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司马迁(约145年-86年),西汉时期的历史学家、文学家和政治家,被誉为“史圣”。他编写的《史记》被视为中国古代历史学的开山之作,对后来的史学研究产生了深远影响。
年代:成书于西汉(约公元前91年)。
内容简要:《史记》是司马迁编写的中国历史的第一部通史,涵盖了从黄帝到汉武帝时期的历史。全书分为本纪、世家、列传、书、表五部分,内容涉及了帝王将相、英雄豪杰、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多个方面。司马迁通过生动的故事和人物描写,展示了历史的风云变幻及人性的复杂。作为史学的经典,《史记》不仅为中国后代的历史学提供了基础,同时也深刻影响了文学、哲学、历史等多个领域的研究。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史记-七十列传-鲁仲连邹阳列传-原文
鲁仲连者,齐人也。
好奇伟俶傥之画策,而不肯仕宦任职,好持高节。
游於赵。
赵孝成王时,而秦王使白起破赵长平之军前後四十馀万,秦兵遂东围邯郸。
赵王恐,诸侯之救兵莫敢击秦军。
魏安釐王使将军晋鄙救赵,畏秦,止於荡阴不进。
魏王使客将军新垣衍间入邯郸,因平原君谓赵王曰:
‘秦所为急围赵者,前与齐湣王争彊为帝,已而复归帝;今齐已益弱,方今唯秦雄天下,此非必贪邯郸,其意欲复求为帝。
赵诚发使尊秦昭王为帝,秦必喜,罢兵去。’
平原君犹预未有所决。
此时鲁仲连適游赵,会秦围赵,闻魏将欲令赵尊秦为帝,乃见平原君曰:
‘事将柰何?’
平原君曰:
‘胜也何敢言事!前亡四十万之众於外,今又内围邯郸而不能去。
魏王使客将军新垣衍令赵帝秦,今其人在是。胜也何敢言事!’
鲁仲连曰:
‘吾始以君为天下之贤公子也,吾乃今然後知君非天下之贤公子也。
梁客新垣衍安在?吾请为君责而归之。’
平原君曰:
‘胜请为绍介而见之於先生。’
平原君遂见新垣衍曰:
‘东国有鲁仲连先生者,今其人在此,胜请为绍介,交之於将军。’
新垣衍曰:
‘吾闻鲁仲连先生,齐国之高士也。
衍人臣也,使事有职,吾不原见鲁仲连先生。’
平原君曰:
‘胜既已泄之矣。’
新垣衍许诺。
鲁连见新垣衍而无言。
新垣衍曰:
‘吾视居此围城之中者,皆有求於平原君者也;今吾观先生之玉貌,非有求於平原君者也,曷为久居此围城之中而不去?’
鲁仲连曰:
‘世以鲍焦为无从颂而死者,皆非也。
众人不知,则为一身。
彼秦者,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权使其士,虏使其民。
彼即肆然而为帝,过而为政於天下,则连有蹈东海而死耳,吾不忍为之民也。
所为见将军者,欲以助赵也。’
新垣衍曰:
‘先生助之将柰何?’
鲁连曰:
‘吾将使梁及燕助之,齐、楚则固助之矣。’
新垣衍曰:
‘燕则吾请以从矣;若乃梁者,则吾乃梁人也,先生恶能使梁助之?’
鲁连曰:
‘梁未睹秦称帝之害故耳。
使梁睹秦称帝之害,则必助赵矣。’
新垣衍曰:
‘秦称帝之害何如?’
鲁连曰:
‘昔者齐威王尝为仁义矣,率天下诸侯而朝周。
周贫且微,诸侯莫朝,而齐独朝之。
居岁馀,周烈王崩,齐後往,周怒,赴於齐曰:‘天崩地坼,天子下席。
东籓之臣因齐後至,则斮。’
齐威王勃然怒曰:‘叱嗟,而母婢也!’
卒为天下笑。
故生则朝周,死则叱之,诚不忍其求也。
彼天子固然,其无足怪。’
新垣衍曰:
‘先生独不见夫仆乎?十人而从一人者,宁力不胜而智不若邪?畏之也。’
鲁仲连曰:
‘呜呼!梁之比於秦若仆邪?’
新垣衍曰:
‘然。’
鲁仲连曰:
‘吾将使秦王烹醢梁王。’
新垣衍怏然不悦,曰:
‘噫嘻,亦太甚矣先生之言也!先生又恶能使秦王烹醢梁王?’
鲁仲鲁曰:
‘固也,吾将言之。
昔者九侯、鄂侯、文王,纣之三公也。
九侯有子而好,献之於纣,纣以为恶,醢九侯。
鄂侯争之彊,辩之疾,故脯鄂侯。
文王闻之,喟然而叹,故拘之牖里之库百日,欲令之死。
曷为与人俱称王,卒就脯醢之地?
齐湣王之鲁,夷维子为执策而从,谓鲁人曰:‘子将何以待吾君?’
鲁人曰:‘吾将以十太牢待子之君。’
夷维子曰:‘子安取礼而来吾君?彼吾君者,天子也。
天子巡狩,诸侯辟舍,纳筦籥,摄衽抱机,视膳於堂下,天子已食,乃退而听朝也。’
鲁人投其籥,不果纳。
不得入於鲁,将之薛,假途於邹。
当是时,邹君死,湣王欲入吊,夷维子谓邹之孤曰:‘天子吊,主人必将倍殡棺,设北面於南方,然后天子南面吊也。’
邹之群臣曰:‘必若此,吾将伏剑而死。’
固不敢入於邹。
邹、鲁之臣,生则不得事养,死则不得赙襚,然且欲行天子之礼於邹、鲁,邹、鲁之臣不果纳。
今秦万乘之国也,梁亦万乘之国也。
俱据万乘之国,各有称王之名,睹其一战而胜,欲从而帝之,是使三晋之大臣不如邹、鲁之仆妾也。
且秦无已而帝,则且变易诸侯之大臣。
彼将夺其所不肖而与其所贤,夺其所憎而与其所爱。
彼又将使其子女谗妾为诸侯妃姬。
处梁之宫。
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
而将军又何以得故宠乎?’
