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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儒林外史-第二回

作者: 吴敬梓(1701年-1754年),清代小说家,因其小说《儒林外史》而著名。他是清代小说和文学评论的重要人物之一,其作品充满批判性和讽刺性,展示了社会中人物的种种伪善与矛盾。

年代:成书于清代(约18世纪)。

内容简要:《儒林外史》是吴敬梓创作的讽刺小说,小说通过对不同儒生的描写,揭示了明清时期官场、学术和士人的伪善与腐化。故事围绕一些学者和文人的生活与经历,展现了他们追求功名利禄、名利心态、道德沦丧的种种行为。书中的人物多具典型性,有的纯洁高尚,有的则虚伪贪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通过生动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刻画,《儒林外史》批判了士人的虚伪风气,并反映了封建社会的腐败与不公,是清代小说的经典之作。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儒林外史-第二回-原文

王孝廉村学识同科周蒙师暮年登上第

话说山东兖州府汶上县有个乡村,叫做薛家集。

这集上有百十来人家,都是务农为业。

村口一个观音庵,殿宇三间之外,另还有十几间空房子,后门临着水次。

这庵是十方的香火,只得一个和尚住。

集上人家,凡有公事,就在这庵里来同议。

那时成化末年,正是天下繁富的时候。

新年正月初八日,集上人约齐了,都到庵里来议闹龙灯之事。

到了早饭时候,为头的申祥甫带了七八个人走了进来,在殿上拜了佛。

和尚走来与诸位见节,都还过了礼。

申祥甫发作和尚道:和尚!你新年新岁,也该把菩萨面前香烛点勤些!阿弥陀佛!受了十方的钱钞,也要消受。

又叫:诸位都来看看:这琉璃灯内,只得半琉璃油!

指着内中一个穿齐整些的老翁,说道:不论别人,只这一位荀老爹,三十晚里还送了五十斤油与你。白白给你炒菜吃,全不敬佛!

和尚陪着小心,等他发作过了,拿一把铅壶,撮了一把苦丁茶叶,倒满了水,在火上燎得滚热,送与众位吃。

荀老爹先开口道:今年龙灯上庙,我们户下各家,须出多少银子?

申祥甫道:且住,等我亲家来一同商议。

正说着,外边走进一个人来,两只红眼边,一副锅铁脸,几根黄胡子,歪戴着瓦楞帽,身上青布衣服就如油篓一般;手里拿着一根赶驴的鞭子,走进门来,和众人拱一拱手,一屁股就坐在上席。

这人姓夏,乃薛家集上旧年新参的总甲。

夏总甲坐在上席,先吩咐和尚道:和尚,把我的驴牵在后园槽上,卸了鞍子,将些草喂的饱饱的。

我议完了事,还要到县门口黄老爹家吃年酒去哩。

吩咐过了和尚,把腿跷起一只来,自己拿拳头在腰上只管捶。

捶着,说道:俺如今到不如你们务农的快活了。

想这新年大节,老爷衙门里,三班六房,那一位不送帖子来。

我怎好不去贺节。每日骑着这个驴,上县下乡,跑得昏头晕脑。

打紧又被这瞎眼的亡人在路上打个前失,把我跌了下来,跌的腰胯生疼。

申祥甫道:新年初三,我备了个豆腐饭邀请亲家,想是有事不得来了?

夏总甲道:你还说哩。从新年这七八日,何曾得一个闲?

恨不得长出两张嘴来,还吃不退。

就像今日请我的黄老爹,他就是老爷面前站得起来的班头。

他抬举我,我若不到,不惹他怪?

申祥甫道:西班黄老爹,我听见说,他从年里头就是老爷差出去了。

他家又无兄弟、儿子,却是谁做主人?

