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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庄子-外篇-山木

作者: 庄子(约公元前369年—公元前286年),名周,战国时期宋国蒙(今河南商丘或安徽蒙城)人。庄子是道家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与老子并称为“老庄”。他继承了老子的思想,并进一步发展了道家的哲学体系。庄子以其深邃的思想、丰富的想象力和独特的文风著称,其著作充满了寓言故事和哲学思辨。

年代: 战国时期(约公元前4世纪),《庄子》成书于战国时期,具体时间难以考证。现存《庄子》共33篇,分为内篇(7篇)、外篇(15篇)和杂篇(11篇)。一般认为,内篇为庄子本人所著,外篇和杂篇则可能由庄子的弟子或后学整理和补充。

内容简要:《庄子》是战国时期道家代表人物庄周及其后学的著作,分为内篇、外篇和杂篇三部分,共33篇。该书以寓言、对话等形式阐述道家思想,核心主张“无为”、“逍遥”,强调顺应自然、超越世俗,追求精神自由。庄子通过生动的故事和深刻的哲理,探讨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关系,倡导摆脱物欲束缚,达到心灵的超脱。《庄子》不仅是中国古代哲学的重要经典,也对文学、艺术产生了深远影响,其独特的文风和思想至今仍具有重要价值。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庄子-外篇-山木-原文

庄子行于山中,见大木,枝叶盛茂。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也。问其故,曰:“无所可用。”庄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

夫子出于山,舍于故人之家。故人喜,命竖子杀雁而烹之。竖子请曰:“其一能鸣,其一不能鸣,请奚杀?”主人曰:“杀不能鸣者。”

明日,弟子问于庄子曰:“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今主人之雁,以不材死。先生将何处?”庄子笑曰:“周将处乎材与不材之间。材与不材之间,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若夫乘道德而浮游则不然,无誉无訾,一龙一蛇,与时俱化,而无肯专为。一上一下,以和为量,浮游乎万物之祖。物物而不物于物,则胡可得而累邪!此黄帝、神农之法则也。若夫万物之情,人伦之传则不然:合则离,成则毁,廉则挫,尊则议,有为则亏,贤则谋,不肖则欺。胡可得而必乎哉!悲夫,弟子志之,其唯道德之乡乎!”

市南宜僚见鲁侯,鲁侯有忧色。市南子曰:“君有忧色,何也?”鲁侯曰:“吾学先王之道,修先君之业;吾敬鬼尊贤,亲而行之,无须臾离居。然不免于患,吾是以忧。”市南子曰:“君之除患之术浅矣!夫丰狐文豹,栖于山林,伏于岩穴,静也;夜行昼居,戒也;虽饥渴隐约,犹且胥疏于江湖之上而求食焉,定也。然且不免于罔罗机辟之患,是何罪之有哉?其皮为之灾也。今鲁国独非君之皮邪?吾愿君刳形去皮,洒心去欲,而游于无人之野。南越有邑焉,名为建德之国。其民愚而朴,少私而寡欲;知作而不知藏,与而不求其报;不知义之所适,不知礼之所将。猖狂妄行,乃蹈乎大方。其生可乐,其死可葬。吾愿君去国捐俗,与道相辅而行。”君曰:“彼其道远而险,又有江山,我无舟车,奈何?”市南子曰:“君无形倨,无留居,以为君车。”君曰:“彼其道幽远而无人,吾谁与为邻?吾无粮,我无食,安得而至焉?”市南子曰:“少君之费,寡君之欲,虽无粮而乃足。君其涉于江而浮于海,望之而不见其崖,愈往而不知其所穷。送君者皆自崖而反。君自此远矣!故有人者累,见有于人者忧。故尧非有人,非见有于人也。吾愿去君之累,除君之忧,而独与道游于大莫之国。方舟而济于河,有虚舩来触舟,虽有惼心之人不怒。有一人在其上,则呼张歙之。一呼而不闻,再呼而不闻,于是三呼邪,则必以恶声随之。向也不怒而今也怒,向也虚而今也实。人能虚己以游世,其孰能害之!”

北宫奢为卫灵公赋敛以为钟,为坛乎郭门之外。三月而成上下之县。王子庆忌见而问焉,曰:“子何术之设?”奢曰:“一之间无敢设也。奢闻之:‘既雕既琢,复归于朴。’侗乎其无识,傥乎其怠疑。萃乎芒乎,其送往而迎来。来者勿禁,往者勿止。从其强梁,随其曲傅,因其自穷。故朝夕赋敛而毫毛不挫,而况有大途者乎!”

