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施耐庵(约1296年-1371年),元代小说家,是《水浒传》的作者之一。他的作品揭示了社会的不公与百姓疾苦,成为中国古代小说的经典之一。
年代:成书于元代(约14世纪)。
内容简要:《水浒传》是元代小说家施耐庵创作的长篇小说,讲述了宋江等一百零八位英雄人物在梁山泊聚集,反抗腐败的朝廷和不公正社会的故事。书中的人物形象鲜明,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特点和英雄事迹。小说通过丰富的情节和细腻的人物刻画,展示了社会不公、官民矛盾和对抗暴政的精神。它不仅是对农民起义的赞扬,也通过各种人物的抒发,展示了忠诚、义气与悲剧性的命运。该书成为中国古代小说中的经典之作,深刻影响了后代的文学和文化。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水浒传-第二十五回-原文
王婆计啜西门庆淫妇药鸩武大郎
诗曰:
可怪狂夫恋野花,因贪淫色受波查。
亡身丧已皆因此,破业倾资总为他。
半晌风流有何益,一般滋味不须夸。
他时祸起萧墙内,血污游魂更可嗟。
话说当下郓哥被王婆打了这几下,心中没出气处,提了雪梨篮儿,一径奔来街上,直来寻武大郎。
转了两条街,只见武大挑着炊饼担儿,正从那条街上来。
郓哥见了,立住了脚,看着武大道:‘这几时不见你,怎么吃得肥了?’
武大歇下担儿道:‘我只是这般模样,有甚么吃得肥处?’
郓哥道:‘我前日要籴些麦稃,一地里没籴处。人都道你屋里有。’
武大道:‘我屋里又不养鹅鸭,那里有这麦稃?’
郓哥道:‘你说没麦稃,你怎地栈得肥地?便颠倒提起你来,也不妨,煮你在锅里,也没气。’
武大道:‘含鸟猢狲,倒骂得我好!我的老婆又不偷汉子,我如何是鸭?’
郓哥道:‘你老婆不偷汉子,只偷子汉。’
武大扯住郓哥道:‘还我主来!’
郓哥道:‘我笑你只会扯我,却不咬下他左边的来。’
武大道:‘好兄弟,你对我说是兀谁,我把十个炊饼送你。’
郓哥道:‘炊饼不济事。你只做个小主人,请我吃三杯,我便说与你。’
武大道:‘你会吃酒,跟我来。’
武大挑了担儿,引着郓哥,到一个小酒店里,歇了担儿,拿了几个炊饼,买了些肉,讨了一旋酒,请郓哥吃。
那小厮又道:‘酒便不要添了,肉再切几块来。’
武大道:‘好兄弟,你且说与我则个。’
郓哥道:‘且不要慌。等我一发吃了,却说与你。你却不要气苦!我自帮你打捉。’
武大看那猴子吃了酒肉,道:‘你如今却说与我。’
郓哥道:‘你要得知,把手来摸我头上肐。’
武大道:‘却怎地来有这肐?’
郓哥道:‘我对你说。我今日将这一篮雪梨,去寻西门大郎挂一小勾子,一地里没寻处。
街上有人说道:‘他在王婆茶房里,和武大娘子勾搭上了,每日只在那里行走。’
我指望去赚三五十钱使,叵耐那王婆老猪狗,不放我去房里寻他,大栗暴打我出来。
我特地来寻你。我方才把两句话来激你,我不激你时,你须不来问我。’
武大道:‘真个有这等事?’
郓哥道:‘又来了!我道你是这般的鸟人,那厮两个落得快活。
只等你出来,便在王婆房里做一处。你兀自问道真个也是假!’
武大听罢,道:‘兄弟,我实不瞒你说:那婆娘每日去王婆家里做衣裳,归来时便脸红,我自也有些疑忌。
这话正是了。我如今寄了担儿,便去捉奸,如何?’
郓哥道:‘你老大一个人,原来没些见识!那王婆老狗,什么利害怕人,你如何出得他手!
他须三人也有个暗号,见你入来拿他,把你老婆藏过了,那西门庆须了得,打你这般二十来个。
若捉他不着,干吃他一顿拳头。他又有钱有势,反告了一纸状子,你便用吃他一场官司。
又没人做主,干结果了你。’
武大道:‘兄弟,你都说得是。却怎地出得这口气?’
郓哥道:‘我吃那老猪狗打了,也没出气处。我教你一着,你今日晚些归去,都不要发作,也不可说,自只做每日一般。
明朝便少做些炊饼出来卖,我自在巷口等你。若是见西门庆入却时,我便来叫你。
你便挑着担儿,只在左近等我。我便先去惹那老狗,必然打我时,我先将篮儿丢出街来。
你却抢来,我便一头顶住那婆子,你便只顾奔入房里去,叫起屈来。此计如何?’
武大道:‘既是如此,却是亏了兄弟!我有数贯钱,与你把去籴米。明日早早来紫石街巷口等我。’
郓哥得了数贯钱、几个炊饼,自去了。
武大还了酒钱挑了担儿,自去卖了一遭归去。
原来这妇人往常时只是骂武大,百般的欺负他。
近日来自知无礼,只得窝盘他些个。
当晚武大挑了担儿归家,也只和每日一般,并不说起。
那妇人道:‘大哥买盏酒吃?’
武大道:‘却才和一般经纪人买三碗吃了。’
那妇人安排晚饭与武大吃了,当夜无话。
次日饭后,武大只做三两扇炊饼,安在担儿上。
这妇人一心只想着西门庆,那里来理会武大做多做少。
当日武大挑了担儿,自出去做买卖。
这妇人巴不能勾他出去了,便踅过王婆房里来等西门庆。
且说武大挑着担儿,出到紫石街巷口,迎见郓哥提着篮儿在那里张望。
武大道:‘如何?’
