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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史记-七十列传-屈原贾生列传

作者: 司马迁(约145年-86年),西汉时期的历史学家、文学家和政治家,被誉为“史圣”。他编写的《史记》被视为中国古代历史学的开山之作,对后来的史学研究产生了深远影响。

年代:成书于西汉(约公元前91年)。

内容简要:《史记》是司马迁编写的中国历史的第一部通史,涵盖了从黄帝到汉武帝时期的历史。全书分为本纪、世家、列传、书、表五部分,内容涉及了帝王将相、英雄豪杰、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多个方面。司马迁通过生动的故事和人物描写,展示了历史的风云变幻及人性的复杂。作为史学的经典,《史记》不仅为中国后代的历史学提供了基础,同时也深刻影响了文学、哲学、历史等多个领域的研究。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史记-七十列传-屈原贾生列传-原文

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

为楚怀王左徒。

博闻强识,明於治乱,娴于辞令。

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

王甚任之。

上官大夫与之同列,争宠而心害其能。

怀王使屈原造为宪令,屈平属草稿未定。

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屈平不与,因谗之曰:‘王使屈平为令,众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以为‘非我莫能为’也。’

王怒而疏屈平。

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

离骚者,犹离忧也。

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

人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

屈平正道直行,竭忠尽智以事其君,谗人间之,可谓穷矣。

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

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

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

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

上称帝喾,下道齐桓,中述汤武,以刺世事。

明道德之广崇,治乱之条贯,靡不毕见。

其文约,其辞微,其志洁,其行廉,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

其志洁,故其称物芳。

其行廉,故死而不容。

自疏濯淖汙泥之中,蝉蜕於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

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

屈平既绌,其後秦欲伐齐,齐与楚从亲,惠王患之,乃令张仪详去秦,厚币委质事楚,曰:‘秦甚憎齐,齐与楚从亲,楚诚能绝齐,秦原献商、於之地六百里。’

楚怀王贪而信张仪,遂绝齐,使使如秦受地。

张仪诈之曰:‘仪与王约六里,不闻六百里。’

楚使怒去,归告怀王。

怀王怒,大兴师伐秦。

秦发兵击之,大破楚师於丹、淅,斩首八万,虏楚将屈匄,遂取楚之汉中地。

怀王乃悉发国中兵以深入击秦,战於蓝田。

魏闻之,袭楚至邓。

楚兵惧,自秦归。

而齐竟怒不救楚,楚大困。

明年,秦割汉中地与楚以和。

楚王曰:‘不原得地,原得张仪而甘心焉。’

张仪闻,乃曰:‘以一仪而当汉中地,臣请往如楚。’

如楚,又因厚币用事者臣靳尚,而设诡辩於怀王之宠姬郑袖。

怀王竟听郑袖,复释去张仪。

是时屈平既疏,不复在位,使於齐,顾反,谏怀王曰:‘何不杀张仪?’

怀王悔,追张仪不及。

其後诸侯共击楚,大破之,杀其将唐眛。

时秦昭王与楚婚,欲与怀王会。

怀王欲行,屈平曰:‘秦虎狼之国,不可信,不如毋行。’

怀王稚子子兰劝王行:‘柰何绝秦欢!’

怀王卒行。

入武关,秦伏兵绝其後,因留怀王,以求割地。

怀王怒,不听。

亡走赵,赵不内。

复之秦,竟死於秦而归葬。

长子顷襄王立,以其弟子兰为令尹。

楚人既咎子兰以劝怀王入秦而不反也。

屈平既嫉之,虽放流,睠顾楚国,系心怀王,不忘欲反,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

其存君兴国而欲反覆之,一篇之中三致志焉。

然终无可柰何,故不可以反,卒以此见怀王之终不悟也。

人君无愚智贤不肖,莫不欲求忠以自为,举贤以自佐,然亡国破家相随属,而圣君治国累世而不见者,其所谓忠者不忠,而所谓贤者不贤也。

怀王以不知忠臣之分,故内惑於郑袖,外欺於张仪,疏屈平而信上官大夫、令尹子兰。

兵挫地削,亡其六郡,身客死於秦,为天下笑。

此不知人之祸也。

易曰:‘井泄不食,为我心恻,可以汲。王明,并受其福。’

王之不明,岂足福哉!

令尹子兰闻之大怒,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於顷襄王,顷襄王怒而迁之。

屈原至於江滨,被发行吟泽畔。

颜色憔悴,形容枯槁。

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欤?何故而至此?’

屈原曰:‘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是以见放。’

渔父曰:‘夫圣人者,不凝滞於物而能与世推移。举世混浊,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餔其糟而歠其醨?何故怀瑾握瑜而自令见放为?’

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人又谁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常流而葬乎江鱼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温蠖乎!’

乃作怀沙之赋。

其辞曰:

陶陶孟夏兮,草木莽莽。

伤怀永哀兮,汩徂南土。

眴兮窈窈,孔静幽墨。

冤结纡轸兮,离愍之长鞠;

抚情效志兮,俯诎以自抑。

刓方以为圜兮,常度未替;

易初本由兮,君子所鄙。

章画职墨兮,前度未改;

内直质重兮,大人所盛。

巧匠不斫兮,孰察其揆正?

玄文幽处兮,矇谓之不章;

离娄微睇兮,瞽以为无明。

变白而为黑兮,倒上以为下。

凤皇在笯兮,鸡雉翔舞。

同糅玉石兮,一而相量。

夫党人之鄙妒兮,羌不知吾所臧。

任重载盛兮,陷滞而不济;

怀瑾握瑜兮,穷不得余所示。

邑犬群吠兮,吠所怪也;

诽骏疑桀兮,固庸态也。

文质疏内兮,众不知吾之异采;

材朴委积兮,莫知余之所有。

重仁袭义兮,谨厚以为丰;

重华不可牾兮,孰知余之从容!

