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司马迁(约145年-86年),西汉时期的历史学家、文学家和政治家,被誉为“史圣”。他编写的《史记》被视为中国古代历史学的开山之作,对后来的史学研究产生了深远影响。
年代:成书于西汉(约公元前91年)。
内容简要:《史记》是司马迁编写的中国历史的第一部通史,涵盖了从黄帝到汉武帝时期的历史。全书分为本纪、世家、列传、书、表五部分,内容涉及了帝王将相、英雄豪杰、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多个方面。司马迁通过生动的故事和人物描写,展示了历史的风云变幻及人性的复杂。作为史学的经典,《史记》不仅为中国后代的历史学提供了基础,同时也深刻影响了文学、哲学、历史等多个领域的研究。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史记-七十列传-刺客列传-原文
曹沫者,鲁人也,以勇力事鲁庄公。
庄公好力。
曹沫为鲁将,与齐战,三败北。
鲁庄公惧,乃献遂邑之地以和。
犹复以为将。
齐桓公许与鲁会于柯而盟。
桓公与庄公既盟于坛上,曹沫执匕首劫齐桓公,桓公左右莫敢动,而问曰:‘子将何欲?’
曹沫曰:‘齐强鲁弱,而大国侵鲁亦甚矣。今鲁城坏即压齐境,君其图之。’
桓公乃许尽归鲁之侵地。
既已言,曹沫投其匕首,下坛.北面就群臣之位.颜色不变,辞令如故。
桓公怒,欲倍其约。
管仲曰:‘不可。夫贪小利以自快,弃信于诸侯,失天下之援,不如与之。’
于是桓公乃遂割鲁侵地,曹沫三战所亡地尽复予鲁。
其后百六十有七年而吴有专诸之事。
专诸者,吴堂邑人也:伍子胥之亡楚而如吴也,知专诸之能。
伍子胥既见吴王僚,说以伐楚之利。
吴公子光曰:‘彼伍员父兄皆死于楚而员言伐楚,欲自为报私雠也,非能为吴。’
吴王乃止。
伍子胥知公子光之欲杀吴王僚。
乃曰:‘彼光将有内志,未可说以外事。’
乃进专诸于公子光。
光之父曰吴王诸樊。
诸樊弟三人:次曰余祭,次曰夷昧,次曰季子札。
诸樊知季子札贤而不立太子,以次传三弟,欲卒致国于季子札。
诸樊既死,传余祭。
余祭死,传夷昧。
夷昧死,当传季子札;季子札逃不肯立,吴人乃立夷昧之子僚为王。
公子光曰:‘使以兄弟次邪,季子当立;必以子乎,则光真适嗣,当立。’
故尝阴养谋臣以求立。
光既得专诸,善客待之。
九年而楚平王死。
春,吴王僚欲因楚丧,使其二弟公子盖余、属庸将兵围楚之灊;
使延陵季子于晋,以观诸侯之变。
楚发兵绝吴将盖余、属庸路,吴兵不得还。
于是公子光谓专诸曰:‘此时不可失,不求何获!且光真王嗣,当立,季子虽来,不吾废也。’
专诸曰:‘王僚可杀也:母老子弱,而两弟将兵伐楚,楚绝其后。
方今吴外困于楚,而内空无骨鲠之臣,是无如我何。’
公子光顿首曰:‘光之身,子之身也。’
四月丙子,光伏甲士于窟室中,而具酒请王僚。
王僚使兵陈自宫至光之家,门户阶陛左右,皆王僚之亲戚也。
夹立侍,皆持长铍。
酒既酣,公子光详为足疾,入窟室中,使专诸置匕首鱼炙之腹中而进之。
既至王前,专诸擘鱼,因以匕首刺王僚,王僚立死。
左右亦杀专诸,王人扰乱。
公子光出其伏甲以攻王僚之徒。
尽灭之,遂自立为王,是为阖闾。
阖闾乃封专诸之子以为上卿,
其后七十余年而晋有豫让之事。
豫让者,晋人也,故尝事范氏及中行氏,而无所知名。
去而事智伯,智伯甚尊宠之。
及智伯伐赵襄子,赵襄子与韩、魏合谋灭智伯,灭智伯之后而三分其地。
赵襄子最怨智伯,漆其头以为饮器。
豫让遁逃山中,曰:‘嗟乎!士为知己者死,女为说己者容。
今智伯知我,我必为报仇而死,以报智伯,则吾魂魄不愧矣。’
乃变名姓为刑人,入宫涂厕,中挟匕首,欲以刺襄子。
襄子如厕,心动,执问涂厕之刑人,则豫让,内持刀兵,曰:‘欲为智伯报仇!’
左右欲诛之。
襄子曰:‘彼义人也,吾谨避之耳。
且智伯亡无后,而其臣欲为报仇,此天下之贤人也。’
卒释去之。
居顷之,豫让又漆身为厉,吞炭为哑,使形状不可知,行乞于市。
其妻不识也。
行见其友,其友识之,曰:‘汝非豫让邪?’
曰:‘我是也。’
其友为泣曰:‘以子之才,委质而臣事襄子,襄子必近幸子。
近幸子,乃为所欲,顾不易邪?何乃残身苦形,欲以求报襄子,不亦难乎!’
豫让曰:‘既已委质臣事人,而求杀之,是怀二心以事其君也。
且吾所为者极难耳!然所以为此者,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怀二心以事其君者也。’
既去,顷之,襄子当出,豫让伏于所当过之桥下。
襄子至桥,马惊,襄子曰:‘此必是豫让也。’
使人问之,果豫让也,于是襄子乃数豫让曰:‘子不尝事范、中行氏乎?智伯尽灭之,而子不为报仇,而反委质臣于智伯。
智伯亦已死矣,而子独何以为之报仇之深也?’
豫让曰:‘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皆众人遇我,我故众人报之。
至于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
襄子喟然叹息而泣曰:‘嗟乎豫子!子之为智伯,名既成矣,而寡人赦子,亦已足矣。
子其自为计,寡人不复释子!’
使兵围之。
豫让曰:‘臣闻明主不掩人之美,而忠臣有死名之义。
前君已宽赦臣,天下莫不称君之贤。
今日之事,臣固伏诛,然愿请君之衣而击之.焉以致报仇之意,则虽死不恨。
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
于是襄子大义之,乃使使持衣与豫让。
豫让拔剑三跃而击之,曰:‘吾可以下报智伯矣!’
遂伏剑自杀。
死之日,赵国志士闻之,皆为涕泣。
其后四十余年而轵有聂政之事。
聂政者,轵深井里人也。
杀人避仇,与母、姊如齐,以屠为事。
久之,濮阳严仲子事韩哀侯,与韩相侠累有郤。
严仲子恐诛,亡去,游求人可以报侠累者。
至齐,齐人或言聂政勇敢士也,避仇隐于屠者之间。
严仲子至门请,数反,然后具酒自畅聂政母前。
酒酣,严仲子奉黄金百溢,前为聂政母寿。
聂政惊怪其厚,固谢严仲子:.
严仲子固进,而聂政谢曰:“臣幸有老母,家贫,客游以为狗屠,可以旦夕得甘毳以养亲。
亲供养备,不敢当仲子之赐。”
严仲子辟人,因为聂政言曰:“臣有仇,而行游诸侯众矣;然至齐,窃闻足下义甚高,故进百金者,将用为大人粗粝之费,得以交足下之骥,岂敢以有求望邪!”
聂政曰:“臣所以降志辱身居市井屠者.徒幸以养老母;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许人也。”
严仲子固让,聂政竞不肯受也。
然严仲子卒备宾主之礼而去。
久之,聂政母死。
既已葬,除服,聂政曰:“嗟乎!政乃市井之人,鼓刀以屠;而严仲子乃诸侯之卿相也,不远千里,枉车骑而交臣。
臣之所以待之,至浅鲜矣,未有大功可以称者,而严仲子奉百金为亲寿,我虽不受,然是者徒深知政也。
夫贤者以感忿睚眦之意而亲信穷僻之人,而政独安得嘿然而已乎!
且前日要政,政徒以老母;老母今以天年终,政将为知己者用。
乃遂西至濮阳,见严仲子曰:“前日所以不许仲子者,徒以亲在;今不幸而母以天年终。
仲子所欲报仇者为谁?请得从事焉!”
