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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儒林外史-第二十一回

作者: 吴敬梓(1701年-1754年),清代小说家,因其小说《儒林外史》而著名。他是清代小说和文学评论的重要人物之一,其作品充满批判性和讽刺性,展示了社会中人物的种种伪善与矛盾。

年代:成书于清代(约18世纪)。

内容简要:《儒林外史》是吴敬梓创作的讽刺小说,小说通过对不同儒生的描写,揭示了明清时期官场、学术和士人的伪善与腐化。故事围绕一些学者和文人的生活与经历,展现了他们追求功名利禄、名利心态、道德沦丧的种种行为。书中的人物多具典型性,有的纯洁高尚,有的则虚伪贪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通过生动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刻画,《儒林外史》批判了士人的虚伪风气,并反映了封建社会的腐败与不公,是清代小说的经典之作。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儒林外史-第二十一回-原文

冒姓字小子求名念亲戚老夫卧病

话说牛浦郎在甘露庵里读书,老和尚问他姓名,他上前作了一个揖,说道:“老师父,我姓牛,舍下就在这前街上住。

因当初在浦口外婆家长的,所以小名就叫做浦郎。

不幸父母都去世了,只有个家祖,年纪七十多岁,开个小香蜡店,胡乱度日,每日叫我拿这经折去讨些赊帐。

我打从学堂门口过,听见念书的声音好听,因在店里偷了钱买这本书来念。

却是吵闹老师父了。

老和尚道:“我方才不是说的,人家拿大钱请先生教子弟,还不肯读;像你小檀越偷钱买书念,这是极上进的事。

但这里地下冷,又琉璃灯不甚明亮。

我这殿上有张桌子,又有个灯挂儿,你何不就着那里去念,也觉得爽快些。”

浦郎谢了老和尚,跟了进来,果然一张方桌,上面一个油灯挂,甚是幽静。

浦郎在这边厢读书,老和尚在那边打坐,每晚要到三更天。

一日,老和尚听见他念书,走过来问道:“小檀越,我只道你是想应考,要上进的念头,故买这本文章来念;而今听见你念的是诗,这个却念他则甚?”

浦郎道:“我们经纪人家,那里还想甚么应考上进?只是念两句诗破破俗罢了。”

老和尚见他出语不俗,便问道:”你看这诗,讲的来么?”

浦郎道:“讲不来的也多;若有一两句讲的来,不由的心里觉得欢喜。”

老和尚道:“你既然欢喜,再念几时我把两本诗与你看,包你更欢喜哩。”

浦郎道:“老师父有甚么诗?何不与我看?”

老和尚笑道:“且慢,等你再想几时看。”

又过了些时,老和尚下乡到人家去念经,有几日不回来,把房门锁了,殿上托了浦郎。

浦郎自心里疑猜:“老师父有甚么诗,却不肯就与我看,哄我想的慌。

仔细算来,三讨不如一偷。”

趁老和尚不在家,到晚,把房门掇开,走了进去。

见桌上摆着一座香炉,一个灯盏,一串念珠,桌上放着些废残的经典,翻了一交,那有个甚么诗。

浦郎疑惑道:“难道老师父哄我?”

又寻到床上,寻着一个枕箱,一把铜锁锁着。

浦郎把锁捵开,见里面重重包裹,两本锦面线装的书,上写“牛布衣诗稿”。

浦郎喜道:“这个是了!”

慌忙拿了出来,把枕箱锁好,走出房来,房门依旧关上。

将这两本书,拿到灯下一看,不觉眉花眼笑,手舞足蹈的起来。

是何缘故?他平日读的诗是唐诗,文理深奥,他不甚懂;这个是时人的诗,他看着就有五六分解的来,故此欢喜。

又见那题目上都写着:“呈相国某大人”、“怀督学周大人”、“娄公子偕游莺脰湖分韵,兼呈令兄通政”、“与鲁太史话别”、“寄怀王观察”,其余某太守、某司马、某明府、某少尹,不一而足。

浦郎自想:“这相国、督学、太史、通政以及太守、司马、明府,都是而今的现任老爷们的称呼。

可见只要会做两句诗,并不要进学、中举,就可以同这些老爷们往来。

何等荣耀!”

因想:“他这人姓牛,我也姓牛。

他诗上只写了牛布衣,并不曾有个名字,何不把我的名字,合着他的号,刻起两方图书来印在上面,这两本诗可不算了我的了?

我从今就号做牛布衣!”

当晚回家盘算,喜了一夜。

次日,又在店里偷了几十个钱,走到吉祥寺门口一个刻图书的郭铁笔店里柜外,和郭铁笔拱一拱手,坐下说道:“要费先生的心,刻两方图书。”

郭铁笔递过一张纸来道:“请写尊衔。”

浦郎把自己小名去了一个“郎”字,写道:“一方阴文图书,刻‘牛浦之印’;一方阳文,刻“布衣”二字。”

郭铁笔接在手内,将眼上下把浦郎一看,说道:“先生便是牛布衣么?”