於是新垣衍起,再拜谢曰:
‘始以先生为庸人,吾乃今日知先生为天下之士也。
吾请出,不敢复言帝秦。’
秦将闻之,为卻军五十里。
適会魏公子无忌夺晋鄙军以救赵,击秦军,秦军遂引而去。
於是平原君欲封鲁连,鲁连辞让者三,终不肯受。
平原君乃置酒,酒酣起前,以千金为鲁连寿。
鲁连笑曰:
‘所贵於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无取也。
即有取者,是商贾之事也,而连不忍为也。’
遂辞平原君而去,终身不复见。
其後二十馀年,燕将攻下聊城,聊城人或谗之燕,燕将惧诛,因保守聊城,不敢归。
齐田单攻聊城岁馀,士卒多死而聊城不下。
鲁连乃为书,约之矢以射城中,遗燕将。
书曰:
‘吾闻之,智者不倍时而弃利,勇士不却死而灭名,忠臣不先身而後君。
今公行一朝之忿,不顾燕王之无臣,非忠也;
杀身亡聊城,而威不信於齐,非勇也;
功败名灭,後世无称焉,非智也。
三者世主不臣,说士不载,故智者不再计,勇士不怯死。
今死生荣辱,贵贱尊卑,此时不再至,原公详计而无与俗同。’
且楚攻齐之南阳,魏攻平陆,而齐无南面之心,以为亡南阳之害小,不如得济北之利大,故定计审处之。
今秦人下兵,魏不敢东面;衡秦之势成,楚国之形危;齐弃南阳,断右壤,定济北,计犹且为之也。
且夫齐之必决於聊城,公勿再计。
今楚魏交退於齐,而燕救不至。
以全齐之兵,无天下之规,与聊城共据期年之敝,则臣见公之不能得也。
且燕国大乱,君臣失计,上下迷惑,栗腹以十万之众五折於外,以万乘之国被围於赵,壤削主困,为天下僇笑。
国敝而祸多,民无所归心。
今公又以敝聊之民距全齐之兵,是墨翟之守也。
食人炊骨,士无反外之心,是孙膑之兵也。
能见於天下。
虽然,为公计者,不如全车甲以报於燕。
车甲全而归燕,燕王必喜;身全而归於国,士民如见父母,交游攘臂而议於世,功业可明。
上辅孤主以制群臣,下养百姓以资说士,矫国更俗,功名可立也。
亡意亦捐燕弃世,东游於齐乎?裂地定封,富比乎陶、卫,世世称孤,与齐久存,又一计也。
此两计者,显名厚实也,原公详计而审处一焉。
且吾闻之,规小节者不能成荣名,恶小耻者不能立大功。
昔者管夷吾射桓公中其钩,篡也;遗公子纠不能死,怯也;束缚桎梏,辱也。
若此三行者,世主不臣而乡里不通。
乡使管子幽囚而不出,身死而不反於齐,则亦名不免为辱人贱行矣。
臧获且羞与之同名矣,况世俗乎!
故管子不耻身在縲绁之中而耻天下之不治,不耻不死公子纠而耻威之不信於诸侯,故兼三行之过而为五霸首,名高天下而光烛邻国。
曹子为鲁将,三战三北,而亡地五百里。
乡使曹子计不反顾,议不还踵,刎颈而死,则亦名不免为败军禽将矣。
曹子弃三北之耻,而退与鲁君计。
桓公朝天下,会诸侯,曹子以一剑之任,枝桓公之心於坛坫之上,颜色不变,辞气不悖,三战之所亡一朝而复之,天下震动,诸侯惊骇,威加吴、越。
若此二士者,非不能成小廉而行小节也,以为杀身亡躯,绝世灭後,功名不立,非智也。
故去感忿之怨,立终身之名;弃忿悁之节,定累世之功。
是以业与三王争流,而名与天壤相弊也。
原公择一而行之。
燕将见鲁连书,泣三日,犹豫不能自决。
欲归燕,已有隙,恐诛;欲降齐,所杀虏於齐甚众,恐已降而後见辱。
喟然叹曰:‘与人刃我,宁自刃。’乃自杀。
聊城乱,田单遂屠聊城。
归而言鲁连,欲爵之。
鲁连逃隐於海上,曰:‘吾与富贵而诎於人,宁贫贱而轻世肆志焉。’
邹阳者,齐人也。
游於梁,与故吴人庄忌夫子、淮阴枚生之徒交。
上书而介於羊胜、公孙诡之间。
胜等嫉邹阳,恶之梁孝王。
孝王怒,下之吏,将欲杀之。
邹阳客游,以谗见禽,恐死而负累,乃从狱中上书曰:臣闻忠无不报,信不见疑,臣常以为然,徒虚语耳。
昔者荆轲慕燕丹之义,白虹贯日,太子畏之;卫先生为秦画长平之事,太白蚀昴,而昭王疑之。
夫精变天地而信不喻两主,岂不哀哉!
今臣尽忠竭诚,毕议原知,左右不明,卒从吏讯,为世所疑,是使荆轲、卫先生复起,而燕、秦不悟也。
原大王孰察之。
昔卞和献宝,楚王刖之;李斯竭忠,胡亥极刑。
是以箕子详狂,接舆辟世,恐遭此患也。
原大王孰察卞和、李斯之意,而後楚王、胡亥之听,无使臣为箕子、接舆所笑。
臣闻比干剖心,子胥鸱夷,臣始不信,乃今知之。
原大王孰察,少加怜焉。
谚曰:‘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何则?知与不知也。
故昔樊於期逃秦之燕,藉荆轲首以奉丹之事;王奢去齐之魏,临城自刭以卻齐而存魏。
夫王奢、樊於期非新於齐、秦而故於燕、魏也,所以去二国死两君者,行合於志而慕义无穷也。
是以苏秦不信於天下,而为燕尾生;白圭战亡六城,为魏取中山。
何则?诚有以相知也。
苏秦相燕,燕人恶之於王,王按剑而怒,食以夬騠;白圭显於中山,中山人恶之魏文侯,文侯投之以夜光之璧。
何则?两主二臣,剖心坼肝相信,岂移於浮辞哉!
故女无美恶,入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嫉。
昔者司马喜髌脚於宋,卒相中山;范睢摺胁折齿於魏,卒为应侯。
此二人者,皆信必然之画,捐朋党之私,挟孤独之位,故不能自免於嫉妒之人也。
是以申徒狄自沈於河,徐衍负石入海。
不容於世,义不苟取,比周於朝,以移主上之心。
故百里奚乞食於路,缪公委之以政;甯戚饭牛车下,而桓公任之以国。
此二人者,岂借宦於朝,假誉於左右,然後二主用之哉?感於心,合於行,亲於胶漆,昆弟不能离,岂惑於众口哉?