郓哥道:‘早些个,你且去卖一遭了来。他七八分来了,你只在左近处伺候。’
武大云飞也去卖了一遭回来。
郓哥道:‘你只看我篮儿撇出来,你便奔入去。’
武大自担儿寄了,不在话下。
虎有伥兮鸟有媒,暗中牵陷恣施为。
郓哥指讦西门庆,他日分尸竟莫支。
却说郓哥提着篮儿走入茶坊里来,骂道:“老猪狗!你昨日做甚么便打我?”
那婆子旧性不改,便跳起身来喝道:“你这小猢狲!老娘与你无干,你做甚么又来骂我?”
郓哥道:“便骂你这马泊六,做牵头的老狗,直甚么屁!”
那婆子大怒,揪住郓哥便打。
郓哥叫一声:“你打我!”把篮儿丢出当街上来。
那婆子却待揪他,被这小猴子叫声“你打”时,就把王婆腰里带个住,看着婆子小肚上只一头撞将去,争些儿跌倒,却得壁子碍住不倒。
那猴子死顶住在壁上。
只见武大裸起衣裳,大踏步直抢入茶房里来。
那婆子见了是武大来,急待要拦当时,却被这小猴子死命顶住,那里肯放。
婆子只叫得:“武大来也!”
那婆娘正在房里,做手脚不迭,先奔来顶住了门。
这西门庆便钻入床底下躲去。
武大抢到房门边,用手推那房门时,那里推得开。
口里只叫得:“做得好事!”
那妇人顶住着门,慌做一团,口里便说道:“闲常时只如鸟嘴,卖弄杀好拳棒,急上场时便没些用。
见个纸虎,也吓一跤!”
那妇人这几句话,分明教西庆来打武大,夺路了走。
西门庆在床底下听了妇人这几句言语,提醒他这个念头,便钻出来,说道:“娘子,不是我没本事,一时间没这智量。”
便来拔开门,叫声:“不要来!”
武大却待要揪他,被西门庆早飞起右脚。
武大矮短,正踢中心窝里,扑地望后便倒了。
西门庆见踢倒了武大,打闹里一直走了。
郓哥见不是话头,撇了王婆撒开。
街坊邻舍都知道西门庆了得,谁敢来多管。
王婆当时就地下扶起武大来,见他口里吐血,面皮蜡查也似黄了。
便叫那妇人出来,舀碗水来,救得苏醒。
两个上下肩掺着,便从后门扶归楼上去,安排他床上睡了。
当夜无话。
次日,西门庆打听得没事,依前自来和这妇人做一处,只指望武大自死。
武大一病五日,不能勾起。
更兼要汤不见,要水不见,每日叫那妇人不应。
又见他浓妆艳抹了出去,归来时便面颜红色。
武大几遍气得发昏,又没人来采着。
武大叫老婆来分付道:“你做的勾当,我亲手来捉着你奸,你倒挑拨奸夫踢了我心!至今求生不生,求死不死。
你们却自去快活。我死自不妨,和你们争不得了。我的兄弟武二,你须得知他性格。
倘或早晚归来,他肯干休!你若肯可怜我,早早扶侍我好了,他归来时,我都不提。
你若不肯觑我时,待他归来,却和你们说话。”
这妇人听了这话,也不回言,却踅过来一五一十都对王婆和西门庆说了。
那西门庆听了这话,却似提在冰窨子里,说道:“苦也!我须知景阳冈上打虎的武都头,他是清县第一个好汉。
我如今却和你眷恋日久,情孚意合,却不恁的理会。如今这等说时,正是怎地好?却是苦也!”
王婆冷笑道:“我倒不曾见,你是个把柁的,我是趁船的。
我倒不慌,你倒慌了手脚。”
西门庆道:“我枉自做了男子汉,到这般去处,却摆布不开。
你有甚么主见,遮藏我们则个。”
王婆道:“你们却要长做夫妻,短做夫妻?”
西门庆道:“干娘,你且说如何是长做夫妻,短做夫妻?”
王婆道:“若是短做夫妻,你们只就今日便分散,等武大将息好了起来,与他陪了话。
武二归来,都没言语。待他再差使出去,却再来相约,这是短做夫妻。
你们若要长做夫妻,每日同一处不担惊受怕,我却有一条妙计,只是难教你。”
西门庆道:“干娘,周全了我们则个!只要长做夫妻。”
王婆道:“这条计用着件东西,别人家里都没,天生天化大官人家里却有。”
西门庆道:“便是要我的眼睛,也剜来与你。却是甚么东西?”
王婆道:“如今这捣子病得重,趁他狼狈里,便好下手。
大官人家里取些砒霜来,却教大娘子自去赎一帖心疼的药来,把这砒霜下在里面,把这矮子结果了,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的,没了踪迹。
便是武二回来,待敢怎地?自古道:“嫂叔不通问;初嫁从亲,再嫁由身。阿叔如何管得。
暗地里来往半年一载,便好了。等待夫孝满日,大官人娶了家去。这个不是长远夫妻,谐老同欢?此计如何?”
西门庆道:“干娘此计神妙。自古道:欲求生快活,须下死工夫。
罢,罢,罢!一不做,二不休!”
王婆道:“可知好哩。这是斩草除根,萌芽不发。
若是斩草不除根,春来萌芽再发。
官人便去取些砒霜来,我自教娘子下手。
事了时,却要重重的谢我。”
西门庆道:“这个自然,不消你说。”
有诗为证:
云情雨意两绸缪,恋色迷花不肯休。
毕竟难逃天地眼,武松还砍二人头。
且说西门庆去不多时,包了一包砒霜来,把与王婆收了。
这婆子却看着那妇人道:‘大娘子,我教你下药的法度。如今武大不对你说道,教你看活他。你便把些小意儿贴恋他。他若问你讨药吃时,便把这砒霜调在心痛药里。待他一觉身动,你便把药灌将下去,却便走了起身。他若毒药转时,必然肠胃迸断,大叫一声。你却把被只一盖,都不要人听得。预先烧下一锅汤,煮着一条抹布。他若毒药发时,必然七窍内流血,口唇上有牙齿咬的痕迹。他若放了命,便揭起被来,却将煮的抹布一揩,都没了血迹,便入在棺材里,扛出去烧了。有甚么鸟事!’
