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庄子(约公元前369年—公元前286年),名周,战国时期宋国蒙(今河南商丘或安徽蒙城)人。庄子是道家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与老子并称为“老庄”。他继承了老子的思想,并进一步发展了道家的哲学体系。庄子以其深邃的思想、丰富的想象力和独特的文风著称,其著作充满了寓言故事和哲学思辨。
年代: 战国时期(约公元前4世纪),《庄子》成书于战国时期,具体时间难以考证。现存《庄子》共33篇,分为内篇(7篇)、外篇(15篇)和杂篇(11篇)。一般认为,内篇为庄子本人所著,外篇和杂篇则可能由庄子的弟子或后学整理和补充。
内容简要:《庄子》是战国时期道家代表人物庄周及其后学的著作,分为内篇、外篇和杂篇三部分,共33篇。该书以寓言、对话等形式阐述道家思想,核心主张“无为”、“逍遥”,强调顺应自然、超越世俗,追求精神自由。庄子通过生动的故事和深刻的哲理,探讨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关系,倡导摆脱物欲束缚,达到心灵的超脱。《庄子》不仅是中国古代哲学的重要经典,也对文学、艺术产生了深远影响,其独特的文风和思想至今仍具有重要价值。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庄子-外篇-达生-原文
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达命之情者,不务知之所无奈何。
养形必先之以物,物有余而形不养者有之矣。
有生必先无离形,形不离而生亡者有之矣。
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
悲夫!世之人以为养形足以存生,而养形果不足以存生,则世奚足为哉!
虽不足为而不可不为者,其为不免矣!
夫欲免为形者,莫如弃世。
弃世则无累,无累则正平,正平则与彼更生,更生则几矣!
事奚足弃则生奚足遗?
弃事则形不劳,遗生则精不亏。
夫形全精复,与天为一。
天地者,万物之父母也。
合则成体,散则成始。
形精不亏,是谓能移。
精而又精,反以相天。
子列子问关尹曰:“至人潜行不窒,蹈火不热,行乎万物之上而不栗。请问何以至于此?”
关尹曰:“是纯气之守也,非知巧果敢之列。
居,予语女。
凡有貌象声色者,皆物也,物与物何以相远!
夫奚足以至乎先!是色而已。
则物之造乎不形,而止乎无所化。
夫得是而穷之者,物焉得而止焉!
彼将处乎不淫之度,而藏乎无端之纪,游乎万物之所终始。
壹其性,养其气,合其德,以通乎物之所造。
夫若是者,其天守全,其神无隙,物奚自入焉!
夫醉者之坠车,虽疾不死。
骨节与人同而犯害与人异,其神全也。
乘亦不知也,坠亦不知也,死生惊惧不入乎其胸中,是故遻物而不慴。
彼得全于酒而犹若是,而况得全于天乎?
圣人藏于天,故莫之能伤也。
复仇者,不折镆干;虽有忮心者,不怨飘瓦,是以天下平均。
故无攻战之乱,无杀戮之刑者,由此道也。
不开人之天,而开天之天。
开天者德生,开人者贼生。
不厌其天,不忽于人,民几乎以其真。”
仲尼适楚,出于林中,见痀偻者承蜩,犹掇之也。
仲尼曰:“子巧乎,有道邪?”
曰:“我有道也。
五六月累丸二而不坠,则失者锱铢;累三而不坠,则失者十一;累五而不坠,犹掇之也。
吾处身也,若蹶株拘;吾执臂也,若槁木之枝。
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
吾不反不侧,不以万物易蜩之翼,何为而不得!”
孔子顾谓弟子曰:“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其佝偻丈人之谓乎!”
颜渊问仲尼曰:“吾尝济乎觞深之渊,津人操舟若神。
吾问焉曰:‘操舟可学邪?’
曰:‘可。善游者数能。若乃夫没人,则未尝见舟而便操之也。’
吾问焉而不吾告,敢问何谓也?”
仲尼曰:“善游者数能,忘水也;若乃夫没人之未尝见舟而便操之也,彼视渊若陵,视舟若履,犹其车却也。
覆却万方陈乎前而不得入其舍,恶往而不暇!