严仲子具告曰:“臣之仇韩相侠累,侠累又韩君之季父也,宗族盛多,居处兵卫甚设,臣欲使人刺之,终莫能就。
今足下幸而不弃,请益其车骑壮士可为足下辅翼者。”
聂政曰:“韩之与卫,相去中间不甚远,今杀人之相,相又国君之亲,此其势不可以多人,多人不能无生得失,生得失则语泄,语泄是韩举国而与仲子为雠,岂不殆哉!”
遂谢车骑人徒,聂政乃辞独行。
杖剑至韩,韩相侠累方坐府上,持兵戟而卫侍者甚众。
聂政直入,上阶刺杀侠累,左右大乱聂政大呼,所击杀者数十人,因自皮面决眼,自屠出肠,遂以死。
韩取聂政尸暴于市,购问莫知谁子。
于是韩县购之,有能言杀相侠累者予千金。
久之莫知也。
政姊荣闻人有刺杀韩相者,贼不得,国不知其名姓,暴其尸而县之千金,乃於邑曰:“其是吾弟与?嗟乎,严仲子知吾弟!”
立起,如韩.之市,而死者果政也,伏尸哭极哀,曰:“是轵深井里所谓聂政者也。”
市行者诸众人皆曰:“此人暴虐吾国相,王县购其名姓千金.夫人不闻与?何敢来识之也?”
荣应之曰:“闻之。然政所以蒙污辱自弃于市贩之间者,为老母幸无恙,妾未嫁也。
亲既以天年下世,妾已嫁夫,严仲子乃察举吾弟困污之中而交之,泽厚矣,可奈何!
士固为知己者死,今乃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绝从,妾其奈何畏殁身之诛,终灭贤弟之名!”
大惊韩市人。
乃大呼天者三,卒於邑悲哀而死政之旁。
晋、楚、齐、卫闻之,皆曰:“非独政能也.乃其姊亦烈女也。
乡使政诚知其姊无濡忍之志,不重暴骸之难,必绝险千里以列其名,姊弟俱谬于韩市者,亦未必敢以身许严仲子也。
严仲子亦可谓知人能得士矣!”
其后二百二十余年秦有荆轲之事。
荆轲者,卫人也。其先乃齐人,徙于卫,卫人谓之庆卿。
而之燕,燕人谓之荆卿。
荆卿好读书击剑,以术说卫元君,卫元君不用。
其后秦伐魏,置东郡,徙卫元君之支属于野王。
荆轲尝游过榆次,与盖聂论剑,盖聂怒而目之。
荆轲出,人或言复召荆卿。
盖曰:“曩者吾与论剑有不称者,吾目之;试往,是宜去,不敢留。”
使使往之主人,荆卿则已驾而去榆次矣。
使者还报,盖聂曰:“固去也,吾曩者目摄之!”
荆轲游于邯郸,鲁勾践与荆轲博,争道,鲁勾践怒而叱之,荆轲嘿而逃去,遂不复会。
荆轲既至燕,爱燕之狗屠及善击筑者高渐离。
荆轲嗜酒,日与狗屠及高渐离饮于燕市,酒酣以往,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于市中,相乐也,已而相泣,旁若无人者。
荆轲虽游于酒人乎,然其为人沉深好书;其所游诸侯,尽与其贤豪长者相结。
其之燕.燕之处士田光先生亦善待之,知其非庸人也。
居顷之,会燕太子丹质秦亡归燕。
燕太子丹者,故尝质于赵,而秦王政生于赵,其少时与丹骥。
及政立为秦王,而丹质于秦。
秦王之遇燕太子丹不善,故丹怨而亡归。
归而求为报秦王者,国小,力不能。
其后秦出兵山东以伐齐、楚、三晋,稍蚕食诸侯,且至于燕。
燕君臣皆恐祸之至。
太子丹患之,问其傅鞠武。
武对曰:“秦地遍天下,威胁韩、魏、赵氏,北有甘泉、谷口之固,南有泾、渭之沃。
擅巴、汉之饶,右陇、蜀之山,左关、锻之险。
民众而士厉,兵革有余。
意有所出,则长城之南,易水以北,未有所定也,奈何以见陵之怨,欲批其逆鳞哉!’
丹曰:“然则何由?”
对曰:“请入图之。”
居有间,秦将樊於期得罪于秦王,亡之燕,太子受而舍之。
鞠武谏曰:‘不可。夫以秦王之暴而积怒于燕,足为寒心,又况闻樊将军之所在乎?是谓‘委肉当饿虎之蹊’也,祸必不振矣!虽有管、晏,不能为之谋也。愿太子疾遣樊将军入匈奴以灭口。请西约三晋,南连齐、楚,北购于单于,其后乃可图也。’
太子曰:‘太傅之计,旷日弥久,心惛然,恐不能须臾。且非独于此也,夫樊将军穷困于天下,归身于丹,丹终不以迫于强秦而弃所哀怜之交,置之匈奴,是固丹命卒之时也。愿太傅更虑之。’
鞠武曰:‘夫行危欲求安,造祸而求福,计浅而怨深,连结一人之后交,不顾国家之大害,此所谓‘资怨而助祸’矣。夫以鸿毛燎于炉炭之上,必无事矣。且以雕鸷之秦,行怨暴之怒,岂足道哉!燕有田光先生,其为人智深而勇沉,可与谋。’
太子曰:‘愿因太傅而得交于田先生,可乎?’
鞠武曰:‘敬诺。’出见田先生,道‘太子愿图国事于先生也’。
田光曰:‘敬奉教。’乃造焉。
太子逢迎,却行为导,跪而蔽席。
田光坐定,左右无人,太子避席而请曰:‘燕秦不两立,愿先生留意也。’
田光曰:‘臣闻骐骥盛壮之时,一日而驰千里;至其衰老,驽马先之。今太子闻光盛壮之时,不知臣精已消亡矣。虽然,光不敢以图国事,所善荆卿可使也。’
太子曰:‘愿因先生得结交于荆卿,可乎?’
田光曰:‘敬诺。’即起,趋出。
太子送至门,戒曰:‘丹所报,先生所言者,国之大事也,愿先生勿泄也!’
田光俛而笑曰:‘诺。’偻行见荆卿,曰:‘光与子相善,燕国莫不知。今太子闻光壮盛之时,不知吾形已不逮也,幸而教之曰‘燕秦不两立,愿先生留意也’。光窃不自外,言足下于太子也,愿足下过太子于宫。’
荆轲曰:‘谨奉教。’
田光曰:‘吾闻之,长者为行,不使人疑之。今太子告光曰‘所言者,国之大事也,愿先生勿泄’,是太子疑光也。夫为行而使人疑之,非节侠也。’
欲自杀以激荆卿,曰:‘愿足下急过太子,言光已死,明不言也。’因遂自刎而死。
荆轲遂见太子,言田光已死,致光之言。
太子再拜而跪,膝行流涕,有顷而后言曰:‘丹所以诫田先生毋言者,欲以成大事之谋也。今田先生以死明不言,岂丹之心哉!’
荆轲坐定,太子避席顿首曰:‘田先生不知丹之不肖,使得至前,敢有所道,此天之所以哀燕而不弃其孤也。今秦有贪利之心,而欲不可足也。非尽天下之地,臣海内之王者,其意不厌。今秦已虏韩王,尽纳其地。又举兵南伐楚,北临赵;王翦将数十万之众距漳、邺,而李信出太原、云中。赵不能支秦,必入臣,入臣则祸至燕。燕小弱,数困于兵,今计举国不足以当秦。诸侯服秦,莫敢合从。丹之私计愚,以为诚得天下之勇士使于秦,窥以重利;秦王贪,其势必得所愿矣。诚得劫秦王,使悉反诸侯侵地,若曹沫之与齐桓公,则大善矣;则不可,因而刺杀之。彼秦大将擅兵于外而内有乱,则君臣相疑,以其间诸侯得合从,其破秦必矣。此丹之上愿,而不知所委命,唯荆卿留意焉。’
久之,荆轲曰:‘此国之大事也,臣驽下,恐不足任使。’
太子前顿首,固请毋让,然后许诺。
于是尊荆卿为上卿,舍上舍。
太子日造门下,供太牢具,异物间进,车骑美女恣荆轲所欲,以顺适其意。
久之,荆轲未有行意。
秦将王翦破赵,虏赵王,尽收入其地,进兵北略地至燕南界。
太子丹恐惧,乃请荆轲曰:‘秦兵旦暮渡易水,则虽欲长侍足下,岂可得哉!’