夏总甲道:你又不知道了。今日的酒,是快班李老爹请。

李老爹家房子褊窄,所以把席摆在黄老爹家大厅上。

说了半日,才讲到龙灯上。

夏总甲道:这样事,俺如今也有些不耐烦管了。

从前年年是我做头,众人写了功德,赖着不拿出来,不知累俺赔了多少。

况今年老爷衙门里,头班、二班、西班、快班,家家都兴龙灯,我料想看个不了,那得功夫来看乡里这条把灯。

但你们说了一场,我也少不得搭个分子,任凭你们那一位做头。

像这荀老爹,田地广,粮食又多,叫他多出些;你们各家照分子派,这事就舞起来了。

众人不敢违拗,当下捺着姓荀的出了一半,其余众户也派了,共二三两银子,写在纸上。

和尚捧出茶盘,──云片糕、红枣,和些瓜子、豆腐干、栗子、杂色糖,摆了两桌。

尊夏老爹坐在首席,斟上茶来。

申祥甫又说:孩子大了,今年要请一个先生。

就是这观音庵里做个学堂。

众人道:俺们也有好几家孩子要上学。

只这申老爹的令郎,就是夏老爹的令婿;夏老爹时刻有县主老爷的牌票,也要人认得字。

只是这个先生,须是要城里去请才好。

夏总甲道:先生倒有一个。

你道是谁?就是咱衙门里户总科提控顾老相公家请的一位先生,姓周,官名叫做周进,年纪六十多岁。

前任老爷取过他个头名,却还不曾中过学。

顾老相公请他在家里三个年头,他家顾小舍人去年就中了学,和咱镇上梅三相一齐中的。

那日从学里师爷家迎了回来,小舍人头上戴着方巾,身上披着大红紬,骑着老爷棚子里的马,大吹大打,来到家门口。

俺合衙门的人都拦着街递酒。

落后请将周先生来,顾老相公亲自奉他三杯,尊在首席。

点了一本戏,是梁灏八十岁中状元的故事。

顾老相公为这戏,心里还不大喜欢,落后戏文内唱到梁灏的学生却是十七八岁就中了状元,顾老相公知道是替他儿子发兆,方才喜了。

你们若要先生,俺替你把周先生请来。

众人都说是好。

吃完了茶,和尚又下了一箸牛肉面吃了,各自散讫。

次日,夏总甲果然替周先生说了,每年馆金十二两银子,每日二分银子在和尚家代饭,约定灯节后下乡,正月二十开馆。

到了十六日,众人将分子送到申祥甫家备酒饭,请了集上新进学的梅三相做陪客。

那梅玖戴着新方巾,老早到了。直到巳牌时候,周先生才来。

听得门外狗叫,申祥甫走出去迎了进来。

众人看周进时,头戴一顶旧毡帽,身穿元色紬旧直裰,那右边袖子同后边坐处都破了,脚下一双旧大红紬鞋,黑瘦面皮,花白胡子。

申祥甫拱进堂屋。梅玖方才慢慢的立起来和他相见。

周进就问:“此位相公是谁?”众人道:“这是我们集上在庠的梅相公。”

周进听了,谦让不肯僭梅玖作揖。

梅玖道:“今日之事不同。”周进再三不肯。

众人道:“论年纪也是周先生长,先生请老实些罢”。

梅玖回顾头来向众人道:“你众位是不知道我们学校规矩,老友是从来不同小友序齿的。

只是今日不同,还是周长兄请上。”

原来明朝士大夫称儒学生员叫做“朋友”,称童生是“小友”。

比如童生进了学,不怕十几岁,也称为“老友”;若是不进学,就到八十岁,也还称“小友”。

就如女儿嫁人的:嫁时称为“新娘”,后来称呼“奶奶”、“太太”,就不叫“新娘”了;若是嫁与人家做妾,就到头发白了,还要唤做“新娘”。

闲话休题。

周进因他说这样话,倒不同他让了,竟僭着他作了揖。

众人都作过揖坐下。

只有周、梅二位的茶杯里有两枚生红枣,其余都是清茶。

吃过了茶,摆两张桌子杯箸,尊周先生首席,梅相公二席,众人序齿坐下,斟上酒来。

周进接酒在手,向众人谢了扰,一饮而尽。

随即每桌摆上八九个碗,乃是猪头肉、公鸡、鲤鱼、肚、肺、肝、肠之类。

叫一声:“请!”一齐举箸,却如风卷残云一般,早去了一半。

看那周先生时,一箸也不曾下。

申祥甫道:“今日先生为甚么不用肴馔?却不是上门怪人?”

拣好的递了过来。

周进拦住道:“实不相瞒,我学生是长斋。”

众人道:“这个倒失于打点。却不知先生因甚吃斋。”

周进道:“只因当年先母病中,在观音菩萨位下许的,如今也吃过十几年了。”

梅玖道:“我因先生吃斋,倒想起一个笑话,是前日在城里我那案伯顾老相公家听见他说的。

有个做先生的一字至七字诗,……

众人都停了箸听他念诗。

他便念道:“呆,秀才,吃长斋,胡须满腮,经书不揭开,纸笔自己安排,明年不请我自来。”

念罢,说道:“像我这周长兄如此大才,呆是不呆的了。”

又掩着口道:“秀才,指日就是;那‘吃长斋,胡须满腮’,竟被他说一个着!”

说罢,哈哈大笑。

众人一齐笑起来。

周进不好意思。

申祥甫连忙斟一杯酒道:“梅三相该罚一杯。顾老相公家西席就是周先生了。”

梅玖道:“我不知道该罚不该罚!但这个话不是为周长兄,他说明了是个秀才。

但这吃斋也是好事。

先年俺有一个母舅,一口长斋,后来进了学,老师送了丁祭的胙肉来,外祖母道:‘丁祭肉若是不吃,圣人就要计较了:大则降灾,小则害病。’只得就开了斋。

俺这周长兄,只到今年秋祭,少不得有胙肉送来,不怕你不开哩。”

众人说他发的利市好,同斟一杯,送与周先生预贺,把周先生脸上羞的红一块,白一块,只得承谢众人,将酒接在手里。

厨下捧出汤点来,一大盘实心馒头,一盘油煎的扛子火烧。

众人道:“这点心是素的,先生用几个。”

周进怕汤不洁净,讨了茶来吃点心。

内中一人问申祥甫道:“你亲家今日在那里?何不来陪先生坐坐?”

申祥甫道:“他到快班李老爹家吃酒去了。”

又一个人道:“李老爹这几年在新任老爷手里着实跑起来了,怕不一年要寻千把银子。

只是他老人家好赌,不如西班黄老爹,当初也在这些事里顽耍,这几年成了正果,家里房子盖的像天宫一般,好不热闹。”

荀老爹向申祥甫道:“你亲家自从当了门户,时运也算走顺风。

再过两年,只怕也要弄到黄老爹的意思哩。”

申祥甫道:“他也要算停当的了。

若想到黄老爹的地步,只怕还有做几年的梦。”

梅相公正吃着火烧,接口道:“做梦倒也有些准哩。”

因问周进道:“长兄这些年考校,可曾得个甚么梦兆?”

周进道:“倒也没有。”

梅玖道:“就是徼幸的这一年,正月初一日,我梦见在一个极高的山上,天上的日头,不差不错,端端正正掉了下来,压在我头上,惊出一身的汗;醒了摸一摸头,就像还有些热。

彼时不知甚么原故,如今想来,好不有准!”