浦郎答道:“布衣是贱字。”

郭铁笔慌忙爬出柜台来重新作揖,请坐,奉过茶来,说道:“久已闻得有位牛布衣住在甘露庵,容易不肯会人,相交的都是贵官长者。

失敬!失敬!尊章即镌上献丑,笔资也不敢领。

此处也有几位朋友仰慕先生,改日同到贵寓拜访。”

浦郎恐他走到庵里,看出爻象,只得顺口答道:“极承先生见爱。

但目今也因邻郡一位当事约去做诗,还有几时耽阁,只在明早就行。

先生且不必枉驾,索性回来相聚罢。

图书也是小弟明早来领。”

郭铁笔应诺了。

浦郎次日讨了图书,印在上面,藏的好好的。

每晚仍在庵里念诗。

他祖父牛老儿坐在店里。

那日午后,没有生意,间壁开米店的一位卜老爹走了过来,坐着说闲话。

牛老爹店里卖的有现成的百益酒,荡了一壶,拨出两块豆腐乳和些笋干、大头菜,摆在柜台上,两人吃着。

卜老爹道:‘你老人家而今也罢了。生意这几年也还兴。你令孙长成人了,着实怜悧去得。你老人家有了接代,将来就是福人了。’

牛老道:‘老哥,告诉你不得!我老年不幸,把儿子、媳妇都亡化了,丢下这个孽障种子,还不曾娶得一个孙媳妇,今年已十八岁了。每日叫他出门讨赊账,付到三更半夜不来家,说着也不信,不是一日了。恐怕这厮知识开了,在外没脊骨钻狗洞,淘渌坏了身子,将来我这几根老骨头,却是叫何人送终?’说着,不觉凄惶起来。

卜老道:‘这也不甚难摆划的事。假如你焦他没有房屋,何不替他娶上一个孙媳妇,一家一计过日子?这也前后免不得要做的事。’

牛老道:‘老哥!我这小生意,日用还餬不过来,那得这一项银子做这一件事?’

卜老沉吟道:‘如令到有一头亲事,不知你可情愿?若情愿时,一个钱也不消费得。’

牛老道:‘却是那里有这一头亲事?’

卜老道:‘我先前有一个小女嫁在运槽贾家,不幸我小女病故了,女婿又出外经商,遗下一个外甥女,是我领来养在家里,倒大令孙一岁,今年十九岁了,你若不弃嫌,就把与你做个孙媳妇,你我爱亲做亲,我不争你的财礼,你也不争我的装奁,只要做几件布草衣服。况且一墙之隔,打开一个门就搀了过来,行人钱都可以省得的。’

牛老听罢,大喜道:‘极承老哥相爱。明日就央媒到府上来求。’

卜老道:‘这个又不是了。又不是我的孙女儿,我和你这些客套做甚么?如今主亲也是我,媒人也是我,只费得你两个帖子。我那里把庚帖送过来,你请先生择一个好日子,就把这事完成了。’

牛老听罢,忙斟了一杯酒送过来,出席作了一个揖。

当下说定了,卜老过去。

到晚,牛浦回来,祖父把卜老爹这些好意告诉了一番。

牛浦不敢违拗,次早写了两副红全帖:一副拜卜老为媒,一副拜姓贾的小亲家。

那边收了,发过庚帖来。

牛老请阴阳徐先生择定十月二十七日吉期过门。

牛老把囤下来的几石粮食变卖了,做了一件绿布棉袄、红布棉裙子、青布上盖、紫布裤子,共是四件暖衣,又换了四样首饰,三日前送了过去。

到了二十七日,牛老清晨起来,把自己的被褥搬到柜台上去睡。

他家只得一间半房子:半间安着柜台,一间做客座,客座后半间就是新房。

当日牛老让出床来,就同牛浦把新做的帐子、被褥铺迭起来。

又匀出一张小桌子,端了进来,放在后檐下有天窗的所在,好趁着亮放镜子梳头。

房里停当,把后面天井内搭了个芦席的厦子做厨房。

忙了一早晨。

交了钱与牛浦出去买东西。

只见那边卜老爹已是料理了些镜子、灯台、茶壶,和一套盆桶,两个枕头,叫他大儿子卜诚做一担挑了来。

挑进门放下,和牛老作了揖。

牛老心里着实不安,请他坐下,忙走到柜里面,一个罐内倒出两块橘饼和些蜜饯天茄,斟了一杯茶,双手递与卜诚,说道:‘却是有劳的紧了,使我老汉坐立不安。’

卜诚道:‘老伯快不要如此,这是我们自己的事。’说罢,坐下吃茶。

只见牛浦戴了新瓦楞帽,身穿青布新直裰,新鞋净袜,从外面走了进来。

后边跟着一个人,手里提着几大块肉,两个鸡,一大尾鱼,和些闽笋、芹菜之类。

他自己手里捧着油盐作料,走了进来。

牛老道:‘这是你舅丈人,快过来见礼。’

