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司马迁(约145年-86年),西汉时期的历史学家、文学家和政治家,被誉为“史圣”。他编写的《史记》被视为中国古代历史学的开山之作,对后来的史学研究产生了深远影响。
年代:成书于西汉(约公元前91年)。
内容简要:《史记》是司马迁编写的中国历史的第一部通史,涵盖了从黄帝到汉武帝时期的历史。全书分为本纪、世家、列传、书、表五部分,内容涉及了帝王将相、英雄豪杰、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多个方面。司马迁通过生动的故事和人物描写,展示了历史的风云变幻及人性的复杂。作为史学的经典,《史记》不仅为中国后代的历史学提供了基础,同时也深刻影响了文学、哲学、历史等多个领域的研究。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史记-七十列传-张耳陈馀列传-原文
张耳者,大梁人也。
其少时,及魏公子毋忌为客。
张耳尝亡命游外黄。
外黄富人女甚美,嫁庸奴,亡其夫,去抵父客。
父客素知张耳,乃谓女曰:‘必欲求贤夫,从张耳。’
女听,乃卒为请决,嫁之张耳。
张耳是时脱身游,女家厚奉给张耳,张耳以故致千里客。
乃宦魏为外黄令。
名由此益贤。
陈馀者,亦大梁人也,好儒术,数游赵苦陉。
富人公乘氏以其女妻之,亦知陈馀非庸人也。
餘年少,父事张耳,两人相与为刎颈交。
秦之灭大梁也,张耳家外黄。
高祖为布衣时,尝数从张耳游,客数月。
秦灭魏数岁,已闻此两人魏之名士也,购求有得张耳千金,陈馀五百金。
张耳、陈馀乃变名姓,俱之陈,为里监门以自食。
两人相对。
里吏尝有过笞陈馀,陈馀欲起,张耳蹑之,使受笞。
吏去,张耳乃引陈馀之桑下而数之曰:‘始吾与公言何如?今见小辱而欲死一吏乎?’
陈馀然之。
秦诏书购求两人,两人亦反用门者以令里中。
陈涉起蕲,至入陈,兵数万。
张耳、陈馀上谒陈涉。
涉及左右生平数闻张耳、陈馀贤,未尝见,见即大喜。
陈中豪杰父老乃说陈涉曰:‘将军身被坚执锐,率士卒以诛暴秦,复立楚社稷,存亡继绝,功德宜为王。且夫监临天下诸将,不为王不可,原将军立为楚王也。’
陈涉问此两人,两人对曰:‘夫秦为无道,破人国家,灭人社稷,绝人後世,罢百姓之力,尽百姓之财。将军瞋目张胆,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为天下除残也。今始至陈而王之,示天下私。原将军毋王,急引兵而西,遣人立六国後,自为树党,为秦益敌也。敌多则力分,与众则兵彊。如此野无交兵,县无守城,诛暴秦,据咸阳以令诸侯。诸侯亡而得立,以德服之,如此则帝业成矣。今独王陈,恐天下解也。’
陈涉不听,遂立为王。
陈馀乃复说陈王曰:‘大王举梁、楚而西,务在入关,未及收河北也。臣尝游赵,知其豪桀及地形,原请奇兵北略赵地。’
於是陈王以故所善陈人武臣为将军,邵骚为护军,以张耳、陈馀为左右校尉,予卒三千人,北略赵地。
武臣等从白马渡河,至诸县,说其豪桀曰:‘秦为乱政虐刑以残贼天下,数十年矣。北有长城之役,南有五岭之戍,外内骚动,百姓罢敝,头会箕敛,以供军费,财匮力尽,民不聊生。重之以苛法峻刑,使天下父子不相安。陈王奋臂为天下倡始,王楚之地,方二千里,莫不响应,家自为怒,人自为斗,各报其怨而攻其雠,县杀其令丞,郡杀其守尉。今已张大楚,王陈,使吴广、周文将卒百万西击秦。於此时而不成封侯之业者,非人豪也。诸君试相与计之!夫天下同心而苦秦久矣。因天下之力而攻无道之君,报父兄之怨而成割地有土之业,此士之一时也。’
豪桀皆然其言。乃行收兵,得数万人,号武臣为武信君。下赵十城,餘皆城守,莫肯下。
乃引兵东北击范阳。
范阳人蒯通说范阳令曰:‘窃闻公之将死,故吊。虽然,贺公得通而生。’
范阳令曰:‘何以吊之?’
对曰:‘秦法重,足下为范阳令十年矣,杀人之父,孤人之子,断人之足,黥人之首,不可胜数。然而慈父孝子莫敢倳刃公之腹中者,畏秦法耳。今天下大乱,秦法不施,然则慈父孝子且倳刃公之腹中以成其名,此臣之所以吊公也。今诸侯畔秦矣,武信君兵且至,而君坚守范阳,少年皆争杀君,下武信君。君急遣臣见武信君,可转祸为福,在今矣。’
范阳令乃使蒯通见武信君曰:‘足下必将战胜然後略地,攻得然後下城,臣窃以为过矣。诚听臣之计,可不攻而降城,不战而略地,传檄而千里定,可乎?’
武信君曰:‘何谓也?’
蒯通曰:‘今范阳令宜整顿其士卒以守战者也,怯而畏死,贪而重富贵,故欲先天下降,畏君以为秦所置吏,诛杀如前十城也。然今范阳少年亦方杀其令,自以城距君。君何不赍臣侯印,拜范阳令,范阳令则以城下君,少年亦不敢杀其令。令范阳令乘硃轮华毂,使驱驰燕、赵郊。燕、赵郊见之,皆曰此范阳令,先下者也,即喜矣,燕、赵城可毋战而降也。此臣之所谓传檄而千里定者也。’
武信君从其计,因使蒯通赐范阳令侯印。
赵地闻之,不战以城下者三十馀城。
至邯郸,张耳、陈馀闻周章军入关,至戏卻;又闻诸将为陈王徇地,多以谗毁得罪诛,怨陈王不用其筴不以为将而以为校尉。
乃说武臣曰:‘陈王起蕲,至陈而王,非必立六国後。将军今以三千人下赵数十城,独介居河北,不王无以填之。且陈王听谗,还报,恐不脱於祸。又不如立其兄弟;不,即立赵後。将军毋失时,时间不容息。’
武臣乃听之,遂立为赵王。
以陈馀为大将军,张耳为右丞相,邵骚为左丞相。
使人报陈王,陈王大怒,欲尽族武臣等家,而发兵击赵。
陈王相国房君谏曰:‘秦未亡而诛武臣等家,此又生一秦也。不如因而贺之,使急引兵西击秦。’
陈王然之,从其计,徙系武臣等家宫中,封张耳子敖为成都君。
陈王使使者贺赵,令趣发兵西入关。
张耳、陈馀说武臣曰:‘王王赵,非楚意,特以计贺王。楚已灭秦,必加兵於赵。原王毋西兵,北徇燕、代,南收河内以自广。赵南据大河,北有燕、代,楚虽胜秦,必不敢制赵。’
赵王以为然,因不西兵,而使韩广略燕,李良略常山,张黡略上党。
韩广至燕,燕人因立广为燕王。
赵王乃与张耳、陈馀北略地燕界。
赵王间出,为燕军所得。
燕将囚之,欲与分赵地半,乃归王。
使者往,燕辄杀之以求地。
张耳、陈馀患之。
有厮养卒谢其舍中曰:‘吾为公说燕,与赵王载归。’
舍中皆笑曰:‘使者往十馀辈,辄死,若何以能得王?’