古固有不并兮,岂知其故也?

汤禹久远兮,邈不可慕也。

惩违改忿兮,抑心而自彊;

离湣而不迁兮,原志之有象。

进路北次兮,日昧昧其将暮;

含忧虞哀兮,限之以大故。

乱曰:浩浩沅湘兮,分流汩兮。

脩路幽拂兮,道远忽兮。

曾唫恆悲兮,永叹慨兮。

世既莫吾知兮,人心不可谓兮。

怀情抱质兮,独无匹兮。

伯乐既殁兮,骥将焉程兮?

人生禀命兮,各有所错兮。

定心广志,馀何畏惧兮?

曾伤爰哀,永叹喟兮。

世溷不吾知,心不可谓兮。

知死不可让兮,原勿爱兮。

明以告君子兮,吾将以为类兮。

於是怀石遂自汨罗以死。

屈原既死之後,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辞而以赋见称;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终莫敢直谏。

其後楚日以削,数十年竟为秦所灭。

自屈原沈汨罗後百有馀年,汉有贾生,为长沙王太傅,过湘水,投书以吊屈原。

贾生名谊,雒阳人也。

年十八,以能诵诗属书闻於郡中。

吴廷尉为河南守,闻其秀才,召置门下,甚幸爱。

孝文皇帝初立,闻河南守吴公治平为天下第一,故与李斯同邑而常学事焉,乃徵为廷尉。

廷尉乃言贾生年少,颇通诸子百家之书。

文帝召以为博士。

是时贾生年二十馀,最为少。

每诏令议下,诸老先生不能言,贾生尽为之对,人人各如其意所欲出。

诸生於是乃以为能,不及也。

孝文帝说之,超迁,一岁中至太中大夫。

贾生以为汉兴至孝文二十馀年,天下和洽,而固当改正朔,易服色,法制度,定官名,兴礼乐,乃悉草具其事仪法,色尚黄,数用五,为官名,悉更秦之法。

孝文帝初即位,谦让未遑也。

诸律令所更定,及列侯悉就国,其说皆自贾生发之。

於是天子议以为贾生任公卿之位。

绛、灌、东阳侯、冯敬之属尽害之,乃短贾生曰:

雒阳之人,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

於是天子後亦疏之,不用其议,乃以贾生为长沙王太傅。

贾生既辞往行,闻长沙卑湿,自以寿不得长,又以適去,意不自得。

及渡湘水,为赋以吊屈原。

其辞曰:

共承嘉惠兮,俟罪长沙。

侧闻屈原兮,自沈汨罗。

造讬湘流兮,敬吊先生。

遭世罔极兮,乃陨厥身。

呜呼哀哉,逢时不祥!

鸾凤伏窜兮,鸱枭翱翔。

阘茸尊显兮,谗谀得志;

贤圣逆曳兮,方正倒植。

世谓伯夷贪兮,谓盗跖廉;

莫邪为顿兮,铅刀为銛。

于嗟嚜嚜兮,生之无故!

斡弃周鼎兮宝康瓠,

腾驾罢牛兮骖蹇驴,

骥垂两耳兮服盐车。

章甫荐屦兮,渐不可久;

嗟苦先生兮,独离此咎!

讯曰:

已矣,国其莫我知,独堙郁兮其谁语?

凤漂漂其高遰兮,夫固自缩而远去。

袭九渊之神龙兮,沕深潜以自珍。

弥融爚以隐处兮,夫岂从螘与蛭螾?

所贵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

使骐骥可得系羁兮,岂云异夫犬羊!

般纷纷其离此尤兮,亦夫子之辜也!

瞽九州而相君兮,何必怀此都也?

凤皇翔于千仞之上兮,览德军而下之;

见细德之险兮,摇增翮逝而去之。

彼寻常之汙渎兮,岂能容吞舟之鱼!

横江湖之鳣鲟兮,固将制於蚁蝼。

贾生为长沙王太傅三年,有鸮飞入贾生舍,止于坐隅。

楚人命鸮曰“服”。

贾生既以適居长沙,长沙卑湿,自以为寿不得长,伤悼之,乃为赋以自广。

其辞曰:

单阏之岁兮,四月孟夏,庚子日施兮,服集予舍,止于坐隅,貌甚间暇。

异物来集兮,私怪其故,发书占之兮,筴言其度。

曰“野鸟入处兮,主人将去”。

请问于服兮:

予去何之?吉乎告我,凶言其菑。

淹数之度兮,语予其期。

服乃叹息,举首奋翼,口不能言,请对以意。

万物变化兮,固无休息。

斡流而迁兮,或推而还。

形气转续兮,变化而嬗。

沕穆无穷兮,胡可胜言!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忧喜聚门兮,吉凶同域。

彼吴彊大兮,夫差以败;

越栖会稽兮,句践霸世。

斯游遂成兮,卒被五刑;

傅说胥靡兮,乃相武丁。

夫祸之与福兮,何异纠纆。

命不可说兮,孰知其极?

水激则旱兮,矢激则远。

万物回薄兮,振荡相转。

云蒸雨降兮,错缪相纷。

大专槃物兮,坱轧无垠。

天不可与虑兮,道不可与谋。

迟数有命兮,恶识其时?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

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

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

忽然为人兮,何足控抟;

化为异物兮,又何足患!

小知自私兮,贱彼贵我;

通人大观兮,物无不可。

贪夫徇财兮,烈士徇名;

夸者死权兮,品庶冯生。

述迫之徒兮,或趋西东;

大人不曲兮,亿变齐同。

拘士系俗兮,羖如囚拘;

至人遗物兮,独与道俱。

众人或或兮,好恶积意;

真人淡漠兮,独与道息。

释知遗形兮,超然自丧;

寥廓忽荒兮,与道翱翔。

乘流则逝兮,得坻则止;

纵躯委命兮,不私与己。

其生若浮兮,其死若休;

澹乎若深渊之静,氾乎若不系之舟。

不以生故自宝兮,养空而浮;

德人无累兮,知命不忧。

细故粦兮,何足以疑!