那妇人道:‘好却是好,只是奴手软了,临时安排不得尸首。’
王婆道:‘这个容易。你只敲壁子,我自过来撺掇你。’
西门庆道:‘你们用心整理,明日五更来讨回报。’
西门庆说罢,自去了。
王婆把这砒霜用手捻为细末,把与那妇人拿去藏了。
那妇人却踅将归来,到楼上看武大时,一丝没有两气,看看待死。
那妇人坐在床边假哭,武大道:‘你做甚么来哭?’
那妇人拭着眼泪说道:‘我的一时间不是了,吃那厮局骗了,推想却踢了你这脚。我问得一处好药,我要去赎来医你,又怕你疑忌了,不敢去取。’
武大道:‘你救得我活,无事了,一笔都勾,并不记怀,武二家来亦不提起。快去赎药来救我则个。’
那妇人拿了些铜钱,径来王婆家里坐地,却叫王婆去赎了药来。
把到楼上,教武大看了,说道:‘这贴心疼药,太医叫你半夜里吃。吃了倒头把一两床被发些汗,明日便起得来。’
武大道:‘却是好也!生受大嫂,今夜醒睡些个,半夜里调来我吃。’
那妇人道:‘你自放心睡,我自伏待你。’
看看天色黑了,那妇人在房里点上碗灯,下面先烧了一大锅汤,拿了一片抹布,煮在汤里。
听那更鼓时,却好正打三更。
那妇人先把毒药倾在盏子里,却舀一碗白汤,把到楼上,叫声:‘大哥,药在那里?’
武大道:‘在我席子底下枕头边,你快调来与我吃。’
那妇人揭起席子,将那药抖在盏子里,把那药贴安了,将白汤冲在盏内,把头上银牌儿只一搅,调得匀了;左手扶起武大,右手把药便灌。
武大呷了一口,说道:‘大嫂,这药好难吃!’
那妇人道:‘只要他医治得病,管甚么难吃。’
武大再呷第二口时,被这婆娘就势只一灌,一盏药都灌下喉咙去了。
那妇人便放倒武大,慌忙跳下床来。
武大哎了一声,说道:‘大嫂,吃下这药去,肚里倒疼起来。苦呀,苦呀!倒当不得了!’
这妇人便去脚后扯过两床被来,劈脸只顾盖。
武大叫道:‘我也气闷!’
那妇人道:‘太医分付,教我与你发些汗,便好得快。’
武大再要说时,这妇人怕他挣扎,便跳上床来,骑在武大身上,把手紧紧地按住被角,那里肯放些松。
正似:油煎肺腑,火燎肝肠。心窝里如雪刃相侵,满腹中似钢刀乱搅。痛剐剐烟生七窍,直挺挺鲜血模糊。浑身冰冷,口内涎流。牙关紧咬,三魂赴枉死城中;喉管枯干,七魄投望乡台上。地狱新添食毒鬼,阳间没了捉奸人。
那武大当时哎了两声,喘息了一回,肠胃迸断,呜呼哀哉,身体动不得了。
那妇人揭起被来,见了武大咬牙切齿,七窍流血,怕将起来,只得跳下床来敲那壁子。
王婆听得,走过后门头咳嗽。
那妇人便下楼来,开了后门。
王婆问道:‘了也未?’
那妇人道:‘了便了了,只是我手脚软了,安排不得。’
王婆道:‘有甚么难处,我帮你便了。’
那婆子便把衣袖卷起,舀了一桶汤,把抹布撇在里面,掇上楼来。
卷过了被,先把武大嘴边唇上都抹了。
却把七窍淤血痕迹拭净,便把衣裳盖在尸上。
两个从楼上一步一掇,扛将下来,就楼下将扇旧门停了。
与他梳了头,戴上巾帻,穿了衣裳,取双鞋袜与他穿了,将片白绢盖了脸,拣床干净被盖在死尸身上。
却上楼来收拾得干净了。
王婆自转将归去了,那婆娘却号号地假哭起养家人来。
看官听说,原来但凡世上妇人哭有三样哭:有泪有声谓之哭;有泪无声谓之泣;无泪有声谓之号。
当下那妇人干号了半夜。
次早五更,天色未晓,西门庆奔来讨信。
王婆说了备细。
西门庆取银子把与王婆,教买棺材津送。
就呼那妇人商议。
这婆娘过来和西门庆说道:‘我的武大今日已死,我只靠着你做主。’
西门庆道:‘这个何须得你说费心。’
王婆道:‘只有一件事最要紧,地方上团头何九叔,他是个精细的人,只怕他看出破绽,不肯殓。’
西门庆道:‘这个不妨。我自分付他便了。他不肯违我的言语。’
王婆道:‘大官人便用去分付他。不可迟误。’
西门庆去了。
到天大明,王婆买了棺材,又买些香烛纸钱之类,归来与那妇人做羹饭,点起一对随身灯。
邻舍坊厢都来吊问。
那妇人虚掩着粉脸假哭。
众街坊问道:‘大郎因甚病患便死了?’
那婆娘答道:‘因患心疼病症,一日日越重了,看看不能勾好,不幸昨夜三更死了。’
又哽哽咽咽假哭起来。
众邻舍明知道此人死得不明,不敢死问他,只自人情劝道:‘死自死了,活得自安过,娘子省烦恼。’
那妇人只得假意儿谢了,众人各自散了。
王婆取了棺材,去请团头何九叔。
但是入殓用的都买了,并家里一应物件也都买了;就叫了两个和尚晚些伴灵。
多样时,何九叔先拨几个火家来整顿。
且说何九叔到巳牌时分,慢慢地走出来,到紫石街巷口,迎见西门庆叫道:“九叔何往?”