乃走燕壁。
燕将见之,问燕将曰:‘知臣何欲?’
燕将曰:‘若欲得赵王耳。’
曰:‘君知张耳、陈馀何如人也?’
燕将曰:‘贤人也。’
曰:‘知其志何欲?’
曰:‘欲得其王耳。’
赵养卒乃笑曰:‘君未知此两人所欲也。夫武臣、张耳、陈馀杖马箠下赵数十城,此亦各欲南面而王,岂欲为卿相终己邪?夫臣与主岂可同日而道哉,顾其势初定,未敢参分而王,且以少长先立武臣为王,以持赵心。今赵地已服,此两人亦欲分赵而王,时未可耳。今君乃囚赵王。此两人名为求赵王,实欲燕杀之,此两人分赵自立。夫以一赵尚易燕,况以两贤王左提右挈,而责杀王之罪,灭燕易矣。’
燕将以为然,乃归赵王,养卒为御而归。
李良已定常山,还报,赵王复使良略太原。
至石邑,秦兵塞井陉,未能前。
秦将诈称二世使人遗李良书,不封,曰:‘良尝事我得显幸。良诚能反赵为秦,赦良罪,贵良。’
良得书,疑不信。
乃还之邯郸,益请兵。
未至,道逢赵王姊出饮,从百馀骑。
李良望见,以为王,伏谒道旁。
王姊醉,不知其将,使骑谢李良。
李良素贵,起,惭其从官。
从官有一人曰:‘天下畔秦,能者先立。且赵王素出将军下,今女兒乃不为将军下车,请追杀之。’
李良已得秦书,固欲反赵,未决,因此怒,遣人追杀王姊道中,乃遂将其兵袭邯郸。
邯郸不知,竟杀武臣、邵骚。
赵人多为张耳、陈馀耳目者,以故得脱出。
收其兵,得数万人。
客有说张耳曰:‘两君羁旅,而欲附赵,难;独立赵後,扶以义,可就功。’
乃求得赵歇,立为赵王,居信都。
李良进兵击陈馀,陈馀败李良,李良走归章邯。
章邯引兵至邯郸,皆徙其民河内,夷其城郭。
张耳与赵王歇走入钜鹿城,王离围之。
陈馀北收常山兵,得数万人,军钜鹿北。
章邯军钜鹿南棘原,筑甬道属河,饷王离。
王离兵食多,急攻钜鹿。
钜鹿城中食尽兵少,张耳数使人召前陈馀,陈馀自度兵少,不敌秦,不敢前。
数月,张耳大怒,怨陈馀,使张黡、陈泽往让陈馀曰:‘始吾与公为刎颈交,今王与耳旦暮且死,而公拥兵数万,不肯相救,安在其相为死!苟必信,胡不赴秦军俱死?且有十一二相全。’
陈馀曰:‘吾度前终不能救赵,徒尽亡军。且馀所以不俱死,欲为赵王、张君报秦。今必俱死,如以肉委饿虎,何益?’
张黡、陈泽曰:‘事已急,要以俱死立信,安知後虑!’
陈馀曰:‘吾死顾以为无益。必如公言。’
乃使五千人令张黡、陈泽先尝秦军,至皆没。
当是时,燕、齐、楚闻赵急,皆来救。
张敖亦北收代兵,得万馀人,来,皆壁馀旁,未敢击秦。
项羽兵数绝章邯甬道,王离军乏食,项羽悉引兵渡河,遂破章邯。
章邯引兵解,诸侯军乃敢击围钜鹿秦军,遂虏王离。
涉间自杀。
卒存钜鹿者,楚力也。
於是赵王歇、张耳乃得出钜鹿,谢诸侯。
张耳与陈馀相见,责让陈馀以不肯救赵,及问张黡、陈泽所在。
陈馀怒曰:‘张黡、陈泽以必死责臣,臣使将五千人先尝秦军,皆没不出。’
张耳不信,以为杀之,数问陈馀。
陈馀怒曰:‘不意君之望臣深也!岂以臣为重去将哉?’
乃脱解印绶,推予张耳。
张耳亦愕不受。
陈馀起如厕。
客有说张耳曰:‘臣闻‘天与不取,反受其咎’。今陈将军与君印,君不受,反天不祥。急取之!’