故偏听生奸,独任成乱。
昔者鲁听季孙之说而逐孔子,宋信子罕之计而囚墨翟。
夫以孔、墨之辩,不能自免於谗谀,而二国以危。
何则?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也。
是以秦用戎人由余而霸中国,齐用越人蒙而彊威、宣。
此二国,岂拘於俗,牵於世,系阿偏之辞哉?公听并观,垂名当世。
故意合则胡越为昆弟,由余、越人蒙是矣;不合,则骨肉出逐不收,硃、象、管、蔡是矣。
今人主诚能用齐、秦之义,後宋、鲁之听,则五伯不足称,三王易为也。
是以圣王觉寤,捐子之之心,而能不说於田常之贤;封比干之後,修孕妇之墓,故功业复就於天下。
何则?欲善无厌也。
夫晋文公亲其雠,彊霸诸侯;齐桓公用其仇,而一匡天下。
何则,慈仁殷勤,诚加於心,不可以虚辞借也。
至夫秦用商鞅之法,东弱韩、魏,兵彊天下,而卒车裂之;越用大夫种之谋,禽劲吴,霸中国,而卒诛其身。
是以孙叔敖三去相而不悔,於陵子仲辞三公为人灌园。
今人主诚能去骄泬之心,怀可报之意,披心腹,见情素,堕肝胆,施德厚,终与之穷达,无爱於士,则桀之狗可使吠尧,而蹠之客可使刺由;况因万乘之权,假圣王之资乎?
然则荆轲之湛七族,要离之烧妻子,岂足道哉!
臣闻明月之珠,夜光之璧,以闇投人於道路,人无不按剑相眄者。何则?无因而至前也。
蟠木根柢,轮囷离诡,而为万乘器者。何则?以左右先为之容也。
故无因至前,虽出随侯之珠,夜光之璧,犹结怨而不见德。
故有人先谈,则以枯木朽株树功而不忘。
今夫天下布衣穷居之士,身在贫贱,虽蒙尧、舜之术,挟伊、管之辩,怀龙逢、比干之意,欲尽忠当世之君,而素无根柢之容,虽竭精思,欲开忠信,辅人主之治,则人主必有按剑相眄之迹,是使布衣不得为枯木朽株之资也。
是以圣王制世御俗,独化於陶钧之上,而不牵於卑乱之语,不夺於众多之口。
故秦皇帝任中庶子蒙嘉之言,以信荆轲之说,而匕首窃发;周文王猎泾、渭,载吕尚而归,以王天下。
故秦信左右而杀,周用乌集而王。
何则?以其能越挛拘之语,驰域外之议,独观於昭旷之道也。
今人主沈於谄谀之辞,牵於帷裳之制,使不羁之士与牛骥同皁,此鲍焦所以忿於世而不留富贵之乐也。
臣闻盛饰入朝者不以利汙义,砥厉名号者不以欲伤行,故县名胜母而曾子不入,邑号朝歌而墨子回车。
今欲使天下寥廓之士,摄於威重之权,主於位势之贵,故回面汙行以事谄谀之人而求亲近於左右,则士伏死堀穴岩之中耳,安肯有尽忠信而趋阙下者哉!
书奏梁孝王,孝王使人出之,卒为上客。
太史公曰:鲁连其指意虽不合大义,然余多其在布衣之位,荡然肆志,不诎於诸侯,谈说於当世,折卿相之权。
邹阳辞虽不逊,然其比物连类,有足悲者,亦可谓抗直不桡矣,吾是以附之列传焉。
鲁连达士,高才远致。
释难解纷,辞禄肆志。
齐将挫辩,燕军沮气。
邹子遇谗,见诋狱吏。
慷慨献说,时王所器。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史记-七十列传-鲁仲连邹阳列传-译文
鲁仲连是齐国人。他好奇于那些伟大而不同寻常的策略,但不愿意从事官职,喜欢保持高尚的节操。他在赵国游历。
在赵孝成王时期,秦王派白起攻破了赵国长平的军队,前后共有四十多万人,秦军于是向东围攻邯郸。赵王感到害怕,各诸侯国的救兵都不敢攻击秦军。魏安釐王派将军晋鄙去救赵国,但因为害怕秦军,停留在荡阴而不前进。魏王派客将军新垣衍偷偷进入邯郸,通过平原君对赵王说:‘秦王之所以急于围攻赵国,是因为之前与齐湣王争夺帝位,后来又放弃了帝位;现在齐国已经变得更弱,现在只有秦国称霸天下,这并不是因为一定贪图邯郸,他们的意图是想再次成为帝。如果赵国真的派使者尊称秦昭王为帝,秦国一定会高兴,撤军离开。’平原君还在犹豫,没有做出决定。
这时鲁仲连正好在赵国游历,正逢秦军围攻赵国,听说魏国将军想要让赵国尊称秦王为帝,于是他见到平原君说:‘事情该怎么办?’平原君说:‘我哪里敢谈论大事!之前在境外损失了四十万大军,现在国内又被围攻在邯郸,不能解围。魏王派客将军新垣衍让赵国称帝,现在这个人就在这里。我哪里敢谈论大事!’鲁仲连说:‘我最初以为你是天下间的贤公子,现在我才知道你并不是天下的贤公子。梁国的客卿新垣衍在哪里?我请求为你责备他并让他回去。’平原君说:‘我愿意为你介绍,让他见到先生。’平原君于是见到新垣衍说:‘东国有位鲁仲连先生,现在他就在这里,我请求为你介绍,让他与你结交。’新垣衍说:‘我听说过鲁仲连先生,是齐国的贤士。我是臣子,如果职责上有事,我不想见鲁仲连先生。’平原君说:‘我已经告诉他了。’新垣衍答应了。
鲁仲连见到新垣衍后没有说话。新垣衍说:‘我看这些被困在城中的,都是向平原君有所求的人;现在我观察先生的容貌,似乎并没有向平原君有所求,为什么长久地留在围城之中而不离开?’鲁仲连说:‘世人认为鲍焦是无法用言语赞美而死去的人,其实不然。如果世人都不了解,那就只是为了自己。那些秦国的人,是抛弃礼义而崇尚首功的国家,用权谋驱使他们的士人,用奴隶的方式对待他们的百姓。如果他们肆无忌惮地成为帝,过分地统治天下,那么我宁愿跳东海而死,也不愿意成为他们的百姓。我之所以见将军,是想帮助赵国。’
新垣衍说:‘先生要如何帮助赵国?’鲁仲连说:‘我将使梁国和燕国帮助赵国,齐、楚两国当然会帮助赵国。’新垣衍说:‘燕国我会同意;至于梁国,我是梁国人,先生怎么能使梁国帮助赵国呢?’鲁仲连说:‘梁国之所以没有看到秦称帝的危害,是因为他们还没有看到。如果梁国看到了秦称帝的危害,那么他们一定会帮助赵国。’
新垣衍说:‘秦称帝的危害是怎样的?’鲁仲连说:‘以前齐威王曾经实行仁义,率领天下诸侯朝见周天子。周朝贫穷而微弱,诸侯都不来朝见,只有齐国独自来朝见。过了一年多,周烈王去世,齐国后到,周朝愤怒,向齐国发出通告说:‘天崩地裂,天子下座。东邻的臣子因为齐国后到,就要被斩首。’齐威王愤怒地说:‘哼,你这母婢!’最终被天下人嘲笑。所以活着的时候朝见周天子,死后就嘲笑他,实在是不忍心他的苛求。那个天子固然如此,这也是不足为奇的。’