于是点心吃完,又斟了一巡酒。

直到上灯时候,梅相公同众人别了回去。

申祥甫拿出一副蓝布被褥,送周先生到观音庵歇宿;向和尚说定,馆地就在后门里这两间屋内。

直到开馆那日,申祥甫同着众人领了学生来,七长八短几个孩子,拜见先生。

众人各自散了。

周进上位教书。

晚间学生家去,把各家贽见拆开来看:只见荀家是一钱银子,另有八分银子代茶;

其余也有三分的,也有四分的,也有十来个钱的,合拢了不彀一个月饭食。

周进一总包了,交与和尚收着再算。

那些孩子就像蠢牛一般,一时照顾不到,就溜到外边去打瓦踢球,每日淘气不了。

周进只得捺定性子,坐着教导。

不觉两个多月,天气渐暖。

周进吃过午饭,开了后门出来,河沿上望望。

虽是乡村地方,河边却也有几树桃花、柳树,红红绿绿,间杂好看。

看了一回,只见蒙蒙的细雨下将起来。

周进见下雨,转入门内,望着雨下在河里,烟笼远树,景致更妙。

这雨越下越大。

却见上流头一只船冒雨而来。

那船本不甚大,又是芦席篷,所以怕雨。

将近河岸,看时,中舱坐着一个人,船尾坐着两个从人,船头上放着一担食盒。

将到岸边,那人连呼船家泊船,带领从人,走上岸来。

周进看那人时,头戴方巾,身穿宝蓝缎直裰,脚下粉底皂靴,三绺髭须,约有三十多岁光景。

走到门口,与周进举一举手,一直进来。

自己口里说道:‘原来是个学堂。’

周进跟了进来作揖。

那人还了个半礼道:‘你想就是先生了?’

周进道:‘正是。’

那人问从者道:‘和尚怎的不见?’说着,和尚忙走了出来道:‘原来是王大爷。请坐。僧人去烹茶来。’向着周进道:‘这王大爷就是前科新中的。先生陪了坐着,我去拿茶。’

那王举人也不谦让,从人摆了一条凳子,就在上首坐了。

周进下面相陪。

王举人道:‘你这位先生贵姓?’

周进知他是个举人,便自称道:‘晚生姓周。’

王举人道:‘去年在谁家作馆?’

周进道:‘在县门口顾老相公家。’

王举人道:‘足下莫不是就在我白老师手里曾考过一个案首的?说这几年在顾二哥家做馆,不差不差。’

周进道:‘俺这顾东家,老先生也是相与的?’

王举人道:‘顾二哥是俺户下册书,又是拜盟的好弟兄。’

须臾,和尚献上茶来吃了。

周进道:‘老先生的朱卷是晚生熟读过的。后面两大股文章,尤其精妙。’

王举人道:‘那两股文章不是俺作的。’

周进道:‘老先生又过谦了。却是谁作的呢?’

王举人道:‘虽不是我作的,却也不是人作的。那时头场,初九日,天色将晚,第一篇文章还不曾做完,自己心里疑惑,说:‘我平日笔下最快,今日如何迟了?’正想不出来,不觉磕睡上来,伏着号板打一个盹。只见五个青脸的人跳进号来,中间一人,手里拿着一枝大笔,把俺头上点了一点,就跳出去了。随即一个戴纱帽、红袍金带的人,揭帘子进来,把俺拍了一下,说道:‘王公请起。’那时弟吓了一跳,通身冷汗,醒转来,拿笔在手,不知不觉写了出来。可见贡院里鬼神是有的。弟也曾把这话回禀过大主考座师,座师就道弟该有鼎元之分。’

正说得热闹,一个小学生送仿来批,周进叫他阁着。

王举人道:‘不妨,你只管去批仿,俺还有别的事。’

周进只得上位批仿。

王举人吩咐家人道:‘天已黑了,雨又不住,你们把船上的食盒挑了上来,叫和尚拿升米做饭。船家叫他伺候着,明日早走。’向周进道:‘我方才上坟回来,不想遇着雨,耽搁一夜。’说着,就猛然回头,一眼看见那小学生的仿纸上的名字是荀玫,不觉就吃了一惊。

一会儿咂嘴弄唇的,脸上做出许多怪物像。

周进又不好问他,批完了仿,依旧陪他坐着。

他就问道:‘方才这小学生几岁了?’

周进道:‘他才七岁。’

王举人道:‘是今年才开蒙?这名字是你替他起的?’

周进道:‘这名字不是晚生起的。开蒙的时候,他父亲央及集上新进梅朋友替他起名。梅朋友说自己的名字叫做‘玖’,也替他起个‘王’旁的名字发发兆,将来好同他一样的意思。’

王举人笑道:‘说起来,竟是一场笑话:弟今年正月初一日梦见看会试榜,弟中在上面是不消说了,那第三名也是汶上人,叫做荀玫。弟正疑惑我县里没有这一个姓荀的孝廉,谁知竟同着这个小学生的名字。难道和他同榜不成!’说罢,就哈哈大笑起来,道:‘可见梦作不得准!况且功名大事,总以文章为主,那里有甚么鬼神!’

周进道:‘老先生,梦也竟有准的。前日晚生初来,会着集上梅朋友,他说也是正月初一日,梦见一个大红日头落在他头上;他这年就飞黄腾达的。’

王举人道:‘这话更不作得准了。比如他进个学,就有日头落在他头上,像我这发过的,不该连天都掉下来,是俺顶着的了?’

彼此说着闲话,掌上灯烛,管家捧上酒饭,鸡、鱼、鸭、肉,堆满春台。

王举人也不让周进,自己坐着吃了,收下碗去。

落后和尚送出周进的饭来,一碟老菜叶,一壶热水。

周进也吃了。

叫了安置,各自歇宿。

次早,天色已晴,王举人起来洗了脸,穿好衣服,拱一拱手,上船去了。

撒了一地的鸡骨头、鸭翅膀、鱼刺、瓜子壳,周进昏头昏脑,扫了一早晨。

自这一番之后,一薛家集的人都晓得荀家孩子是县里王举人的进士同年,传为笑话。

这些同学的孩子赶着他就不叫荀玫了,都叫他‘荀进士’。

各家父兄听见这话,都各不平,偏要在荀老翁跟前恭喜,说他是个封翁太老爷。

把个荀老爹气得有口难分。

申祥甫背地里又向众人道:‘那里是王举人亲口说这番话。这就是周先生看见我这一集上只有荀家有几个钱,捏造出这话来奉承他,图他个逢时遇节,他家多送两个盒子。俺前日听见说,荀家抄了些面筋、豆腐干送在庵里,又送了几回馒头、火烧。就是这些原故了!’