张耳乃佩其印,收其麾下。
而陈馀还,亦望张耳不让,遂趋出。
张耳遂收其兵。
陈馀独与麾下所善数百人之河上泽中渔猎。
由此陈馀、张耳遂有卻。
赵王歇复居信都。
张耳从项羽诸侯入关。
汉元年二月,项羽立诸侯王,张耳雅游,人多为之言,项羽亦素数闻张耳贤,乃分赵立张耳为常山王,治信都。
信都更名襄国。
陈馀客多说项羽曰:‘陈馀、张耳一体有功於赵。’
项羽以陈馀不从入关,闻其在南皮,即以南皮旁三县以封之,而徙赵王歇王代。
张耳之国,陈馀愈益怒,曰:‘张耳与馀功等也,今张耳王,馀独侯,此项羽不平。’
及齐王田荣畔楚,陈馀乃使夏说说田荣曰:‘项羽为天下宰不平,尽王诸将善地,徙故王王恶地,今赵王乃居代!原王假臣兵,请以南皮为扞蔽。’
田荣欲树党於赵以反楚,乃遣兵从陈馀。
陈馀因悉三县兵袭常山王张耳。
张耳败走,念诸侯无可归者,曰:‘汉王与我有旧故,而项羽又彊,立我,我欲之楚。’
甘公曰:‘汉王之入关,五星聚东井。东井者,秦分也。先至必霸。楚虽彊,後必属汉。’
故耳走汉。
汉王亦还定三秦,方围章邯废丘。
张耳谒汉王,汉王厚遇之。
陈馀已败张耳,皆复收赵地,迎赵王於代,复为赵王。
赵王德陈馀,立以为代王。
陈馀为赵王弱,国初定,不之国,留傅赵王,而使夏说以相国守代。
汉二年,东击楚,使使告赵,欲与俱。
陈馀曰:‘汉杀张耳乃从。’
於是汉王求人类张耳者斩之,持其头遗陈馀。
陈馀乃遣兵助汉。
汉之败於彭城西,陈馀亦复觉张耳不死,即背汉。
汉三年,韩信已定魏地,遣张耳与韩信击破赵井陉,斩陈馀泜水上,追杀赵王歇襄国。
汉立张耳为赵王。
汉五年,张耳薨,谥为景王。
子敖嗣立为赵王。
高祖长女鲁元公主为赵王敖后。
汉七年,高祖从平城过赵,赵王朝夕袒韝蔽,自上食,礼甚卑,有子婿礼。
高祖箕踞詈,甚慢易之。
赵相贯高、赵午等年六十馀,故张耳客也。
生平为气,乃怒曰:‘吾王孱王也!’
说王曰:‘夫天下豪桀并起,能者先立。今王事高祖甚恭,而高祖无礼,请为王杀之!’
张敖齧其指出血,曰:‘君何言之误!且先人亡国,赖高祖得复国,德流子孙,秋豪皆高祖力也。原君无复出口。’
贯高、赵午等十馀人皆相谓曰:‘乃吾等非也。吾王长者,不倍德。且吾等义不辱,今怨高祖辱我王,故欲杀之,何乃汙王为乎?令事成归王,事败独身坐耳。’
汉八年,上从东垣还,过赵,贯高等乃壁人柏人,要之置厕。
上过欲宿,心动问曰:‘县名为何?’
曰:‘柏人。’
‘柏人者,迫於人也!’不宿而去。
汉九年,贯高怨家知其谋,乃上变告之。
於是上皆并逮捕赵王、贯高等。
十馀人皆争自刭,贯高独怒骂曰:‘谁令公为之?今王实无谋,而并捕王;公等皆死,谁白王不反者!’
乃轞车胶致,与王诣长安。
治张敖之罪。
上乃诏赵群臣宾客有敢从王皆族。
贯高与客孟舒等十馀人,皆自髡钳,为王家奴,从来。
贯高至,对狱,曰:‘独吾属为之,王实不知。’
吏治榜笞数千,刺剟,身无可击者,终不复言。
吕后数言张王以鲁元公主故,不宜有此。
上怒曰:‘使张敖据天下,岂少而女乎!’不听。
廷尉以贯高事辞闻,上曰:‘壮士!谁知者,以私问之。’
中大夫泄公曰:‘臣之邑子,素知之。此固赵国立名义不侵为然诺者也。’
上使泄公持节问之箯舆前。
仰视曰:‘泄公邪?’
泄公劳苦如生平驩,与语,问张王果有计谋不。
高曰:‘人情宁不各爱其父母妻子乎?今吾三族皆以论死,岂以王易吾亲哉!顾为王实不反,独吾等为之。’
具道本指所以为者王不知状。
於是泄公入,具以报,上乃赦赵王。
上贤贯高为人能立然诺,使泄公具告之,曰:‘张王已出。’因赦贯高。
贯高喜曰:‘吾王审出乎?’
泄公曰:‘然。’
泄公曰:‘上多足下,故赦足下。’
贯高曰:‘所以不死一身无馀者,白张王不反也。今王已出,吾责已塞,死不恨矣。且人臣有篡杀之名,何面目复事上哉!纵上不杀我,我不愧於心乎?’
乃仰绝肮,遂死。
当此之时,名闻天下。
张敖已出,以尚鲁元公主故,封为宣平侯。
於是上贤张王诸客,以钳奴从张王入关,无不为诸侯相、郡守者。
及孝惠、高后、文帝、孝景时,张王客子孙皆得为二千石。
张敖,高后六年薨。
子偃为鲁元王。
以母吕后女故,吕后封为鲁元王。
元王弱,兄弟少,乃封张敖他姬子二人:寿为乐昌侯,侈为信都侯。
高后崩,诸吕无道,大臣诛之,而废鲁元王及乐昌侯、信诸侯。
孝文帝即位,复封故鲁元王偃为南宫侯,续张氏。
太史公曰:张耳、陈馀,世传所称贤者;其宾客厮役,莫非天下俊桀,所居国无不取卿相者。
然张耳、陈馀始居约时,相然信以死,岂顾问哉。
及据国争权,卒相灭亡,何乡者相慕用之诚,後相倍之戾也!