荆轲曰:‘微太子言,臣愿谒之。今行而毋信,则秦未可亲也。夫樊将军,秦王购之金千斤,邑万家。诚得樊将军首与燕督亢之地图;奉献秦王,秦王必说见臣,臣乃得有以报。’
太子曰:‘樊将军穷困来归丹,丹不忍以己之私而伤长者之意,愿足下更虑之!’
荆轲知太子不忍,乃遂私见樊於期曰:‘秦之遇将军可谓深矣,父母宗族皆为戮没。今闻购将军首金千斤,邑万家,将奈何?’
於期仰天太息流涕曰:‘於期每念之,常痛于骨髓,顾计不知所出耳!’
荆轲曰:‘今有一言可以解燕国之患,报将军之仇者,何如?’
於期乃前曰:‘为之奈何?’
荆轲曰:‘愿得将军之首以献秦王,秦王必喜而见臣,臣左手把其袖,右手揕其匈,然则将军之仇报而燕见陵之愧除矣。将军岂有意乎?’
樊於期偏袒扼腕而进曰:‘此臣之日夜切齿腐心也,乃今得闻教!’遂自刭。
太子闻之,驰往,伏尸而哭,极哀。
既已不可奈何,乃遂盛樊於期首函封之。
于是太子豫求天下之利匕首,得赵人徐夫人匕首,取之百金,使工以药蟀之。
以试人,血濡缕,人无不立死者。
乃装为遣荆卿。
燕国有勇士秦武阳,年十三,杀人,人不敢忤视。
乃令秦武阳为副。
荆轲有所待,欲与俱;其人居远未来,而为治行。
顷之,未发,太子迟之,疑其改悔,乃复请曰:‘曰已尽矣,荆卿岂有意哉?丹请得先遣秦武阳。’
荆轲怒,叱太子曰:‘何太子之遣?往而不返者,竖子也!且提一匕首入不测之强秦,仆所以留者,待吾客与俱。今太子迟之,请辞决矣!’
遂发。
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
至易水之上,既祖,取道,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
又前而为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复为羽声伉慨,士皆嗔目,发尽指冠。
于是荆轲就车而去,终已不顾。
遂至秦,持千金之资币物.厚遗秦王宠臣中庶子蒙嘉。
嘉为先言于秦王曰:‘燕王诚振怖大王之威,不敢举兵以逆军吏,愿举国为内臣,比诸侯之列,给贡职如郡县,而得奉守先王之宗庙。恐惧不敢自陈,谨斩樊於期之头,及献燕督亢之地图.函封,燕王拜送于庭,使使以闻大王,唯大王命之。’
秦王闻之,大喜,乃朝服,设九宾.见燕使者咸阳宫。
荆轲奉樊於期头函,而秦舞阳奉地图柙,以次进。
至陛,秦武阳色变振恐,群臣怪之。
荆轲顾笑武阳,前谢曰:‘北蕃蛮夷之鄙人,未尝见天子,故振悃。愿大王少假借之,使得毕使于前。’
秦王谓轲曰:‘取武阳所持地图。’轲既取图奏之,秦王发图,图穷而匕首见。
因左手把秦王之袖,而右手持匕首椹之。未至身,秦王惊,自引而起,袖绝。
拔剑,剑长,操其室。时惶急,剑坚,故不可立拔。
荆轲逐秦王,秦王环柱而走。
群臣皆愕,卒起不意,尽失其度。
而秦法,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寸之兵;诸郎中执兵皆陈殿下,非有诏召不得上。
方急时,不及召下兵,以故荆轲乃逐秦王。
而卒惶急,无以击轲,而以手共搏之。
是时侍医夏无且以其所奉药囊提荆轲也。
秦王方环柱走,卒惶急,不知所为,左右乃曰:‘王负剑!’
负剑,遂拔以击荆轲.断其左股。
荆轲废,乃引其首以摘秦王,不中,中桐柱。
秦王复击轲,轲被八创。
轲自知事不就,倚柱而笑.箕踞以骂曰:‘事所以不成者,以欲生劫之,必得约契以报太子也。’
于是左右既前杀轲,秦王不怡者良久。
已而论功,赏群臣及当坐者各有差,而赐夏无且黄金二百溢,曰:‘无且爱我,乃(才)以药囊提荆轲也。’
于是秦王大怒,益发兵诣赵,诏王翦军以伐燕。
十月而拔蓟城。
燕王喜、太子丹等尽率其精兵东保于辽东。
秦将李信追击燕王急,代王嘉乃遗燕王喜书曰:‘秦所以尤追燕急者,以太子丹故也。今王诚杀丹献之秦王,秦王必解,而社稷幸得血食。’
其后李信追丹,丹匿衍水中,燕王乃使使斩太子丹,欲献之秦。
秦复进兵攻之。
后五年,秦卒灭燕,虏燕王喜。
其明年,秦并天下,立号为皇帝。
于是秦逐太子丹、荆轲之客,皆亡。
高渐离变名姓为人庸保,匿作于宋子。
久之,作苦,闻其家堂上客击筑,傍惶不能去。
每出言曰:‘彼有善有不善。’从者以告其主,曰:‘彼庸乃知音,窃言是非。’
家丈人召使前击筑,一坐称善,赐酒。
而高渐离念久隐畏约无穷时,乃退。
出其装匣中筑与其善衣,更容貌而前。
举坐客皆惊,下与抗礼,以为上客。
使击筑而歌,客无不流涕而去者。
宋子传客之,闻于秦始皇。
秦始皇召见,人有识者,乃曰:‘高渐离也。’
秦皇帝惜其善击筑,重赦之,乃嚯其目。
使击筑,未尝不称善。
稍益近之,高渐离乃以铅置筑中。
复进得近,举筑朴秦皇帝,不中。
于是遂诛高渐离,终身不复近诸侯之人。
鲁勾践已闻荆轲之刺秦王,私曰:‘嗟乎,惜哉其不讲于刺剑之术也!甚矣吾不知人也!曩者吾叱之,彼乃以我为非人也!’