孔子围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大公任往吊之,曰:“子几死乎?”曰:“然。”“子恶死乎?”曰:“然。”任曰:“予尝言不死之道。东海有鸟焉,其名曰意怠。其为鸟也,翂翂翐翐,而似无能;引援而飞,迫胁而栖;进不敢为前,退不敢为后;食不敢先尝,必取其绪。是故其行列不斥,而外人卒不得害,是以免于患。直木先伐,甘井先竭。子其意者饰知以惊愚,修身以明汙,昭昭乎如揭日月而行,故不免也。昔吾闻之大成之人曰:‘自伐者无功,功成者堕,名成者亏。’孰能去功与名而还与众人!道流而不明居,得行而不名处;纯纯常常,乃比于狂;削迹捐势,不为功名。是故无责于人,人亦无责焉。至人不闻,子何喜哉!”孔子曰:“善哉!”辞其交游,去其弟子,逃于大泽,衣裘褐,食杼栗,入兽不乱群,入鸟不乱行。鸟兽不恶,而况人乎!

孔子问子桑雽曰:“吾再逐于鲁,伐树于宋,削迹于卫,穷于商周,围于陈蔡之间。吾犯此数患,亲交益疏,徒友益散,何与?”子桑雽曰:“子独不闻假人之亡与?林回弃千金之璧,负赤子而趋。或曰:‘为其布与?赤子之布寡矣;为其累与?赤子之累多矣。弃千金之璧,负赤子而趋,何也?’林回曰:‘彼以利合,此以天属也。’夫以利合者,迫穷祸患害相弃也;以天属者,迫穷祸患害相收也。夫相收之与相弃亦远矣,且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彼无故以合者,则无故以离。”孔子曰:“敬闻命矣!”徐行翔佯而归,绝学捐书,弟子无挹于前,其爱益加进。异日,桑雽又曰:“舜之将死,真泠禹曰:‘汝戒之哉!形莫若缘,情莫若率。’缘则不离,率则不劳。不离不劳,则不求文以待形。不求文以待形,固不待物。”

庄子衣大布而补之,正絜系履而过魏王。魏王曰:“何先生之惫邪?”庄子曰:“贫也,非惫也。士有道德不能行,惫也;衣弊履穿,贫也,非惫也,此所谓非遭时也。王独不见夫腾猿乎?其得楠梓豫章也,揽蔓其枝而王长其间,虽羿、逢蒙不能眄睨也。及其得柘棘枳枸之间也,危行侧视,振动悼栗,此筋骨非有加急而不柔也,处势不便,未足以逞其能也。今处昏上乱相之间而欲无惫,奚可得邪?此比干之见剖心征也夫!”

孔子穷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左据槁木,右击槁枝,而歌猋氏之风,有其具而无其数,有其声而无宫角。木声与人声,犁然有当于人之

心。颜回端拱还目而窥之。

仲尼恐其广己而造大也,爱己而造哀也,曰:“回,无受天损易,无受人益难。无始而非卒也,人与天一也。夫今之歌者其谁乎!”

回曰:“敢问无受天损易。”

仲尼曰:“饥渴寒暑,穷桎不行,天地之行也,运物之泄也,言与之偕逝之谓也。为人臣者,不敢去之。执臣之道犹若是,而况乎所以待天乎?”

“何谓无受人益难?”

仲尼曰:“始用四达,爵禄并至而不穷。物之所利,乃非己也,吾命有在外者也。君子不为盗,贤人不为窃,吾若取之何哉?故曰:鸟莫知于鷾鸸,目之所不宜处不给视,虽落其实,弃之而走。其畏人也而袭诸人间。社稷存焉尔!”

“何谓无始而非卒?”

仲尼曰:“化其万物而不知其禅之者,焉知其所终?焉知其所始?正而待之而已耳。”

“何谓人与天一邪?”

仲尼曰:“有人,天也;有天,亦天也。人之不能有天,性也。圣人晏然体逝而终矣!”

庄周游于雕陵之樊,睹一异鹊自南方来者。翼广七尺,目大运寸,感周之颡,而集于栗林。

庄周曰:“此何鸟哉!翼殷不逝,目大不睹。”

蹇裳躩步,执弹而留之。

睹一蝉方得美荫而忘其身。

螳螂执翳而搏之,见得而忘形。

异鹊从而利之,见利而忘其真。

庄周怵然曰:“噫!物固相累,二类相召也。”

捐弹而反走,虞人逐而谇之。

庄周反入,三日不庭。

蔺且从而问之,“夫子何为顷间甚不庭乎?”