众人都不喜欢,以此周进安身不牢;因是碍着夏总甲的面皮,不好辞他,将就混了一年。

后来夏总甲也嫌他呆头呆脑,不知道常来承谢,由着众人把周进辞了来家。

那年却失了馆,在家日食艰难。

一日,他姊丈金有余来看他,劝道:

‘老舅,莫怪我说你。这读书求功名的事,料想也是难了。

人生世上,难得的是这碗现成饭,只管‘稂不稂莠不莠’的到几时?

我如今同了几个大本钱的人到省城去买卖,差一个记帐的人,你不如同我们去走走。

你又孤身一人,在客伙内,还是少了你吃的,穿的?’

周进听了这话,自己想:

‘瘫子掉在井里,捞起也是坐。’有甚亏负我?

随即应允了。

金有余择个吉日,同一伙客人起身,来到省城杂货行里住下。

周进无事闲着,街上走走。

看见纷纷的工匠都说是修理贡院。

周进跟到贡院门口,想挨进去看,被看门的大鞭子打了出来。

晚间向姊夫说,要去看看。

金有余只得用了几个小钱,一伙客人都也同了去看;又央及行主人领着。

行主人走进头门,用了钱的并无拦阻。

到了龙门下,行主人指道:

‘周客人,这是相公们进的门了。’

进去两边号房门,行主人指道:

‘这是天字号了,你自进去看看。’

周进一进了号,见两块号板摆得齐齐整整,不觉眼睛里一阵酸酸的,长叹一声,一头撞在号板上,直殭殭不醒人事。

只因这一死,有分教:

累年蹭蹬,忽然际会风云;

终岁凄凉,竟得高悬月旦。

未知周进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儒林外史-第二回-译文

王孝廉村学识同科周蒙师暮年登上第

话说山东兖州府汶上县有个乡村,叫做薛家集。这集上有百十来人家,都是务农为业。村口一个观音庵,殿宇三间之外,另还有十几间空房子,后门临着水次。这庵是十方的香火,只得一个和尚住。集上人家,凡有公事,就在这庵里来同议。

那时成化末年,正是天下繁富的时候。新年正月初八日,集上人约齐了,都到庵里来议闹龙灯之事。到了早饭时候,为头的申祥甫带了七八个人走了进来,在殿上拜了佛。和尚走来与诸位见节,都还过了礼。申祥甫发作和尚道:“和尚!你新年新岁,也该把菩萨面前香烛点勤些!阿弥陀佛!受了十方的钱钞,也要消受。”又叫“诸位都来看看:这琉璃灯内,只得半琉璃油!”指着内中一个穿齐整些的老翁,说道:“不论别人,只这一位荀老爹,三十晚里还送了五十斤油与你。白白给你炒菜吃,全不敬佛!”和尚陪着小心,等他发作过了,拿一把铅壶,撮了一把苦丁茶叶,倒满了水,在火上燎得滚热,送与众位吃。

荀老爹先开口道:“今年龙灯上庙,我们户下各家,须出多少银子?”申祥甫道:“且住,等我亲家来一同商议。”正说着,外边走进一个人来,两只红眼边,一副锅铁脸,几根黄胡子,歪戴着瓦楞帽,身上青布衣服就如油篓一般;手里拿着一根赶驴的鞭子,走进门来,和众人拱一拱手,一屁股就坐在上席。这人姓夏,乃薛家集上旧年新参的总甲。夏总甲坐在上席,先吩咐和尚道:“和尚,把我的驴牵在后园槽上,卸了鞍子,将些草喂的饱饱的。我议完了事,还要到县门口黄老爹家吃年酒去哩。”吩咐过了和尚,把腿跷起一只来,自己拿拳头在腰上只管捶。捶着,说道:“俺如今到不如你们务农的快活了。想这新年大节,老爷衙门里,三班六房,那一位不送帖子来。我怎好不去贺节。每日骑着这个驴,上县下乡,跑得昏头晕脑。打紧又被这瞎眼的亡人在路上打个前失,把我跌了下来,跌的腰胯生疼。”申祥甫道:“新年初三,我备了个豆腐饭邀请亲家,想是有事不得来了?”夏总甲道:“你还说哩。从新年这七八日,何曾得一个闲?恨不得长出两张嘴来,还吃不退。就像今日请我的黄老爹,他就是老爷面前站得起来的班头。他抬举我,我若不到,不惹他怪?”申祥甫道:“西班黄老爹,我听见说,他从年里头就是老爷差出去了。他家又无兄弟、儿子,却是谁做主人?”夏总甲道:“你又不知道了。今日的酒,是快班李老爹请。李老爹家房子褊窄,所以把席摆在黄老爹家大厅上。

说了半日,才讲到龙灯上。夏总甲道:“这样事,俺如今也有些不耐烦管了。从前年年是我做头,众人写了功德,赖着不拿出来,不知累俺赔了多少。况今年老爷衙门里,头班、二班、西班、快班,家家都兴龙灯,我料想看个不了,那得功夫来看乡里这条把灯。但你们说了一场,我也少不得搭个分子,任凭你们那一位做头。像这荀老爹,田地广,粮食又多,叫他多出些;你们各家照分子派,这事就舞起来了。”众人不敢违拗,当下捺着姓荀的出了一半,其余众户也派了,共二三两银子,写在纸上。和尚捧出茶盘,──云片糕、红枣,和些瓜子、豆腐干、栗子、杂色糖,摆了两桌。尊夏老爹坐在首席,斟上茶来。