太史公曰:世言荆轲,其称太子丹之命‘天雨粟,马生角’也,太过。
又言荆轲伤秦王,皆非也。
始公孙季功、董生与夏无且游,具知其事,为余道之如是。
自曹沫至荆轲五人,此其义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较然,不欺其志,名垂后世,岂妄也哉!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史记-七十列传-刺客列传-译文
曹沫是鲁国人,凭借勇力在鲁庄公手下做事。庄公喜欢武力。曹沫担任鲁国将领,与齐国交战,三次战败。鲁庄公害怕了,于是献出遂邑的土地来求和。但曹沫仍然被任命为将领。
齐桓公答应与鲁国在柯地会面并结盟。桓公和庄公在坛上结盟后,曹沫手持匕首威胁齐桓公,桓公的左右无人敢动,他问曹沫:‘你想做什么?’曹沫说:‘齐国强大,鲁国弱小,大国侵犯鲁国也很严重。现在鲁国的城墙坏了,就会压到齐国边境,您应该考虑这个问题。’桓公于是答应全部归还鲁国被侵占的土地。说完后,曹沫扔掉匕首,下坛,面向北回到群臣的位置,脸色不变,言辞依旧。
桓公很生气,想要违背盟约。管仲说:‘不可以。贪图小利而自取其快,对诸侯失信,失去天下的支持,不如履行承诺。’于是桓公最终割让了鲁国被侵占的土地,曹沫三次战败失去的土地全部归还给了鲁国。
此后一百六十七年后,吴国发生了专诸刺杀事件。
专诸是吴国堂邑人。伍子胥逃亡到吴国后,了解到了专诸的能力。伍子胥见到吴王僚后,向他阐述了攻打楚国的利益。吴国公子光说:‘伍员父亲和兄弟都死在楚国,他却说要攻打楚国,这只是他想要为自己报仇,而不是为了吴国。’吴王于是停止了攻打楚国的计划。伍子胥知道公子光想要杀掉吴王僚,于是说:‘公子光有篡位的意图,现在不宜谈论外交事务。’于是他将专诸推荐给了公子光。
公子光的父亲是吴王诸樊。诸樊有三个弟弟:余祭、夷昧、季子札。诸樊知道季子札贤明,没有立太子,打算将王位传给他的三个弟弟,最终传给季子札。诸樊死后,传位给余祭。余祭死后,传位给夷昧。夷昧死后,应该传位给季子札,但季子札逃避不肯接受,吴国人于是立夷昧的儿子僚为王。公子光说:‘如果按照兄弟的顺序,季子札应该继位;如果按照儿子的顺序,我就应该是真正的继承人,应该继位。’因此,他曾经暗中培养谋士,希望得以继位。
公子光得到专诸后,好好招待他。九年过去了,楚平王死了。春天,吴王僚想要趁楚国国丧之际,派他的两个弟弟公子盖余和属庸带兵围攻楚国的灊地;派延陵季子去晋国,观察诸侯的变化。楚国派兵截断了吴国将军盖余和属庸的退路,吴国军队无法返回。于是公子光对专诸说:‘现在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不争取怎么能得到呢!而且我确实是真正的王位继承人,应该继位,即使季子回来,也不会废除我。’专诸说:‘王僚可以杀掉,他母亲年老,儿子年幼,而他的两个弟弟带兵攻打楚国,楚国切断他们的后路。现在吴国在国外被楚国围困,国内没有忠诚的大臣,没有人能阻止我。’公子光叩头说:‘我的身体,就是你的身体。’
四月丙子那天,公子光在地下室里埋伏了士兵,并准备了酒宴邀请王僚。王僚派兵从自己的宫殿一直布置到公子光的家,门口、台阶左右,都是王僚的亲戚。他们夹立两旁,都手持长矛。酒宴进行到一半,公子光假装脚疼,进入地下室,让专诸将匕首藏在烤鱼的肚子里进献给王僚。到达王僚面前时,专诸撕开鱼,趁机用匕首刺杀了王僚,王僚立刻死亡。左右的人也杀了专诸,王宫的人都很混乱。公子光指挥他事先埋伏的士兵攻击王僚的手下。全部消灭了他们,于是自立为王,这就是阖闾。阖闾封专诸的儿子为上卿。
此后七十年左右,晋国发生了豫让刺杀事件。
豫让是晋国人,曾经侍奉过范氏和中行氏,但没有成名。离开后去侍奉智伯,智伯非常尊重和宠爱他。当智伯攻打赵襄子时,赵襄子与韩、魏合谋灭掉智伯,灭掉智伯后,三分了他的土地。赵襄子最恨智伯,用智伯的头骨做酒杯。豫让逃到山中,说:‘唉!士人为知己而死,女人为爱慕自己的人打扮。现在智伯了解我,我一定要为他报仇而死,以报答智伯,这样我的灵魂就不会感到羞愧了。’于是他改变姓名,伪装成囚犯,进入宫中打扫厕所,身藏匕首,想要刺杀赵襄子。赵襄子去厕所时,心跳加速,他询问打扫厕所的囚犯,发现是豫让,他身藏刀兵,说:‘我要为智伯报仇!’左右的人想要杀了他。赵襄子说:‘他是个义士,我小心避开他就行了。而且智伯已经没有后代了,他的臣子想要为他报仇,这是天下的贤人。’最终释放了他。
过了一段时间,豫让又用漆涂身,吞炭使声音变哑,使自己看起来无法辨认,在市场上行乞。他的妻子都不认识他。他在路上遇到他的朋友,他的朋友认出了他,说:‘你不是豫让吗?’豫让说:‘我是。’他的朋友为他哭泣说:‘以你的才能,投奔襄子,襄子一定会亲近你。亲近你后,你就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这难道不难吗?为什么你要残害自己的身体,受苦受难,想要报复襄子,这不是更难吗!’豫让说:‘既然已经投奔他人为臣,却想要杀他,这是怀有二心侍奉君主。而且我所做的事情极其困难!但我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让天下后世那些怀着二心侍奉君主的人感到羞愧。’
离开后不久,赵襄子即将外出,豫让藏在必经之桥下。赵襄子来到桥边,马受惊,赵襄子说:‘这一定是豫让。’派人询问,果然是豫让。于是赵襄子责备豫让说:‘你不是曾经侍奉过范氏和中行氏吗?智伯消灭了他们,而你却没有为他们报仇,反而投奔了智伯。智伯已经死了,你为什么独独如此深仇大恨?’豫让说:‘我侍奉范氏和中行氏,他们对待我就像普通人一样,所以我像普通人一样回报他们。至于智伯,他像对待国士一样对待我,所以我像国士一样回报他。’赵襄子叹息着流泪说:‘唉,豫子!你为智伯效力,名声已经成就了,我宽恕你,也已经足够了。你自己考虑吧,我不会再放过你!’派兵围住了他。豫让说:‘我听说明主不会掩盖别人的美德,而忠臣有以死报名的义务。以前您已经宽恕了我,天下没有人不称赞您的贤明。今天的事情,我固然应该被处死,但我希望能得到您的衣服,刺它一下,这样就算死了也不遗憾。这本来就不是我敢奢望的,但我还是敢说出我的真心话!’于是赵襄子非常感动,派人拿衣服给豫让。豫让拔剑三次跳跃,刺向衣服,说:‘我现在可以下报智伯了!’然后他伏剑自杀。他死的那天,赵国的志士听说了这件事,都为他流泪。
此后四十年左右,轵地发生了聂政刺杀事件。
聂政是轵深井里的人。他杀了人躲避仇家,和他的母亲、姐姐一起到了齐国,以杀猪为业。
时间久了,濮阳的严仲子侍奉韩哀侯,与韩相侠累有过节。严仲子害怕被杀,逃跑了,四处寻找可以报复侠累的人。到了齐国,有人告诉他,聂政是一个勇敢的士人,为了躲避仇人,隐藏在屠户中间。严仲子上门拜访,多次往返,最后在聂政母亲面前摆酒自娱。酒喝得正高兴时,严仲子拿出百两黄金,上前为聂政的母亲祝寿。聂政惊讶于他的慷慨,坚决推辞严仲子。严仲子坚持要送,聂政说:“我幸运有老母,家境贫寒,在外游历做屠夫,可以早晚得到一点好肉来养活母亲。母亲供养得很好,不敢接受仲子的馈赠。”严仲子避开旁人,对聂政说:“我有仇人,已经游历过很多诸侯国;但到了齐国,我私下听说您的义气很高,所以我送百金,是打算用它来帮助您的生活,以便能结交您这样的朋友,怎么敢有所求呢!”聂政说:“我之所以降低身份,屈尊做市井屠夫,只是为了养老母;老母在世,我不敢答应别人。”严仲子坚持推让,聂政最终也不肯接受。但严仲子还是按照宾主之礼告别了。
时间久了,聂政的母亲去世了。下葬之后,脱去丧服,聂政说:“唉!我聂政不过是个市井小民,靠杀猪为生;而严仲子是诸侯国的卿相,他不远千里,屈尊来与我交往。我对待他,实在是浅薄得很,没有什么大的功绩可以称道,但严仲子送百金为母亲祝寿,我虽然没有接受,但这也足以看出他对我了解之深。贤者因为一点小的怨恨就亲近那些隐居的人,而我聂政怎能默默无闻呢!而且之前邀请我,我只是因为老母;现在老母已经寿终正寝,我将为知己者效力。”于是他就西行到濮阳,见到严仲子说:“之前之所以不答应仲子,只是因为母亲还在;现在不幸母亲已经去世。仲子想要报仇的人是谁?请让我为您效力!”严仲子详细告诉他说:“我的仇人是韩相侠累,侠累又是韩君的小叔父,家族庞大,住处有重兵守卫,我想派人刺杀他,但始终没有人能成功。现在您既然不嫌弃,请让我增加一些车马和壮士来辅助您。”聂政说:“韩国和卫国相隔不远,现在杀掉一个相国,相国又是国君的亲戚,这种情况下不能派很多人,人多了难免会有失误,失误就会泄露消息,消息泄露就会让韩国全国都与仲子为敌,这太危险了!”于是谢绝了车马和随从,聂政就独自一人去了。