新垣衍说:‘先生难道没有见过仆人吗?十个人跟从一个人,难道是力量不如他而智慧不如他吗?是因为害怕他。’鲁仲连说:‘唉!梁国与秦国相比,难道就像是仆人吗?’新垣衍说:‘是的。’鲁仲连说:‘我将使秦王把梁王煮成肉酱。’新垣衍不悦,说:‘哎呀,先生的话也太过了!先生又怎么能使秦王把梁王煮成肉酱呢?’鲁仲连说:‘当然,我会说。以前九侯、鄂侯、文王,是商纣的三位大臣。九侯有个儿子很漂亮,献给纣王,纣王认为他丑陋,就把九侯煮成肉酱。鄂侯争辩得很激烈,因此被做成肉干。文王听说后,叹息不已,因此被拘禁在牖里之库一百天,想要让他死。为什么与人一起称王,最终却落得被做成肉酱的下场?齐湣王访问鲁国,夷维子拿着鞭子跟从,对鲁国人说:‘你们将如何接待我们的君主?’鲁国人说:‘我们将用十太牢来接待您的君主。’夷维子说:‘你们怎么能用礼仪来接待我们的君主?我们的君主是天子。天子巡视,诸侯要避让,放下乐器,整理衣襟,在堂下观察天子用膳,天子用膳后,才退下听政。’鲁国人扔掉了乐器,没有接纳他们。他们不能进入鲁国,准备前往薛国,经过邹国。当时邹君去世,湣王想要去吊唁,夷维子对邹国的国君说:‘天子吊唁,主人必须将棺材倒置,将北面放在南面,然后天子才能南面吊唁。’邹国的臣子们说:‘如果一定要这样,我们宁愿自杀。’所以他们不敢进入邹国。邹、鲁的臣子,活着的时候不能侍奉君主,死了的时候不能得到哀悼,然而他们还想在邹、鲁实行天子的礼仪,邹、鲁的臣子当然不会接纳他们。现在秦国是万乘之国,梁也是万乘之国。他们都拥有万乘之国,都有称王的名号,看到其中一国战胜,就想要跟随它成为帝,这是让三晋的大臣不如邹、鲁的仆妾。而且如果秦国不断称帝,那么它将会改变诸侯的大臣。他们会夺取那些不称职的人的位置,给予那些有才能的人;夺取那些不受欢迎的人的位置,给予那些受欢迎的人。他们还会让自己的子女和宠妾成为诸侯的妃子。梁王怎么能够安于现状呢?将军又怎么能够保持原有的宠爱呢?’
于是新垣衍起身,再次拜谢说:‘最初我以为先生是个普通人,现在我才知道先生是天下的大丈夫。我请求离开,不敢再提称帝的事。’秦国的将军听到这个消息,撤退了五十里。正好遇到魏国的公子无忌夺取了晋鄙的军队来救赵国,击败了秦军,秦军于是撤退。
于是平原君想要封赏鲁仲连,鲁仲连推辞了三次,最终不肯接受。平原君于是设宴,酒兴正浓时,拿出千金为鲁仲连祝寿。鲁仲连笑着说:‘天下之士所珍视的,是帮助人排除困难,解决纷争而不求回报。如果有所求,那就是商人的事情,而我是不忍心做的。’于是他辞别平原君离开,终身不再见面。
此后二十多年,燕国的将军攻下了聊城,聊城有人向燕王诬告他,燕将害怕被杀,于是守卫聊城,不敢回去。齐国的田单围攻聊城一年多,士兵死伤惨重,但聊城仍然没有被攻下。鲁仲连于是写信,用箭射入城中,留给燕将。信中说:‘我听说,智者不会违背时机而放弃利益,勇士不会因为死亡而失去名誉,忠臣不会先自己而后君主。现在您因为一时的愤怒,不顾燕王没有臣子,这不是忠;杀身留在聊城,而您的威信在齐国得不到认可,这不是勇;功败名裂,后世无人称颂,这不是智。这三种行为,世上的君主不会任用,游说之士不会记载,所以智者不会再次计算,勇士不会畏惧死亡。现在生死、荣辱、贵贱、尊卑,这些机会此时不会再出现,我希望您仔细考虑,不要与世俗相同。’
楚国人攻打齐国的南阳,魏国人攻打平陆,而齐国没有向南防御的心思,认为失去南阳的损失小,不如得到济北的利益大,所以决定谨慎处理这个问题。现在秦国人出兵,魏国人不敢向东进攻;平衡秦国和魏国的势力形成,楚国的形势变得危险;齐国放弃南阳,切断右边的领土,稳定济北,这个计划还是要执行的。而且齐国必定会在聊城决战,您不要再考虑其他计划了。现在楚国和魏国都在与齐国交战,而燕国没有前来救援。以齐国的全部兵力,没有统一天下的野心,与聊城共同对抗已经一年,我看您是无法取得胜利的。而且燕国大乱,君臣决策失误,上下困惑,栗腹率领十万大军在外损失惨重,一个拥有万辆兵车的国家被赵国包围,领土缩小,君主受困,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国家衰弱而祸事连连,民众没有归属感。现在您又用聊城的疲弱之兵抵抗齐国的全部兵力,这是墨子的守城策略。吃人肉、烧人骨,士兵没有背叛的心思,这是孙膑的军队。这样的策略能够被天下人所知。尽管如此,为了您的利益考虑,不如保全军队和装备,返回燕国。军队和装备保全后返回燕国,燕王一定会高兴;您安全返回国家,士兵和民众会像见到父母一样欢迎您,朋友和同乡会热情地讨论您的功绩,功业可以得到彰显。在上辅佐孤立无援的君主以控制群臣,在下养育百姓以吸引贤士,改革国家习俗,功名就可以建立。难道您愿意放弃燕国,抛弃世俗,去东方的齐国吗?分割土地确定封地,财富可以与陶、卫相比,世世代代称孤道寡,与齐国长久共存,这是另一个计划。这两个计划都是名声显赫,实际利益丰厚,请您仔细考虑并选择其中一个。
我听说,只注重小节的人不能成就伟大的名声,害怕小耻的人不能建立大功。以前管仲射中齐桓公的带钩,这是篡位的行为;没有为公子纠报仇,这是胆怯;被囚禁,这是受辱。像这样的三种行为,君主不会重用,乡里的人也不会接纳。如果管仲被囚禁而不出来,死了也不能回到齐国,那么他的名声也无法避免成为受辱的人。奴隶和仆人都会羞于与他同名,何况是世俗之人呢!所以管仲不因自己身处困境而羞耻,而是因为天下不治而羞耻,不因没有为公子纠报仇而羞耻,而是因为威信在诸侯之间得不到信任而羞耻,所以尽管有三种行为的过错,他却成为五霸之首,名声高扬天下,照耀邻国。
曹刿作为鲁国的将领,三次战斗三次失败,失去了五百里的土地。如果曹刿不回头,不犹豫,直接自杀,那么他的名声也无法避免成为战败的将领。曹刿放弃了三次失败的耻辱,退回到鲁国与君主商议。齐桓公在天下召集诸侯,曹刿凭借一把剑的使命,在朝堂上挫败了齐桓公的心思,脸色不变,言辞不乱,三次战斗中失去的土地在一次战斗中就夺了回来,天下震动,诸侯惊骇,威望加于吴、越。
