰陰起午中,陽生子半,与地气应也。

然元气氤氲,充满天地,何他井不与地气应,此井独应乎?

西士最讲格物学,职方外纪载:其地有水,一旦十二潮,与晷漏不差杪忽。

有欲穷其理者,构庐水侧,昼夜测之,迄不能喻,至恚而自沉。

此井抑亦是类耳。

张读宣室志曰:俗传人死数日,当有禽自柩中出,曰煞。

太和中有郑生者,网得一巨鸟,色苍,高五尺余,忽无所见,访里中民讯之,有对者曰:里中有人死且数日,卜者言今日煞当去。

其家伺而视之,有巨鸟色苍,自柩中出,君所获果是乎?

此即今所谓煞神也。

徐铉稽神录曰:彭虎子少壮有膂力,尝谓无鬼神,母死,俗巫戒之曰:某日殃煞当还,重有所杀,宜出避之。

合家细弱,悉出逃隐,虎子独留不去。

夜中有人推门入,虎子皇遽无计,先有一瓮,便入其中,以板盖头,觉母在板上,有人问板下无人耶?

母曰无。

此即今所谓回煞也。

俗云殇子未生齿者,死无煞,有齿者即有煞,巫觋能预克其期。

家奴孙文举、宋文皆通是术。

余尝索视其书,特以年月日时干支推算,别无奇奥,其某日逢其凶煞,当用某符禳解,则诡词取财而已。

或有室庐逼仄,无地避煞者,又有压制之法。

使伏而不出,谓之斩殃,尤为荒诞。

然家奴宋遇妇死,遇召巫斩殃,迄今所居室中,夜恒作响,小儿女亦多见其形,似又不尽诬矣。

天地之大何所不有,幽明之理莫得而穷,不必曲为之词,亦不必力攻其说。

人死者,魂隶冥籍矣。

然地球圆九万里,径三万里,国土不可以数计,其人当百倍中土,鬼亦当百倍中土,何游冥司者,所见皆中土之鬼,无一徼外之鬼耶?

其在在各有阎罗王耶?

顾郎中德懋,摄陰官者也,尝以问之,弗能答。

人不死者,名列仙籍矣。

然赤松广成,闻于上古,何后代所遇之仙,皆出近世?

刘向以下之所记,悉无闻耶?

岂终归于尽如朱子之论魏伯陽耶?

娄真人,近垣领道教者也,尝以问之,亦弗能答。

里人阎勋,疑其妻与表弟通,遂携铳击杀其表弟,复归而杀妻。

剚刀于胸,格格然如中铁石,迄不能伤。

或曰:是鬼神愍其枉死,陰相之也。

然枉死者多鬼神,何不尽陰相欤?

当由别有善行,故默邀护佑耳。

景州申君学坤,谦居先生子也,纯厚朴拙,不坠家风,信道学甚笃。

尝谓从兄懋园曰:曩

在某寺,见僧以福田诱财物,供酒肉资。因著一论,戒勿施舍,夜梦一神,似彼教所谓伽蓝者,与余侃侃争曰:君勿尔也,以佛法论,广大慈悲,万物平等,彼僧尼非万物之一耶?施食及于鸟鸢,爱惜及于虫鼠,欲其生也。此辈藉施舍以生,君必使之饥而死,曾视之不若鸟鸢虫鼠耶?其间破坏戒律自堕泥犁者,诚比比皆是。然因有枭鸟而尽戕羽族,因有破獍而尽戕兽类,有是理耶?以世法论,田不足授,不能不使百姓自谋食。彼僧尼亦百姓之一种,彼募化亦谋食之一道,必以其不耕不织为蠹国耗民,彼不耕不织而蠹国耗民者,独僧尼耶?君何不一一著论禁之也?且天地之大,此辈岂止数十万,一旦绝其衣食之源,羸弱者转乎沟壑,姑勿具论;桀黠者铤而走险,君何以善其后耶?昌黎辟佛,尚曰:鳏寡孤独废疾者有养,君无策以养而徒朘其生,岂但非佛意,恐亦非孔孟意也。驷不及舌,君其图之。余梦中欲与辩,忽然已觉,其语历历可忆,公以所论何如?懋园沉思良久曰:君所持者正,彼所见者大,然人情所向,匪今始今,岂君一论所能遏,此神剌剌不休,殊多此一争耳。