以瓦注者巧,以钩注者惮,以黄金注者殙。
其巧一也,而有所矜,则重外也。
凡外重者内拙。”
田开之见周威公,威公曰:“吾闻祝肾学生,吾子与祝肾游,亦何闻焉?”
田开之曰:“开之操拔篲以侍门庭,亦何闻于夫子!”
威公曰:“田子无让,寡人愿闻之。”
开之曰:“闻之夫子曰:‘善养生者,若牧羊然,视其后者而鞭之。’”
威公曰:“何谓也?”
田开之曰:“鲁有单豹者,岩居而水饮,不与民共利,行年七十而犹有婴儿之色,不幸遇饿虎,饿虎杀而食之。
有张毅者,高门县薄,无不走也,行年四十而有内热之病以死。
豹养其内而虎食其外,毅养其外而病攻其内。
此二子者,皆不鞭其后者也。”
仲尼曰:“无入而藏,无出而阳,柴立其中央。
三者若得,其名必极。
夫畏途者,十杀一人,则父子兄弟相戒也,必盛卒徒而后敢出焉,不亦知乎!
人之所取畏者,衽席之上,饮食之间,而不知为之戒者,过也!”
祝宗人元端以临牢筴,说彘曰:“汝奚恶死!吾将三月㹖汝,十日戒,三日齐,藉白茅,加汝肩尻乎雕俎之上,则汝为之乎?”
为彘谋曰:“不如食以糠糟而错之牢柙之中。”
自为谋,则苟生有轩冕之尊,死得于腞楯之上、聚偻之中则为之。
为彘谋则去之,自为谋则取之,所异彘者何也!
桓公田于泽,管仲御,见鬼焉。
公抚管仲之手曰:“仲父何见?”
对曰:“臣无所见。”
公反,诶诒为病,数日不出。
齐士有皇子告敖者,曰:“公则自伤,鬼恶能伤公!
夫忿滀之气,散而不反,则为不足;上而不下,则使人善怒;下而不上,则使人善忘;不上不下,中身当心,则为病。”
桓公曰:“然则有鬼乎?”
曰:“有。沈有履。灶有髻。户内之烦壤,雷霆处之;东北方之下者倍阿,鲑蠪跃之;西北方之下者,则泆阳处之。水有罔象,丘有峷,山有夔,野有彷徨,泽有委蛇。”
公曰:“请问委蛇之伏状何如?”
皇子曰:“委蛇,其大如毂,其长如辕,紫衣而朱冠。
其为物也恶,闻雷车之声则捧其首而立。
见之者殆乎霸。”
桓公辴然而笑曰:“此寡人之所见者也。”
于是正衣冠与之坐,不终日而不知病之去也。
纪渻子为王养斗鸡。
十日而问:“鸡已乎?”
曰:“未也,方虚骄而恃气。”
十日又问,曰:“未也,犹应向景。”
十日又问,曰:“未也,犹疾视而盛气。”
十日又问,曰:“几矣,鸡虽有鸣者,已无变矣,望之似木鸡矣,其德全矣。
异鸡无敢应者,反走矣。”
孔子观于吕梁,县水三十仞,流沫四十里,鼋鼍鱼鳖之所不能游也。
见一丈夫游之,以为有苦而欲死也。
使弟子并流而拯之。
数百步而出,被发行歌而游于塘下。
孔子从而问焉,曰:“吾以子为鬼,察子则人也。
请问:蹈水有道乎?”
曰:“亡,吾无道。
吾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
与齐俱入,与汩偕出,从水之道而不为私焉。此吾所以蹈之也。”
孔子曰:“何谓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
曰:“吾生于陵而安于陵,故也;长于水而安于水,性也;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
梓庆削木为鐻,日成,见者惊犹鬼神。
鲁侯见而问焉,曰:“子何术以为焉?”