何九叔答道:“小人只去前面殓这卖炊饼的武大郎尸首。”
西门庆道:“借一步说话则个。”何九叔跟着西门庆来到转角头一个小酒店里,坐下在阁儿内。
西门庆道:“何九叔请上坐。”何九叔道:“小人是何者之人,对官人一处坐地!”
西门庆道:“九叔何故见外?且请坐。”二人坐定,叫取瓶好酒来。
小二一面铺下菜蔬果品按酒之类,即便筛酒。
何九叔心中疑忌,想道:“这人从来不曾和我吃酒,今日这杯酒必有跷蹊。”
两个吃了一个时辰,只见西门庆去袖子里摸出一锭十两银子放在桌上,说道:“九叔休嫌轻微,明日酬谢。”
何九叔叉手道:“小人无半点用功效力之处,如何敢受大官人见赐银两?若是大官人便有使令小人处,也不敢受。”
西门庆道:“九叔体要见外,请收过了却说。”
何九叔道:“大官人但说不妨,小人依听。”
西门庆道:“别无甚事,少刻他家也有些辛苦钱。只是如今殓武大的尸首,凡百事周全,一床锦被遮盖则个。别不多言。”
何九叔道:“是这些小事,有甚利害,如何敢受银两。”
西门庆道:“九叔不受时,便是推却。”
那何九叔自来惧怕西门庆是个刁徒,把持官府的人,只得受了。
两个又吃了几杯,西门庆呼酒保来记了帐,明日来铺里支钱。
两个下楼,一同出了店门。
西门庆道:“九叔记心,不可泄漏,改日别有报效。”
分付罢,一直去了。
何九叔心中疑忌,肚里寻思道:“这件事却又作怪!我自去殓武大郎尸首,他却怎地与我许多银子?这件事必定有跷蹊。”
来到武大门前,只见那几个火家在门首伺候。
何九叔问道:“这武大是甚病死了?”
火家答道:“他家说害心疼病死了。”
何九叔揭起帘子入来,王婆接着道:“久等何叔多时了。”
何九叔应道:“便是有些小事绊住了脚,来迟了一步。”
只见武大老婆穿着些素淡衣裳从里面假哭出来。
何九叔道:“娘子省烦恼,可伤大郎归天去了。”
那妇人虚掩着泪眼道:“说不可尽!不想拙夫心疼症候,几日子便休了,撇得奴好苦!”
何九叔上上下下看了那婆娘的模样,口里自暗暗地道:“我从来只听的说武大娘子,不曾认得他,原来武大却讨着这个老婆!西门庆这十两银子有些来历。”
何九叔看着武大尸首,揭起千秋幡,扯开白绢,用五轮八宝犯着两点神水眼定睛看时,何九叔大叫一声,望后便倒,口里喷出血来。
但见:指甲青,唇口紫,面皮黄,眼无光。
未知五脏如何,先见四肢不举。
正是:身如五鼓衔山月,命似三更油尽灯。
毕竟何九叔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水浒传-第二十五回-译文
王婆的计谋让西门庆的淫妇用毒酒害死了武大郎。
诗中说:可怪那狂妄的人恋上了野花,因为贪恋美色而遭受灾祸。
失去生命和财产都是因为这个原因,破败的家业和倾尽的财产都是为了他。
半晌的风流有什么好处,一般的美味不必夸耀。
将来灾祸会在家里发生,血污的游魂更令人叹息。
当时郓哥被王婆打了这几下,心中闷气无处发泄,提着雪梨篮子,径直来到街上,直奔武大郎。
转了两条街,只见武大挑着炊饼担子,正从那条街上来。
郓哥见到武大,停下了脚步,看着武大说:‘好长时间没见你,怎么吃得这么胖了?’
武大放下担子说:‘我只是这个样子,有什么吃得胖的地方?’
郓哥说:‘我前天想买些麦稃,到处都买不到。都说你家里有。’
武大说:‘我家里又不养鹅鸭,哪里来的麦稃?’
郓哥说:‘你说没有麦稃,你怎么吃得这么胖?就算翻过来把你提起来,也不妨碍,放在锅里煮,也没有气。’
武大说:‘你这人真是胡说!我的老婆又没偷汉子,我怎么可能是鸭?’
郓哥说:‘你老婆没偷汉子,只偷汉子。’
武大抓住郓哥说:‘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郓哥说:‘你只会拉我,却不敢咬他左边的一口。’
武大说:‘好兄弟,你告诉我是谁,我把十个炊饼送你。’
郓哥说:‘炊饼不够,你只做我的小主人,请我喝三杯,我就告诉你。’
武大说:‘你会喝酒,跟我来。’
武大挑着担子,带着郓哥,来到一个小酒店里,放下担子,拿了几个炊饼,买了些肉,打了一壶酒,请郓哥喝。
那小厮又说:‘酒不要加了,再切几块肉来。’
武大说:‘好兄弟,你先告诉我。’
郓哥说:‘不要急。等我吃完再说,你不要生气!我会帮你捉奸。’
武大看着那猴子吃完酒肉,说:‘你现在告诉我。’
郓哥说:‘你要知道,用手摸我头上的疤痕。’
武大说:‘怎么会有这个疤痕?’
郓哥说:‘我对你说。我今天带着这一篮雪梨,去寻西门大郎挂一个小钩子,到处都找不到。
街上有人说:‘他在王婆的茶房里,和武大的老婆勾搭上了,每天只在那里晃悠。’
我本想赚三五十钱用,可是那老猪狗王婆不放我去房里找他,把我打得出来。
我特地来找你。我刚才那两句话是在激你,不激你时,你也不会来问我。’
武大说:‘真的有这等事?’