像这样的两位将领,并不是不能成就小节的行为,而是认为牺牲生命,断绝后代,功名无法建立,这是不明智的。所以摒弃一时的愤怒和怨恨,建立终身的名声;放弃一时的忿恨和悲伤,确定长久的功业。因此他们的业绩可以与三王相提并论,名声可以与天地共存。
燕国的将领看到鲁连的书信后,哭泣了三天,犹豫不决,无法自己做出决定。他想回到燕国,但已经有了嫌隙,担心被杀;他想投降齐国,但又因为曾经杀死和俘虏了很多齐国人,担心投降后会被羞辱。他长叹一声说:‘与其被人杀,不如自己杀自己。’于是自杀了。聊城发生混乱,田单于是屠杀聊城。他回到朝廷后,想要封赏鲁连,但鲁连却逃到海上隐居,说:‘我宁愿贫贱而轻视世俗,也不愿富贵而受制于人。’
邹阳是齐国人。他在梁国游历,与原来的吴国人庄忌夫子、淮阴人枚生等人交往。他上书给梁孝王,在羊胜、公孙诡之间周旋。羊胜等人嫉妒邹阳,在梁孝王面前说他的坏话。孝王生气,将他交给官吏,准备杀他。邹阳在客居他乡时因为被诬陷而被捕,担心死后会连累他人,于是从监狱中上书说:我听说忠诚总是得到回报,诚信不会受到怀疑,我常常认为这是对的,但只是空话而已。
以前卞和献上宝玉,楚王却砍掉了他的脚;李斯竭尽忠诚,胡亥却对他施以极刑。因此箕子假装疯狂,接舆避世,担心遭遇这样的灾祸。我希望大王能够仔细考虑卞和、李斯的意思,然后楚王、胡亥才会听取,不要让我成为箕子、接舆所嘲笑的人。我听说比干被剖心,伍子胥被装在鸱夷里,我起初不信,但现在我明白了。
谚语说:‘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为什么?因为了解与不了解。所以以前樊於期逃到燕国,借荆轲的头来完成燕丹的事;王奢离开齐国去魏国,在城墙上自杀以阻止齐国进攻而保存魏国。王奢、樊於期并不是在齐国、秦国时是新朋友,在燕国、魏国时是老朋友,他们之所以离开两个国家,为两个君主而死,是因为他们的行为符合他们的志向,对义理的向往无穷。
苏秦在天下不被人信任,却为燕国做了尾生;白圭在战争中失去了六座城池,为魏国夺取了中山。为什么?因为他们真诚地相互了解。苏秦在燕国做相国,燕国人向君主说他的坏话,君主手持剑愤怒,用牛羊肉招待他;白圭在中山显赫,中山人向魏文侯说他的坏话,文侯将夜光之璧投给他。为什么?因为两个君主和两个臣子,彼此剖心相待,肝胆相照,信任不会因为流言蜚语而改变。
所以女子无论美丑,进入宫中都会受到嫉妒;士人无论贤能与否,进入朝廷都会受到猜忌。以前司马喜在宋国失去脚趾,最终成为中山国的相国;范雎在魏国被折断肋骨和牙齿,最终成为应侯。这两个人,都相信必然的计策,抛弃了朋党的私心,凭借孤立无援的地位,所以不能避免被嫉妒的人。
因此申徒狄在河中自杀,徐衍背着石头跳入大海。他们不为世俗所容,坚守道义,不苟且取巧,在朝廷中周旋,以改变君主的心意。因此百里奚在路边乞食,缪公将政权交给他;宁戚在牛车上喂牛,桓公将国家交给他。这两个人,难道是依靠在朝廷中的官职,借助左右的人的赞誉,然后两个君主才任用他们的吗?是因为他们的内心感到共鸣,行为相符,亲密如同胶漆,兄弟之间也不能分离,怎么会受到众口铄金的影响呢?
因此偏听偏信会产生奸诈,独断专行会酿成祸乱。以前鲁国听信季孙的说法而驱逐孔子,宋国相信子罕的计策而囚禁墨翟。以孔子、墨翟的辩才,也不能避免被谗言所害,而这两个国家因此陷入危机。为什么?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因此秦国任用戎人由余而称霸中原,齐国任用越人蒙而威震、宣。这两个国家,难道是拘泥于俗世,受制于世道,被偏颇的言论所束缚吗?君主如果能够听取并观察,就能在当世留下美名。因此,如果心意相合,即使是胡越也能成为兄弟,由余、越人蒙就是这样的人;如果心意不合,即使是骨肉也会被驱逐,朱、象、管、蔡就是这样的人。现在君主如果能够运用齐、秦的道理,摒弃宋、鲁的听信,那么五霸不值得称道,三王也容易成为。
因此圣明的君主觉醒,放弃子之的心态,而不会因为田常的贤能而高兴;封赏比干的子孙,修建孕妇的坟墓,因此功业再次在天下恢复。为什么?因为追求善良没有止境。晋文公亲近他的仇人,强大了诸侯;齐桓公任用他的仇人,统一了天下。为什么?因为仁慈和勤勉真诚地施加于心,不能只是空谈。
因此,圣王觉悟,放弃子之的心态,而不会因为田常的贤能而高兴;封赏比干的子孙,修建孕妇的坟墓,因此功业再次在天下恢复。为什么?因为追求善良没有止境。晋文公亲近他的仇人,强大了诸侯;齐桓公任用他的仇人,统一了天下。为什么?因为仁慈和勤勉真诚地施加于心,不能只是空谈。
至于秦国采用商鞅的法律,东方削弱了韩国和魏国,军队强大于天下,但最终商鞅被车裂处死;越国采用大夫种(文种)的计谋,擒获了强大的吴国,称霸中原,但最终文种也被杀。因此孙叔敖三次被免相而不后悔,于陵子仲辞去三公之位去给人浇园。
如果君主能够去掉骄傲自满的心思,怀有可以报答的心意,打开心扉,展现出真实的情感,付出真诚的勇气,施以深厚的恩德,始终与臣民同甘共苦,不吝惜对士人的恩宠,那么即使是桀的狗也会对着尧吠叫,而蹴足的人也会去刺杀由(由,指贤人)。何况是凭借万乘之国的权力,借助圣王的资质呢?那么荆轲为了七族而自尽,要离为了复仇而烧掉妻子和孩子,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听说明亮的珍珠,夜光的宝石,如果在黑暗中扔在路上,人们都会拔剑相视。为什么?因为没有缘由出现在他们面前。那些盘根错节的树木,形状奇特,却能成为万乘之国的器物。为什么?因为有人先为它们做了装饰。所以如果没有缘由出现在人们面前,即使是随侯之珠,夜光的宝石,也会引起怨恨而不是感激。因此有人先提出,那么即使是枯木朽株也能树立功绩而被人记住。