同年金门高,吴县人,尝夜泊淮陰之间,见岸上二叟相遇,就坐水次草亭上。一叟曰:君近何事?一叟曰:主人避暑园林,吾日日入其水阁,观活秘戏图,百媚横生,亦殊可玩。其第五姬尤妖艳,见其与主人剪发为誓约,他年燕子楼中作关盼盼,又约似玉箫再世重侍韦皋,主人为之感泣,然偶闻其与母窃议,则谓主人已老,宜早储金帛,为别抱琵琶计也。君谓此辈可信乎?相与太息久之。一叟又曰:闻其嫡甚贤,信乎?一叟掉头曰:天下之善妒人也,何贤之云。夫妒而嚣争,是为渊驱鱼者也。此妇于妾媵之来,弱者抚之以恩,纵其出入冶游,不复防制,使流于婬佚,其夫自愧而去之;强者待之以礼,陽尊之与己匹,而陰道之与夫抗,使养成骄悍,其夫不堪而去之;有二术所不能饵者,则密相煽构,务使参商两败者,又多有之。幸不即败,而一门之内,诟谇时闻,使其夫入妾之室,则怨语愁颜;入妻之室,乃柔声怡色。其去就不问而知矣。此天下之善妒人也,何贤之云?门高窃听 所言,服其中理,而不解其日入水阁语。方凝思间,有官舫鸣钲来,收帆欲泊,二叟转瞬已不见。乃悟其非人也。

先兄晴湖曰,饮卤汁者血凝而死,无药可医。里有妇人饮此者,方张皇莫措,忽一媪排闼入,曰:可急取隔壁卖腐家所磨豆浆灌之,卤得豆浆,则凝浆为腐而不凝血。我是前村老狐,曾闻仙人言此方也。语讫不见,试之,果见苏。刘涓子有鬼遗方,此可称狐遗方也。

客作秦尔严,尝御车自李家洼往淮镇,遇持铳击鹊者,马皆惊逸,尔严仓皇堕下车,横卧辙中。自分无生理,而马忽不行。抵暮归家,沽酒自庆。灯下与侪辈话其异,闻窗外人语曰:尔谓马自不行耶?是我二人掣其辔也。开户出视,寂无人迹。明日因赍酒脯至堕处祭之。先姚安公闻之曰:鬼如此求食,亦何恶于鬼。

里人王五贤–幼时闻呼其字,是此二音,不知即此二字否也,老塾师也,尝夜过古墓,闻鞭朴声,并闻责数曰:尔不读书识字,不能明理,将来何事不可为?上干天律时,尔悔迟矣。谓深更旷野,谁人在此教子弟,谛听,乃出狐窟中。五贤喟然曰:不图此语闻之此间。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阅微草堂笔记-卷七-如是我闻一(1)-译文

以前写的《滦陽消夏录》草稿还未定稿,就被书店偷偷刊印了,这不是我的本意。

然而博学多才的君子们,或许不会认为这是错误,并且有人告诉我可以继续写下去。

因此我补充了一些旧闻,又写了四卷。

欧阳修曾说:物品总是聚集在喜欢它的人那里,这话难道不是真的吗?

由此可知,一旦有了特别的爱好,就一定会沉迷其中而不能自拔。

天下的事情往往如此,这也是值得深思的。

辛亥年(乾隆五十六年)七月二十一日题。

太原的折遇兰说,他的家乡有一个扶乩的人,降坛时写了一首诗:一代英雄付逝波,壮怀空握鲁陽戈,庙堂有策军书急,天地无情战骨多,故垒春滋新草木,游魂夜览旧山河,陈涛十郡良家子,杜老酸吟意若何。署名是“柿园败将”。大家都感到惊恐,知道这是白谷孙公。

柿园之战,失败是因为朝廷的催促,罪责不在孙公。

这首诗用房琯的车战自比,认为是自己的过错。

正人君子的用心,比起王化贞等人误国误民,还千方百计推卸责任的人,真是天壤之别。

大同的杜宜滋也记录了这首诗,但“空握”写作“辜负”,“春滋”写作“春添”,“意若何”写作“竟若何”,共有四个字不同。

大概是传抄时的偶然差异,但大意没有区别。

许南金先生说,康熙乙未年,他经过阜城的漫河,夏天下雨泥泞,马匹疲惫不前,于是在路旁的树下休息,坐着打盹。

恍惚中看到一个女子拜见他说:我是黄保宁的妻子汤氏,在这里被强暴逼迫,以死抵抗,最终被砍了几刀而死。

官府虽然抓住了贼人并处死,但因为我已经被玷污,竟然没有表彰我。

冥官同情我的贞烈,让我住在这里,成为横死鬼魂的首领,现在已经四十多年了。

我这个异乡的乞丐妇人,独自一人行走,突然遇到三个强壮男子把我绑在树上,肆意侮辱,除了骂贼求死,别无他法。

我咬牙忍受玷污,是因为力量不敌,并不是节操不坚。

审判官苛责不已,这不是冤枉吗?