郓哥说:‘又来了!我以为你是这种人,那两个家伙落得快活。
只等你出来,就在王婆房里和他在一起。你还问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武大听后说:‘兄弟,我实话告诉你:那婆娘每天去王婆家里做衣服,回来时脸都红了,我自也有些疑心。
这话正是了。我现在把担子寄在这里,就去捉奸,怎么样?’
郓哥说:‘你这么大个人,原来没什么见识!那老狗王婆,什么利害怕人,你怎么能是她对手!
她有三个人也有暗号,见你进来抓她,就把你老婆藏起来,西门庆也不是好惹的,能打你二十几个。
如果抓不到他,你就白吃一顿拳头。他又有钱有势,反告你一状子,你就得吃官司。
又没人帮你,最后可能就是你的下场。’
武大说:‘兄弟,你说得对。那怎么出这口气?’
郓哥说:‘我被那老猪狗打了,也没出气处。我教你一招,你今天晚些回家,不要发作,也不要说,只当每天一样。
明天少做些炊饼出来卖,我会在巷口等你。如果看到西门庆进来,我就来叫你。
你挑着担子,只在附近等我。我先去惹那老狗,她一定会打我,我就先把篮子扔到街上。
你抢过来,我就一头撞住那婆子,你就只管往房里跑,喊冤叫屈。这个计策怎么样?’
武大说:‘既然如此,那就多亏了兄弟!我有几贯钱,给你去买米。明天早点来紫石街巷口等我。’
郓哥接过几贯钱和一些炊饼,就走了。
武大付了酒钱,挑着担子,去卖了一趟回来。
原来这妇人平时总是骂武大,百般欺负他。最近自知无礼,只能稍微讨好他。
当晚武大挑着担子回家,也像往常一样,没有说起这件事。
那妇人说:‘大哥,买杯酒喝?’
武大说:‘刚才和那个经纪人喝了三碗。’
那妇人给武大做了晚饭,吃了,当晚没有发生什么事。
次日饭后,武大只做了三两块炊饼,放在担子上。
那妇人一心只想着西门庆,哪里理会武大做了多少。
当天武大挑着担子出去做生意。
那妇人巴不得他出去,就溜到王婆房里等西门庆。
武大挑着担子,出到紫石街巷口,迎见郓哥提着篮子在那里张望。
武大问:‘怎么?’
郓哥说:‘早点去卖一趟,回来。他大概七八分来了,你只在附近等着。’
武大也去卖了一趟回来。
郓哥说:‘你只看我把篮子扔出来,你就进去。’
武大把担子寄好,就没有再说什么。
虎有伥兮鸟有媒,暗中牵陷恣施为。
郓哥指认西门庆,他日分尸竟莫支。
郓哥提着篮子走进茶馆,骂道:‘老猪狗!你昨天为什么打我?’那个老婆子还是老样子,跳起来大声说:‘你这小猴子!我和你没关系,你为什么又来骂我?’郓哥说:‘我就骂你这马泊六,做媒的老狗,有什么好说的!’老婆子大怒,抓住郓哥就打。郓哥叫道:‘你打我!’把篮子扔到街上。老婆子还想抓他,但这个小猴子一叫‘你打’,就抓住了王婆的腰带,看着婆子的小肚子猛地撞去,差点摔倒,幸好撞到墙上没倒。那猴子死死地顶在墙上。
只见武大赤着上身,大步走进茶馆。老婆子一见是武大,急着要拦住他,却被这个小猴子死命顶住,不肯放行。老婆子只叫得:‘武大来了!’那婆娘正在房间里,手忙脚乱地跑来顶住门。西门庆钻到床底下躲起来。武大冲到房门前,用手推门,推不开。嘴里只叫:‘做得好事!’那妇人顶住门,慌成一团,嘴里说道:‘平时嘴上功夫厉害,卖弄得好拳棒,但真到用时就没有了。看到纸老虎也吓一跳!’那妇人的这几句话,明显是在教西门庆打武大,然后逃跑。
西门庆在床底下听到妇人的话,提醒了他的念头,便钻出来,说:‘娘子,不是我没本事,是一时没想出办法。’然后他拔开门,叫道:‘不要过来!’武大想要揪他,却被西门庆一脚踢倒。武大身材矮小,正好踢中心窝,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西门庆看到武大倒下,就趁机逃走。郓哥见事情不对,扔下王婆就跑。街坊邻居都知道西门庆厉害,没人敢多管闲事。王婆当时在地上扶起武大,见他嘴里吐血,脸色蜡黄。她叫那妇人出来,舀碗水来,救醒了武大。两个人搀扶着,从后门扶上楼,让他躺在床上休息。当天晚上没有其他事。
第二天,西门庆打听到没事,又和那妇人在一起,只希望武大死去。武大病了五天,不能起床。他想要汤水没人给他,每天叫那妇人也不理他。他还看到她浓妆艳抹地出去,回来时脸色红润。武大几次气得发昏,但没人来安慰他。武大叫老婆过来吩咐道:‘你做的事情,我亲眼看到你和人通奸,你反而教唆奸夫踢我。现在我求生不能,求死不能。你们自己去快活吧。我死了没关系,和你们争不了什么。我的兄弟武二,你须知道他的性格。如果他早晚回来,他不会善罢甘休。你若可怜我,就早点照顾我,他回来时,我都不会提。你若不照顾我,等他回来,我会和他们说话。’