後岁餘,贾生徵见。

孝文帝方受釐,坐宣室。

上因感鬼神事,而问鬼神之本。

贾生因具道所以然之状。

至夜半,文帝前席。

既罢,曰:

吾久不见贾生,自以为过之,今不及也。

居顷之,拜贾生为梁怀王太傅。

梁怀王,文帝之少子,爱,而好书,故令贾生傅之。

文帝复封淮南厉王子四人皆为列侯。

贾生谏,以为患之兴自此起矣。

贾生数上疏,言诸侯或连数郡,非古之制,可稍削之。

文帝不听。

居数年,怀王骑,堕马而死,无後。

贾生自伤为傅无状,哭泣岁餘,亦死。

贾生之死时年三十三矣。

及孝文崩,孝武皇帝立,举贾生之孙二人至郡守,而贾嘉最好学,世其家,与余通书。

至孝昭时,列为九卿。

太史公曰:

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

適长沙,观屈原所自沈渊,未尝不垂涕,想见其为人。

及见贾生吊之,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诸侯,何国不容,而自令若是。

读鵩鸟赋,同死生,轻去就,又爽然自失矣。

屈平行正,以事怀王。

瑾瑜比洁,日月争光。

忠而见放,谗者益章。

赋骚见志,怀沙自伤。

百年之後,空悲吊湘。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史记-七十列传-屈原贾生列传-译文

屈原,名叫平,是楚国的同姓。他是楚怀王的左徒。他博学多才,记忆力强,对治理国家的混乱和有序有深刻的理解,擅长辞令。在朝中,他与王一起商议国家大事,制定号令;在外,他接待宾客,应对各诸侯国。怀王非常信任他。

上官大夫与屈原职位相同,他们为了争得王的宠爱而心生嫉妒。怀王让屈原制定宪令,屈平正在起草草稿,尚未定稿。上官大夫看到后想要夺取,屈平不同意,于是诬陷他说:‘大家都知道王让屈平制定宪令,每次宪令出台,屈平就夸耀自己的功劳,认为‘没有我就没有人能做’。’王生气了,就疏远了屈平。

屈平痛恨王听信谗言,被谄媚之词蒙蔽了明智,邪恶的人损害了公正,正直的人不被接纳,因此忧愁深思,写下了《离骚》。《离骚》就是表达离别的忧愁。天是人的起源,父母是人的根本。人在困境时会回归根本,所以人在劳苦疲惫时,没有不呼喊天的;在痛苦悲伤时,没有不呼喊父母的。屈平坚守正道,正直行事,竭尽忠诚和智慧来侍奉君主,但被谗言中伤,可以说是到了极点。忠诚却被怀疑,被诽谤,怎能不怨恨呢?屈平写《离骚》,大概就是由此产生的怨恨。国风喜欢美色但不放纵,小雅表达怨恨但不混乱。如果《离骚》可以算作两者兼有。

它向上追溯帝喾,向下提到齐桓公,中间叙述商汤和周武王,用来讽刺时事。它明确道德的广泛和崇高,治理和混乱的规律,无不一一展现。它的文字简洁,言辞微妙,志向纯洁,行为廉洁,它的言辞看似小,但指向却很大,举的例子虽然近,但表达的义理却很深远。它的志向纯洁,所以它所描述的物象都是芬芳的。它的行为廉洁,所以即使死去也不被接纳。他从污泥中自我净化,像蝉蜕壳一样摆脱污秽,漂浮在尘埃之外,不沾染世俗的污垢,是清澈的泥而不染。以这种志向来衡量,即使与日月争辉也是可以的。

屈平被罢免后,秦国想要攻打齐国,齐国与楚国结盟,楚惠王担心这件事,于是让张仪假装离开秦国,用丰厚的礼物作为信物事奉楚国,说:‘秦国非常憎恨齐国,齐国与楚国结盟,如果楚国能断绝与齐国的联盟,秦国愿意献上商、於两地六百里。’楚怀王贪婪,相信了张仪,于是断绝了与齐国的联盟,派使者去秦国接受土地。张仪欺骗说:‘我与王约定的是六里,没听说有六百里。’楚国使者愤怒地离开,回去告诉了怀王。怀王愤怒,大规模出兵攻打秦国。秦国出兵反击,在丹、淅两地大败楚军,斩首八万,俘虏了楚国将领屈匄,于是夺取了楚国的汉中地区。怀王于是调动全国兵力深入攻打秦国,在蓝田作战。魏国得知消息,袭击楚国直到邓地。楚军害怕,从秦国撤退。而齐国最终愤怒,不救援楚国,楚国陷入了困境。

第二年,秦国割让汉中地区给楚国以求和。楚王说:‘不是想要土地,而是想要张仪才甘心。’张仪听说后,说:‘用我一个张仪来交换汉中地区,我请求前往楚国。’到了楚国后,他又用丰厚的礼物收买了楚国的大臣靳尚,并在怀王的宠妃郑袖面前设下诡辩。怀王最终听信了郑袖,又放走了张仪。这时屈平已经被疏远,不再担任官职,出使齐国,回来后,劝告怀王说:‘为什么不杀掉张仪?’怀王后悔,但已经追不上张仪。