您看起来像个儒者,一定明白道理,请为我申冤。

梦中我想问她的住址,突然就醒了。

后来我问阜城的士大夫,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问了一些老吏,也找不到她的案卷,大概当时不认为她是烈妇,所以湮没很久了。

京城的某个道观,原来有狐狸。

道士建醮,募集了很多钱。

事情结束后,道士和他的徒弟在神座灯前算账,发现还缺几两银子。

师父说徒弟私吞了,徒弟说师父算错了,算盘珠子格格作响,直到三更还没完。

忽然梁上有人说:新秋凉爽,我困了想睡觉,你们何必在这里吵闹?

这几两银子,不是你打算买媚药放在怀里,过后巷刘二姐家,二姐要金指环,你喝醉时掏给她的吗?怎么忘了?

徒弟转过脸捂住嘴。

道士于是默默收起账簿出去了。

剃工魏福当时住在观里,亲耳听到了。

他说那声音咿咿呦呦,像小孩子一样。

旱魃为虐,见于《云汉》诗,这是经典中的事了。

《山海经》中记载的女魃,似乎是因为诗中的话而附会的。

但根据书中所说,只是一个妖神而已。

近世所说的旱魃都是僵尸,挖出来烧掉,也常常能下雨。

雨是天地间的和谐,一个僵尸的气焰,竟然能弥漫乾坤,使天地隔绝不通吗?

雨也有龙做的,一个僵尸的伎俩竟然能驱逐神物,使它们畏惧不前吗?

这该怎么解释呢?

还有狐狸躲避雷劫的事,自宋代以来,杂说中记载的不一而足,狐狸没有罪吗?

雷霆定期来击打它们,这是淫刑,天道不是这样的。

狐狸有罪吗,什么时候不可以诛杀,而一定要限定在某日某刻,让它们提前知道躲避,即使一时免于劫难;又什么时候不可以诛杀,过了这一时,竟然不再追究,这是佚罚。

天道也不是这样的,这又该怎么解释呢?

偶然翻阅近人的《夜谈丛录》,看到记载的焚旱魃一事,狐狸避劫二事,因此记下我的疑问,等待格物穷理的人详细解释。

虎坊桥西边的一座宅子,是南皮张公子畏的故居,现在刘云房副宪住在那里。

宅中有一口井,子时和午时打水是甜的,其他时间则不然。

其中的道理不明。

有人说陰气在午时升起,陽气在子时升起,与地气相应。

但元气弥漫,充满天地,为什么其他井不与地气相应,只有这口井相应呢?

西方人最讲究格物学,《职方外纪》记载:那里有一处水,一天涨潮十二次,与晷漏丝毫不差。

有人想探究其中的道理,在水边建了房子,昼夜测量,最终无法理解,以至于愤怒地投水自尽。

这口井大概也是类似的情况。

张读的《宣室志》说:俗传人死几天后,会有鸟从棺材里飞出来,叫煞。

太和年间有个郑生,网到一只大鸟,颜色苍灰,高五尺多,忽然不见了,他访问乡里人询问,有人回答说:乡里有人死了几天,卜者说今天煞要离开。

那家人守候着看,果然有一只大鸟,颜色苍灰,从棺材里飞出来,你抓到的就是它吗?

这就是现在所说的煞神。

徐铉的《稽神录》说:彭虎子年轻力壮,常说没有鬼神,母亲去世后,俗巫告诫他说:某日殃煞会回来,会杀人,你应该出去躲避。

全家老小都出去躲藏,只有虎子一个人留下不走。

半夜有人推门进来,虎子惊慌失措,正好有一个瓮,他就钻了进去,用木板盖住头,感觉母亲在木板上,有人问木板下没有人吗?