聂政拿着剑到了韩国,韩相侠累正坐在府上,手持兵器,侍卫众多。聂政径直走进去,上阶刺杀了侠累,周围的人大乱。聂政大声呼喊,杀死了数十人,然后自己割开脸皮,挖出眼睛,剖开肚子,肠子流出,就这样死了。
韩国人将聂政的尸体公开示众在市场上,悬赏千金,但没有人知道是谁杀的。于是韩国各县都在悬赏,有能说出杀死相国侠累的人就给千金。时间久了,没有人知道。
聂政的姐姐聂荣听说有人刺杀了韩国相国,凶手抓不到,国家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尸体被公开示众,国家悬赏千金,于是她在家里说:“这难道是我弟弟吗?唉,严仲子了解我的弟弟!”她站起来,去了韩国的市场,而死者果然是聂政,她伏在尸体上,极其悲伤地哭,说:“这就是轵深井里所说的聂政。”市场上的行人和众人都说:“这个人残忍地杀害了我们国家的相国,国王悬赏千金捉拿他。夫人没有听说吗?怎么敢来认尸呢?”聂荣回答说:“听说了。但聂政之所以隐藏在市井之间,忍受污辱,是为了让老母平安,我还没有出嫁。现在老母已经去世,我已经嫁人,严仲子发现了我的弟弟在困境中,与他交往,恩情深厚,怎么办呢!士人本来就应该为知己者效命,现在因为我还在,他宁愿自残以绝后患,我怎么能因为害怕被杀而最终毁了我弟弟的名声呢!”她的行为让韩国市场的人大吃一惊。于是她大声呼喊三次,最终在聂政的尸体旁边悲伤地死去。
晋国、楚国、齐国、卫国听说了这件事,都说:“不只是聂政有才能,他的姐姐也是一位烈女。如果聂政真的知道他的姐姐没有忍耐之心,不重视暴露尸体的危险,一定会冒险千里来成名,那么兄弟俩一起在韩国市场上被杀,也未必敢为严仲子效命。严仲子也可以说是识人善用,能够得到真正的士人。”
此后两百二十多年,秦国发生了荆轲刺秦王的事情。
荆轲是卫国人。他的祖先本是齐国人,后来迁移到卫国,卫国人叫他庆卿。到了燕国,燕国人叫他荆卿。荆卿喜欢读书和击剑,用他的技艺去游说卫国的元君,但卫元君没有采纳。后来秦国攻打魏国,设置了东郡,把卫元君的支属迁移到野王。
荆轲曾经游历过榆次,和盖聂讨论剑术,盖聂生气地看着他。荆轲离开后,有人建议再请荆轲回来。盖聂说:“之前我和他讨论剑术时意见不合,我瞪了他一眼;试试看,他应该会离开,不敢留下来。”派人去请荆轲的主人,荆轲已经驾车离开了榆次。使者回来报告,盖聂说:“果然离开了,我之前瞪他,他就害怕了!”
荆轲在邯郸游历,和鲁勾践赌博,争执起来,鲁勾践生气地斥责他,荆轲默默地逃走,从此不再见面。
荆轲到了燕国后,喜欢上了燕国的狗屠户和高渐离,他喜欢喝酒,每天和狗屠户及高渐离在燕市喝酒,酒喝得高兴时,高渐离击筑,荆轲在市场上唱歌,相互娱乐,然后又相互哭泣,旁若无人。荆轲虽然混迹于酒徒之中,但他的为人深沉,喜欢读书;他所游历的诸侯国,都和那里的贤豪长者结交。他在燕国时,燕国的处士田光先生也善待他,知道他不是普通人。
过了一段时间,燕太子丹作为人质从秦国逃回燕国。燕太子丹曾经作为人质在赵国,而秦王政在赵国出生,他小时候和丹是朋友。等到政成为秦王,丹就在秦国做人质。秦王对待燕太子丹不好,所以丹怀恨在心,逃回燕国。
回到燕国后,他想要报复秦王,但国家小,力量不够。后来秦国出兵山东,攻打齐国、楚国、三晋,逐渐蚕食诸侯国,渐渐逼近燕国。燕国的君臣都担心灾祸的到来。太子丹为此烦恼,询问他的老师鞠武。鞠武回答说:“秦国地大物博,威胁着韩、魏、赵三家,北有甘泉、谷口这样的坚固之地,南有泾、渭的肥沃之地,拥有巴、汉的富饶,右有陇、蜀的山,左有关、洛的险要。人口众多,士兵勇猛,武器装备充足。如果他们有所行动,那么长城以南,易水以北,还没有定局,怎么能因为受辱的怨恨,想要触动秦王的逆鳞呢!”太子丹说:“既然如此,那该怎么办?”鞠武回答说:“请让我去策划一下。”
居住在燕国期间,秦国的将领樊於期因为得罪了秦王,逃到了燕国,太子接纳了他并给予庇护。鞠武劝谏说:‘不可以。秦王残暴,对燕国积累了深深的愤怒,这足以让人寒心,更何况听说樊将军在这里呢?这就像是‘把肉放在饿虎经过的路上’,灾祸必定无法避免!即使有管仲、晏子这样的能人,也无法为这件事出谋划策。希望太子赶快派遣樊将军去匈奴,以消除秦王的怒气。然后向西联合三晋,向南与齐、楚结盟,向北与单于购买支持,这样之后才能有所图谋。’太子说:‘太傅的计划太过长远,时间太长,我心里烦躁,恐怕不能等待。而且不仅仅是这件事,樊将军在天下都陷入了困境,投奔到我这里,我终究不会因为受到强大的秦国的压迫而抛弃我所同情的朋友,把他送到匈奴去,这是注定我要牺牲的时候了。希望太傅重新考虑。’鞠武说:‘行动危险却想要求安全,制造灾祸却想要幸福,计谋浅薄而怨恨深厚,只顾着结交一个人,不顾国家的巨大危害,这就是所谓的‘助纣为虐’。用鸿毛在炉火炭上燃烧,必然不会有事。而且以秦国这样的强敌,行凶暴的愤怒,哪里值得去说!燕国有田光先生,他为人智慧深沉而勇敢,可以和他商议。’太子说:‘希望通过太傅的介绍,能与田先生结交,可以吗?’鞠武说:‘遵命。’出去见到田先生,说‘太子希望与先生商议国家大事’。田光说:‘遵命。’于是去拜访。
太子迎接田光,退后为他引路,跪下来为田光铺席。田光坐下,左右无人,太子离开座位请求说:‘燕国和秦国不能共存,希望先生关注这件事。’田光说:‘我听说骏马在壮年时,一天能跑千里;等到衰老时,连劣马都比不上。现在太子听说我壮年时的样子,却不知道我的精力已经衰退了。尽管如此,我不敢不参与国家大事,我所欣赏的荆卿可以担当此任。’太子说:‘希望通过先生与荆卿结交,可以吗?’田光说:‘遵命。’立即起身,快步出去。太子送到门口,告诫说:‘我告诉你的,先生所说的是国家大事,希望先生不要泄露!’田光低头微笑说:‘遵命。’弯腰驼背地去找荆卿,说‘田光与你相好,燕国无人不知。现在太子听说我壮年时的样子,却不知道我已经老态龙钟了,幸运的是他教我说‘燕国和秦国不能共存,希望先生关注这件事’。我不自外,已经把您推荐给太子了,希望您去太子那里。’荆轲说:‘遵命。’田光说:‘我听说,年长者行事,不让人怀疑。现在太子告诉我说‘所说的是国家大事,希望先生不要泄露’,这是太子怀疑我。为了行事却让人怀疑,这不是节侠的行为。’想要自杀来激励荆卿,说‘希望您赶快去太子那里,说我已经死了,表明我不会泄露秘密’。于是自杀。
荆轲随后见到了太子,说田光已经死了,转达了田光的话。太子跪拜并跪下,膝盖着地流泪,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之所以告诫田先生不要说话,是为了完成大事的谋略。现在田先生以死明志,这难道是我愿意的吗!’荆轲坐下,太子离开座位,磕头说:‘田先生不知道我德行不才,让我能站在这里,敢有所言,这是上天哀怜燕国而不抛弃它的孤儿。现在秦国有贪得无厌的心,欲望无法满足。不占领全天下的土地,使海内之王臣服,他们的野心是不会满足的。现在秦国已经俘虏了韩王,吞并了他的土地。又向南进攻楚国,向北逼近赵国;王翦率领数十万大军驻扎在漳水、邺地,李信出兵太原、云中。赵国无法抵挡秦国,必定会臣服,一旦臣服,祸患就会降临到燕国。燕国弱小,多次被战争困扰,现在全国的力量都不足以抵挡秦国。诸侯都臣服于秦国,没有人敢合纵抗秦。我私下里认为,如果真的能找到天下勇士出使秦国,用重利去诱惑;秦王贪婪,必定能实现我们的愿望。如果真的能劫持秦王,让他归还诸侯被侵占的土地,就像曹沫与齐桓公那样,那就太好了;如果不行,就趁机刺杀他。那时秦国的大将都在国外指挥军队,国内会有变乱,君臣之间会互相猜疑,利用这个机会诸侯可以合纵抗秦,必定能打败秦国。这是我最大的愿望,但不知道如何委托重任,希望荆卿能关注这件事。’
过了一段时间,荆轲说:‘这是国家的大事,我才能平庸,恐怕不足以胜任。’太子上前磕头,坚决请求不要推辞,然后答应了他。于是尊荆卿为上卿,住在最好的住所。太子每天去拜访他,提供丰盛的酒食,珍贵的礼物不断送来,车马美女任荆轲所愿,以满足他的心意。过了一段时间,荆轲还没有出发的意思。秦将王翦打败了赵国,俘虏了赵王,吞并了赵国的全部土地,进军北略直到燕国南部边界。太子丹感到恐惧,于是请求荆轲说:‘秦军早晚要渡过易水,那么即使我想长久地侍奉您,也做不到啊!’荆轲说:‘即使太子不说,我也愿意去。现在去却没有信物,秦王是不会接近我们的。樊将军,秦王用千斤金和万家封地来悬赏他的首级。如果真的能得到樊将军的首级和燕国督亢地区的地图,献给秦王,秦王一定会高兴地接见我,我就能有机会报答太子了。’太子说:‘樊将军在困境中投奔到我这里,我不忍心因为自己的私情伤害长者的心意,希望您再考虑一下!’