之后,诸侯共同攻打楚国,大败楚军,杀死了楚将唐眛。

当时秦昭王与楚国结亲,想要与怀王会面。怀王想要去,屈平说:‘秦国是虎狼之国,不可信任,不如不去。’怀王的小儿子子兰劝王去:‘为什么要断绝与秦国的友好关系呢!’怀王最终去了。进入武关后,秦国的伏兵截断了他们的后路,于是扣留了怀王,要求割让土地。怀王愤怒,不听从。逃跑到赵国,赵国不接纳。他又回到秦国,最终死在秦国,尸体被运回安葬。

怀王的长子顷襄王即位,任命他的弟弟子兰为令尹。楚国人因为子兰劝说怀王入秦而不返回而责怪他。

屈原对此感到痛恨,虽然被放逐,但他仍然关注楚国,心系怀王,不忘想要返回,希望君主能够觉悟,风俗能够改变。他存心为君主振兴国家,想要改变现状,在一篇文章中三次表达了这个意愿。然而最终无可奈何,所以不能返回,最终由此可以看出怀王始终没有觉悟。无论君主是愚笨还是聪明,贤明还是不肖,没有不想寻求忠诚的人来为自己服务,选拔贤能的人来辅助自己,然而国家灭亡、家族破败的事情接连不断,而圣明的君主治理国家、世代相传却很少见到,那是因为所谓的忠诚并不忠诚,所谓的贤能并不贤能。怀王因为不知道忠臣的职责,所以在内被郑袖迷惑,在外被张仪欺骗,疏远了屈平,却信任上官大夫和令尹子兰。军队战败,土地被削减,失去了六个郡,自己客死秦国,被天下人耻笑。这是不了解人的祸害。《易经》说:‘井水泄漏,不能饮用,让我心中悲痛,可以用来汲取。王明智,就能享受它的福祉。’王的昏庸,哪里配得上福祉呢!

令尹子兰听说后非常愤怒,最终让上官大夫在顷襄王面前说屈原的坏话,顷襄王愤怒,将他流放。

屈原到了江边,披散着头发,在泽畔吟唱。脸色憔悴,身体瘦弱。渔父看见他,问道:‘你不是三闾大夫吗?为什么来到这里?’屈原说:‘整个世界都混浊,只有我独清,大家都醉了,只有我清醒,因此被放逐。’渔父说:‘圣人不会拘泥于事物,能够随世界的变化而变化。整个世界都混浊,为什么不随波逐流,推波助澜呢?大家都醉了,为什么不喝他们的酒糟,吃他们的薄酒呢?为什么还要保持自己的纯洁,却让自己被放逐呢?’屈原说:‘我听说,刚洗过头的人一定会弹去帽子上的灰尘,刚洗过澡的人一定会抖掉衣服上的水珠,人谁能让自己干净的身体沾染污秽呢?我宁愿投入江中,葬身鱼腹,也不愿用我洁白的身体去蒙受世俗的尘埃。’

于是他写下了《怀沙赋》。赋文说:

乱曰:浩浩沅湘兮,分流汩兮。脩路幽拂兮,道远忽兮。曾唫恆悲兮,永叹慨兮。世既莫吾知兮,人心不可谓兮。怀情抱质兮,独无匹兮。伯乐既殁兮,骥将焉程兮?人生禀命兮,各有所错兮。定心广志,馀何畏惧兮?曾伤爰哀,永叹喟兮。世溷不吾知,心不可谓兮。知死不可让兮,原勿爱兮。明以告君子兮,吾将以为类兮。

于是怀石遂自汨罗以死。

屈原既死之後,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辞而以赋见称;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终莫敢直谏。其後楚日以削,数十年竟为秦所灭。

自屈原沈汨罗後百有馀年,汉有贾生,为长沙王太傅,过湘水,投书以吊屈原。

贾生名谊,雒阳人也。年十八,以能诵诗属书闻於郡中。吴廷尉为河南守,闻其秀才,召置门下,甚幸爱。孝文皇帝初立,闻河南守吴公治平为天下第一,故与李斯同邑而常学事焉,乃徵为廷尉。廷尉乃言贾生年少,颇通诸子百家之书。文帝召以为博士。

是时贾生年二十馀,最为少。每诏令议下,诸老先生不能言,贾生尽为之对,人人各如其意所欲出。诸生於是乃以为能,不及也。孝文帝说之,超迁,一岁中至太中大夫。

贾生以为汉兴至孝文二十馀年,天下和洽,而固当改正朔,易服色,法制度,定官名,兴礼乐,乃悉草具其事仪法,色尚黄,数用五,为官名,悉更秦之法。孝文帝初即位,谦让未遑也。诸律令所更定,及列侯悉就国,其说皆自贾生发之。於是天子议以为贾生任公卿之位。绛、灌、东阳侯、冯敬之属尽害之,乃短贾生曰:“雒阳之人,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於是天子後亦疏之,不用其议,乃以贾生为长沙王太傅。

贾生既辞往行,闻长沙卑湿,自以寿不得长,又以適去,意不自得。及渡湘水,为赋以吊屈原。其辞曰:共承嘉惠兮,俟罪长沙。侧闻屈原兮,自沈汨罗。造讬湘流兮,敬吊先生。遭世罔极兮,乃陨厥身。呜呼哀哉,逢时不祥!鸾凤伏窜兮,鸱枭翱翔。阘茸尊显兮,谗谀得志;贤圣逆曳兮,方正倒植。世谓伯夷贪兮,谓盗跖廉;莫邪为顿兮,铅刀为銛。于嗟嚜嚜兮,生之无故!斡弃周鼎兮宝康瓠,腾驾罢牛兮骖蹇驴,骥垂两耳兮服盐车。章甫荐屦兮,渐不可久;嗟苦先生兮,独离此咎!