岂非以势利交哉?名誉虽高,宾客虽盛,所由殆与大伯、延陵季子异矣。
张耳、陈馀,天下豪俊。
忘年羁旅,刎颈相信。
耳围钜鹿,馀兵不进。
张既望深,陈乃去印。
势利倾夺,隙末成衅。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史记-七十列传-张耳陈馀列传-译文
张耳,是梁国人。他年轻的时候,和魏国的公子无忌交好。张耳曾经逃亡在外黄游历。外黄有个富人家的女儿非常漂亮,嫁给了一个平庸的奴仆,丈夫去世后,她便去了父亲那里做客。父亲那里的客人中认识张耳,就对女儿说:‘如果你想找一位贤夫,那就跟张耳走吧。’女儿听从了他的话,最终嫁给了张耳。当时张耳正在四处游历,女家对他非常优待,因此张耳得以结识了千里之外的客人。后来他在魏国做官,担任外黄令,因此名声越来越大。
陈馀,也是梁国人,喜欢儒家学说,多次游历赵国的苦陉。富有的公乘氏把女儿嫁给了他,也认为陈馀不是普通人。陈馀年轻的时候,像对待父亲一样对待张耳,两人成为了生死之交。
秦国灭了大梁后,张耳在外黄。汉高祖刘邦还是平民的时候,曾经多次跟随张耳游历,住了几个月。秦国灭魏国几年后,已经知道张耳和陈馀是魏国的名士,于是悬赏千金捉拿张耳,五百金捉拿陈馀。张耳和陈馀于是改名换姓,一起逃到了陈国,做里监门来维持生计。两人在一起相互鼓励。
里中的小吏曾经鞭打了陈馀,陈馀想要起身反抗,张耳踩住了他的脚,让他接受了鞭打。小吏离开后,张耳在桑树下责备陈馀说:‘当初我和你说过什么?现在受到一点小侮辱就想死吗?’陈馀认同了他的观点。秦朝的诏书悬赏捉拿他们,他们就用门卫的身份来控制里中的人。
陈涉在蕲县起兵,到了陈县,兵力有数万人。张耳和陈馀去拜见陈涉。陈涉平时听人说起张耳和陈馀的贤能,但从未见过他们,一见之下非常高兴。
陈县的豪杰和父老们劝说陈涉说:‘将军身披战甲,手持武器,率领士兵来讨伐暴秦,重建楚国的社稷,延续绝后的血脉,您的功德应该称王。而且,您作为天下诸侯的监临者,如果不称王,别人是不会服从您的。我们希望将军能立为楚王。’陈涉询问张耳和陈馀,两人回答说:‘秦国无道,摧毁人的国家,灭绝人的社稷,断绝人的后代,耗尽百姓的力气,用尽百姓的财富。将军怒目圆睁,不顾生死,为天下除去暴政。现在刚刚到达陈县就称王,会给天下人留下自私的印象。我们希望将军不要称王,立即率兵西进,派人立六国的后代,为自己树立党羽,增加秦国的敌人。敌人越多,力量就越分散,联合起来兵力就越强。这样,野外不会有交战,县城不会有守军,诛灭暴秦,占据咸阳来命令诸侯。诸侯如果失去国家而又得到立国,用德行来使他们服从,这样帝业就可以完成了。现在如果只在陈县称王,恐怕会失去天下人的支持。’陈涉没有听从他们的建议,最终还是称王了。
陈馀又劝说陈王说:‘大王带领梁、楚两地的军队西进,一心想要进入关中,还没有来得及收复河北地区。我曾经游历过赵国,了解那里的豪杰和地形,希望请求一支奇兵去攻略赵地。’于是陈王任命他平时所喜欢的陈国人武臣为将军,邵骚为护军,让张耳和陈馀担任左右校尉,给了他们三千士兵,去攻略赵地。
武臣等人从白马渡过黄河,到了各个县城,劝说当地的豪杰说:‘秦国长期以来实行暴政和严刑峻法,残害天下。北方有长城的劳役,南方有五岭的戍守,内外动荡,百姓疲惫不堪,征收重税来供给军费,财力耗尽,民不聊生。再加上严酷的法律和刑罚,使得天下父子不能安宁。陈王振臂高呼,为天下人树立了榜样,楚地方圆二千里,无不响应,家家户户都愤怒,人人自危,各自报仇雪恨,县城杀了县令和县丞,郡城杀了郡守和郡尉。现在楚国已经壮大,陈王在陈县称王,派吴广、周文率领百万大军西击秦国。现在这个时候,如果不能成就封侯的大业,就不是人豪了。天下人同心协力,已经忍受了秦朝的暴政很久了。凭借天下人的力量来攻打无道的君主,为父兄报仇,成就割地有土的大业,这是士人的机会。’豪杰们都赞同他的话。于是开始征集士兵,得到了数万人,称武臣为武信君。攻下了赵国的十个城池,其余的城池都坚守不降。
于是武臣等人带领军队向东北方向进攻范阳。范阳人蒯通劝说范阳令说:‘我听说您快要死了,所以来慰问您。尽管如此,我还是祝贺您得到了我蒯通而得以生存。’范阳令问:‘为什么要慰问我呢?’蒯通回答说:‘秦国的法律非常严酷,您担任范阳令已经十年了,杀人父亲,孤人子女,断人手足,刺人额头,不可计数。然而,即使是慈父孝子也不敢对您下手,因为他们害怕秦国的法律。现在天下大乱,秦国的法律不再执行,那么慈父孝子也可能会对您下手,以成全他们的名声,这就是我为什么来慰问您的原因。现在诸侯已经背叛了秦国,武信君的军队即将到来,而您还坚守范阳,年轻人都在争相杀您,投降武信君。您应该赶快派我见武信君,可以转祸为福,就在现在。’
范阳令于是派蒯通去见武信君说:‘您必定是要战胜了才能攻略土地,攻下了才能攻下城池,我私下认为这是错误的。如果真的听从我的计策,可以不战而降城,不战而攻略土地,传檄文就能千里定天下,可以吗?’武信君问:‘这是什么意思?’蒯通说:‘现在范阳令应该整顿士兵,准备守战,但他胆小怕死,贪图富贵,所以想要先投降,害怕您像之前那些城池的守将一样被杀。但是现在范阳的年轻人也在杀他们的县令,他们自己认为城池会抵抗您。您为什么不带着我的侯印,任命范阳令,范阳令就会投降您,年轻人也不敢杀他们的县令。让范阳令乘坐华丽的马车,在燕、赵边境驰骋。燕、赵边境的人看到他,都会说这是范阳令,第一个投降的人,他们就会很高兴,燕、赵的城池就可以不用战斗而投降。这就是我所说的传檄文就能千里定天下的意思。’武信君听从了他的计策,于是派蒯通赐予范阳令侯印。赵地的人们听到这个消息,不用战斗就投降了三十多个城池。