那妇人听了这话,没有回话,却转身把武大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王婆和西门庆。西门庆听了这话,像是被冰窖里提出来一样,说:‘苦啊!我本来知道景阳冈上打虎的武都头,他是清县第一个好汉。我现在却和你纠缠了这么久,情投意合,却没想到这一点。现在这样说,该怎么办呢?真是苦啊!’王婆冷笑着说:‘我倒没见过,你是个把舵的,我是个乘船的。我一点也不慌,你倒慌了手脚。’西门庆说:‘我白做男人了,到了这种地方,却束手无策。你有什么主意,帮我们遮掩一下?’王婆说:‘你们是想长久做夫妻,还是短暂做夫妻?’西门庆说:‘干娘,你先说说什么是长久做夫妻,什么是短暂做夫妻?’王婆说:‘如果是短暂做夫妻,你们就今天分开,等武大恢复健康,向他道歉。武二回来,都没什么好说的。等他再次出差,再来相约,这是短暂做夫妻。你们如果想长久做夫妻,每天在一起不担惊受怕,我有一条妙计,只是很难教你们。’
西门庆说:‘干娘,帮我们安排一下!我们只想长久做夫妻。’王婆说:‘这个计策需要一样东西,别人家里都没有,只有大官人家里才有。’西门庆说:‘就是我的眼睛,也挖出来给你。那是什么东西?’王婆说:‘现在这小子病得很重,趁他虚弱的时候,就可以动手。大官人家里取些砒霜来,让大娘子自己去买一帖治心痛的药,把砒霜放进去,把这矮子解决了,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的,没了踪迹。这样武二回来,又能怎么样?自古说:“嫂叔不通问;初嫁从亲,再嫁由身。阿叔如何管得。暗地里来往半年一载,就好了。等到夫孝满日,大官人娶了家去。这不是长久夫妻,是老来同乐?这个计策怎么样?’西门庆说:‘干娘这个计策妙极了。自古说:想求生快活,就得下死功夫。好吧,好吧,好吧!一不做,二不休!’王婆说:‘知道好就好。这是斩草除根,萌芽不发。若是斩草不除根,春天又会发芽。官人就去取些砒霜来,我自会教娘子下手。事情办好后,一定要重重地谢我。’西门庆说:‘这个自然,不用你说。’有诗为证:‘云情雨意两绸缪,恋色迷花不肯休。毕竟难逃天地眼,武松还砍二人头。’
西门庆没过多久就回来了,带了一包砒霜交给王婆。那老妇人看着那妇人说:“大娘子,我来教你下药的方法。现在武大没有对你说过,你要假装关心他。如果他问你讨药吃,你就把这种砒霜混在心痛药里。等他一动,你就把药灌下去,然后离开。如果他中毒了,肠胃会破裂,会大声喊叫。你只需要把被子一盖,不要让人听见。提前烧一锅汤,煮一条抹布。如果他中毒了,七窍会流血,嘴唇上有牙齿咬的痕迹。如果他死了,你就掀开被子,用煮的抹布擦干净血迹,然后放进棺材里,抬出去烧掉。有什么麻烦的事情!”那妇人说:“这方法倒是好,只是我手软了,到时候不知道怎么处理尸体。”王婆说:“这个容易。你只敲墙,我会过来帮你。”西门庆说:“你们好好准备,明天五更我来拿结果。”西门庆说完就走了。王婆用手把砒霜捻成粉末,给了那妇人藏起来。
那妇人回到楼上,看到武大奄奄一息,像是快死了。那妇人坐在床边假装哭泣,武大问:“你为什么哭?”那妇人擦着眼泪说:“我一时冲动,被那家伙欺骗了,想却踢了你一脚。我找到了一种好药,要去买来给你治病,又怕你怀疑,不敢去取。”武大说:“你如果能救我活过来,事情就一笔勾销,我一点也不记恨,武二家来也不会提起。快去买药来救我吧。”那妇人拿着一些铜钱,直接来到王婆家,让她去买了药来。拿到楼上,让武大看了,说:“这贴心疼药,太医叫你半夜里吃。吃了倒头把一两床被发些汗,明天就能起来。”武大说:“那太好了!辛苦大嫂了,今晚你多睡些,半夜里我来调药吃。”那妇人说:“你放心睡,我会照顾你的。”
天色渐渐黑了,那妇人在房间里点上灯,下面先烧了一大锅汤,拿了一片抹布,煮在汤里。等更鼓声响起,正好是三更。那妇人先把毒药倒进杯子里,然后倒一碗白汤,拿到楼上,叫道:“大哥,药在哪里?”武大说:“在我席子底下的枕头边,你快调来给我吃。”那妇人掀开席子,把药倒进杯子里,把药贴贴好,把白汤冲进杯子里,用头上的银牌搅拌,调匀了;左手扶起武大,右手把药灌下去。武大喝了一口,说:“大嫂,这药太难吃了!”那妇人说:“只要能治好病,管它难不难吃。”武大再喝第二口时,那妇人趁机把一整杯药都灌下去。那妇人便把武大放倒,慌忙跳下床。
武大哎了一声,说:“大嫂,吃下这药去,肚子里反而疼起来。苦啊,苦啊!受不了了!”那妇人便去武大脚后扯过两床被子,盖在武大脸上。武大叫道:“我也气闷!”那妇人说:“太医吩咐,要给你发汗,这样才会好得快。”武大再想说时,那妇人怕他挣扎,就跳上床,骑在武大身上,用手紧紧按住被角,不肯放松。
武大哎了两声,喘息了一会,肠胃破裂,死了。那妇人掀开被子,看到武大咬紧牙关,七窍流血,害怕起来,只得跳下床,敲墙。王婆听到,从后门出来咳嗽。那妇人便下楼来,开了后门。王婆问:“完了没有?”那妇人说:“完了,只是我手软了,处理不了。”王婆说:“有什么难处,我帮你就是了。”那老妇人卷起衣袖,舀了一桶汤,把抹布扔进去,端上楼来。掀开被子,先擦干净武大嘴边的唇。