庄周曰:“吾守形而忘身,观于浊水而迷于清渊。且吾闻诸夫子曰:‘入其俗,从其令。’今吾游于雕陵而忘吾身,异鹊感吾颡,游于栗林而忘真。栗林虞人以吾为戮,吾所以不庭也。”

阳子之宋,宿于逆旅。逆旅人有妾二人,其一人美,其一人恶。恶者贵而美者贱。

阳子问其故,逆旅小子对曰:“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其恶者自恶,吾不知其恶也。”

阳子曰:“弟子记之:行贤而去自贤之行,安往而不爱哉!”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庄子-外篇-山木-译文

庄子在山中行走,看见一棵大树,枝叶茂盛。伐木的人停在树旁却不砍伐它。庄子问他们原因,伐木的人说:“这棵树没有什么用处。”庄子说:“这棵树因为不成材而得以终其天年。”

庄子从山中出来,住在朋友家里。朋友很高兴,命令仆人杀鹅招待他。仆人请示说:“一只鹅会叫,一只不会叫,请问杀哪一只?”主人说:“杀不会叫的那只。”

第二天,弟子问庄子说:“昨天山中的树因为不成材而得以终其天年;今天主人的鹅却因为不成材而被杀。先生将如何自处呢?”庄子笑着说:“我将处于成材与不成材之间。成材与不成材之间,看似合理,实则不然,所以还是难免受累。如果能顺应道德而自由遨游,就不会这样了,既没有赞誉也没有诋毁,时而像龙时而像蛇,随着时势变化,而不固执于某一种状态。上下自如,以和谐为准则,遨游于万物的本源。支配万物而不被万物所支配,这样怎么会有累赘呢!这是黄帝、神农的法则。至于万物的情态,人伦的传承则不然:合则离,成则毁,廉洁则受挫,尊贵则遭非议,有为则受损,贤能则被算计,不肖则被欺骗。怎么能指望一定成功呢!可悲啊,弟子们要记住,唯有道德的境界才是归宿!”

市南宜僚见到鲁侯,鲁侯面带忧色。市南子问:“君上面带忧色,为什么呢?”鲁侯说:“我学习先王之道,继承先君的事业;我敬鬼神、尊贤人,亲自践行,片刻不敢懈怠。然而还是免不了祸患,我因此忧虑。”市南子说:“君上消除祸患的方法太浅薄了!那丰狐和文豹,栖息在山林,潜伏在岩洞,这是它们的静;夜晚活动,白天休息,这是它们的戒;即使饥渴难耐,仍然谨慎地在江湖之上寻找食物,这是它们的定。然而它们还是免不了落入网罗机关的祸患,这是它们的罪过吗?是它们的皮毛招来了灾祸。如今的鲁国不正是君上的皮毛吗?我希望君上能舍弃形体和皮毛,洗净心灵,去除欲望,遨游于无人的荒野。南越有个地方,名叫建德之国。那里的百姓愚钝而朴实,少私心而寡欲望;只知道劳作而不知道储藏,给予而不求回报;不知道义在哪里,不知道礼的规范。他们随心所欲地行动,却能合乎大道。他们活着时快乐,死后可以安葬。我希望君上能离开国家,抛弃世俗,与道相辅而行。”鲁侯说:“那条路遥远而险峻,又有江河山川,我没有车船,怎么办?”市南子说:“君上不要固执于形体和居所,把它们当作君上的车船。”鲁侯说:“那条路幽深遥远,没有人烟,我与谁为邻?我没有粮食,没有食物,怎么能到达那里?”市南子说:“减少君上的花费,节制君上的欲望,即使没有粮食也足够了。君上可以涉过江河,漂浮于大海,望不到边际,越往前走越不知道尽头在哪里。送行的人都从岸边返回。君上从此远去了!所以拥有人民的人受累,被人拥有的人忧虑。所以尧没有人民,也没有被人拥有。我希望君上能摆脱这些累赘,消除这些忧虑,独自与道遨游于广漠的国度。乘船渡河时,有空船撞过来,即使心胸狭窄的人也不会发怒。如果船上有人,就会呼喊他避开。一次呼喊不听,再次呼喊还不听,第三次呼喊时,就会用恶言相向。之前不发怒,现在却发怒,因为之前是空船,现在船上有人。人如果能虚己以游世,谁能伤害他呢!”