荆轲知道太子不忍心,于是私下里见樊於期说:‘秦国对待将军可以说是太残酷了,您的父母和家族都被杀害。现在听说用千斤金和万家封地来悬赏您的首级,您将怎么办?’樊於期仰天长叹,泪流满面说:‘我每次想起这些,都痛入骨髓,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荆轲说:‘现在有一句话可以解决燕国的危难,为您报仇,怎么样?’樊於期上前说:‘怎么办呢?’荆轲说:‘希望您能允许我用您的首级献给秦王,秦王一定会高兴地接见我,我左手抓住他的袖子,右手刺他的胸膛,这样您的仇就报了,燕国受到的羞辱也就消除了。将军是否有这个心意呢?’樊於期脱下一只衣袖,紧握手腕向前说:‘这是我日夜咬牙切齿、心碎的地方,现在终于听到了您的教诲!’于是自刎而死。太子听到这个消息,飞奔而去,伏在尸体上痛哭,非常悲伤。既然已经无法挽回,于是就把樊於期的首级装在盒子里封好。
于是太子预先寻找天下最锋利的匕首,得到了赵国徐夫人的匕首,花了一百金买下,让工匠用毒药淬砺。试验时,只要血液沾上,人就会立即死亡。然后准备派遣荆轲。燕国有勇士秦武阳,十三岁就杀人,没有人敢正视他。于是让秦武阳做副手。荆轲有所等待,想要与他同行;那个人住得远,还没来,于是准备行装。不久,还没有出发,太子嫌他迟缓,怀疑他改变主意,于是再次请求说:‘时间已经到了,荆卿难道没有心意吗?我请求先派遣秦武阳。’荆轲生气,斥责太子说:‘为什么太子要驱逐我?去了就不再回来的人,是没出息的人!而且拿着一把匕首进入未知的强大秦国,我之所以留下,是等待我的客人一同前往。现在太子拖延时间,请允许我辞职!’于是出发了。
太子和知道这件事的宾客,都穿着白衣戴着白帽来送行。到了易水边上,举行了祭祖仪式后,他们开始取道出发,高渐离击打着筑,荆轲和着节拍唱歌,唱出了悲壮的变徵之声,士兵们都泪流满面。
又向前唱道:‘风声萧萧啊易水寒,壮士一去啊永不回!’再次唱出激昂的羽声,士兵们都瞪大了眼睛,指甲都插进了帽子里。于是荆轲登上车离去,最终也没有回头。
他们到了秦国,带着千金和贵重的礼物,慷慨地赠送给秦王的宠臣中庶子蒙嘉。蒙嘉事先对秦王说:‘燕王确实非常害怕大王的威严,不敢出兵反抗,愿意全国臣服,列为诸侯之列,像郡县一样缴纳贡赋,以保护先王的宗庙。他害怕不敢亲自来陈述,特意砍下樊於期的头颅,并献上燕国督亢的地图,用盒子封好,燕王在朝廷上亲自送出,派使者来告知大王,一切听凭大王吩咐。’秦王听到这些,非常高兴,于是穿上朝服,设宴款待燕国使者。
荆轲手持装着樊於期头颅的盒子,秦舞阳手持装着地图的盒子,依次上前。到了台阶下,秦舞阳脸色大变,十分惊恐,群臣对此感到奇怪。荆轲回头对秦舞阳笑了笑,上前道歉说:‘北方的边民,未曾见过天子,所以有些紧张。希望大王能稍微宽容他,让他能完成使命。’秦王对荆轲说:‘取来秦舞阳手中的地图。’荆轲取过地图呈上,秦王展开地图,地图展开到最后,匕首露了出来。荆轲趁机用左手抓住秦王的衣袖,右手拿着匕首刺向秦王。未及身,秦王惊慌,自己站起来,衣袖被挣断。
秦王拔剑,剑太长,握住剑鞘。当时情况紧急,剑插得很紧,无法立刻拔出。荆轲追逐秦王,秦王绕着柱子跑。群臣都惊呆了,事情突然发生,完全没有预料到,大家都失去了常态。按照秦法,在殿上侍奉的群臣不能携带任何兵器;拿着兵器的侍卫都在殿下,没有诏令不能上殿。在紧急时刻,来不及召唤殿下的侍卫,所以荆轲才能追逐秦王。而秦王惊慌失措,无法击打荆轲,只能用手与他搏斗。这时,侍医夏无且用他手中的药囊击打荆轲。秦王正绕着柱子跑,非常惊慌,不知道该怎么办,左右大臣说:‘大王,把剑背在背上!’秦王背过剑,拔出来击打荆轲,砍断了他的左腿。荆轲倒下,就拉着自己的头撞击秦王,没有击中,而是击中了柱子。秦王再次击打荆轲,荆轲身受八处伤口。
荆轲知道自己任务没有完成,靠着柱子笑着,像簸箕一样坐下来骂道:‘事情之所以没有成功,是因为我想活捉你,一定要得到你的承诺来回报太子。’于是左右大臣上前杀死荆轲,秦王不高兴了很长时间。
之后论功行赏,赏赐给群臣和应当受罚的人各有不同,并赐给夏无且黄金二百溢,说:‘夏无且爱我,才用药囊击打荆轲。’
于是秦王非常愤怒,增派兵力到赵国,命令王翦的军队攻打燕国。十个月后攻克了蓟城。燕王喜、太子丹等率领精兵向东退守辽东。秦将李信紧迫追击燕王,代王嘉于是写信给燕王喜说:‘秦国之所以特别紧迫地追击燕国,是因为太子丹的缘故。现在大王如果杀掉太子丹献给秦王,秦王一定会释放,国家也许还能得到安宁。’之后李信追击太子丹,太子丹隐藏在衍水中,燕王于是派使者杀死太子丹,想要献给秦王。秦国再次进军攻打燕国。五年后,秦国最终灭掉了燕国,俘虏了燕王喜。
第二年,秦国统一了天下,建立了皇帝的称号。于是秦国驱逐了太子丹和荆轲的门客,他们都逃跑了。高渐离更改了名字和姓氏,成为了一个普通的仆人,隐藏在宋子。过了一段时间,他感到很苦,听到他家里的客人击打着筑,他旁边走来走去无法离开。他经常说:‘那个人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跟随他的人告诉了他的主人,说:‘那个仆人懂得音乐,偷偷地评论是非。’家中的长者召唤他前来击筑,全座的人都称赞他,赐给他酒。而高渐离考虑到长久地隐藏和畏惧是没有尽头的,于是退下了。他从盒子中拿出筑和好衣服,改变了容貌再次出现。全座的人都惊讶,下座的人与他行礼,把他当作上宾。让他击筑唱歌,客人们都泪流满面地离开。宋子的人们传颂这件事,让秦始皇知道了。
秦始皇召见了他,有认识他的人说:‘那是高渐离。’秦始皇皇帝惋惜他擅长击筑,重赦了他,于是弄瞎了他的眼睛。让他击筑,没有一次不被称赞。渐渐地,秦始皇更加亲近他,高渐离于是把铅放在筑中。再次接近时,他举起筑猛击秦始皇,没有击中。于是秦始皇就杀死了高渐离,终身不再接近其他诸侯的人。
鲁勾践已经听说荆轲刺杀秦王的事情,私下里说:‘哎呀,可惜他没有练习刺剑的技艺!我太不了解人了!之前我斥责他,他竟然以为我是疯子!’