却把七窍的血迹擦干净,然后把衣服盖在尸体上。两个人从楼上一步一挪,抬下楼,在楼下把一扇旧门关上。给他梳了头,戴上巾帻,穿上衣服,穿上鞋袜,用一块白布盖住脸,用干净的被子盖在尸体上。然后上楼收拾干净。王婆自己回去了,那妇人却假哭起来。听官,原来世上的妇人哭有三种:有泪有声的叫哭;有泪无声的叫泣;无泪有声的叫号。当时那妇人干号了一夜。
第二天五更,天还没亮,西门庆赶来问消息。王婆详细地告诉他。西门庆给了王婆一些银子,让她买棺材送葬。然后叫那妇人商量。那妇人过来对西门庆说:“我的武大今天已经死了,我全靠你了。”西门庆说:“这个不用你说,我会安排的。”王婆说:“只有一件事最重要,地方上的团头何九叔,他是个精细的人,只怕他会看出破绽,不肯入殓。”西门庆说:“这个不用担心。我会吩咐他的,他不会违背我的话。”王婆说:“大官人你就去吩咐他吧,不要耽误。”西门庆离开了。
天亮了,王婆买了棺材,又买了些香烛纸钱,回家给那妇人做饭,点起一对随身灯。邻居们都来吊唁。那妇人假装哭泣。邻居们问:“大郎为什么突然病死了?”那妇人说:“因为患了心疼病,一天比一天重,不幸昨天晚上三更就死了。”又假哭起来。邻居们明知道这个人死得不明,不敢多问,只按着礼节劝慰她:“人死不能复生,活人要好好过,娘子不要太烦恼。”那妇人只得假意感谢,大家各自散去。
王婆拿走了棺材,去请团头何九叔。所有入殓用的东西都买齐了,家里的东西也都买好了;就叫了两个和尚晚些时候来守灵。
话说何九叔到了巳时(上午九点到十一点),慢慢地走了出来,来到紫石街巷口,正巧遇到西门庆,西门庆问道:‘九叔你要去哪里?’何九叔回答说:‘我不过是去前面处理卖炊饼的武大郎的尸体。’西门庆说:‘请借一步说话。’何九叔跟着西门庆来到一个转角处的小酒店,坐下在阁楼里。西门庆说:‘何九叔请坐上座。’何九叔说:‘我是个小人物,怎么敢和官人您一起坐?’西门庆说:‘九叔何必客气?请坐吧。’两人坐下后,叫人拿来了好酒。店小二一边摆上菜蔬果品和下酒菜,一边倒酒。何九叔心中怀疑,想道:‘这个人以前从未和我一起喝酒,今天这杯酒肯定有什么不对劲。’他们喝了一个时辰,只见西门庆从袖子里摸出一锭十两银子放在桌上,说:‘九叔不要嫌弃少,明天我会酬谢你。’何九叔双手抱拳说:‘我没有任何功绩和能力,怎么敢接受大官人的赏赐?如果大官人有什么差事让我做,我也不敢接受银两。’西门庆说:‘九叔不必见外,请收下再说。’何九叔说:‘大官人有什么吩咐,我一定听从。’西门庆说:‘没有别的事情,一会儿他家也会给点辛苦费。只是现在要处理武大的尸体,所有的事情都要安排妥当,用一床锦被好好遮盖一下。不多说了。’何九叔说:‘这些小事,有什么大不了的,怎么敢接受银两。’西门庆说:‘九叔如果不收,那就是推辞了。’因为何九叔害怕西门庆是个难缠的人,又是个能左右官府的人,只好收下了。两人又喝了几杯,西门庆叫酒保记账,明天来店里付钱。两人下楼,一同出了店门。西门庆说:‘九叔记住了,不要泄露出去,改天我会另有回报。’说完,就走了。
何九叔心中满是疑虑,心里想:‘这件事真是奇怪!我本来是去处理武大郎的尸体,他怎么会给我这么多银子?这件事肯定有问题。’来到武大门前,只见那几个火夫在门口等着。何九叔问道:‘武大是得了什么病死的?’火夫回答说:‘他们家说是心疼病死的。’何九叔掀开帘子进去,王婆迎上来说:‘等何叔好久了。’何九叔回答说:‘有些小事耽误了,来晚了。’只见武大的妻子穿着素净的衣服从里面假哭出来。何九叔说:‘娘子别烦恼,武大郎已经去了。’那妇人带着泪眼说:‘说不完的话!没想到拙夫心疼病,几天就走了,把我一个人扔得好苦啊!’何九叔上下打量了那妇人的模样,心里暗暗想:‘我以前只听说武大娘子,没见过她,原来武大竟然找了这个老婆!西门庆这十两银子肯定有来由。’
何九叔看着武大的尸体,揭开盖尸的幡帐,扯开白绢,用五轮八宝镜仔细一看,何九叔大叫一声,向后倒下,嘴里喷出血来。只见:指甲发青,嘴唇发紫,脸色发黄,眼睛无光。五脏的情况还不知道,但四肢已经不能动弹了。正是:身体像五更天挂山头的月亮,生命像三更天油灯快燃尽。究竟何九叔的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水浒传-第二十五回-注解
王婆:王婆是《水浒传》中的人物,一个精明狡猾的老婆婆,是西门庆和潘金莲毒害武大的帮凶。
西门庆:西门庆是《金瓶梅》中的主要人物之一,是一个富有的商人,因其放荡不羁的行为和复杂的社交关系而闻名。
淫妇:指潘金莲,是《水浒传》中的人物,武大郎的妻子,与西门庆有染,是陷害武大郎的主要人物。
药鸩:指用毒药害人,这里指王婆和西门庆合谋用毒药害死武大郎。
武大郎:武大郎是《金瓶梅》中的人物,是西门庆的妻子潘金莲的丈夫,因被西门庆谋害而亡。
诗曰:诗曰,古代文学作品中常用的一种表达方式,这里引用诗句以抒发情感或说明事理。
狂夫:狂夫,指放荡不羁的男子,这里指西门庆。