北宫奢为卫灵公征收赋税来铸造钟,在城门外筑坛。三个月后,上下悬挂的钟就完成了。王子庆忌见到后问:“你用了什么方法?”北宫奢说:“我什么方法都没用。我听说:‘既雕琢,又回归朴素。’我无知无识,懒散而迟疑。聚集在一起,茫然无措,送走旧的,迎来新的。来者不禁止,去者不挽留。顺从强横的,跟随曲从的,任由他们自生自灭。所以早晚征收赋税而毫发无损,何况是大规模征收呢!”

孔子被围困在陈国和蔡国之间,七天没有生火做饭。大公任去慰问他,说:“你快要死了吗?”孔子说:“是的。”“你厌恶死亡吗?”孔子说:“是的。”大公任说:“我曾经听说过不死之道。东海有一种鸟,名叫意怠。这种鸟,飞行缓慢,看起来无能;牵引同伴飞行,被迫栖息;前进不敢争先,后退不敢落后;吃东西不敢先尝,必定吃剩下的。所以它的行列不会受到排斥,外人最终也无法伤害它,因此免于祸患。直木先被砍伐,甘井先被汲干。你大概是故意表现智慧来惊动愚人,修身来显露污秽,明明白白像举着日月行走,所以难免受害。从前我听大成之人说:‘自夸的人没有功劳,功成的人会堕落,名成的人会亏损。’谁能抛弃功名而回归众人!道流行而不显居处,得道而行却不显名声;纯朴平常,却像狂人一样;消除痕迹,抛弃权势,不为功名。所以不责备别人,别人也不责备他。至人不求闻达,你何必高兴呢!”孔子说:“说得好!”于是辞别朋友,离开弟子,逃到大泽之中,穿粗布衣服,吃野果,进入兽群而不扰乱它们,进入鸟群而不惊动它们。鸟兽不厌恶他,何况是人呢!

孔子问子桑雽说:“我两次被鲁国驱逐,在宋国被砍树,在卫国被削去足迹,在商周之间穷困潦倒,被围困在陈国和蔡国之间。我遭遇了这么多祸患,亲友越来越疏远,朋友越来越分散,这是为什么?”子桑雽说:“你没听说过假人逃亡的故事吗?林回抛弃了价值千金的玉璧,背着婴儿逃跑。有人问:‘是为了钱财吗?婴儿的钱财很少;是为了累赘吗?婴儿的累赘很多。抛弃千金的玉璧,背着婴儿逃跑,这是为什么?’林回说:‘那是以利益结合,这是以天性相连。’以利益结合的,遇到穷困祸患就会互相抛弃;以天性相连的,遇到穷困祸患就会互相收留。互相收留与互相抛弃相差太远了,而且君子的交情淡如水,小人的交情甜如酒。君子淡泊而亲近,小人甜蜜而断绝,那些无故结合的,也会无故分离。”孔子说:“我敬听教诲!”于是慢慢行走,悠闲地回去,放弃学问,抛弃书籍,弟子们不再追随他,但他的爱却更加深厚。后来,子桑雽又说:“舜临死时,真诚地告诫禹说:‘你要警惕啊!形体不如顺应,情感不如率真。’顺应就不会分离,率真就不会劳累。不分离不劳累,就不需要用文饰来修饰形体。不需要用文饰来修饰形体,自然就不依赖外物。”

庄子穿着粗布衣服,打着补丁,系好鞋带去见魏王。魏王说:“先生怎么这么疲惫?”庄子说:“是贫穷,不是疲惫。士人有道德却不能施行,是疲惫;衣服破旧,鞋子穿孔,是贫穷,不是疲惫,这是所谓的生不逢时。大王难道没见过那跳跃的猿猴吗?当它在楠、梓、豫章等大树上时,攀援树枝,称王称霸,即使羿和逢蒙也奈何不了它。当它落在柘、棘、枳、枸等小树丛中时,行动谨慎,侧目而视,战战兢兢,这不是它的筋骨变得僵硬了,而是所处的环境不利,无法施展它的才能。如今处在昏君乱相之间,想要不疲惫,怎么可能呢?这就是比干被剖心的征兆啊!”

孔子在陈国和蔡国之间穷困潦倒,七天没有生火做饭。左手扶着枯木,右手敲击枯枝,唱着猋氏的歌谣,有乐器却没有节奏,有声音却没有音调。木声和人声,清晰地回荡在人的

心。颜回端正地坐着,目光回转,偷偷地观察孔子。

孔子担心他过分夸大自己而变得自大,过分爱惜自己而变得悲哀,便说:“颜回啊,不受天命的损害容易,不受人为的增益难。没有开始就没有结束,人与天是合一的。现在唱歌的人是谁呢?”