讯曰:已矣,国其莫我知,独堙郁兮其谁语?凤漂漂其高遰兮,夫固自缩而远去。袭九渊之神龙兮,沕深潜以自珍。弥融爚以隐处兮,夫岂从螘与蛭螾?所贵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使骐骥可得系羁兮,岂云异夫犬羊!般纷纷其离此尤兮,亦夫子之辜也!瞽九州而相君兮,何必怀此都也?凤皇翔于千仞之上兮,览德军而下之;见细德之险兮,摇增翮逝而去之。彼寻常之汙渎兮,岂能容吞舟之鱼!横江湖之鳣鲟兮,固将制於蚁蝼。

贾生为长沙王太傅三年,有鸮飞入贾生舍,止于坐隅。楚人命鸮曰“服”。贾生既以適居长沙,长沙卑湿,自以为寿不得长,伤悼之,乃为赋以自广。其辞曰:单阏之岁兮,四月孟夏,庚子日施兮,服集予舍,止于坐隅,貌甚间暇。异物来集兮,私怪其故,发书占之兮,筴言其度。曰“野鸟入处兮,主人将去”。请问于服兮:“予去何之?吉乎告我,凶言其菑。淹数之度兮,语予其期。”服乃叹息,举首奋翼,口不能言,请对以意。

万物变化兮,固无休息。斡流而迁兮,或推而还。形气转续兮,变化而嬗。沕穆无穷兮,胡可胜言!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忧喜聚门兮,吉凶同域。彼吴彊大兮,夫差以败;越栖会稽兮,句践霸世。斯游遂成兮,卒被五刑;傅说胥靡兮,乃相武丁。夫祸之与福兮,何异纠纆。命不可说兮,孰知其极?水激则旱兮,矢激则远。万物回薄兮,振荡相转。云蒸雨降兮,错缪相纷。大专槃物兮,坱轧无垠。天不可与虑兮,道不可与谋。迟数有命兮,恶识其时?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忽然为人兮,何足控抟;化为异物兮,又何足患!小知自私兮,贱彼贵我;通人大观兮,物无不可。贪夫徇财兮,烈士徇名;夸者死权兮,品庶冯生。述迫之徒兮,或趋西东;大人不曲兮,亿变齐同。拘士系俗兮,羖如囚拘;至人遗物兮,独与道俱。众人或或兮,好恶积意;真人淡漠兮,独与道息。释知遗形兮,超然自丧;寥廓忽荒兮,与道翱翔。乘流则逝兮,得坻则止;纵躯委命兮,不私与己。其生若浮兮,其死若休;澹乎若深渊之静,氾乎若不系之舟。不以生故自宝兮,养空而浮;德人无累兮,知命不忧。细故粦兮,何足以疑!

後岁馀,贾生徵见。孝文帝方受釐,坐宣室。上因感鬼神事,而问鬼神之本。贾生因具道所以然之状。至夜半,文帝前席。既罢,曰:“吾久不见贾生,自以为过之,今不及也。”居顷之,拜贾生为梁怀王太傅。梁怀王,文帝之少子,爱,而好书,故令贾生傅之。

文帝复封淮南厉王子四人皆为列侯。贾生谏,以为患之兴自此起矣。贾生数上疏,言诸侯或连数郡,非古之制,可稍削之。文帝不听。

居数年,怀王骑,堕马而死,无後。贾生自伤为傅无状,哭泣岁馀,亦死。贾生之死时年三十三矣。及孝文崩,孝武皇帝立,举贾生之孙二人至郡守,而贾嘉最好学,世其家,与余通书。至孝昭时,列为九卿。

太史公说:我读了《离骚》、《天问》、《招魂》、《哀郢》这几篇作品,深感作者的情感。我去到长沙,参观了屈原投江自尽的地方,每次都忍不住流泪,想象着他的为人。后来看到贾生写的悼念屈原的文章,又对屈原的遭遇感到奇怪,以他那样的才华,周游列国,哪个国家不能容纳他,却让自己落到如此地步。读了他的《鵩鸟赋》,认为生死是一样的,对得失看得很淡,又感到自己失落无比。

屈原为人正直,为国家的事务而努力。他的品德像美玉一样纯洁,像日月一样光芒四射。他忠诚却被放逐,谗言却更加猖獗。他通过写《离骚》表达自己的志向,又因为怀念故土而自我感伤。百年之后,只能空自悲伤,悼念在湘江边的屈原。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史记-七十列传-屈原贾生列传-注解

屈原:屈原(约前340年—约前278年),名平,字原,战国时期楚国贵族,伟大的爱国诗人,楚辞的代表人物。他的作品充满了忧国忧民的情感,其中《离骚》是中国文学史上最长的一首抒情诗。