母亲说没有。

这就是现在所说的回煞。

俗传未长牙的孩子死了没有煞,长牙的孩子死了就有煞,巫觋能预先算出煞的日期。

家奴孙文举、宋文都精通这种法术。

我曾经要来看他们的书,只是用年月日时的干支推算,没有什么奇奥之处,某日遇到凶煞,就用某符禳解,不过是骗钱罢了。

有的家里地方狭小,没有地方躲避煞,还有压制的方法。

让煞伏而不出,叫做斩殃,尤其荒诞。

但家奴宋遇的妻子去世,宋遇请巫斩殃,至今他住的房间里,夜里常常有响声,小孩子也经常看到她的身影,似乎又不全是假的。

天地之大,无奇不有,幽明之理,难以穷尽,不必曲意解释,也不必极力反驳。

人死后,魂魄归于冥籍。

但地球周长九万里,直径三万里,国家多得数不清,人口应该是中原的百倍,鬼魂也应该是中原的百倍,为什么游冥司的人,看到的都是中原的鬼,没有一个外国的鬼呢?

难道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阎罗王吗?

顾郎中德懋,是摄陰官的人,我曾经问他,他无法回答。

不死的人,名字列入仙籍。

但赤松子、广成子,上古就有传闻,为什么后代遇到的仙人,都是近世的?

刘向以后记载的仙人,怎么都没有听说过呢?

难道最终都像朱子说的魏伯陽那样归于尽了吗?

娄真人,是近垣领导道教的人,我曾经问他,他也无法回答。

乡里人阎勋,怀疑妻子与表弟通奸,于是带着铳枪杀死了表弟,又回家杀死了妻子。

用刀刺向妻子的胸口,刀却像碰到铁石一样格格作响,始终无法刺伤。

有人说:这是鬼神怜悯她枉死,暗中保护她。

但枉死的人很多,鬼神为什么不都暗中保护呢?

大概是因为她另有善行,所以默默得到了护佑。

景州的申学坤,是谦居先生的儿子,纯厚朴实,不坠家风,非常信奉道学。

他曾经对堂兄懋园说:以前

在某寺庙中,我看到僧人利用福田的概念来引诱财物,用于购买酒肉。因此我写了一篇文章,劝诫人们不要施舍。夜里我梦见一个神,似乎是佛教中的伽蓝神,与我激烈争论说:你不要这样,从佛法的角度来看,佛法是广大慈悲的,万物平等,那些僧尼不也是万物之一吗?施食给鸟鸢,爱惜虫鼠,都是希望它们能生存。这些僧人依靠施舍生存,你非要让他们饿死,难道你看他们还不如鸟鸢虫鼠吗?虽然其中破坏戒律自甘堕落的人确实很多,但因为有枭鸟就杀尽所有鸟类,因为有破獍就杀尽所有兽类,有这样的道理吗?从世俗的角度来看,田地不足以分配,不得不让百姓自谋生计。那些僧尼也是百姓的一种,他们募化也是谋生的一种方式,你非要因为他们不耕不织就说他们危害国家、消耗民力,那些不耕不织而危害国家、消耗民力的人,难道只有僧尼吗?你为什么不一一写文章禁止他们呢?况且天地之大,这类人岂止数十万,一旦断绝他们的衣食来源,羸弱的人会饿死,暂且不论;那些桀骜不驯的人会铤而走险,你如何善后呢?韩愈反对佛教,尚且说:鳏寡孤独废疾者都有所养,你没有办法养活他们却只是剥夺他们的生计,这不仅是违背佛意,恐怕也违背了孔孟之道。话已出口,驷马难追,你还是好好想想吧。我在梦中想要与他辩论,忽然醒来,他的话历历在目,你觉得我的观点如何?懋园沉思良久说:你的观点是正确的,他的见解是宏大的,但人情所向,不是今天才开始的,岂是你一篇文章就能遏制的,这位神喋喋不休,实在是多此一举。