颜回问:“请问什么是‘不受天命的损害容易’?”

孔子说:“饥渴寒暑,困顿不能前行,这些都是天地的运行,万物的变化,说的是与它们一起消逝的意思。作为臣子,不敢违背这些。执守臣子的道理尚且如此,何况对待天命呢?”

“那什么是‘不受人为的增益难’?”

孔子说:“开始使用四方通达,爵禄接连不断而不穷尽。外物的利益,并不是自己的,我的命运有外在的因素。君子不做盗贼,贤人不做窃贼,我如果去拿取这些,又算什么呢?所以说:鸟中最聪明的莫过于鷾鸸,眼睛不适宜的地方就不看,即使有果实,也会放弃而飞走。它害怕人而躲藏在人间。社稷的存在就是这样!”

“那什么是‘没有开始就没有结束’?”

孔子说:“万物变化而不知道它们是如何传承的,又怎么知道它们的终点?又怎么知道它们的起点?只需端正地等待而已。”

“那什么是‘人与天合一’?”

孔子说:“有人,是天;有天,也是天。人不能拥有天,这是本性。圣人安然地体悟生命的流逝而终了。”

庄周在雕陵的樊篱中游玩,看到一只奇异的鹊从南方飞来。翅膀宽七尺,眼睛大如车轮,触动了庄周的额头,然后停在栗树林中。

庄周说:“这是什么鸟啊!翅膀宽大却不飞走,眼睛大却看不见。”

他提起衣襟,快步走过去,拿着弹弓想要留住它。

看到一只蝉正享受着美好的树荫而忘记了自己的身体。

螳螂拿着树叶准备捕捉它,看到猎物就忘记了自身的形态。

奇异的鹊趁机从中获利,看到利益就忘记了它的本性。

庄周惊讶地说:“唉!万物本来就是相互牵累的,两类事物相互吸引。”

他丢下弹弓,转身就跑,虞人追赶并责骂他。

庄周回到家中,三天没有出门。

蔺且问他:“先生为什么最近很少出门呢?”

庄周说:“我守住了形态却忘记了自身,观察浑浊的水却迷失在清澈的深渊中。而且我听夫子说过:‘进入一个地方,就要遵循那里的规矩。’现在我游于雕陵却忘记了自身,奇异的鹊触动了我的额头,游于栗林却忘记了本性。栗林的虞人把我当作罪人,所以我很少出门。”

阳子到宋国去,住在旅店里。旅店主人有两个妾,一个美丽,一个丑陋。丑陋的受宠,美丽的却被冷落。

阳子问其原因,旅店的年轻人回答说:“那个美丽的自以为美,我不觉得她美;那个丑陋的自以为丑,我不觉得她丑。”

阳子说:“弟子们记住:行为贤良而不自以为贤良,到哪里不会受到喜爱呢!”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庄子-外篇-山木-注解

庄子:庄子,名周,战国时期著名的哲学家、文学家,道家学派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他的思想主张顺应自然,追求心灵的自由和解脱。

大木:指生长茂盛的大树,象征着自然界的生命力和无为而治的哲学思想。

不材:指树木没有实际的用途,这里庄子用以比喻无用之用,即不被人为利用反而能保全自身。

黄帝、神农:黄帝和神农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两位圣王,分别被认为是中华民族的始祖和农业、医药的创始人。