现在天下的平民和隐居的士人,身处贫贱,即使拥有尧、舜的智慧,掌握伊尹、管仲的辩才,怀有龙逢、比干的忠诚,想要对当代君主尽忠,但因为缺乏根基和装饰,即使竭尽全力,想要表达忠诚和诚信,辅助君主治理,君主也必定会有拔剑相视的举动,这就是使得平民无法成为枯木朽株的原因。
因此圣明的君主治理国家,在陶冶人民的过程中独立思考,不被低俗的言论所牵绊,不被众人的意见所左右。所以秦皇帝信任中庶子蒙嘉的话,相信荆轲的计谋,结果匕首暗算;周文王在泾、渭流域打猎,载着吕尚回来,最终统一了天下。所以秦国因为信任身边的人而遭受杀害,周朝因为任用乌集而称王。为什么?因为他们能够超越局限性的言论,超越域外的议论,独立地观察广阔的道路。
现在君主沉溺于谄媚的言辞,被宫廷的规矩所束缚,使得不受拘束的士人与牛马一样被忽视,这就是鲍焦之所以对世道感到愤怒而不留恋富贵的原因。
我听说盛装入朝的人不会因为利益而玷污道义,磨砺名声的人不会因为欲望而损害品行,所以县名叫胜母的曾子不去,邑名叫朝歌的墨子掉头。现在想要让天下的清廉之士,被威重的权力所震慑,被地位和财富所吸引,所以改变面容,玷污自己的品行去巴结奉承的人,以求得君主左右的亲近,那么士人只能在深山洞穴中死去,怎么会有人愿意尽忠信而奔向朝廷呢!
这篇奏章呈给了梁孝王,孝王派人把他放出,最终成为了上等客人。
太史公说:鲁连虽然他的言论不符合大义,但是我赞赏他在平民中的地位,自由自在地施展自己的志向,不屈从于诸侯,在当时的社会中游说,折断了卿相的权力。邹阳的言辞虽然不谦逊,但他能够类比连类,有令人悲伤的地方,也可以说是刚直不屈,所以我将他列入列传。
鲁连是位有见识的士人,才华横溢,远见卓识。他解除难题,化解纷争,辞去官禄,自由自在。齐国的将领挫败了他的辩论,燕国的军队因为他的言辞而士气低落。邹阳遭遇诽谤,被狱吏所诋毁。他慷慨陈词,受到当朝君主的器重。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史记-七十列传-鲁仲连邹阳列传-注解
鲁仲连:鲁仲连是战国时期齐国人,以辩才和忠诚著称,是著名的策士之一。
齐人:齐国人,指鲁仲连的籍贯。
好奇伟俶傥:形容鲁仲连性格好奇、伟大、不凡。
仕宦任职:指做官或担任官职。
高节:指高尚的节操或品德。
赵孝成王:赵国的君主,名赵丹。
白起:战国时期秦国著名的将领,以善于用兵著称。
长平之战:战国时期秦国与赵国之间的一场著名战役,秦国获胜。
邯郸:赵国的都城。
魏安釐王:魏国的君主,名魏圉。
晋鄙:魏国将军。
新垣衍:魏国客将军。
平原君:赵国的贵族,名赵胜。
齐湣王:齐国的君主,名田地。
帝:古代君主自封为帝,意指天下之主。
秦昭王:秦国的君主,名嬴稷。
鲍焦:鲍焦,古代隐士,因不满世俗而隐居。
权使:指使用权力或手段。
首功:指首战之功,即战功。
九侯:商朝的三公之一。
鄂侯:商朝的三公之一。
文王:商朝的三公之一,周文王。
纣:商朝的最后一位君主,名辛。
夷维子:齐国的使臣。
十太牢:古代祭祀用的牛、羊、猪各十头。
天子:古代对帝王的尊称。
辟舍:指避开居处。
纳筦籥:指接受礼物。
摄衽抱机:指整理衣襟,准备行礼。
视膳:指观察饮食。
卻军:指撤退军队。
魏公子无忌:魏国的贵族,名无忌。
田单:齐国的将领。
聊城:古代的一个城池,位于今天的山东省。
谗:诬陷,说坏话。
忠臣:忠诚的臣子。
勇士:勇敢的士兵。
智士:智慧的人。
三晋:指战国时期的韩国、赵国、魏国。
燕王:燕国的君主。
岁馀:一年多。
士卒:士兵。
谗之:向燕王诬陷他。
诛:惩罚。
保守:守卫。
晏然:安宁、平静的样子。
排患释难:排除困难,解决问题。
解纷乱:解决纷争和混乱。
商贾:商人。
不下:未能攻下。
书:信件。
矢:箭。
原:希望。
详计:仔细考虑。
俗同:与世俗相同。
楚攻齐之南阳:楚国进攻齐国的南阳地区,南阳是古代的一个地名,位于今天的河南省南部。
魏攻平陆:魏国进攻齐国的平陆地区,平陆也是古代的一个地名,位于今天的山东省。
南面之心:指齐国的南方领土,这里比喻齐国的核心利益。
济北:济北是古代的一个地区,位于今天的山东省。
定计审处之:制定计划并谨慎处理。
秦人下兵:秦国出兵。
衡秦之势成:平衡秦国势力的形成。
楚国之形危:楚国形势危险。
齐弃南阳:齐国放弃南阳。
断右壤:切断右边的领土。
定济北:稳定济北地区。
期年之敝:一年的疲惫。
栗腹:古代的一位将领。
万乘之国:指拥有万辆兵车的国家,即大国。
壤削主困:领土被削减,国君受困。
僇笑:被天下人嘲笑。
墨翟:春秋时期的思想家、教育家。
孙膑:古代著名的军事家,孙武的后人。
车甲:战车和铠甲,指军队。
报於燕:向燕国报仇。
孤主:孤立无援的君主。
群臣:朝廷中的官员。
矫国更俗:纠正国家风气,改变习俗。
五霸:古代五个强大的诸侯国领袖,即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吴王阖闾、越王勾践。
曹子:即曹刿,春秋时期鲁国的将领。
三战三北:三次战争都失败。
枝桓公之心:触怒了齐桓公。
坛坫之上:在庙堂之上。
刎颈而死:自杀。
墨翟之守:墨翟式的防守。
孙膑之兵:孙膑式的军队。
车甲全而归燕:完整的军队返回燕国。
羊胜:古代的一位人物。
公孙诡:古代的一位人物。
縲绁:束缚犯人的绳索。
管夷吾:即管仲,春秋时期齐国的名臣。
桓公:齐桓公,春秋时期齐国的君主。
公子纠:齐桓公的弟弟。
桎梏:脚镣手铐。
吴、越:古代的两个国家,位于今天的江苏、浙江一带。
三王:指夏、商、周三代的君主。
天壤:天地之间。
鲁连:鲁连,即鲁仲连,战国时期著名纵横家。
羊胜、公孙诡:古代的人物。
梁孝王:梁孝王,西汉时期梁国的王。
荆轲:荆轲,战国时期燕国刺客,为刺杀秦王而献身。
卫先生:古代的一位人物。
长平之事:指长平之战。
太白蚀昴:指天象异常。
昭王:秦昭王,秦国的君主。