楚怀王:楚怀王(前328年—前296年),名熊槐,战国时期楚国国君,屈原曾担任其左徒。

左徒:古代官名,楚国的官职,负责协助君主处理国家大事。

上官大夫:楚国的大夫,与屈原同列,后因争宠而陷害屈原。

宪令:法律和政令。

离骚:《离骚》是屈原的代表作,是中国古代最长的抒情诗,表达了屈原对楚国命运的忧虑和对个人理想的追求。

帝喾:传说中的古代帝王,五帝之一。

齐桓:齐桓公,春秋时期齐国的君主,以贤能著称。

汤武:商汤和周武王,都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贤君。

国风:《诗经》中的部分,反映了古代社会的生活和风俗。

小雅:《诗经》中的部分,内容较为严肃,多表达对时政的批评。

张仪:战国时期著名的纵横家,以游说各国著称。

令尹:楚国的最高官职,相当于宰相。

子兰:楚怀王的儿子,后成为令尹。

秦昭王:战国时期秦国国君,与楚国通婚。

武关:古代关隘,位于今陕西省丹凤县。

赵:战国七雄之一,位于今河北省南部。

三闾大夫:楚国的官职,屈原曾任此职。

怀沙之赋:屈原创作的一篇赋,表达了他对国家命运的忧虑和对个人命运的感慨。

乱曰:乱,古乐府中的一种形式,通常用于诗歌的结尾,表示抒发情感或总结全诗的主题。

浩浩沅湘:沅湘,指沅江和湘江,两条流经湖南的河流,这里代指楚国。

分流汩兮:汩,水流急速的样子,这里形容河流急流。

脩路幽拂兮:脩,通“修”,整治;幽拂,道路幽深。

道远忽兮:道,道路;忽,遥远。

曾唫恆悲兮:曾,曾经;唫,叹息;恆悲,永远悲伤。

永叹慨兮:永叹,永远叹息;慨,感慨。

世既莫吾知兮:莫,没有人;知,了解。

人心不可谓兮:谓,说。

怀情抱质兮:怀情,怀着情感;抱质,保持本质。

独无匹兮:匹,匹配,这里指没有相匹配的人。

伯乐既殁兮:伯乐,古代善于相马的人,这里比喻能发现人才的人;殁,去世。

骥将焉程兮:骥,千里马;程,途径。

人生禀命兮:禀命,接受命运。

各有所错兮:错,交错,这里指各有所遇。

定心广志,馀何畏惧兮:定心,使心定;广志,扩大志向。

曾伤爰哀,永叹喟兮:曾,曾经;爰,哀伤;喟,叹息。

世溷不吾知,心不可谓兮:溷,混乱。

知死不可让兮:让,放弃。

原勿爱兮:原,愿。

明以告君子兮,吾将以为类兮:明,明白;君子,有德行的人。

於是怀石遂自汨罗以死:於是,因此;怀石,怀揣石头,指自杀;汨罗,汨罗江,屈原投江自尽的地方。

宋玉、唐勒、景差:宋玉、唐勒、景差,都是战国时期的楚国文学家,以辞赋著称。

赋:赋,一种古代文学体裁,以铺陈、夸张、比喻等手法抒发情感。

汉有贾生:贾生,指贾谊,西汉初期的文学家、政治家。

诵诗属书:诵诗,背诵诗歌;属书,撰写文章。

吴廷尉:吴廷尉,即吴公,曾任河南守。

廷尉:古代官名,掌管司法。

孝文皇帝:孝文皇帝,即汉文帝刘恒。

廷尉乃言贾生年少,颇通诸子百家之书:诸子百家,指春秋战国时期各种学派。

博士:古代官名,掌管学术。

改正朔,易服色,法制度,定官名,兴礼乐:改正朔,改历法;易服色,改变服饰颜色;法制度,制定法律制度;定官名,确定官职名称;兴礼乐,提倡礼乐。

悉更秦之法:悉,全部;秦之法,指秦朝的法律。

孝文帝说之,超迁,一岁中至太中大夫:说,高兴;超迁,破格提升。

贾生以为汉兴至孝文二十馀年,天下和洽:和洽,和平安定。

数十年竟为秦所灭:竟,最终。

自屈原沈汨罗後百有馀年:沈汨罗,屈原投汨罗江自尽。

汉有贾生,为长沙王太傅,过湘水,投书以吊屈原:投书,写信。

贾生名谊,雒阳人也:雒阳,今河南省洛阳市。

吴公治平为天下第一,故与李斯同邑而常学事焉:李斯,秦朝宰相。

乃徵为廷尉:徵,征召。

文帝召以为博士:博士,古代官名,掌管学术。

贾生尽为之对,人人各如其意所欲出:对,回答。

诸生於是乃以为能,不及也:诸生,指学生。

孝文帝:汉文帝刘恒。

悉草具其事仪法,色尚黄,数用五,为官名,悉更秦之法:悉,全部;草具,起草。

列侯悉就国:列侯,古代爵位;就国,回到封地。

其说皆自贾生发之:发,提出。

乃以贾生为长沙王太傅:乃,于是。

贾生既辞往行,闻长沙卑湿,自以寿不得长,又以適去,意不自得:適,同“谪”,贬谪。