到了邯郸,张耳和陈馀听说周章的军队进入关中,到达戏水后停止前进;又听说许多将领因为被陈王诬陷而获罪被杀,他们怨恨陈王不采纳他们的建议,不让他们担任将军,而只让他们担任校尉。于是劝说武臣说:‘陈王在蕲县起兵,到了陈县就称王,并不是一定要立六国的后代。将军现在带领三千人攻下赵国的几十个城池,独自占据河北,如果不称王,就无法安抚人心。而且陈王听信谗言,回来后恐怕会遭遇灾祸。不如立他的兄弟为王;如果不可以,就立赵国的后代。将军不要错过时机,时间不等人。’武臣听从了他们的建议,于是自立为赵王。任命陈馀为大将军,张耳为右丞相,邵骚为左丞相。
派人向陈王报告,陈王非常愤怒,想要灭武臣等人的家族,并发兵攻打赵国。陈王的相国房君劝阻说:‘秦国还没有被消灭,就诛杀武臣等人的家族,这又会出现一个新的秦国。不如趁机祝贺他们,让他们赶快率兵西进攻打秦国。’陈王同意了他的建议,按照他的计策,把武臣等人的家人关押在宫中,封张耳的儿子张敖为成都君。
陈王派使者去祝贺赵国,命令他们赶快发兵西进。张耳和陈馀劝说武臣说:‘大王在赵国称王,并不是楚国的意图,只是用祝贺的方式来安抚大王。楚国如果消灭了秦国,一定会对赵国用兵。希望大王不要西进,而是北进攻略燕、代,南收河内来扩大自己的势力。赵国南面有黄河作为屏障,北面有燕、代作为支援,楚国即使战胜了秦国,也不敢控制赵国。’赵王认为他们说得对,于是没有西进,而是派韩广攻略燕国,李良攻略常山,张黡攻略上党。
韩广到了燕国,燕国人就拥立他为燕王。赵王于是和张耳、陈余一起向北攻略燕国的边界。赵王偶尔外出,被燕军俘虏。燕将将他囚禁,想和他平分赵国的土地,然后放他回去。使者前往,燕国总是杀掉使者来索要土地。张耳、陈余为此感到担忧。有一个养马的士兵对他们的住所说:“我愿意去说服燕国,和赵王一起回来。”住所里的人都笑了:“使者去了十多次,都死了,你怎么能成功呢?”于是他逃到了燕军的营垒。燕将见到他,问他:“你知道我想什么吗?”燕将说:“你想要赵王。”他问:“你知道张耳、陈余是什么样的人吗?”燕将说:“他们是贤人。”他又问:“你知道他们的愿望是什么吗?”燕将说:“他们想要赵王。”赵国的养马士兵笑着说:“你不了解这两个人想要的。武臣、张耳、陈余凭借马鞭和竹杖打下赵国的几十座城池,他们各自都想要南面称王,怎么会只想当个卿相呢?臣子和君主怎么可以同日而语呢?只是因为情况刚刚稳定,他们不敢三分天下自立为王,所以先立武臣为王,以稳定赵国的人心。现在赵国的土地已经平定,这两个人也想分赵国自立为王,只是时机还未成熟。现在你囚禁了赵王。他们名义上是来求赵王,实际上是想让燕国杀掉他,这样他们就可以分赵国自立。以一个赵国就能轻易打败燕国,何况两个贤王左右夹击,再指责杀王之罪,灭掉燕国就容易了。”燕将认为他说得对,于是放回了赵王,养马士兵作为车夫一起回去。
李良已经平定了常山,回来报告,赵王又派李良去攻略太原。到了石邑,秦军堵塞了井陉,李良无法前进。秦将假装是二世派人来给李良送信,信没有封口,写道:“李良曾经侍奉过我,得到了显赫的荣幸。如果你能背叛赵国为秦效力,我可以赦免你的罪过,让你显贵。”李良收到信后,怀疑但不相信。于是他回到邯郸,请求增兵。还没到邯郸,路上遇到赵王的姐姐外出饮酒,随从有一百多骑兵。李良看到后认为是赵王,就在路边跪拜。赵王的姐姐喝醉了,不知道他是李良,让骑兵向他道歉。李良一向显贵,站起来后,对他的随从感到羞愧。有一个随从说:“天下反叛秦朝,有才能的人先立为王。而且赵王一向在你之下,现在他的女儿都不为你下车,请追杀她。”李良已经收到秦信,本来就想反赵,但还没决定,因此发怒,派人追杀赵王姐姐在路上,于是率领他的军队袭击了邯郸。邯郸人不知道,最终杀死了武臣和邵骚。赵国很多人都是张耳、陈余的眼线,因此得以逃脱。收集他们的军队,得到几万人。有客人对张耳说:“两位君王流亡在外,想要依附赵国很难;如果你们能在赵国之后自立,用正义扶持,就可以成就功业。”于是他们找到了赵歇,立他为赵王,居住在信都。
李良进军攻打陈余,陈余打败了李良,李良逃回章邯那里。章邯率领军队到了邯郸,把所有居民迁移到河内,摧毁了城池。张耳和赵王歇逃入钜鹿城,王离包围了他们。陈余在北边收集常山军队,得到几万人,驻军在钜鹿北边。章邯的军队在钜鹿南边的棘原,修筑了一条通往黄河的通道,给王离运粮。王离的军队粮食充足,加紧攻打钜鹿。钜鹿城中的粮食吃尽,士兵减少,张耳多次派人召见陈余,陈余自己估计兵力少,打不过秦军,不敢前进。几个月后,张耳非常愤怒,怨恨陈余,派张黡、陈泽去责备陈余说:“当初我们俩是生死之交,现在王和耳即将死去,而你拥兵数万,却不肯相救,你在哪里表现出了生死相随?如果你一定要守信,为什么不和秦军一起死?而且还有十一二的机会可以保全性命。”陈余说:“我估计之前根本救不了赵国,只会损失军队。而且我之所以不一起死,是想为赵王、张君报仇秦。现在如果我们都死了,就像把肉扔给饿虎,有什么好处?”张黡、陈泽说:“事情已经紧急,我们要以死明志,建立信誉,怎么知道以后的考虑呢?”陈余说:“我死了也认为没有什么好处。如果你们这么说。”于是他派了五千人,让张黡、陈泽先去试探秦军,结果他们都战死了。