对曰:“臣,工人,何术之有!虽然,有一焉:臣将为鐻,未尝敢以耗气也,必齐以静心。齐三日,而不敢怀庆赏爵禄;齐五日,不敢怀非誉巧拙;齐七日,辄然忘吾有四枝形体也。当是时也,无公朝。其巧专而外骨消,然后入山林,观天性形躯,至矣,然后成见鐻,然后加手焉,不然则已。则以天合天,器之所以疑神者,其是与!”
东野稷以御见庄公,进退中绳,左右旋中规。庄公以为文弗过也。使之钩百而反。
颜阖遇之,入见曰:“稷之马将败。”公密而不应。少焉,果败而反。
公曰:“子何以知之?”
曰:“其马力竭矣而犹求焉,故曰败。”
工倕旋而盖规矩,指与物化而不以心稽,故其灵台一而不桎。
忘足,屦之适也;忘要,带之适也;知忘是非,心之适也;不内变,不外从,事会之适也;始乎适而未尝不适者,忘适之适也。
有孙休者,踵门而诧子扁庆子曰:“休居乡不见谓不修,临难不见谓不勇。然而田原不遇岁,事君不遇世,宾于乡里,逐于州部,则胡罪乎天哉?休恶遇此命也?”
扁子曰:“子独不闻夫至人之自行邪?忘其肝胆,遗其耳目,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事之业,是谓为而不恃,长而不宰。今汝饰知以惊愚,修身以明汙,昭昭乎若揭日月而行也。汝得全而形躯,具而九窍,无中道夭于聋盲跛蹇而比于人数亦幸矣,又何暇乎天之怨哉!子往矣!”
孙子出,扁子入。坐有间,仰天而叹。
弟子问曰:“先生何为叹乎?”
扁子曰∶“向者休来,吾告之以至人之德,吾恐其惊而遂至于惑也。”
弟子曰:“不然。孙子之所言是邪,先生之所言非邪,非固不能惑是;孙子所言非邪,先生所言是邪,彼固惑而来矣,又奚罪焉!”
扁子曰:“不然。昔者有鸟止于鲁郊,鲁君说之,为具太牢以飨之,奏九韶以乐之。鸟乃始忧悲眩视,不敢饮食。此之谓以己养养鸟也。若夫以鸟养养鸟者,宜栖之深林,浮之江湖,食之以委蛇,则安平陆而已矣。今休,款启寡闻之民也,吾告以至人之德,譬之若载鼷以车马,乐鴳以钟鼓也,彼又恶能无惊乎哉!”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庄子-外篇-达生-译文
通达生命真谛的人,不会追求生命无法实现的事情;通达命运真谛的人,不会追求智慧无法改变的事情。
保养身体必须先有物质条件,但物质条件充足而身体得不到保养的情况也是有的。
生命的存在必须依赖于身体,但身体不离开而生命却消亡的情况也是有的。
生命的到来无法拒绝,生命的离去也无法阻止。
可悲啊!世人以为保养身体就足以保存生命,但保养身体确实不足以保存生命,那么世人还有什么值得追求的呢!
虽然不值得追求,但又不得不去做,这是不可避免的!
想要摆脱身体的束缚,不如放弃世俗。
放弃世俗就没有牵累,没有牵累就能保持正直平和,正直平和就能与自然共同更新,更新就能接近道了!
为什么要放弃世俗的事情呢?因为放弃世俗的事情,身体就不会劳累;放弃生命的执着,精神就不会亏损。
身体完整,精神恢复,就能与天地合一。
天地是万物的父母。
合则形成整体,散则回归本源。
身体和精神都不亏损,这就是所谓的能够变化。
精神再精纯,反而能辅助天地。
列子问关尹说:“至人潜行不会窒息,踩火不会感到热,行走在万物之上也不会感到恐惧。请问这是怎么做到的?”
关尹说:“这是纯粹的气的守护,不是智慧、技巧或勇敢所能达到的。
坐下,我告诉你。
凡是有形貌、形象、声音、颜色的,都是物,物与物之间有什么差别呢!
为什么能够超越它们呢?只是颜色而已。
物的创造是无形的,停止于无所变化。
能够掌握这一点并穷尽它的人,物怎么能限制他呢!