及渡湘水,为赋以吊屈原:渡,渡过。

其辞曰:其,他的;辞,诗。

共承嘉惠兮,俟罪长沙:共承,共同承受;嘉惠,恩惠。

侧闻屈原兮,自沈汨罗:侧闻,听说。

造讬湘流兮,敬吊先生:造讬,寄托;湘流,湘江的水流。

遭世罔极兮,乃陨厥身:罔极,没有极限;陨,落下。

呜呼哀哉,逢时不祥:呜呼哀哉,表示哀叹。

鸾凤伏窜兮,鸱枭翱翔:鸾凤,凤凰;鸱枭,猫头鹰。

阘茸尊显兮,谗谀得志:阘茸,指小人;谗谀,说坏话。

贤圣逆曳兮,方正倒植:逆曳,倒行逆施;方正,正直。

世谓伯夷贪兮,谓盗跖廉:伯夷,古代贤人;盗跖,古代盗贼。

莫邪为顿兮,铅刀为銛:莫邪,古代宝剑名;顿,钝。

于嗟嚜嚜兮,生之无故:于嗟嚜嚜,叹息声。

斡弃周鼎兮宝康瓠:斡弃,抛弃;周鼎,周朝的宝鼎;康瓠,一种瓦罐。

腾驾罢牛兮骖蹇驴:腾驾,驾驭;罢牛,疲惫的牛;骖蹇驴,指劣马。

骥垂两耳兮服盐车:骥,千里马;垂两耳,垂下耳朵;服盐车,拉盐车。

章甫荐屦兮,渐不可久:章甫,古代的一种帽子;荐屦,献上鞋子;渐,逐渐。

嗟苦先生兮,独离此咎:嗟苦,叹息痛苦;先生,对老师的尊称;咎,罪过。

讯曰:讯,告诉。

已矣,国其莫我知,独堙郁兮其谁语:已矣,算了;堙郁,沉闷。

凤漂漂其高遰兮,夫固自缩而远去:漂漂,飘摇;高遰,高飞。

袭九渊之神龙兮,沕深潜以自珍:袭,穿;九渊,深渊;沕,深沉。

弥融爚以隐处兮,夫岂从螘与蛭螾:弥融爚,光辉;隐处,隐居。

所贵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神德,高尚的品德。

使骐骥可得系羁兮,岂云异夫犬羊:系羁,束缚。

般纷纷其离此尤兮,亦夫子之辜也:般纷纷,纷纷扰扰;尤,罪过。

瞝九州而相君兮,何必怀此都也:瞝,睁眼;九州,指天下。

凤皇翔于千仞之上兮,览德军而下之:凤皇,凤凰;千仞,极高的地方;德军,有德行的人。

见细德之险兮,摇增翮逝而去之:细德,小德;险,危险。

彼寻常之汙渎兮,岂能容吞舟之鱼:汙渎,污浊的河流。

横江湖之鳣鲟兮,固将制於蚁蝼:鳣鲟,大鱼;蚁蝼,蚂蚁。

贾生为长沙王太傅三年,有鸮飞入贾生舍,止于坐隅:鸮,猫头鹰。

楚人命鸮曰“服”:命,命名。

贾生既以適居长沙,长沙卑湿,自以为寿不得长,伤悼之:適,同“谪”,贬谪。

乃为赋以自广:广,宽慰。

单阏之岁兮,四月孟夏,庚子日施兮,服集予舍,止于坐隅,貌甚间暇:单阏,古代历法中的月份;孟夏,夏天的第一个月;施,施行;间暇,悠闲。

异物来集兮,私怪其故,发书占之兮,筴言其度:异物,不寻常的东西;发书,翻书;筴,古代占卜用的竹签。

曰“野鸟入处兮,主人将去”:主人,指贾生。

请问于服兮:“予去何之?吉乎告我,凶言其菑。淹数之度兮,语予其期”:服,猫头鹰;淹数,时间;度,推测;菑,灾难;期,时间。

服乃叹息,举首奋翼,口不能言,请对以意:对以意,用意思想表达。

万物变化兮,固无休息:固,确实。

斡流而迁兮,或推而还:斡流,水流;迁,移动;推而还,推回去。

形气转续兮,变化而嬗:形气,形态和气质;嬗,更替。

沕穆无穷兮,胡可胜言:沕穆,深邃;胡,怎么。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倚,依靠;伏,隐藏。

忧喜聚门兮,吉凶同域:聚门,汇聚。

彼吴彊大兮,夫差以败:吴彊大,吴国强大;夫差,吴国君主。

越栖会稽兮,句践霸世:越,越国;栖,居住;会稽,地名;句践,越国君主。

斯游遂成兮,卒被五刑:斯游,这游;遂成,最终成功;五刑,古代的五种刑罚。

傅说胥靡兮,乃相武丁:傅说,傅说;胥靡,囚犯;相,辅佐。

夫祸之与福兮,何异纠纆:纠纆,纠缠。

命不可说兮,孰知其极:说,解释。

水激则旱兮,矢激则远:激,冲击。

万物回薄兮,振荡相转:回薄,相互交织。

云蒸雨降兮,错缪相纷:错缪,交错。

大专槃物兮,坱轧无垠:大专,广大;槃物,万物;坱轧,广阔。

天不可与虑兮,道不可与谋:与,参与。

迟数有命兮,恶识其时:迟数,时间;命,命运。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且夫,且,而且;天地为炉,天地像熔炉。