太史公说:世人谈论荆轲,说他称太子丹的命运为‘天降粮食,马生角’,太过分了。又说荆轲刺伤了秦王,也都是不正确的。起初,公孙季功、董生和夏无且一起游玩,详细地知道这件事,这样告诉我。从曹沫到荆轲这五个人,他们的义举有的成功,有的没有成功,但他们的志向是明确的,没有违背自己的心意,名声流传后世,这难道是徒劳的吗!’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史记-七十列传-刺客列传-注解
曹沫:春秋时期鲁国的大夫,曾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齐桓公归还鲁国失地。
鲁庄公:鲁国的国君,喜好武力。
遂邑之地:鲁国的一块土地,鲁庄公为了和齐国和解而献出。
齐桓公:齐国的国君,以贤明著称,被称为春秋五霸之一。
柯:古代地名,位于齐、鲁两国交界处。
坛:古代祭祀或盟誓时用的土台。
匕首:一种短小的刀,古代刺客常用来刺杀。
专诸:春秋时期吴国的一位刺客,因刺杀吴王僚而闻名。
伍子胥:春秋时期吴国的大夫,以智谋和忠诚著称。
吴王僚:吴国的国君,被专诸刺杀。
公子光:吴王僚的弟弟,后来成为吴王阖闾。
吴王诸樊:吴国的国君,公子光的父亲。
余祭:吴国的国君,吴王诸樊的弟弟。
夷昧:吴国的国君,吴王余祭的弟弟。
季子札:吴国的贵族,吴王夷昧的弟弟,以贤德著称。
适嗣:合适的继承人。
窟室:地下室。
灊:古代地名,位于楚国的边界。
延陵季子:吴国的公子,吴王僚的弟弟。
晋:春秋时期的一个国家。
范氏:晋国的一个贵族家族。
中行氏:晋国的另一个贵族家族。
智伯:晋国的大夫,曾一度称霸。
赵襄子:赵国的国君,与智伯有矛盾。
漆其头以为饮器:用漆涂抹智伯的头骨作为饮酒器具,表示对智伯的仇恨。
刑人:犯人,被判处刑的人。
厉:严重的皮肤病,类似于现代的麻风病。
赵国志士:赵国的忠诚之士。
轵:古代地名,位于韩国。
深井里:轵地的一个里(古代的行政单位),聂政的家乡。
屠:从事屠宰业的人。
濮阳:濮阳是古代中国的一个地名,位于今天的河南省濮阳市,是战国时期魏国的属地。
严仲子:严仲子是战国时期韩国的大臣,此处指严仲子。
韩哀侯:韩哀侯是韩国的一位君主,即韩哀侯。
韩相侠累:韩相侠累是韩国的宰相,即韩相侠累。
亡去:逃亡离开。
游求人:四处寻找。
可以报侠累者:可以报复侠累的人。
齐:齐是战国时期的一个国家,位于今天的山东省。
聂政:聂政是战国时期韩国的勇士,此处指聂政。
勇敢士:勇敢的战士。
避仇:躲避仇敌。
隐于屠者之间:隐藏在屠夫之中。
请:邀请。
数反:多次往返。
具酒自畅:准备酒宴,自我畅饮。
寿:祝寿。
奉:赠送。
黄金百溢:一百两黄金。
固谢:坚决推辞。
粗粝:粗糙的食品。
骥:骏马,此处比喻聂政。
降志辱身:降低自己的志向和尊严。
市井:城市中的平民。
狗屠:杀狗的屠夫。
甘毳:甜美的食物。
供养备:孝顺父母。
辟人:避开他人。
言:说。
行游诸侯:游历各国。
义甚高:义气很高。
粗粝之费:粗糙的食品费用。
交:结交。
有求望:有所请求。
幸:幸运。
老母:母亲。
身未敢以许人:自己不敢答应别人。
固让:坚决推辞。
竞:最终。
不肯受也:也不愿意接受。
卒:最终。
宾主之礼:宾客和主人的礼节。
久:时间很长。
既已:已经。
除服:脱去丧服。
嗟乎:唉。
鼓刀:挥刀。
车骑:车马。
枉车骑:屈尊车马。
交臣:结交我。
至浅鲜:非常浅薄。
称:值得。
奉百金为亲寿:赠送一百两黄金为母亲祝寿。
是者:这样的人。
感忿睚眦:感愤、愤怒。
穷僻之人:穷困而偏僻的人。
嘿然而已:默默无言地接受。
要政:邀请聂政。
幸无恙:幸运地平安。
以天年终:以自然的寿命结束。
报仇:报仇。
东郡:战国时期魏国的郡名,位于今天的河南省东部。
野王:战国时期魏国的地名,位于今天的河南省沁阳市。
榆次:战国时期赵国的地名,位于今天的山西省榆次区。
盖聂:战国时期赵国的剑客,此处指盖聂。
论剑:讨论剑术。
目之:瞪视他。
复召:再次召回。
宜去:应该离开。
不敢留:不敢停留。
使者:使者。
往之主人:前往主人那里。
驾而去:驾车离开。
复会:再次见面。
邯郸:战国时期赵国的都城,位于今天的河北省邯郸市。
鲁勾践:鲁国的人,此段描述他对荆轲的评价。
博:赌博。
争道:争吵。
嘿:沉默。
燕:燕国,战国七雄之一,位于今天的河北、北京一带。
善击筑:擅长击筑。
击筑:演奏筑。
和:和谐。
歌:唱歌。
沉深好书:深沉好学。
贤豪长者:贤能豪杰长者。
处士:有德行而不做官的人。
田光先生:田光,燕国的智士,以勇智著称。
非庸人也:不是平庸的人。
质:作为人质。
秦王政:即秦始皇,名政。
见陵之怨:被欺凌的怨恨。
批其逆鳞:触动其逆鳞。
入图之:进入计划之中。
秦将樊於期:樊於期,战国时期秦国将领,因得罪秦王而逃至燕国。在文中,他是燕国太子丹的客人,也是故事的关键人物。
太子:太子,古代君主的长子,通常被立为继承人。
鞠武:鞠武,燕国的大夫,以智慧著称,此处为太子丹出谋划策。
委肉当饿虎之蹊:比喻将肉放在饿虎必经的路上,比喻处境危险。
管、晏:管仲和晏子,春秋时期齐国的两位著名政治家,以智慧著称。
匈奴:古代北方游牧民族,与中原王朝时有冲突。
三晋:指战国时期的三个国家:晋国、韩国和赵国。
齐、楚:齐和楚,战国七雄中的两个强国。
单于:匈奴的首领。
荆卿:荆卿,即荆轲,燕国的勇士,后来被太子丹派往秦国刺杀秦王。
骐骥:骏马,比喻才能出众的人。
雕鸷:猛禽,比喻强大的敌人。
王翦:秦国的名将,曾率军攻打赵国。
李信:秦国的将领,曾与王翦一同攻打赵国。
赵:赵国,战国七雄之一。
易水:易水是古代的一条河流,位于今天的河北省,这里指送别荆轲的地方。
徐夫人:赵国人,以制作匕首技艺高超著称。
督亢:古代地名,位于今天的河北省,是燕国的战略要地。
秦武阳:燕国的勇士,被太子丹派为荆轲的副手。
白衣冠:古代士人穿白衣戴白帽,这里指太子和宾客们穿着白色衣帽,表示哀悼或特殊仪式。
祖:古代出行时举行的一种仪式,指送行。
高渐离:战国时期著名的琴师,与荆轲同行,在此处击筑。
荆轲:战国时期著名的刺客,此段描述他刺杀秦王的场景。
变徵之声:古代音乐术语,徵音的变化,这里指音乐中的悲壮之声。
涕泣:流泪哭泣。
樊於期:燕国将领,荆轲为了刺杀秦王,请求燕王杀樊於期献头。
秦王:指秦国的君主,此处指秦始皇。
中庶子蒙嘉:秦王的宠臣,荆轲通过他向秦王献上礼物。
朝服:古代朝见君主时穿的正式服装。