申祥甫又说:“孩子大了,今年要请一个先生。就是这观音庵里做个学堂。”众人道:“俺们也有好几家孩子要上学。只这申老爹的令郎,就是夏老爹的令婿;夏老爹时刻有县主老爷的牌票,也要人认得字。只是这个先生,须是要城里去请才好。”夏总甲道:“先生倒有一个。你道是谁?就是咱衙门里户总科提控顾老相公家请的一位先生,姓周,官名叫做周进,年纪六十多岁。前任老爷取过他个头名,却还不曾中过学。顾老相公请他在家里三个年头,他家顾小舍人去年就中了学,和咱镇上梅三相一齐中的。那日从学里师爷家迎了回来,小舍人头上戴着方巾,身上披着大红紬,骑着老爷棚子里的马,大吹大打,来到家门口。俺合衙门的人都拦着街递酒。落后请将周先生来,顾老相公亲自奉他三杯,尊在首席。点了一本戏,是梁灏八十岁中状元的故事。顾老相公为这戏,心里还不大喜欢,落后戏文内唱到梁灏的学生却是十七八岁就中了状元,顾老相公知道是替他儿子发兆,方才喜了。你们若要先生,俺替你把周先生请来。”众人都说是好。吃完了茶,和尚又下了一箸牛肉面吃了,各自散讫。

次日,夏总甲果然替周先生说了,每年馆金十二两银子,每日二分银子在和尚家代饭,约定灯节后下乡,正月二十开馆。

到了十六日,大家把分子送到了申祥甫家,准备酒菜,邀请了集市上新考中秀才的梅三相作为陪客。梅玖戴着新的方巾,很早就到了。直到巳时,周先生才来。听到门外狗叫声,申祥甫走出去迎接他进来。大家看到周进时,他头戴一顶旧毡帽,身穿黑色的绸缎旧长袍,右边袖子和后背都破了,脚下一双旧的大红绸缎鞋,脸色黑瘦,胡子花白。申祥甫把他引进堂屋。梅玖才慢慢地站起来和他见面。周进问:“这位相公是谁?”大家说:“这是我们集市上在学的梅相公。”周进听了,谦虚地不肯先向梅玖行礼。梅玖说:“今天的事情不一样。”周进再三不肯。大家说:“按年纪算,周先生是长辈,先生就别太拘泥了。”梅玖回头对大家说:“你们不知道我们学校的规矩,老朋友从来不会按照年纪大小排序。但今天不一样,还是周先生请先。”原来明朝的士大夫把儒学生员称为“朋友”,把童生称为“小友”。比如童生考中秀才,不管年纪多大,也称为“老友”;如果没有考中,即使到了八十岁,也还称为“小友”。就像女儿出嫁一样:出嫁时称为“新娘”,后来称呼“奶奶”、“太太”,就不叫“新娘”了;如果是做妾,即使头发白了,还要叫“新娘”。

闲话不提。周进因为他这样说,也就不再客气,竟然先行向他行礼。大家都行过礼后坐下。只有周进和梅玖的茶杯里有两颗红枣,其余都是清茶。喝过茶后,摆上两张桌子,杯箸齐全,尊周先生为首席,梅相公为第二席,大家按年纪大小坐下,斟上酒来。周进接过酒杯,向众人表示感谢,一饮而尽。随即每桌摆上八九个碗,里面有猪头肉、公鸡、鲤鱼、肚子、肺、肝、肠等。喊一声:“请!”大家一起举筷,食物像风卷残云一样很快就被吃掉了一半。看到周先生,他一筷子也没动。申祥甫说:“今天先生为什么不用菜?这不是上门找麻烦吗?”他挑了好的递给周进。周进拦住说:“实话告诉你们,我学生是吃长斋的。”大家说:“这个我们确实疏忽了。不知道先生为什么吃斋。”周进说:“因为当年先母生病时,在观音菩萨面前许下的愿,到现在也吃十几年了。”梅玖说:“因为先生吃斋,我想起一个笑话,是前天在城里我那案伯顾老相公家听他说的。有个做先生的一字至七字诗,……”大家停止吃饭,听他念诗。他就念道:“呆,秀才,吃长斋,胡须满腮,经书不揭开,纸笔自己安排,明年不请我自来。”念完,说:“像我这样周长兄如此有才华,呆是呆不呆的了。”又捂着嘴说:“秀才,指日可待;那‘吃长斋,胡须满腮’,竟被他一语道破!”说完,哈哈大笑。大家都笑了起来。周进感到不好意思。申祥甫连忙斟一杯酒说:“梅三相该罚一杯。顾老相公家的西席就是周先生了。”梅玖说:“我不知道该不该罚!但这话不是针对周长兄,他说明了是个秀才。但吃斋也是好事。我先前有一个母舅,一口长斋,后来考中了秀才,老师送了丁祭的肉来,外祖母说:‘丁祭肉如果不吃,圣人就要计较了:大则降灾,小则害病。’只得就开了斋。我这位周长兄,只到今年秋祭,少不得有肉送来,不怕你不开斋。”大家说他发的利市好,同斟一杯,送给周先生预祝,把周先生的脸羞得红一块,白一块,只得承谢众人,将酒接在手里。厨房里端出汤点和来,一大盘实心馒头,一盘油煎的火烧。大家说:“这些点心是素的,先生吃几个。”周进怕汤不干净,要了茶来吃点心。