他将处于不淫的限度,藏于无端的规律,游于万物的终始。
统一他的本性,培养他的气,合于他的德,以通达物的创造。
像这样的人,他的天守全,他的神无隙,物怎么能侵入他呢!
醉汉从车上摔下来,虽然受伤但不会死。
他的骨节与常人相同,但受到的伤害却与常人不同,这是因为他的神全。
他乘车时不知道,摔下来时也不知道,生死惊惧都不进入他的心中,所以遇到外物也不会害怕。
他因为酒而得到全神,尚且如此,更何况因为天而得到全神呢?
圣人藏于天,所以没有什么能伤害他。
复仇的人不会折断镆铘剑;即使有嫉妒心的人,也不会怨恨飘落的瓦片,因此天下才能平均。
所以没有攻战的混乱,没有杀戮的刑罚,都是因为这个道理。
不要开启人的天,而要开启天的天。
开启天的天,德就会产生;开启人的天,贼就会产生。
不要厌弃天,也不要忽视人,人民几乎可以保持他们的本性。”
孔子到楚国去,经过一片树林,看到一个驼背的人在捉蝉,就像捡东西一样容易。
孔子说:“你真是巧啊,有什么方法吗?”
他说:“我有方法。
五六个月时,我练习叠两个丸子不掉下来,失手的次数很少;叠三个丸子不掉下来,失手的次数只有十分之一;叠五个丸子不掉下来,就像捡东西一样容易。
我站立时,像断了的树桩;我执臂时,像枯木的枝条。
虽然天地广大,万物众多,但我只专注于蝉的翅膀。
我不回头,不侧身,不因万物而改变对蝉翼的专注,怎么会捉不到呢!”
孔子回头对弟子说:“用心不分散,就能凝聚精神。这就是驼背老人的意思吧!”
颜渊问孔子说:“我曾经渡过觞深之渊,船夫操舟如神。
我问他:‘操舟可以学吗?’
他说:‘可以。善于游泳的人几次就能学会。如果是潜水的人,即使没见过船也能立刻操舟。’
我问他,但他没有告诉我,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孔子说:“善于游泳的人几次就能学会,是因为他忘记了水;如果是潜水的人,即使没见过船也能立刻操舟,是因为他把深渊看作山陵,把船看作鞋子,就像他的车一样。
翻车或倒车的情况在他面前出现,他也不会放在心上,怎么会不从容呢!
用瓦片做赌注的人技巧高超,用钩做赌注的人会害怕,用黄金做赌注的人会心神不宁。
他们的技巧是一样的,但因为有所顾忌,所以重视外在的东西。
凡是重视外在的人,内心就会笨拙。”
田开之去见周威公,威公说:“我听说祝肾学习养生,你和祝肾交往,听到了什么?”
田开之说:“我只是拿着扫帚在门庭侍候,怎么能听到夫子的教诲!”
威公说:“田子不要谦虚,我想听听。”
开之说:“我听夫子说:‘善于养生的人,就像牧羊一样,看到落后的羊就鞭策它。’”
威公说:“这是什么意思?”
田开之说:“鲁国有个叫单豹的人,住在山里,喝山泉水,不与民争利,七十岁了还有婴儿般的脸色,不幸遇到饿虎,饿虎把他杀了吃了。
有个叫张毅的人,高门大户,没有不去的地方,四十岁就得了内热病死了。
单豹养内而虎食其外,张毅养外而病攻其内。
这两个人,都没有鞭策自己的短处。”
孔子说:“不要深入隐藏,也不要显露在外,要像柴一样立在中间。
这三者如果做到了,名声必定达到极致。
害怕危险的人,十个人中死了一个,父子兄弟就会互相告诫,一定要带足人马才敢出门,这不是很明智吗!
人们所害怕的,往往是床席之上,饮食之间,却不知道为此戒备,这是错误的!”
祝宗人穿着礼服来到猪圈,对猪说:“你为什么怕死!我将养你三个月,十天戒斋,三天斋戒,用白茅垫着,把你放在雕花的祭器上,你愿意吗?”
为猪谋划说:“不如吃糠糟,关在猪圈里。”
为自己谋划,则只要活着有高官厚禄,死后能躺在雕花的棺材里,就愿意。
为猪谋划就放弃,为自己谋划就争取,和猪有什么不同呢!