市南宜僚:战国时期的道家学者,主张无为而治,强调顺应自然。

鲁侯:指鲁国的君主,这里代表的是儒家学派的代表人物,强调礼仪和道德。

建德之国:市南宜僚虚构的理想国度,其民风淳朴,少私寡欲,象征着道家理想中的社会状态。

北宫奢:战国时期的道家学者,主张无为而治,强调顺应自然。

卫灵公:卫国的君主,这里代表的是儒家学派的代表人物,强调礼仪和道德。

孔子:孔子,名丘,春秋时期著名的思想家、教育家,儒家学派的创始人。他的思想主张仁、义、礼、智、信等道德观念。

子桑雽:战国时期的道家学者,主张无为而治,强调顺应自然。

林回:战国时期的道家学者,主张无为而治,强调顺应自然。

舜:中国古代传说中的圣王,被认为是中华民族的始祖之一。

禹:中国古代传说中的圣王,被认为是中华民族的始祖之一。

比干:商朝末年的忠臣,因直言进谏而被纣王剖心而死。

腾猿:指猿猴,这里用以比喻人的处境和能力的发挥受到环境的限制。

颜回:孔子的弟子之一,以德行著称,被誉为‘复圣’。

仲尼:孔子的字,儒家学派的创始人,被尊为‘至圣先师’。

天损:指自然界的灾害或不幸,如饥渴寒暑等。

人益:指人为的恩惠或利益,如爵禄等。

无始而非卒:意指万物变化无常,没有固定的开始和结束。

人与天一: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认为人的行为应顺应自然规律。

庄周:即庄子,道家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主张无为而治,追求心灵的自由。

雕陵之樊:雕陵是地名,樊指篱笆或围栏,此处指庄周游历的地方。

异鹊:一种奇特的鸟,此处象征外来的诱惑或干扰。

阳子:可能指阳货,孔子的弟子之一,以贤能著称。

逆旅:指旅店或客栈。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庄子-外篇-山木-评注

庄子的这段文字通过山中大木和家中的雁两个生动的比喻,深刻地阐述了道家‘无为而治’的哲学思想。大木因为‘不材’而得以保全生命,雁却因为‘不材’而遭到杀害,庄子借此指出,无论是‘材’还是‘不材’,都不能完全避免祸患。他主张‘处乎材与不材之间’,即顺应自然,不刻意追求有用或无用,从而达到心灵的自由和解脱。

市南宜僚与鲁侯的对话进一步深化了这一思想。市南宜僚批评鲁侯的‘除患之术’过于浅薄,认为真正的解脱在于‘刳形去皮,洒心去欲’,即摒弃外在的束缚和内心的欲望,达到与道合一的境界。他提出的‘建德之国’是一个理想化的社会,其民风淳朴,少私寡欲,象征着道家理想中的社会状态。

北宫奢为卫灵公赋敛以为钟的故事,则通过‘既雕既琢,复归于朴’的比喻,强调了道家‘返璞归真’的思想。北宫奢认为,真正的艺术和治国之道在于顺应自然,不强求,不刻意,从而达到无为而治的境界。

孔子围于陈蔡之间的故事,通过大公任的劝诫,揭示了儒家与道家在生死观上的差异。大公任主张顺应自然,不刻意追求功名,从而达到心灵的解脱。孔子最终接受了这一观点,选择‘逃于大泽’,过上了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生活。

子桑雽与孔子的对话,则通过林回弃千金之璧、负赤子而趋的故事,强调了‘以天属’的重要性。子桑雽认为,真正的友谊和人际关系应建立在自然的情感基础上,而不是功利的目的上。这一观点与道家的‘无为而治’思想相契合,强调了顺应自然、摒弃功利的重要性。

庄子衣大布而补之的故事,通过腾猿的比喻,揭示了人的处境和能力的发挥受到环境的限制。庄子认为,真正的自由和解脱在于顺应自然,不刻意追求外在的功名和地位。这一观点与道家‘无为而治’的思想一脉相承,强调了心灵的自由和解脱的重要性。

这段古文通过孔子与颜回的对话,以及庄周和阳子的故事,深刻探讨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关系,以及个人修养和道德行为的重要性。

首先,孔子与颜回的对话揭示了儒家思想中的‘天人合一’理念。孔子强调,人应顺应自然规律,不受外界诱惑和干扰,保持内心的平和与坚定。这种思想体现了儒家对个人修养和社会责任的重视,强调通过自我完善来实现社会的和谐。

其次,庄周的故事通过异鹊、蝉和螳螂的互动,形象地展示了‘物固相累,二类相召’的道理。庄周的醒悟和反思,反映了道家对自然规律和人生哲理的深刻洞察。道家主张无为而治,追求心灵的自由,反对人为的干预和束缚。

最后,阳子的故事通过逆旅人妾的美丑对比,揭示了‘行贤而去自贤之行’的重要性。阳子的教诲提醒人们,真正的贤能不在于外在的表现,而在于内心的修养和行为的自然流露。这种思想与儒家的‘内圣外王’理念相呼应,强调通过内在的修养来实现外在的成功。

总体而言,这段古文通过生动的故事和深刻的哲理,展现了儒道两家在个人修养、社会和谐和自然规律方面的共同追求。它不仅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和艺术特色,而且对现代社会仍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内容标题:《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庄子-外篇-山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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