其中一个人问申祥甫:“你亲家今天在哪里?怎么不来陪先生坐坐?”申祥甫说:“他到快班李老爹家喝酒去了。”另一个人说:“李老爹这几年在新任老爷手下混得风生水起,怕不到一年能赚千把银子。只是他老人家好赌,不如西班黄老爹,当初也在这些事里玩闹,这几年成了正果,家里房子盖得像天宫一样,热闹非凡。”荀老爹对申祥甫说:“你亲家自从当家后,运气也算不错。再过两年,只怕也要达到黄老爹的水平了。”申祥甫说:“他也要算得上是稳当了。如果想到黄老爹的水平,只怕还得再做梦几年。”

梅相公正吃着火烧,接口说:“做梦倒也有些准。”他问周进:“长兄这些年考试,可曾得到什么梦兆?”周进说:“倒也没有。”梅玖说:“就是侥幸的这一年,正月初一,我梦见在一个很高的山上,天上的太阳,正好,正正地掉下来,压在我头上,吓出一身汗;醒了摸一摸头,好像还有些热。当时不知道什么原因,现在想来,好不有准!”于是点心吃完,又斟了一轮酒。直到点灯时分,梅相公和大家告别回去。申祥甫拿出一副蓝布被褥,送周先生到观音庵歇宿;向和尚说好,住处就在后门里那两间屋内。

直到开馆那天,申祥甫和大家领着学生来,有长有短几个孩子,拜见先生。大家各自散去。周进开始教书。晚上学生回家后,周进把各家送来的见面礼拆开来看:只见荀家送了一钱银子,还有八分银子代茶;其余的也有三分的,也有四分的,也有十来个钱的,加起来还不够一个月的饭食。周进把所有的都收起来,交给和尚保管,以后再结算。那些孩子就像蠢牛一样,一时照顾不过来,就跑到外面去打瓦踢球,每天都很淘气。周进只得静下心来,坐着教导他们。

不知不觉已经两个多月过去了,天气渐渐变暖。周进吃完午饭,打开后门出来,望了望河沿。虽然是乡村地方,但河边也有几棵桃花和柳树,红红绿绿,看起来很美。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下起了蒙蒙细雨。周进看到下雨,转身回到屋内,望着雨滴落在河里,烟雾笼罩着远处的树木,景色变得更加美妙。雨越下越大,只见上游来了一只船,在雨中艰难前行。那船不大,又是芦苇席篷,所以很怕雨。船靠近河岸时,看到中舱里坐着一个人,船尾坐着两个随从,船头上放着一只食盒。那人看到岸边,就喊船家停船,带着随从走上岸来。周进看到那个人,戴着方巾,穿着宝蓝色的缎子长袍,脚下是粉底皂靴,留着三绺胡须,大约三十多岁。走到门口,向周进举手示意,径直走进来。他嘴里说:“原来是个学堂。”周进跟在他后面行礼。那个人还了一个半礼说:“您应该是先生吧?”周进回答:“正是。”那个人问随从:“和尚怎么没来?”说着,和尚急忙走了出来,说:“原来是王大爷,请坐。我去泡茶来。”然后对周进说:“这位王大爷是前科新科举人。先生请坐,我去拿茶。”

那位王举人也不谦虚,随从摆了一张凳子,他就坐在上首。周进陪坐在他下面。王举人问:“先生贵姓?”周进知道他是举人,便自称:“晚生姓周。”王举人问:“去年在谁家教书?”周进回答:“在县门口顾老先生家。”王举人说:“您不是在我白老师那里考过案首的吗?这几年在顾二哥家教书,对吧?”周进说:“我的顾东家,老先生也是认识的?”王举人说:“顾二哥是我的家仆,也是结拜的好兄弟。”过了一会儿,和尚端上了茶,他们喝了。周进说:“老先生的朱卷我读过了。后面两大篇文章,尤其精彩。”王举人说:“那两篇文章不是我写的。”周进说:“老先生又太谦虚了。那文章是谁写的呢?”王举人说:“虽然不是我写的,但也不是人写的。那时头场,初九日,天快黑了,第一篇文章还没写完,我心里很疑惑,说:‘我平时写字很快,今天怎么这么慢?’正想不出来,突然困意袭来,趴在桌子上打了个盹。只见五个青脸的人跳进考场,中间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支大笔,在我头上点了一下,就跳走了。随即一个戴纱帽、穿红袍金带的人进来,拍了我一下,说:‘王公请起。’那时我吓了一跳,全身冷汗,醒来后,手拿笔,不知不觉写出了文章。可见贡院里有鬼神。我也曾把这话告诉过大主考老师,老师说,我应该有状元之才。”

正说得热闹,一个小学生送来试卷让他批改,周进让他等着。王举人说:“没关系,你只管去批改试卷,我还有别的事。”周进只好上去批改试卷。王举人吩咐家人:“天已经黑了,雨还没停,你们把船上的食盒挑上来,让和尚拿米做饭。告诉船家,让他们等着,明天早上再走。”他对周进说:“我刚从坟上回来,没想到遇到雨,耽误了一夜。”说着,他突然回头,一眼看到那个小学生的试卷上的名字是荀玫,不禁吃了一惊。一会儿他咂嘴弄唇,脸上露出许多奇怪的表情。周进不好问他,批改完试卷后,依旧陪他坐着。他问:“刚才那个小学生几岁了?”周进说:“他才七岁。”王举人说:“是今年才开始读书的吗?这名字是你给他起的?”周进说:“这名字不是我起的。他开始读书的时候,他父亲请集上新来的梅朋友给他起名。梅朋友说自己的名字叫‘玖’,也给他起个‘王’字旁的名字,希望他将来能和他一样。”