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阴阳,阴阳五行中的阴阳;炭,炭火。

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合散,聚散;消息,变化。

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未始,从未。

忽然为人兮,何足控抟:控抟,控制。

化为异物兮,又何足患:患,忧虑。

小知自私兮,贱彼贵我:小知,小聪明;贱,轻视。

通人大观兮,物无不可:通人,通达的人;观,观察。

贪夫徇财兮,烈士徇名:徇,追求。

夸者死权兮,品庶冯生:夸者,夸大的人;死权,为权力而死;品庶,平民百姓;冯生,生存。

述迫之徒兮,或趋西东:述迫,追逐。

大人不曲兮,亿变齐同:大人,大人君子;曲,屈从。

拘士系俗兮,羖如囚拘:拘士,被束缚的人;羖,羊。

至人遗物兮,独与道俱:至人,道德高尚的人;遗物,遗弃物质。

众人或或兮,好恶积意:众人,普通人;或或,不定。

真人淡漠兮,独与道息:真人,真人真性;息,停止。

释知遗形兮,超然自丧:释知,放下知识;遗形,忘记形体。

寥廓忽荒兮,与道翱翔:寥廓,空旷;忽荒,荒凉。

乘流则逝兮,得坻则止:坻,水中的小洲。

纵躯委命兮,不私与己:纵躯,放纵身体;委命,委托命运。

其生若浮兮,其死若休:休,休息。

澹乎若深渊之静,氾乎若不系之舟:澹乎,平静;氾乎,广大。

不以生故自宝兮,养空而浮:自宝,珍视自己。

德人无累兮,知命不忧:无累,没有负担。

细故粦兮,何足以疑:细故,小事;粦,疑惑。

後岁馀,贾生徵见:徵,征召。

孝文帝方受釐,坐宣室:釐,祭祀;宣室,宫殿。

上因感鬼神事,而问鬼神之本:上,皇上;本,根源。

贾生因具道所以然之状:具道,详细说明。

至夜半,文帝前席:前席,向前移动座位。

既罢,曰:“吾久不见贾生,自以为过之,今不及也。”:罢,结束。

居顷之,拜贾生为梁怀王太傅:居,不久;拜,任命。

梁怀王,文帝之少子,爱,而好书,故令贾生傅之:傅,辅佐。

文帝复封淮南厉王子四人皆为列侯:复,再次。

贾生谏,以为患之兴自此起矣:谏,劝谏。

贾生数上疏,言诸侯或连数郡,非古之制,可稍削之:数,多次;上疏,上书。

文帝不听:不听,不采纳。

居数年,怀王骑,堕马而死,无後:居,过了几年;堕,跌落。

贾生自伤为傅无状,哭泣岁馀,亦死:自伤,自责。

贾生之死时年三十三矣:矣,了。

及孝文崩,孝武皇帝立,举贾生之孙二人至郡守:举,任命。

而贾嘉最好学,世其家,与余通书:世,继承;通书,通信。

至孝昭时,列为九卿:孝昭,汉昭帝;九卿,古代官名,指九个高级官职。

太史公:太史公,即司马迁,西汉著名史学家、文学家,著有《史记》。

天问:《天问》是屈原的另一篇作品,以提问的形式表达了对天地、自然、历史和宇宙的哲学思考。

招魂:《招魂》是屈原的作品,通过招魂的方式表达了对故土的思念和对逝去亲人的哀悼。

哀郢:《哀郢》是屈原的作品,反映了屈原对楚国沦陷的悲痛和对国家未来的忧虑。

適:適,通假字,意为到、往。

长沙:长沙,今湖南省省会,屈原在长沙投江自尽。

沈渊:沈渊,深水,此处指屈原投江自尽的地方。

垂涕:垂涕,流泪。

想见:想见,想象、怀念。

为人:为人,指一个人的性格、品质。

贾生:贾生,指贾谊,西汉著名文学家、政治家,与屈原同属楚辞派。

吊:吊,祭奠、哀悼。

材:材,才能、才华。

游诸侯:游诸侯,指周游列国。

容:容,容纳、接纳。

令若是:令若是,使得如此。

鵩鸟赋:《鵩鸟赋》是贾谊的作品,以鵩鸟为喻,表达了对人生无常和命运的感慨。

同死生:同死生,认为生死同等重要。

轻去就:轻去就,看轻生死,不拘泥于世俗的得失。

爽然自失:爽然自失,感到突然失落、迷茫。

屈平行正:屈平行正,指屈原行为端正,品行正直。

以事怀王:以事怀王,指屈原为楚怀王效力。

瑾瑜比洁:瑾瑜比洁,比喻屈原品德高尚,如同美玉般纯洁。

日月争光:日月争光,比喻屈原的才华如同日月般耀眼。

忠而见放:忠而见放,指屈原忠诚却被放逐。

谗者益章:谗者益章,指谗言越来越猖獗。

赋骚见志:赋骚见志,通过写《离骚》来表达自己的志向。

怀沙自伤:怀沙自伤,指屈原怀抱沙石自伤,表达对国家命运的忧虑。

百年之後:百年之後,指屈原去世后的百年。

空悲吊湘:空悲吊湘,指后人只能空自悲叹,悼念屈原于湘江之滨。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史记-七十列传-屈原贾生列传-评注

太史公曰: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

此句开篇即点明了太史公对屈原作品的深切感受。‘读’字体现了太史公对屈原作品的深入研读和感悟,‘离骚’、‘天问’、‘招魂’、‘哀郢’四篇作品分别代表了屈原的思想深度和艺术成就,‘悲其志’则表达了太史公对屈原不屈不挠、坚守节操精神的敬佩之情。

適长沙,观屈原所自沈渊,未尝不垂涕,想见其为人。

‘適’字表明了太史公亲自前往长沙,亲眼目睹屈原投江自尽的地方,‘沈渊’指屈原投江之处,‘垂涕’表现了太史公对屈原的悲痛之情,‘想见其为人’则是对屈原人格的极高评价,认为屈原的人格魅力令人感佩。

及见贾生吊之,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诸侯,何国不容,而自令若是。

此句中,太史公提到贾谊对屈原的吊唁,表达了自己对屈原才华横溢却未能得到应有待遇的惋惜。‘怪’字透露出太史公对屈原遭遇的无奈和遗憾,‘以彼其材’强调了屈原的才华,‘游诸侯,何国不容’则是对屈原才能的肯定,‘自令若是’则是对屈原自尽行为的疑问和惋惜。

读鵩鸟赋,同死生,轻去就,又爽然自失矣。

‘读鵩鸟赋’指的是太史公阅读了屈原的《鵩鸟赋》,‘同死生’表现了屈原对生死的淡然态度,‘轻去就’则反映了屈原对世俗荣辱的看淡,‘爽然自失’则是对屈原这种超然物外的人生态度的感慨。

屈平行正,以事怀王。

此句赞扬了屈原的正直品质和忠诚精神,‘行正’形容屈原行为端正,‘以事怀王’则说明屈原一心一意为国家效力。

瑾瑜比洁,日月争光。

‘瑾瑜’比喻屈原的高洁品质,‘比洁’表示与洁白无瑕的玉石相媲美,‘日月争光’则形容屈原的才华如同日月般璀璨夺目。

忠而见放,谗者益章。

此句反映了屈原忠诚却遭受排挤的遭遇,‘忠而见放’表达了屈原忠诚却被误解的悲哀,‘谗者益章’则揭示了谗言对屈原的诋毁。

赋骚见志,怀沙自伤。

‘赋骚见志’指的是屈原通过《离骚》表达了自己的政治抱负和理想,‘怀沙自伤’则描绘了屈原因理想破灭而痛苦的心情。

百年之後,空悲吊湘。

此句总结了屈原的一生,‘百年之后’指的是屈原离世后的时间,‘空悲吊湘’则表达了太史公对屈原的哀悼之情,以及对屈原悲剧命运的深刻感慨。

内容标题:《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史记-七十列传-屈原贾生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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