野花:野花,比喻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贪淫色:贪淫色,指沉溺于淫乱。
波查:波查,指波涛,这里比喻灾难。
亡身丧已:亡身丧已,指失去生命。
破业倾资:破业倾资,指家业破产。
半晌风流:半晌风流,指短暂的欢乐。
萧墙内:萧墙内,指家中。
血污游魂:血污游魂,指死后不得安宁的灵魂。
郓哥:郓哥在这里可能是指一个年轻人或仆人,名字中的’郓’可能是一个地名或姓氏。
雪梨篮儿:雪梨篮儿,指装雪梨的篮子,这里指郓哥用来装雪梨的篮子。
炊饼:炊饼,古代的一种食品,类似于今天的烧饼。
麦稃:麦稃,麦子的外壳。
鹅鸭:鹅鸭,指家禽。
含鸟猢狲:含鸟猢狲,指鹦鹉和猴子,这里比喻武大郎的老婆潘金莲。
左边的来:左边的来,指潘金莲的丈夫武大郎。
小主人:小主人,指武大郎。
肐:肐,一种古代的货币单位。
西门大郎:西门大郎,指西门庆。
茶房:茶房,指卖茶的地方。
勾搭:勾搭,指男女之间不正当的交往。
窝盘:窝盘,指照顾,关心。
伥:伥,古代传说中的恶鬼,这里指帮凶。
媒:媒,指传递信息的人,这里指郓哥。
指讦:指讦,指指责,揭发。
分尸:分尸,指被肢解。
莫支:莫支,指无法承受,无法抵抗。
茶坊:古代的茶馆,是人们社交、休息和交流的地方。
马泊六:古代对媒人的贬称,意指不诚实的媒人。
小猢狲:古代对年轻人的贬称,意指顽皮的小子。
武大:武大是《水浒传》中的人物,潘金莲的丈夫,因其性格软弱而成为西门庆和潘金莲的牺牲品。
心疼:古代对心脏病的称呼,也指心痛。
砒霜:砒霜是一种剧毒物质,由三氧化二砷组成,古代常被用作毒药。
斩草除根:比喻彻底解决问题,不留后患。
天地眼:比喻有极高的洞察力或预见能力。
阿叔:对叔父的称呼,这里可能指武松的叔叔。
大娘子:古代对已婚女子的尊称,相当于现代的’夫人’或’太太’。
药:在古代,’药’除了指治疗疾病的药物外,也常指毒药。
毒药:含有剧毒的药物,用于杀害他人。
尸首:指死者的身体。
银牌儿:古代的一种银质饰物,此处可能指用来搅拌药水的银质勺子。
七窍:指人的眼、耳、鼻、口、舌等七个开口。
何九叔:何九叔是《水浒传》中的人物,是当地的一个头面人物,被西门庆和王婆用来掩盖罪行。
殓:殓是指将尸体放入棺材中,进行安葬前的准备工作。
火家:火家指的是负责火葬或守灵的人。
羹饭:古代指煮熟的饭食,此处可能指为死者准备的饭食。
随身灯:古代随身携带的照明灯具,此处可能指用于守灵的灯具。
巳牌时分:古代将一天分为十二个时辰,每个时辰相当于现在的两小时。巳时指的是上午9点到11点之间,此时太阳在天空中的位置大约在东南方向。
紫石街巷口:紫石街巷口可能指的是某个具体的街道名称,紫石可能是一种装饰或建筑材料的颜色,象征着富贵或吉祥。
锦被:锦被是指用锦缎制成的被子,通常用来表示对死者的尊重。
心疼病:心疼病在古代可能是指心绞痛或类似的心脏疾病。
千秋幡:千秋幡是一种用于丧葬的旗帜,通常用于出殡时。
白绢:白绢是指白色的细布,常用于包裹或覆盖尸体。
五轮八宝犯着两点神水眼:五轮八宝是一种佛教术语,指佛教中的法器或象征。这里可能是指何九叔看到的景象与佛教有关,神水眼可能是指某种神秘的或超自然的能力。
身如五鼓衔山月,命似三更油尽灯:这是一句描述武大郎尸体状况的诗句,五鼓衔山月和三更油尽灯都是比喻,表示武大郎的生命已经接近终结。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水浒传-第二十五回-评注
何九叔与西门庆的对话,展现了两人之间微妙的关系。何九叔的谨慎与西门庆的贪婪形成鲜明对比,通过对话,我们可以看到西门庆利用金钱收买人心的手段。何九叔虽然心存疑忌,但最终还是屈服于西门庆的压力,接受了银两。
何九叔的内心独白,揭示了他对西门庆的恐惧和无奈。‘这件事却又作怪!我自去殓武大郎尸首,他却怎地与我许多银子?’这句话反映了何九叔对西门庆动机的怀疑,同时也表现出他内心的不安。
何九叔对武大郎尸首的观察,通过‘指甲青,唇口紫,面皮黄,眼无光’等形象的描写,生动地展现了武大郎死前的惨状,为后续情节的发展埋下伏笔。
何九叔的惊慌失措,‘何九叔大叫一声,望后便倒,口里喷出血来’这一情节,既表现了何九叔对武大郎死状的震惊,也暗示了他可能发现了武大郎死亡的真相。
整个段落通过对话、心理描写和动作描写,将人物形象和情节发展巧妙地结合在一起,为读者呈现了一个充满悬疑和紧张气氛的故事。
作者运用细腻的笔触,将何九叔的内心世界展现得淋漓尽致,使读者能够深刻地感受到他面对金钱诱惑时的挣扎和无奈。
此外,作者还通过何九叔与西门庆的互动,揭示了当时社会的黑暗面,反映了封建社会中官场腐败、人情冷暖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