王举人笑着说:“说起来,真是一场笑话:我今年正月初一梦见看会试榜,我中在上面是不用说的,第三名也是汶上人,叫荀玫。我正疑惑我们县里没有姓荀的举人,没想到竟和这个小学生的名字一样。难道他和我在同榜吗!”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说:“可见梦是不准的!而且功名大事,主要看文章,哪里有什么鬼神!”周进说:“老先生,梦也有准的时候。前晚我初来时,遇到了集上的梅朋友,他说也是正月初一,梦见一个大红太阳落在他头上;他那年就飞黄腾达了。”王举人说:“这话更不准了。比如他考上了秀才,就有太阳落在他头上,像我这样的已经功成名就,难道不该是连天都掉下来,是我顶着了?”他们边说边聊,点上灯烛,管家端上酒饭,鸡、鱼、鸭、肉,摆满了春台。王举人没有让周进,自己坐着吃了,吃完后收走了碗。最后和尚送来周进的饭,只有一碟老菜叶,一壶热水。周进也吃了。他说了声‘安置’,各自休息。

第二天早上,天气晴朗,王举人起床洗脸,穿好衣服,拱手一礼,上船离开了。地上散落着鸡骨头、鸭翅膀、鱼刺、瓜子壳,周进昏头昏脑地扫了一早上。从那以后,薛家集的人都知道荀家的孩子是县里王举人的同年进士,成了笑谈。那些同学的孩子都叫他‘荀进士’。各家父兄听到这话,都纷纷来恭喜荀老爹,说他是个封翁太老爷。把荀老爹气得说不出话来。申祥甫私下里对众人说:‘哪里是王举人亲口说的这些话。这是周先生看到我这一集上只有荀家有几个钱,编造出这些话来奉承他,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好处。我前些日子听说,荀家送了一些面筋、豆腐干到庙里,又送了几次馒头、火烧。就是这些原因了!’众人都不喜欢,因此周进在这里住得不稳;因为夏总甲的面子,不好辞退他,只好勉强混了一年。后来夏总甲也嫌他傻乎乎的,不知道经常来道谢,就由着众人把周进辞退了回家。

那年他失去了官职,在家里生活非常艰难。有一天,他的姐夫金有余来看望他,劝说道:‘老舅,不要怪我这么说你。这读书追求功名的事情,看来也是很难了。人活在世上,难得的是这碗现成的饭,你还在那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追求,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呢?我现在和一些有本钱的人一起去省城做生意,缺一个记账的人,你不如和我们一起去试试。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外面住店,还是少了你的吃穿。’周进听了这话,自己想:‘就算是一个瘫子掉进井里,被救起来也是坐着的。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呢?’于是他答应了。

金有余选了一个吉利的日子,和一伙客人一起出发,来到省城的杂货行住下。周进没事做,就在街上闲逛。看到许多工匠都在说是在修理贡院。周进跟着走到贡院门口,想进去看看,却被看门的人用大鞭子赶了出来。晚上他对姐夫说要去看看,金有余只好花了一些小钱,让一伙客人都跟着去看;又请求店主带路。店主走进头门,给过钱的人并没有阻拦。到了龙门下,店主指着说:‘周客人,这是相公们进的地方。’进去后两边是号房门,店主指着说:‘这是天字号房间,你自己进去看看。’周进一进号房,看到两块号板摆放得整整齐齐,突然觉得眼睛酸酸的,长叹一声,一头撞在号板上,当场昏迷不醒。

正是因为这一死,有缘分的周进,忽然际遇风云变化;一年到头凄凉孤寂,竟然得以高升。周进的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儒林外史-第二回-注解