九宾:古代礼仪中的一种,指接待外国使臣的最高礼仪。
咸阳宫:秦朝的皇宫,位于今天的陕西省咸阳市。
秦舞阳:荆轲的副手,此段描述他在秦王面前表现出的恐惧。
秦法:秦朝的法律。
群臣:指秦朝的官员。
郎中:古代官职,负责宫廷警卫。
侍医:宫廷中的医生。
夏无且:宫廷中的医生,用药囊击打荆轲。
负剑:背对剑,这里指秦王将剑背在身上。
箕踞:一种不礼貌的坐姿,表示傲慢。
血食:古代祭祀时用动物的血作为供品。
宋子:古代地名,位于今天的河北省。
秦始皇:秦朝的开国皇帝,统一六国后称帝。
太史公:指司马迁,西汉时期的史学家,著有《史记》。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史记-七十列传-刺客列传-评注
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此句描绘了太子及其宾客对荆轲刺秦行为的尊敬与支持,白衣冠象征着对荆轲的哀悼与敬意,也体现了当时社会对忠诚与勇气的推崇。
至易水之上,既祖,取道,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此段描绘了荆轲出发前的场景,易水送别成为历史上著名的典故,高渐离的击筑与荆轲的歌声,营造出一种悲壮的氛围,表达了士人对荆轲的崇敬与不舍。
又前而为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复为羽声伉慨,士皆嗔目,发尽指冠。此句进一步渲染了荆轲的英勇与悲壮,‘风萧萧兮易水寒’成为千古绝唱,表达了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凉之情。
于是荆轲就车而去,终已不顾。此句表现了荆轲的决绝与果敢,不顾一切地投身于刺杀秦王的行动中,体现了荆轲坚定的信念与决心。
遂至秦,持千金之资币物.厚遗秦王宠臣中庶子蒙嘉。此句描述了荆轲到达秦国后,为了接近秦王,不惜重金贿赂秦王的宠臣蒙嘉,展现了荆轲的机智与手段。
嘉为先言于秦王曰:‘燕王诚振怖大王之威,不敢举兵以逆军吏,愿举国为内臣,比诸侯之列,给贡职如郡县,而得奉守先王之宗庙。’此段展示了蒙嘉在秦王面前的巧妙言辞,为荆轲刺杀秦王创造了条件。
秦王闻之,大喜,乃朝服,设九宾.见燕使者咸阳宫。荆轲奉樊於期头函,而秦舞阳奉地图柙,以次进。此段描绘了秦王对燕使者的热情接待,为荆轲刺杀秦王创造了机会。
至陛,秦武阳色变振恐,群臣怪之。荆轲顾笑武阳,前谢曰:‘北蕃蛮夷之鄙人,未尝见天子,故振悃。愿大王少假借之,使得毕使于前。’此段展示了荆轲的机智与勇敢,他利用秦武阳的恐惧为自己争取时间。
秦王谓轲曰:‘取武阳所持地图。’轲既取图奏之,秦王发图,图穷而匕首见。因左手把秦王之袖,而右手持匕首椹之。此段描述了荆轲刺杀秦王的惊心动魄的一幕,展现了荆轲的英勇与果敢。
未至身,秦王惊,自引而起,袖绝。拔剑,剑长,操其室。时惶急,剑坚,故不可立拔。荆轲逐秦王,秦王环柱而走。此段描绘了秦王在刺杀过程中的惊慌失措,以及荆轲的勇敢追逐。
群臣皆愕,卒起不意,尽失其度。而秦法,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寸之兵;诸郎中执兵皆陈殿下,非有诏召不得上。方急时,不及召下兵,以故荆轲乃逐秦王。此段描述了秦王在刺杀过程中的无奈与无助,以及荆轲的机智与勇敢。
而卒惶急,无以击轲,而以手共搏之。是时侍医夏无且以其所奉药囊提荆轲也。秦王方环柱走,卒惶急,不知所为,左右乃曰:‘王负剑!’负剑,遂拔以击荆轲.断其左股。此段描绘了秦王在刺杀过程中的绝望与挣扎,以及荆轲的英勇与坚韧。
荆轲废,乃引其首以摘秦王,不中,中桐柱。秦王复击荆轲,轲被八创。轲自知事不就,倚柱而笑.箕踞以骂曰:‘事所以不成者,以欲生劫之,必得约契以报太子也。’此段展现了荆轲在刺杀失败后的英勇与悲壮,以及他对太子的忠诚与信仰。
于是左右既前杀轲,秦王不怡者良久。已而论功,赏群臣及当坐者各有差,而赐夏无且黄金二百溢,曰:‘无且爱我,乃(才)以药囊提荆轲也。’此段描述了秦王对荆轲的追杀与惩罚,以及夏无且的忠诚与牺牲。
于是秦王大怒,益发兵诣赵,诏王翦军以伐燕。十月而拔蓟城。燕王喜、太子丹等尽率其精兵东保于辽东。此段描绘了秦王对燕国的报复,以及燕国的衰落。
秦将李信追击燕王急,代王嘉乃遗燕王喜书曰:‘秦所以尤追燕急者,以太子丹故也。今王诚杀丹献之秦王,秦王必解,而社稷幸得血食。’此段展示了代王嘉的机智与忠诚,他为了燕国的存亡,不惜牺牲太子丹。
其后李信追丹,丹匿衍水中,燕王乃使使斩太子丹,欲献之秦。秦复进兵攻之。后五年,秦卒灭燕,虏燕王喜。此段描述了燕国的覆灭,以及太子丹的悲剧。
其明年,秦并天下,立号为皇帝。于是秦逐太子丹、荆轲之客,皆亡。高渐离变名姓为人庸保,匿作于宋子。久之,作苦,闻其家堂上客击筑,傍惶不能去。此段描绘了秦朝的统一与荆轲、高渐离等人的流亡生活。
每出言曰:‘彼有善有不善。’从者以告其主,曰:‘彼庸乃知音,窃言是非。’家丈人召使前击筑,一坐称善,赐酒。而高渐离念久隐畏约无穷时,乃退。出其装匣中筑与其善衣,更容貌而前。举坐客皆惊,下与抗礼,以为上客。使击筑而歌,客无不流涕而去者。此段描述了高渐离的隐忍与才华,以及他在宋子的生活。
宋子传客之,闻于秦始皇。秦始皇召见,人有识者,乃曰:‘高渐离也。’秦皇帝惜其善击筑,重赦之,乃嚯其目。使击筑,未尝不称善。稍益近之,高渐离乃以铅置筑中。复进得近,举筑朴秦皇帝,不中。于是遂诛高渐离,终身不复近诸侯之人。此段描述了高渐离的悲剧,以及秦始皇对他的赏识与惩罚。
鲁勾践已闻荆轲之刺秦王,私曰:‘嗟乎,惜哉其不讲于刺剑之术也!甚矣吾不知人也!曩者吾叱之,彼乃以我为非人也!’此段描述了鲁勾践对荆轲的惋惜与自责,也反映了当时社会对荆轲的评价。
太史公曰:世言荆轲,其称太子丹之命,“天雨粟,马生角”也,太过。又言荆轲伤秦王,皆非也。始公孙季功、董生与夏无且游,具知其事,为余道之如是。自曹沫至荆轲五人,此其义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较然,不欺其志,名垂后世,岂妄也哉!此段是太史公对荆轲的评价,他认为荆轲的行为虽然失败,但其忠诚与勇气值得后人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