齐桓公在泽地打猎,管仲驾车,见到了鬼。
桓公握住管仲的手说:“仲父看到了什么?”
管仲回答说:“我什么也没看到。”
桓公回来后,因为惊吓而生病,几天不出门。
齐国有个叫皇子告敖的人,说:“公是自己吓自己,鬼怎么能伤害公呢!
愤怒之气,散而不回,就会导致不足;上升而不下降,就会使人容易发怒;下降而不上升,就会使人容易忘记;不上不下,停在心中,就会生病。”
桓公说:“那么真的有鬼吗?”
皇子说:“有。水里有履鬼,灶里有髻鬼。屋内的烦壤,雷霆住在那里;东北方下面有倍阿,鲑蠪在那里跳跃;西北方下面,泆阳住在那里。水里有罔象,山丘有峷,山里有夔,野地有彷徨,泽地有委蛇。”
桓公说:“请问委蛇的形状是什么样的?”
皇子说:“委蛇,身体像车轮那么大,长度像车辕,穿着紫衣,戴着红冠。
它是个凶恶的东西,听到雷车的声音就会捧着头站起来。
见到它的人几乎可以称霸。”
桓公笑着说:“这就是我见到的。”
于是整理衣冠,与皇子坐在一起,不到一天病就好了。
纪渻子为国王养斗鸡。
十天后问:“鸡训练好了吗?”
回答说:“还没有,它还虚骄自大,依赖气势。”
十天后又问,回答说:“还没有,它还对影子有反应。”
十天后又问,回答说:“还没有,它还目光锐利,气势旺盛。”
十天后又问,回答说:“差不多了,鸡虽然还有鸣叫的,但已经没有什么变化了,看起来像木鸡一样,它的德性已经全了。
其他鸡没有敢应战的,都逃跑了。”
孔子在吕梁观水,瀑布高三十仞,水流湍急四十里,鼋鼍鱼鳖都无法游动。
看到一个男子在水中游泳,以为他有苦衷想自杀。
让弟子们顺流去救他。
几百步后,男子从水中出来,披头散发,唱着歌在塘下游玩。
孔子跟上去问他说:“我以为你是鬼,仔细一看是人。
请问:游泳有什么方法吗?”
他说:“没有,我没有什么方法。
我开始于习惯,成长于本性,成功于命运。
与齐国的水流一起进入,与汩汩的水流一起出来,遵循水的规律而不带私心。这就是我之所以能够如此的原因。”
孔子说:“什么叫做开始于故土,成长于本性,完成于命运?”
回答说:“我出生在山陵而安心于山陵,这就是故土;成长于水边而安心于水边,这就是本性;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这就是命运。”
梓庆削木制作鐻,一天完成,看到的人都惊叹如同鬼神之作。
鲁侯见到后问他:“你用什么技巧做到的?”
梓庆回答说:“我只是一个工匠,哪有什么技巧!不过,有一点:我在制作鐻之前,不敢浪费我的气力,必须斋戒以静心。斋戒三天,不敢想庆赏爵禄;斋戒五天,不敢想是非巧拙;斋戒七天,就忘记了四肢形体的存在。那时,我心中没有朝廷。我的技巧专注而外在的干扰消失,然后进入山林,观察树木的天性和形态,直到完全理解,然后才能看到鐻的形状,然后才开始动手制作,否则就不做。这样,以自然的方式与自然相合,器物之所以能让人怀疑是神作,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
东野稷以驾车技术见庄公,进退都符合规矩,左右旋转也符合标准。庄公认为他的技术无人能及。让他驾车绕百圈再回来。
颜阖遇到他,进去见庄公说:“东野稷的马将会失败。”庄公默不作声。不久,果然马失败而返回。
庄公问:“你怎么知道的?”