箕子:商朝末年的贤臣。
接舆:春秋时期的一位隐士。
卞和:春秋时期的一位贤臣。
李斯:秦朝的一位大臣。
胡亥:秦二世,秦朝的君主。
箕子详狂:箕子假装疯狂。
接舆辟世:接舆避世隐居。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比喻交情深厚。
樊於期:战国时期燕国的将领。
荆轲首:荆轲的人头。
王奢:战国时期齐国的将领。
自刭:自杀。
苏秦:战国时期的一位策士。
白圭:战国时期魏国的将领。
中山:战国时期的一个国家,位于今天的河北省。
文侯:魏文侯,魏国的君主。
夜光之璧:夜光之璧,指在夜间能发光的玉璧。
司马喜:战国时期赵国的将领。
范睢:战国时期魏国的将领,后成为秦国的大臣。
申徒狄:战国时期的一位贤臣。
徐衍:战国时期的一位贤臣。
比干:商朝末年的贤臣。
子胥:春秋时期吴国的将领。
由余:秦国的将领。
蒙:齐国的将领。
季孙:鲁国的大夫。
孔子:春秋时期的思想家、教育家。
子罕:鲁国的大夫。
齐、秦之义:齐国的道义和秦国的道义。
宋、鲁之听:宋国和鲁国的听闻。
田常:春秋时期齐国的权臣。
晋文公:晋国的君主。
齐桓公:齐国的君主。
商鞅:商鞅,战国时期秦国政治家、改革家,实行变法,使秦国富强,为秦统一六国奠定了基础。
韩、魏:韩、魏分别是战国时期的两个诸侯国,位于秦国东边。
兵彊天下:兵彊天下,指秦国兵力强大,称霸天下。
车裂:车裂,古代的一种酷刑,将人绑在车辕上,撕裂而死。
大夫种:大夫种,春秋时期越国大夫,辅佐勾践灭吴,成为霸主。
禽劲吴:禽劲吴,指越国击败强大的吴国。
霸中国:霸中国,指越国称霸中原。
诛其身:诛其身,指大夫种被越王勾践所杀。
孙叔敖:孙叔敖,春秋时期楚国大夫,三度被免相,但并不后悔。
三公:三公,古代中国官职,指宰相、御史大夫、太尉。
灌园:灌园,指从事园艺工作。
骄泬之心:骄泬之心,指骄傲自满的心态。
可报之意:可报之意,指有感恩之心,愿意报答恩情。
披心腹:披心腹,指打开心扉,表达真情。
见情素:见情素,指显露真情实感。
堕肝胆:堕肝胆,指倾注全部心意。
施德厚:施德厚,指施以深厚的恩德。
穷达:穷达,指富贵与贫贱。
桀之狗可使吠尧:桀之狗可使吠尧,指即使是暴君的狗也会对贤君叫。
蹠之客可使刺由:蹠之客可使刺由,指即使是卑微的客人也可以刺杀贤人。
万乘之权:万乘之权,指拥有万辆兵车的国家权力。
假圣王之资:假圣王之资,指借助圣王的资历和威望。
湛七族:湛七族,指荆轲家族被灭族。
要离:要离,春秋时期刺客,为刺杀吴王僚而献身。
烧妻子:烧妻子,指要离在刺杀吴王僚前,烧毁自己的妻子。
明月之珠:明月之珠,指非常珍贵的珍珠。
闇投人於道路:闇投人於道路,指在夜晚将珠玉扔在道路上。
按剑相眄:按剑相眄,指拔剑相视,表示警惕或敌意。
蟠木根柢:蟠木根柢,指树木的根和主干。
轮囷离诡:轮囷离诡,指树木的形状奇特。
随侯之珠:随侯之珠,指非常珍贵的珍珠。
结怨而不见德:结怨而不见德,指因没有得到应有的待遇而心生怨恨。
枯木朽株:枯木朽株,指枯死的树木和腐烂的树根,比喻无用之人。
树功而不忘:树功而不忘,指立下功劳而不被忘记。
布衣:布衣,指平民百姓。
尧、舜之术:尧、舜之术,指尧、舜的治国方法。
伊、管之辩:伊、管之辩,指伊尹、管仲的辩才。
龙逢、比干之意:龙逢、比干之意,指忠诚之意。
根柢之容:根柢之容,指根基深厚的容貌。
中庶子蒙嘉:中庶子蒙嘉,秦朝官员,曾推荐荆轲刺杀秦王。
匕首窃发:匕首窃发,指荆轲刺杀秦王的行动。
周文王:周文王,周朝的开国君主,曾遇到吕尚(姜子牙)。
吕尚:吕尚,又称姜子牙,周文王的贤臣,后成为周武王的军师。
乌集:乌集,指乌鸦聚集的地方,比喻人才聚集的地方。
挛拘之语:挛拘之语,指束缚人的言语。
域外之议:域外之议,指超出常规的议论。
昭旷之道:昭旷之道,指明亮的道路,比喻正确的道路。
谄谀之辞:谄谀之辞,指奉承拍马屁的话。
帷裳之制:帷裳之制,指宫廷中的礼仪制度。
县名胜母:县名胜母,指地名,曾有一位母亲在此地丧子。
曾子:曾子,孔子弟子,以孝著称。
邑号朝歌:邑号朝歌,指地名,曾有一位墨子在此地回车拒绝进入。
墨子:墨子,墨家学派创始人,提倡兼爱、非攻等思想。
寥廓之士:寥廓之士,指胸怀宽广的士人。
摄於威重之权:摄於威重之权,指被权势所震慑。
位势之贵:位势之贵,指地位和权势的高贵。
回面汙行:回面汙行,指改变面容,做出不道德的行为。
谄谀之人:谄谀之人,指奉承拍马屁的人。
阙下:阙下,指朝廷。
太史公:太史公,即司马迁,西汉时期著名史学家。
指意:指意,指观点、意图。
大义:大义,指正义、道义。
荡然肆志:荡然肆志,指自由自在地施展自己的志向。
诎於诸侯:诎於诸侯,指不为诸侯所屈服。
折卿相之权:折卿相之权,指削弱卿相的权力。
邹阳:邹阳,西汉时期文学家,以辞赋著称。
比物连类:比物连类,指通过类比来说明问题。
抗直不桡:抗直不桡,指刚直不屈,不屈服。
列传:列传,指史书中记载个人事迹的篇章。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史记-七十列传-鲁仲连邹阳列传-评注
至夫秦用商鞅之法,东弱韩、魏,兵彊天下,而卒车裂之;越用大夫种之谋,禽劲吴,霸中国,而卒诛其身。
此句通过对比秦用商鞅之法和越用大夫种之谋的结果,揭示了历史上许多英雄豪杰因功高震主而遭受不幸的命运。商鞅和范蠡均为国家立下赫赫战功,最终却因权势过大而被杀害,反映了封建社会政治斗争的残酷性。
是以孙叔敖三去相而不悔,於陵子仲辞三公为人灌园。
此句赞扬了孙叔敖和於陵子仲的高尚品质。孙叔敖三次被罢相而不后悔,於陵子仲辞去三公之位,选择隐居,体现了他们不追求权势,坚守道义的精神。
今人主诚能去骄泬之心,怀可报之意,披心腹,见情素,堕肝胆,施德厚,终与之穷达,无爱於士,则桀之狗可使吠尧,而蹠之客可使刺由;况因万乘之权,假圣王之资乎?