王孝廉:指科举制度中的生员,即秀才,是科举考试中的初级资格。

村学识:指乡村中的知识或学问。

同科:指同一科举年份。

周蒙师:周蒙师是周进的名字,这里指周进这个老师。

暮年:指晚年,晚年时期。

登上第:指科举考试中取得名次,即登科及第。

兖州府:古代行政区划名,指现在的山东省兖州市一带。

汶上县:古代行政区划名,指现在的山东省汶上县。

观音庵:佛教寺庙,供奉观音菩萨。

香火:指寺庙中的宗教活动,也指信徒对寺庙的供奉。

和尚:指出家的男性佛教徒。

公事:指公共事务或集体活动。

成化末年:成化是明朝皇帝朱见深的一个年号,成化末年即该年号接近结束的时候。

新年:指农历新年,即春节。

琉璃灯:一种装饰华丽的灯具,用琉璃制成。

苦丁茶:一种苦涩的茶叶,具有清热解毒的功效。

总甲:古代的一种官职,负责管理治安。

驴:一种家畜,通常用于载人或载物。

驴的鞭子:用来驱赶驴子的工具。

县门口:指县城的门口,这里指县城。

黄老爹:黄老爹是故事中的角色,是一位成功人士,家境富裕。

年酒:春节期间的一种庆祝活动,通常在家中举办,邀请亲朋好友共聚一堂。

老爷:对官员的尊称,这里指县官。

三班六房:古代官署的分工,三班指吏、户、礼三部,六房指三部下属的六个科室。

头名:指科举考试中的第一名。

学:指学校,这里指科举考试中的学府。

馆金:指聘请教师的报酬。

代饭:指在寺庙或学校等地方提供的膳食服务。

灯节:指元宵节,是中国传统节日之一,有放灯、赏灯的习俗。

申祥甫:申祥甫是故事中的角色,他是集上的一位人物,具有社交能力和一定的社会地位。

梅三相:梅三相是故事中的角色,他是新进学的儒学生员,具有文化素养和一定的社会地位。

周先生:周先生是故事中的角色,他是教书先生,负责教授学生。

庠:庠是古代学校的一种,是教育机构,也是科举考试的预备学校。

方巾:方巾是古代士人戴的一种头巾,常用于读书人。

紬:紬是一种丝织品,质地较厚,古代常用于制作衣服。

直裰:直裰是古代男子的一种服装,类似长袍。

庠序齿:庠序齿是古代学校的一种礼节,按照年龄大小排序。

朋友:朋友在古代是对儒学生员的尊称,意味着他们已经进入学官体系。

小友:小友在古代是对童生的称呼,指未入学的读书人。

新娘:新娘是指新婚的女方,在古代,女子出嫁后会有不同的称呼。

奶奶:奶奶是对已婚女性的尊称,尤其是对长辈女性的尊称。

太太:太太是对已婚女性的尊称,常用于对妻子或妻子的尊称。

长斋:长斋是指长期持斋,即长期不吃荤腥。

观音菩萨:观音菩萨是佛教中的菩萨,以慈悲为怀,常被信徒供奉。

丁祭:丁祭是古代的一种祭祀活动,用于纪念祖先。

胙肉:胙肉是指祭祀时用于分赠的肉食。

快班:快班是古代官府中的一种机构,负责处理紧急事务。

李老爹:李老爹是故事中的角色,是一位官员,与新任老爷关系密切。

馆地:馆地是指教书先生居住的地方。

贽见:贽见是指学生或家长送给老师的礼物。

打瓦踢球:打瓦踢球是古代的一种儿童游戏,类似于现在的踢毽子。

捺定性子:捺定性子是指平心静气,保持稳定的心态。

周进:小说《儒林外史》中的主人公,一个落魄的秀才,性格迂腐,对功名充满渴望。

王大爷:小说中的人物,王举人的别称,新科举人,身份尊贵。

举人:明清科举制度中的一种科举出身,是科举考试中的第三级,相当于现代的学士学位。

案首:科举考试中的第一名,即解元。

贡院:古代科举考试的考场。

鼎元:科举考试中的最高荣誉,即状元。

册书:古代官职,负责管理户籍、文书等事务。

盟兄弟:结拜的兄弟,表示关系亲密。

朱卷:科举考试中考生填写的卷子,包括个人信息和文章。

号板:科举考试时考生坐的板凳,上面刻有考生的座位号。

鬼神:指超自然的力量或神灵。

鼎元之分:指获得科举考试中的最高荣誉。

仿:古代的一种文体,类似于现在的作文。

阁着:暂时放置,不急于处理。

开蒙:指儿童开始接受正规教育。

梅朋友:小说中的人物,为新科举人荀玫起名的朋友。

玖:古代的一种计数单位,相当于十。

会试榜:科举考试中的会试榜单,会试是科举考试的第二级。

孝廉:科举制度中的一种科目,考试合格者称为孝廉。

飞黄腾达:形容人迅速得到显赫的地位或成就。

春台:古代宴会时放置食物的台子。

封翁:古代对科举及第者的尊称。

逢时遇节:指遇到合适的时机。

盒子:古代用来装食物的容器,这里指礼物。

面筋、豆腐干:古代食品,这里指礼物。

馒头、火烧:古代食品,这里指礼物。

失了馆:失去了教书的地方,即失去了教书的工作。

日食艰难:日常饮食困难,形容生活贫困。

姊丈:妻子的哥哥,这里指金有余。

金有余:周进的女婿,这里指周进的姐夫。

老舅:对年长的亲戚的一种亲昵的称呼,这里指周进。

求功名:追求功名利禄,指通过科举考试获得官职。

稂不稂莠不莠:形容庄稼长得不整齐,比喻事情没有着落,没有结果。

大本钱:指有大量资本的人。

省城:指省的行政中心,这里指周进要去的地方。

买卖:指商业交易。

记帐的人:负责记账的工作人员。

客伙:指旅店,这里指周进住的地方。

瘫子掉在井里,捞起也是坐:比喻处于困境中,无论怎样都是一种处境,不如接受现状。

龙门:古代科举考场中的一种门,考生只能通过此门进入考场。

号房:科举考场中的考生住宿的地方。

天字号:指最好的房间或位置。

殭殭不醒人事:形容昏迷不醒,失去意识。

蹭蹬:形容不得志,处境艰难。

际会风云:遇到好的时机,比喻机遇来临。

高悬月旦:指功成名就,比喻获得很高的荣誉或地位。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儒林外史-第二回-评注

这段古文描绘了一个名叫周进的读书人,在经历了生活的困境后,他的内心世界和命运转折。

首句‘那年却失了馆,在家日食艰难’直接点明了周进的困境,‘失了馆’意味着失去了教职,‘日食艰难’则描绘了生活的困顿。

接下来,金有余的出现,代表了周进生活中的一个转折点。金有余的劝导‘老舅,莫怪我说你。这读书求功名的事,料想也是难了’反映了当时社会对读书人求功名的现实看法,同时也反映了金有余对周进的关心。

周进的内心独白‘‘瘫子掉在井里,捞起也是坐。’有甚亏负我?’表现了他对现状的无奈和自我安慰,同时也透露出他的自卑和自我怀疑。

金有余的提议‘你不如同我们去走走’是周进命运的另一个转折点,它意味着周进将离开熟悉的乡村生活,进入一个全新的环境。

周进在省城的生活中,对贡院的描写‘看见纷纷的工匠都说是修理贡院’和‘进去两边号房门,行主人指道:“这是天字号了,你自进去看看。”’展现了他对科举制度的向往和渴望。

周进进入号房后的反应‘见两块号板摆得齐齐整整,不觉眼睛里一阵酸酸的,长叹一声,一头撞在号板上,直殭殭不醒人事’是对他内心情感的深刻描绘,表达了他对科举功名的渴望和对现实的失望。

最后一句‘只因这一死,有分教:累年蹭蹬,忽然际会风云;终岁凄凉,竟得高悬月旦。’是对周进命运的预言,预示着他的命运将会有巨大的转变。

整体而言,这段古文通过对周进生活的描绘,展现了一个读书人在社会现实面前的挣扎和内心世界的复杂性,同时也反映了科举制度对个人命运的影响。

内容标题:《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儒林外史-第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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