当时,燕、齐、楚听说赵国危急,都来救援。张敖也在北边收集代国的军队,得到一万多人,来到后,都在陈余的营垒旁边,不敢攻击秦军。项羽的军队多次切断章邯的通道,王离的军队粮食缺乏,项羽率领所有军队渡过黄河,于是打败了章邯。章邯撤退,诸侯军才敢攻击包围钜鹿的秦军,最终俘虏了王离。最后在钜鹿存活下来的,是楚国的力量。
于是赵王歇、张耳得以从钜鹿逃出,感谢诸侯。张耳和陈余相见,责备陈余不肯救援赵国,并询问张黡、陈泽的下落。陈余愤怒地说:“张黡、陈泽以必死的要求责备我,我派五千人先去试探秦军,结果都战死了,没有回来。”张耳不相信,以为陈余杀了他们,多次询问陈余。陈余愤怒地说:“没想到你对我期望这么高!难道你认为我会因为重要而放弃将领的位置吗?”于是他脱下印绶,推给张耳。张耳也惊讶地不接受。陈余起身去上厕所。有客人对张耳说:“我听说‘天赐不取,反受其咎’。现在陈将军把印给你,你不接受,反而违背天意,不吉利。赶紧接受它!”张耳于是佩戴了这枚印,收编了他的部下。而陈余回来,也期待张耳不会推辞,于是急忙出去。张耳于是收编了他的军队。陈余只和几百个亲近的士兵在河上的泽中打渔狩猎。从此陈余、张耳就产生了隔阂。
赵王歇又居住在信都。张耳跟随项羽和其他诸侯进入关中。汉元年二月,项羽封诸侯王,张耳因为交游广泛,很多人为他说话,项羽也一直听说张耳有才能,于是分封赵国,立张耳为常山王,治理信都。信都改名为襄国。
陈馀的宾客中很多人对项羽说:“陈馀和张耳对赵国有同样的功绩。”项羽因为陈馀没有跟随他入关,听说他在南皮,就封给他南皮附近的三县,同时迁移赵王歇到代国。
张耳回到自己的封国,陈馀更加愤怒,说:“张耳和我的功绩一样,现在张耳被封为王,我却是侯,这显然是不公平的。”等到齐王田荣背叛楚国,陈馀就派夏说去说服田荣说:“项羽作为天下的主宰不公平,把好的地方封给诸将,把坏的地方封给原来的王,现在赵王却被安置在代国!我希望你借给我军队,请以南皮作为屏障。”田荣想要在赵国建立势力来反抗楚国,就派兵跟随陈馀。陈馀于是调集三县的军队袭击常山王张耳。张耳被打败逃走,想到没有其他诸侯可以投靠,就说:“汉王和我有旧交,而且项羽又强大,他立我为王,我想去楚国。”甘公说:“汉王进入关中时,五星聚集在东井。东井是秦国的分野,先到的人必定称霸。楚国虽然强大,但最终会归属汉。”因此张耳逃到汉国。汉王也回军平定了三秦,正在围攻章邯的废丘。张耳拜见汉王,汉王对他待遇优厚。
陈馀打败张耳后,重新收复了赵国的土地,在代国迎接赵王,重新成为赵王。赵王感激陈馀,立他为代王。陈馀因为赵王势力弱小,国家初定,没有前往封国,留在赵王身边辅佐,派夏说以相国的身份守代国。
汉二年,向东攻打楚国,派人通知赵国,想要他们一起行动。陈馀说:“如果汉王杀了张耳,我就跟随。”于是汉王找来一个和张耳长得像的人斩首,把他的头颅送给陈馀。陈馀于是派兵帮助汉王。但汉军在彭城西边战败,陈馀也发现张耳没有死,就背叛了汉王。
汉三年,韩信已经平定了魏地,派张耳和韩信一起击败了赵国的井陉,斩杀了陈馀在泜水边,追杀赵王赵歇到襄国。汉朝立张耳为赵王。汉五年,张耳去世,被追谥为景王。他的儿子张敖继位成为赵王。高祖的长女鲁元公主成为了赵王张敖的妻子。
汉七年,高祖从平城经过赵地,赵王张敖早晚都摘下帽子,裸露着肩膀,亲自给高祖端饭,礼节非常谦卑,就像是子婿对待岳父一样。高祖却坐着很随便地责骂他,非常傲慢。赵国的丞相贯高、赵午等人年纪六十多岁,以前是张耳的门客。他们一生都很讲义气,于是愤怒地说:‘我们的王是个懦弱的人!’劝说王说:‘天下英雄并起,有才能的人先得到成功。现在王对高祖非常恭敬,但高祖却不礼貌,请为王杀了他!’张敖咬破自己的手指,鲜血直流,说:‘你这话太错了!而且先人亡国,是依靠高祖才得以复国,恩德流传给子孙,一点一滴都是高祖的功劳。希望你不要再提这件事。’贯高、赵午等十多人都相互说:‘这主意不是我们出的。我们的王是忠厚长者,不会背弃恩德。而且我们义不辱身,现在怨恨高祖侮辱了我们的王,所以想要杀他,为什么要玷污王的名声呢?如果事情成功,归功于王;如果事情失败,我们独自承担罪责。’
汉八年,高祖从东垣回来,经过赵地,贯高等人就在柏人城外修筑壁垒,拦截并迫使他们停留在厕所。高祖路过想要留宿,心里感到不安,问:‘县名是什么?’回答说:‘柏人。’‘柏人,是被逼迫的人!’于是没有留宿就离开了。
汉九年,贯高的仇家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就向朝廷告发。于是朝廷一起逮捕了赵王张敖和贯高等人。十多人都争相自杀,只有贯高愤怒地骂道:‘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现在王确实没有反叛,你们却一起逮捕了王;你们都死了,谁来说明王没有反叛呢!’于是他们被捆绑着押送到长安,审讯张敖的罪行。高祖下令赵国的群臣和宾客中,凡是有敢跟从王的人都要灭族。贯高和门客孟舒等十多人,都自己剃光头发,戴上了铁圈,成为了王家的奴隶,一直跟随着。贯高到达后,面对法庭,说:‘只有我们这些人做了这件事,王确实不知道。’官吏用刑杖打了他们几千下,用刺刀割伤,身上没有地方可以再打,但他们始终没有再说话。吕后多次说张王因为鲁元公主的缘故,不应该有这种处罚。高祖生气地说:‘如果张敖掌握了天下,难道会缺少女儿吗!’不听吕后的劝告。