同年金门高,吴县人,曾经在淮阴一带夜泊,看到岸上有两位老人相遇,坐在水边的草亭上。一位老人说:你最近在做什么?另一位老人说:主人在园林避暑,我每天进入他的水阁,观看活秘戏图,百媚横生,非常有趣。他的第五个姬妾尤其妖艳,看到她与主人剪发为誓,约定将来在燕子楼中像关盼盼一样,又约定像玉箫再世一样重新侍奉韦皋,主人为此感动得流泪,但偶尔听到她与母亲私下议论,说主人已经老了,应该早点储备金银财物,为另嫁他人做准备。你觉得这种人可信吗?两人叹息良久。一位老人又说:听说他的正妻很贤惠,是真的吗?另一位老人摇头说:她是天下最善妒的人,哪里谈得上贤惠。嫉妒而争吵,是为渊驱鱼。这位妻子对待妾媵,弱者用恩惠安抚,纵容她们出入冶游,不再防范,使她们流于淫佚,丈夫自然会羞愧而离开她们;强者则以礼相待,表面上尊重她们与自己平等,暗地里却让她们与丈夫对抗,使她们养成骄悍的性格,丈夫无法忍受而离开她们;对于那些用这两种方法都无法控制的人,则暗中挑拨离间,务必使她们两败俱伤,这种情况也很多。即使没有立即失败,但一门之内,争吵声时常可闻,让丈夫进入妾的屋子,听到的是怨言和愁容;进入妻子的屋子,听到的却是温柔的声音和愉快的表情。她们的取舍不问可知。这是天下最善妒的人,哪里谈得上贤惠?门高偷听他们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但不明白他们每天进入水阁的话。正在凝思间,有官船鸣钲而来,收帆准备停泊,两位老人转眼间就不见了。这才明白他们不是人。

先兄晴湖说,喝卤汁的人会因血液凝固而死,无药可救。村里有个妇人喝了卤汁,正惊慌失措时,忽然一个老妇人推门进来,说:赶快去隔壁卖豆腐家取磨好的豆浆灌她,卤遇到豆浆,就会凝固成豆腐而不凝固血液。我是前村的老狐,曾经听仙人说过这个方子。说完就不见了,试了试,果然救活了。刘涓子有鬼遗方,这可以称为狐遗方。

雇工秦尔严,曾经驾车从李家洼往淮镇去,遇到一个用铳打鹊的人,马受惊狂奔,尔严慌乱中从车上摔下来,横卧在车辙中。自认为必死无疑,但马忽然停住了。傍晚回到家,买酒庆祝。灯下与同伴们谈论这件怪事,听到窗外有人说:你以为马是自己停住的吗?是我们两人拉住了缰绳。开门出去看,却没有人影。第二天他带着酒肉到摔车的地方祭祀。先姚安公听说后说:鬼这样求食,也没什么可怕的。

村里人王五贤——小时候听到别人叫他的名字,是这两个音,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个字——是个老塾师,曾经夜里经过古墓,听到鞭打声,还听到责骂说:你不读书识字,不能明理,将来什么事做不出来?触犯天条时,你后悔就晚了。心想深更半夜的旷野,谁在这里教子弟,仔细一听,声音是从狐窟中传出来的。五贤叹息说:没想到这种话会在这里听到。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阅微草堂笔记-卷七-如是我闻一(1)-注解

滦陽消夏录:清代纪晓岚所著的一部笔记小说,内容涉及历史、地理、风俗、奇闻异事等,具有较高的文学和历史价值。

扶乩:一种民间信仰活动,通过特定的仪式请神灵或鬼魂附身于乩童,借乩童之手书写或传达信息。

柿园败将:指白谷孙公,柿园之役中的败将,因中旨促战而败,诗中以房琯车战自比,引为己过。

房琯车战:唐代房琯在安史之乱中指挥的一场战役,因战术失误而失败,后成为失败的代名词。

王化贞:明代官员,因在辽东战事中失误而被追究责任,后成为误国者的代名词。

旱魃:古代传说中的旱神,能引起旱灾。

煞:民间信仰中的一种凶神,传说人死后数日会有煞神出现。

回煞:民间信仰中的一种仪式,认为人死后煞神会返回家中,家人需避煞。

斩殃:民间信仰中的一种仪式,通过符咒等手段压制煞神,使其不能作祟。

阎罗王:民间信仰中的阴间主宰,掌管生死轮回。

赤松广成:古代传说中的仙人,赤松子和广成子,常被视为道教的代表人物。

魏伯陽:东汉时期的道教人物,著有《周易参同契》,是道教内丹术的重要经典之一。

伽蓝:佛教寺院的总称,源自梵语Saṃghārāma,意为僧众居住的园林。

泥犁:佛教术语,指地狱,源自梵语Naraka,意为受苦的地方。

昌黎辟佛:指唐代文学家韩愈(字昌黎)反对佛教的立场,他在《原道》等文中批评佛教。

鳏寡孤独废疾者有养:出自《礼记·礼运》,指社会应照顾无依无靠的老人、孤儿、残疾者等弱势群体。

燕子楼:古代传说中的楼阁,常与爱情故事相关,如唐代关盼盼的故事。

韦皋:唐代名将,与玉箫的爱情故事广为流传。

刘涓子有鬼遗方:刘涓子是古代传说中的医者,鬼遗方指其神秘的医术。

狐遗方:指狐狸传授的秘方,常用于形容神秘或超自然的医术。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阅微草堂笔记-卷七-如是我闻一(1)-评注