颜阖回答说:“他的马已经力竭了,但他还在要求更多,所以会失败。”
工倕旋转时能盖过规矩,手指与物体变化而不用心去思考,所以他的心灵专一而不受束缚。
忘记脚的存在,鞋子就合适了;忘记腰的存在,腰带就合适了;知道忘记是非,心就合适了;内心不变,外在不随从,事情就合适了;开始于合适而从未不合适,这就是忘记合适的合适。
有个叫孙休的人,上门来向扁庆子抱怨说:“我在乡里不被认为有修养,面临困难时不被认为勇敢。然而我在田原上遇不到好年景,事君时遇不到好时代,在乡里被排斥,在州部被驱逐,这难道是得罪了天吗?我讨厌这样的命运。”
扁子说:“你难道没听说过至人的行为吗?忘记自己的肝胆,抛弃自己的耳目,茫然彷徨于尘世之外,逍遥于无事之业,这就是做而不依赖,成长而不主宰。现在你装饰智慧来惊吓愚人,修身来显明污秽,昭昭然如同举着日月行走。你能保全你的形体,具备九窍,没有中途夭折于聋盲跛蹇而能与常人相比,已经是幸运了,又何必抱怨天呢!你走吧!”
孙休离开后,扁子进入屋内。坐了一会儿,仰天叹息。
弟子问:“先生为什么叹息?”
扁子说:“刚才孙休来,我告诉他至人的德行,我担心他会因此受惊而陷入困惑。”
弟子说:“不会的。如果孙休说的是对的,先生说的是错的,错的本来就不能迷惑对的;如果孙休说的是错的,先生说的是对的,他本来就是带着困惑来的,又有什么罪过呢!”
扁子说:“不是这样的。从前有只鸟停在鲁国的郊外,鲁君很喜欢它,准备了太牢来款待它,演奏九韶来娱乐它。鸟却开始忧愁悲伤,眼花缭乱,不敢吃喝。这就是用人的方式来养鸟。如果用鸟的方式来养鸟,应该让它栖息在深林,漂浮在江湖,用蛇来喂养它,那么它就会在平陆上安定了。现在孙休,是个见识浅薄的人,我告诉他至人的德行,就像用车马来载老鼠,用钟鼓来娱乐小鸟,他又怎么能不惊慌呢!”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庄子-外篇-达生-注解
齐:指斋戒,一种净化心灵、准备进行重要活动的仪式。
汩:指水的流动,象征着自然的力量和规律。
鐻:古代的一种乐器,形状类似于现代的鼓。
天合天:指与自然和谐一致,顺应自然规律。
灵台:指心灵或精神。
至人:指达到极高境界的人,通常指道家理想中的圣人。
太牢:古代祭祀时用的最高等级的祭品,包括牛、羊、猪。
九韶:古代的一种乐舞,用于祭祀或庆典。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庄子-外篇-达生-评注
这段古文通过多个故事和对话,展示了道家哲学中的自然和谐、无为而治的思想。首先,孔子与弟子的对话探讨了人的成长与命运的关系,强调了顺应自然、不强求的重要性。梓庆削木为鐻的故事则通过工匠的技艺,体现了专注与内心的平静对于达到高超技艺的重要性。东野稷御马的故事则通过马的失败,揭示了过度追求和力量耗尽的后果。工倕的故事则进一步强调了与物合一、忘却自我以达到技艺巅峰的境界。最后,孙休与扁子的对话则通过至人的形象,展示了道家理想中的超然物外、逍遥自在的生活态度。
这些故事和对话不仅展示了道家哲学的核心思想,也反映了古代中国对于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关系的深刻理解。通过这些故事,我们可以看到古代中国人对于和谐、平衡、顺应自然的追求,以及对于过度追求和人为干预的警惕。这些思想在今天依然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提醒我们在现代社会中也要追求与自然的和谐,避免过度开发和破坏环境。
此外,这些故事还展示了古代中国文化的艺术特色,如通过寓言和对话的形式来传达深刻的哲学思想,以及通过具体的故事来形象化抽象的概念。这种表达方式不仅使得哲学思想更加易于理解和接受,也增加了文本的艺术魅力。
总的来说,这段古文不仅具有深厚的文化内涵和哲学价值,也展示了古代中国文化的艺术特色和表达方式,对于我们理解古代中国的思想和文化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