廷尉把贯高的事情报告给高祖,高祖说:‘壮士!谁了解他,就私下问一问。’中大夫泄公说:‘我的同乡,一向知道他。这个人确实是以赵国立名义不侵犯他人为信用的。’高祖让泄公拿着符节去问贯高。贯高仰头看,说:‘泄公吗?’泄公像平时一样热情地对待他,和他交谈,问他张王是否真的有反叛的计划。贯高说:‘人之常情难道不是都爱自己的父母妻子吗?现在我的三个家族都因为这件事而被判死刑,难道我会因为王而放弃我的亲人吗?只是因为王确实没有反叛,只有我们这些人做了这件事。’详细地说明了最初的想法和为什么这么做,王并不知道具体情况。
于是泄公进去,把情况全部报告给高祖,高祖于是赦免了赵王。
高祖认为贯高为人忠诚,能坚守诺言,让泄公详细告诉他,说:‘张王已经出来了。’于是赦免了贯高。贯高高兴地说:‘我们的王真的出来了?’泄公说:‘是的。’泄公说:‘皇上很器重你,所以赦免了你。’贯高说:‘我之所以没有死,是因为我证明张王没有反叛。现在王已经出来了,我的责任已经尽到了,我死了也不遗憾。而且作为一个臣子,如果有了篡位杀君的名声,我还有什么脸面再侍奉皇上呢!即使皇上不杀我,我心里也不会安宁。’于是他仰头自尽,就这样死了。在这时候,他的名声传遍了天下。
张敖被释放后,因为他是鲁元公主的丈夫,被封为宣平侯。于是高祖认为张王的宾客都很贤能,因为他们都是带着铁圈跟随张王进入关中的,没有一个人不是诸侯的丞相或郡守。到了孝惠帝、吕后、文帝、孝景帝时期,张王的宾客子孙都成为了两千石的高官。
张敖在高后六年去世。他的儿子张偃成为了鲁元王。因为他是吕后女儿的儿子,吕后封他为鲁元王。鲁元王年幼,兄弟又少,于是吕后封了张敖其他姬妾的儿子两个人:寿被封为乐昌侯,侈被封为信都侯。吕后去世后,吕氏家族行径不端,大臣们杀了他们,废除了鲁元王、乐昌侯和信都侯。孝文帝即位后,恢复了鲁元王张偃的封号,继续张氏的封地。
太史公说:张耳、陈馀,是世人传颂的贤者;他们的宾客和仆役,没有一个是平庸之辈,他们所居住的国家没有一个不是他们的宾客成为卿相。然而张耳、陈馀最初贫困时,相互信任,愿意为对方而死,哪里会去想其他的事情呢?等到他们掌握了国家大权,争夺权力,最终相互灭亡,他们当初相互倾慕、任用的真诚,后来相互背叛的狠毒,难道不是因为势利吗?名誉虽然很高,宾客虽然很多,但他们所走的道路大概与伯夷、叔齐不同。
张耳、陈馀,是天下豪杰。他们忘年交,以死相托。张耳被围困在钜鹿,陈馀的军队不前进。张耳失望得很深,陈馀才放弃了他的官印。他们因为势利而争夺,缝隙还没形成就变成了仇恨。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史记-七十列传-张耳陈馀列传-注解
大梁人:大梁是古代的一个地名,位于今天的河南省开封市附近,是战国时期魏国的都城。’大梁人’指的是出生于大梁地区的人。
魏公子毋忌:魏公子毋忌是战国时期魏国的贵族,’公子’是对贵族的尊称,’毋忌’是其名。
亡命:指逃避法律制裁而逃亡。
外黄:外黄是古代的一个地名,位于今天的河南省滑县。
富人女:指出身富裕家庭的女子。
庸奴:指地位低微的奴仆。
亡其夫:指其丈夫去世。
父客:指其父亲的宾客。
宦魏:指在魏国做官。
外黄令:外黄地区的行政长官。
名由此益贤:指因为这件事而名声大增,被人认为是有德有才的人。
陈馀:赵国将领,与韩信有矛盾。
好儒术:喜欢儒家学说。
苦陉:苦陉是古代的一个地名,位于今天的河北省。
公乘氏:公乘是古代的一个姓氏,’公乘氏’指的是姓公乘的家族。
刎颈交:生死之交。
灭大梁:指秦国灭亡了魏国的大梁。
高祖:指汉朝的开国皇帝刘邦,’高祖’是对他的尊称。
布衣:指平民,没有官职的人。
购求:悬赏捉拿。
变名姓:改变名字和姓氏,以逃避追捕。
里监门:村庄中的看门人。
笞:用鞭子打。
蕲:蕲县,位于今天的安徽省宿州市。
陈涉:陈涉是秦末农民起义的领袖,后来自立为王,称陈胜。
监临天下:监管整个天下。
六国後:六国的后代。
野无交兵:田野上没有交战的军队。
县无守城:县城没有守军。
咸阳:秦朝的都城,位于今天的陕西省咸阳市。
白马渡河:从白马渡过黄河。
乱政虐刑:指秦朝的暴政和残酷的刑法。
五岭之戍:五岭的边防。
头会箕敛:指征税的方式,类似于古代的摊派。
吴广、周文:陈涉起义的将领。
武信君:武臣的封号,’武信’意为武勇信义。
范阳:范阳是古代的一个地名,位于今天的河北省定州市。
蒯通:范阳人蒯通是范阳令的谋士。
秦法:秦朝的法律。
朱轮华毂:指豪华的车子。
侯印:侯爵的印信。
成都君:张耳儿子的封号,’成都’是其封地所在。
房君:陈王的相国,姓房。
燕、代、河内:古代的地名,分别位于今天的河北省、山西省和河南省。
常山、上党:古代的地名,分别位于今天的河北省和山西省。
韩广至燕:韩广,战国时期赵国将领,至燕国,指的是他到了燕国。
燕人因立广为燕王:燕人,燕国的百姓,因为韩广的到来而立他为燕王。
赵王乃与张耳、陈馀北略地燕界:赵王,赵国的国王;张耳、陈馀,赵国的两位将领;北略地燕界,向北扩张领土至燕国的边界。
赵王间出,为燕军所得:赵王偷偷外出,被燕军俘虏。
燕将囚之,欲与分赵地半,乃归王:燕将,燕国的将领,将赵王囚禁,并提出要和赵国平分领土,后来赵王被释放。
使者往,燕辄杀之以求地:使者,指派去的使者,燕国总是杀掉使者以换取土地。
厮养卒:古代指低级士兵或仆役。
载归:一同回来。
赵养卒:赵国的低级士兵。
谢其舍中:向他的住所中的其他人表示感谢。
臣何欲:我有什么愿望?
若欲得赵王耳:如果你想要赵王。
君知张耳、陈馀何如人也:你知道张耳、陈馀是什么样的人吗?