《滦陽消夏录》是清代纪晓岚所著的一部笔记小说,内容广泛,涉及历史、地理、风俗、奇闻异事等,具有较高的文学和历史价值。本文节选自《滦陽消夏录》中的一段,通过几个小故事,展现了清代社会的民间信仰、风俗习惯以及人们对鬼神、命运的理解。

首先,文中提到的扶乩活动,反映了清代民间对神灵的崇拜和信仰。扶乩作为一种民间信仰活动,通过特定的仪式请神灵或鬼魂附身于乩童,借乩童之手书写或传达信息。这种活动在清代社会中非常普遍,体现了人们对超自然力量的敬畏和依赖。

其次,文中提到的柿园败将白谷孙公的故事,反映了清代社会对忠臣义士的敬仰和对误国者的谴责。白谷孙公在柿园之役中因中旨促战而败,诗中以房琯车战自比,引为己过,体现了正人君子的高尚品德。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王化贞等误国者,他们百计卸责于人,最终导致国家衰败。

再次,文中提到的旱魃、煞、回煞、斩殃等民间信仰,反映了清代社会对自然灾害和死亡的理解。旱魃是古代传说中的旱神,能引起旱灾;煞是民间信仰中的一种凶神,传说人死后数日会有煞神出现;回煞是民间信仰中的一种仪式,认为人死后煞神会返回家中,家人需避煞;斩殃是民间信仰中的一种仪式,通过符咒等手段压制煞神,使其不能作祟。这些信仰和仪式体现了人们对自然和死亡的恐惧,以及希望通过超自然力量来控制和改变命运的愿望。

最后,文中提到的阎罗王、赤松广成、魏伯陽等道教人物,反映了清代社会对道教神仙的崇拜和对长生不老的追求。阎罗王是民间信仰中的阴间主宰,掌管生死轮回;赤松广成是古代传说中的仙人,常被视为道教的代表人物;魏伯陽是东汉时期的道教人物,著有《周易参同契》,是道教内丹术的重要经典之一。这些人物和信仰体现了人们对长生不老的向往和对道教神仙的崇拜。

总的来说,本文通过几个小故事,展现了清代社会的民间信仰、风俗习惯以及人们对鬼神、命运的理解。这些故事不仅具有较高的文学价值,也为我们了解清代社会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这段文本通过梦境与现实的交织,探讨了佛教与世俗伦理的冲突。作者在梦中与伽蓝神辩论,伽蓝神以佛法中的慈悲与平等为论点,反驳作者对僧尼的批评。伽蓝神指出,僧尼虽有不守戒律者,但不能因此否定整个僧团,正如不能因枭鸟而灭绝所有鸟类。这一论点体现了佛教的包容性与对众生的平等关怀。

从世俗伦理的角度,伽蓝神进一步指出,僧尼也是百姓的一部分,募化是他们谋生的方式之一。作者对僧尼的批评过于片面,未能考虑到社会经济的复杂性。这一观点反映了古代社会中宗教与世俗生活的紧密联系,以及宗教在社会经济中的角色。

文本还通过金门高的经历,揭示了人性中的虚伪与复杂。两位老叟的对话展现了主人与姬妾之间的情感纠葛,以及嫡妻的权谋手段。这一情节不仅反映了古代家庭内部的权力斗争,也揭示了人性中的嫉妒与算计。

最后,文本通过王五贤的经历,展现了狐仙的神秘与智慧。狐仙在古墓中教导子弟读书明理,体现了古代文化中对教育的重视,同时也反映了狐仙在民间传说中的正面形象。

整体而言,这段文本通过多个故事片段,展现了佛教与世俗伦理的冲突、人性的复杂以及民间信仰的神秘性。作者通过梦境、对话与传说,深入探讨了宗教、伦理与人性的多重关系,具有深刻的文化内涵与历史价值。

内容标题:《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阅微草堂笔记-卷七-如是我闻一(1)》
内容链接:https://market.tsmc.space/archives/4945.html
Copyright © 2021 TSMC Limited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