此句表达了作者对君主品质的期望。作者希望君主能够摒弃骄纵之心,怀有报国之志,真诚待人,厚待士人,从而实现国家的繁荣昌盛。作者通过类比,说明即使是桀犬吠尧,蹠客刺由,君主也能借助万乘之权,成就圣王之业。
然则荆轲之湛七族,要离之烧妻子,岂足道哉!
此句通过荆轲和要离的悲剧,进一步强调了君主应具备的品质。荆轲为刺杀秦王,不惜牺牲全家,要离为了报仇,烧毁妻子,这些行为虽然英勇,但最终却未能改变历史进程,反映了个人英雄主义在历史洪流中的渺小。
臣闻明月之珠,夜光之璧,以闇投人於道路,人无不按剑相眄者。
此句以明月之珠和夜光之璧比喻贤才,指出贤才若不能得到君主的赏识,就如同明珠暗投,无法发挥其才能。
蟠木根柢,轮囷离诡,而为万乘器者。
此句以蟠木比喻贤才,说明贤才虽出身贫贱,但若得到君主的提拔,也能成为国家栋梁。
故无因至前,虽出随侯之珠,夜光之璧,犹结怨而不见德。
此句再次强调贤才需要得到君主的赏识,否则即使才华横溢,也难以得到认可。
故有人先谈,则以枯木朽株树功而不忘。
此句说明贤才若能得到君主的重视,即使出身贫贱,也能为国家立下赫赫战功。
今夫天下布衣穷居之士,身在贫贱,虽蒙尧、舜之术,挟伊、管之辩,怀龙逢、比干之意,欲尽忠当世之君,而素无根柢之容,虽竭精思,欲开忠信,辅人主之治,则人主必有按剑相眄之迹,是使布衣不得为枯木朽株之资也。
此句表达了作者对当时社会现状的忧虑。许多贤才因出身贫贱而无法得到君主的赏识,导致他们无法为国家贡献自己的才华。
是以圣王制世御俗,独化於陶钧之上,而不牵於卑乱之语,不夺於众多之口。
此句赞扬了圣王治理国家的智慧。圣王能够独立思考,不受外界干扰,以陶钧之道治理国家。
故秦皇帝任中庶子蒙嘉之言,以信荆轲之说,而匕首窃发;周文王猎泾、渭,载吕尚而归,以王天下。
此句通过秦皇和周文王的例子,说明了君主应具备的明辨是非的能力。秦皇因轻信谗言而遭刺杀,周文王则因善于纳贤而成就王业。
故秦信左右而杀,周用乌集而王。
此句进一步强调了君主应具备的明辨是非的能力。秦皇因信任身边的人而招致杀身之祸,周文王则因善于纳贤而成就王业。
何则?以其能越挛拘之语,驰域外之议,独观於昭旷之道也。
此句说明了圣王能够超越世俗的束缚,独立思考,以宽广的视野审视事物。
今人主沈於谄谀之辞,牵於帷裳之制,使不羁之士与牛骥同皁,此鲍焦所以忿於世而不留富贵之乐也。
此句批评了当时君主沉迷于谄谀之辞,束缚了不羁之士的发展。鲍焦因不满世俗而隐居,不愿追求富贵。
臣闻盛饰入朝者不以利汙义,砥厉名号者不以欲伤行,故县名胜母而曾子不入,邑号朝歌而墨子回车。
此句赞扬了曾子和墨子的高尚品质。他们不以名利为重,坚守道义,不受世俗的诱惑。
今欲使天下寥廓之士,摄於威重之权,主於位势之贵,故回面汙行以事谄谀之人而求亲近於左右,则士伏死堀穴岩之中耳,安肯有尽忠信而趋阙下者哉!
此句批评了当时君主对士人的压迫,使得许多贤才不敢为国家效力。
书奏梁孝王,孝王使人出之,卒为上客。
此句说明了鲁连和邹阳等贤才最终得到了梁孝王的赏识,为国家做出了贡献。
太史公曰:鲁连其指意虽不合大义,然余多其在布衣之位,荡然肆志,不诎於诸侯,谈说於当世,折卿相之权。
此句赞扬了鲁连的高尚品质。鲁连虽出身贫贱,但敢于直言,不畏权贵,为国家做出了贡献。
邹阳辞虽不逊,然其比物连类,有足悲者,亦可谓抗直不桡矣,吾是以附之列传焉。
此句赞扬了邹阳的勇敢和坚定。邹阳敢于直言,不畏权贵,为国家做出了贡献。
鲁连达士,高才远致。释难解纷,辞禄肆志。齐将挫辩,燕军沮气。
此句赞扬了鲁连的才华和品德。鲁连才华横溢,为国家解难解纷,辞去官职,追求自己的志向。
邹子遇谗,见诋狱吏。慷慨献说,时王所器。
此句赞扬了邹阳的勇敢和忠诚。邹阳在遭受诬陷和迫害时,仍然坚持自己的信念,为国家献计献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