贤人也:贤能的人。
欲得其王耳:想要得到他们的王。
杖马箠下赵数十城:用鞭子驱赶马匹,攻下赵国的数十座城池。
南面而王:面向南面称王。
卿相:古代的高级官职,相当于宰相。
参分而王:三分天下而称王。
持赵心:稳定赵国的人心。
李良已定常山,还报:李良已经平定了常山,回来报告。
略太原:夺取太原。
秦兵塞井陉:秦国的军队堵塞了井陉道。
二世:秦朝第二位皇帝胡亥的别称。
遗李良书:给李良写信。
显幸:显赫的荣幸。
反赵为秦:背叛赵国投靠秦国。
贵良:使李良显贵。
畔秦:背叛秦国。
羁旅:客居他乡。
女兒:女儿,这里指赵王的女儿。
从官:随从的官员。
钜鹿城:钜鹿,地名,城池。
王离:秦将王离。
甬道:通道。
属河:连接到河边。
饷王离:给王离提供物资。
诸侯军:各国的军队。
壁馀旁:在陈馀的营垒旁边。
绝章邯甬道:切断章邯的通道。
项羽兵数绝章邯甬道:项羽的军队多次切断章邯的通道。
谢诸侯:向诸侯道歉。
责让陈馀:责备陈馀。
推予张耳:推让给张耳。
河上泽中渔猎:在河边和湖泽中捕鱼打猎。
南皮:地名。
彊:强大。
旧故:旧交。
入关:进入关中地区。
彭城西:彭城,地名,位于今天的江苏省徐州市西部。
背汉:背叛汉朝。
汉三年:指汉朝的第三年,即公元前204年。
韩信:汉朝初期著名的军事将领,以智勇著称。
魏地:指当时的魏国领土。
张耳:汉朝初期的重要将领,与韩信共同作战。
赵井陉:古代地名,位于今河北省井陉县。
泜水:古代地名,位于今河北省。
赵王歇:赵国的国王。
襄国:古代地名,位于今河北省。
汉立张耳为赵王:汉朝立张耳为赵国的王。
谥为景王:给予张耳的尊称。
子敖嗣立为赵王:张耳的儿子张敖继位为赵王。
鲁元公主:汉高祖刘邦的长女。
赵相贯高:赵国的丞相。
赵午:赵国的大臣。
箕踞:一种不礼貌的坐姿,两脚张开,身体后仰。
詈:责骂。
气:性格,脾气。
孱王:软弱无力的王。
豪桀:英雄豪杰。
并起:一同兴起。
不倍德:不违背恩德。
义不辱:宁死不屈。
柏人:古代地名,位于今河北省。
东垣:古代地名,位于今河北省。
壁人:设防的人。
要之置厕:拦截并把他安置在厕所。
轞车胶致:用胶粘住车轮,使其无法转动。
箯舆:一种有轮子的车。
轞车:一种没有轮子的车,用于拉曳重物。
刺剟:用刺和割的方式处罚。
族:灭族,即全族被杀。
钳奴:被剃光头发并戴铁圈的奴隶。
尚:娶公主为妻。
二千石:古代官职,相当于现在的省部级官员。
南宫侯:封号,位于今河南省南宫县。
大伯、延陵季子:春秋时期吴国的两位贤人,以仁义著称。
刎颈相信:生死之交,彼此信任到可以割颈相许。
势利:权势和利益。
倾夺:争夺。
隙末成衅:小的缝隙变成大的裂痕。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史记-七十列传-张耳陈馀列传-评注
汉三年,韩信已定魏地,遣张耳与韩信击破赵井陉,斩陈馀泜水上,追杀赵王歇襄国。汉立张耳为赵王。
此段文字描绘了张耳在汉初的重要地位。张耳作为韩信的副将,在击败赵国、陈馀的过程中发挥了关键作用,被汉高祖刘邦封为赵王,标志着他在政治上的成功和地位的确立。
汉五年,张耳薨,谥为景王。子敖嗣立为赵王。高祖长女鲁元公主为赵王敖后。
这里展现了张耳家族的延续。张耳去世后,谥号为景王,儿子张敖继承王位,并与汉高祖的长女鲁元公主结为姻亲,这不仅巩固了张耳家族的地位,也加深了与汉朝的关系。
汉七年,高祖从平城过赵,赵王朝夕袒韝蔽,自上食,礼甚卑,有子婿礼。高祖箕踞詈,甚慢易之。
这段描述了汉高祖对赵王的傲慢态度。赵王张敖对汉高祖的礼节十分谦卑,但汉高祖却态度傲慢,这反映了汉朝与诸侯国之间权力关系的紧张。
赵相贯高、赵午等年六十馀,故张耳客也。生平为气,乃怒曰:‘吾王孱王也!’说王曰:‘夫天下豪桀并起,能者先立。今王事高祖甚恭,而高祖无礼,请为王杀之!’
贯高、赵午等人的言论反映了他们对汉高祖的不满和对赵王张敖的忠诚。他们主张反抗汉高祖的傲慢,体现了忠臣义士的气节。
张敖齧其指出血,曰:‘君何言之误!且先人亡国,赖高祖得复国,德流子孙,秋豪皆高祖力也。原君无复出口。’
张敖的回应展现了他的忠厚和智慧。他意识到反抗汉高祖的后果,同时也表达了对汉高祖的感激之情,这种忠诚和智慧使他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
汉八年,上从东垣还,过赵,贯高等乃壁人柏人,要之置厕。上过欲宿,心动问曰:‘县名为何?’曰:‘柏人。’‘柏人者,迫於人也!’不宿而去。
这段描述了贯高等人的机智和谨慎。他们在柏人县设下陷阱,试图阻止汉高祖过境,这体现了他们对汉高祖的不信任和对赵王张敖的保护。
汉九年,贯高怨家知其谋,乃上变告之。於是上皆并逮捕赵王、贯高等。
贯高的阴谋被揭露,导致赵王张敖和贯高等人被捕,这揭示了宫廷斗争的残酷和无情。
贯高与客孟舒等十馀人,皆自髡钳,为王家奴,从来。贯高至,对狱,曰:‘独吾属为之,王实不知。’
贯高对自己的忠诚和赵王的忠诚进行了辩护,这体现了他作为忠臣的坚定和勇敢。
张耳、陈馀,世传所称贤者;其宾客厮役,莫非天下俊桀,所居国无不取卿相者。
这段文字评价了张耳和陈馀的才能和影响力。他们不仅自己有才能,而且能够吸引天下英才,这反映了他们的人格魅力和领导能力。
太史公曰:张耳、陈馀,世传所称贤者;其宾客厮役,莫非天下俊桀,所居国无不取卿相者。然张耳、陈馀始居约时,相然信以死,岂顾问哉。
太史公的评价是对张耳和陈馀一生的总结。他赞扬了他们的忠诚和才能,同时也指出了他们性格上的缺陷,即过于信任和缺乏远见。
及据国争权,卒相灭亡,何乡者相慕用之诚,後相倍之戾也!岂非以势利交哉?名誉虽高,宾客虽盛,所由殆与大伯、延陵季子异矣。
太史公在这里对张耳和陈馀的命运进行了反思。他认为他们的失败是因为过于依赖势利和名誉,而不是真正的道德和忠诚。这与古代的贤者大伯、延陵季子形成了鲜明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