牛浦丢下手里东西,向卜诚作揖下跪,起来数钱打发那拿东西的人,自捧著作料,送到厨下去了。

随后卜家第二个儿子卜信,端了一个箱子,内里盛的是新娘子的针线鞋面;又一个大捧盘,十杯高果子茶,送了过来,以为明早拜堂之用。

牛老留着吃茶,牛浦也拜见过了。

卜家弟兄两个坐了一回,拜辞去了。

牛老自到厨下收拾酒席,足忙了一天。

到晚上,店里拿了一对长枝的红蜡烛点在房里,每枝上插了一朵通草花,央情了邻居家两位奶奶把新娘子搀了过来,在房里拜了花烛。

牛老安排一席酒菜在新人房里,与新人和搀新人的奶奶坐;自己在客座内摆了一张桌子,点起蜡烛来,杯箸安排停当,请得卜家父子三位来到。

牛老先斟了一杯酒,奠了天地,再满满斟上一杯,捧在手里,请卜老转上,说道:“这一门亲,蒙老哥亲家相爱,我做兄弟的知感不尽!却是穷人家,不能备个好席面,只得这一杯水酒,又还要屈了二位舅爷的坐。凡事总是海涵了罢。”说着,深深作下揖去。

卜老还了礼。牛老又要奉卜诚、卜信的席,两人再三辞了,作揖坐下。

牛老道:“实是不成个酒馔。至亲面上,休要笑话。只是还有一说,我家别的没有,茶叶和炭还有些须。如今煨一壶好茶,留亲家坐着谈谈,到五更天,让两口儿出来磕个头,也尽我兄弟一点穷心。”

卜老道:“亲家,外甥女年纪幼,不知个礼体,他父亲又不在跟前,一些赔嫁的东西也没有,把我羞的要不的。若说坐到天亮,我自恁要和你老人家谈谈哩,为甚么要去?”

当下卜诚、卜信吃了酒先回家去。卜老坐到五更天。两口儿打扮出来,先请牛老在上,磕下头去。

牛老道:“孙儿,我不容易看养你到而今。而今多亏了你这外公公替你成就了亲事,你已是有了房屋了。我从今日起,就把店里的事,即交付与你。一切买卖、赊欠、存留,都是你自己主张。我也老了,累不起了,只好坐在店里帮你照顾,你只当寻个老伙计罢了。孙媳妇是好的。只愿你们夫妻百年偕老,多子多孙!”磕了头;起请卜老爹转上受礼,两人磕下头去。

卜老道:“我外孙女儿有甚不到处,姑爷,你指点他。敬重上人,不要违拗夫主的言;家下没有多人,凡事勤慎些,休惹老人家着急。两礼罢。”说着,扶了起来。

牛老又留亲家吃早饭。卜老不肯,辞别去了。自此,牛家嫡亲三口儿度日。

牛浦自从娶亲,好些时不曾到庵里去。

那日出讨赊帐,顺路往庵里走走。

才到浮桥口,看见庵门外拴着五六匹马,马上都有行李,马牌子跟着。

走近前去,看韦驮殿西边凳上坐着三四个人,头戴大毡帽,身穿紬绢衣服,左手拿着马鞭子,右手捻着须子,脚下尖头粉底皂靴,跷得高高的坐在那里。

牛浦不敢进去。

老和尚在里面一眼张见,慌忙招手道:“小檀越,你怎么这些时不来?我正要等你说话哩。快些进来。”

牛浦见他叫,大着胆走了进去,见和尚已经将行李收拾停当,恰待起身。

因吃了一惊道:“老师父,你收拾了行李,要往那里去?”

老和尚道:“这外面坐的几个人,是京里九门提督齐大人那里差来的。齐大人当时在京,曾拜在我名下。而今他升做大官,特地打发人来请我到京里报国寺去做方丈。

我本不愿去;因前日有个朋友死在我这里,他却有个朋友到京会试去了,我今借这个便,到京寻着他这个朋友,把他的丧奔了回去,也了我这一番心愿。

我前日说有两本诗要与你看,就是他的,在我枕箱内。我此时也不得功夫了,你自开箱拿了去看。

还有一床褥子不好带去,还有些零碎器用,都把与小檀越,你替我照应着,等我回来。”

牛浦正要问话,那几个人走进来说道:“今日天色甚早,还赶得几十里路。请老师父快上马,休误了我们走道儿。”

说着,将行李搬出,把老和尚簇拥上马。

那几个人都上了牲口。

牛浦送了出来,只向老和尚说得一声:“前途保重!”

那一群马,泼刺刺的,如飞一般也似去了。

牛浦望不见老和尚,方才回来,自己查点一查点东西,把老和尚锁房门的锁开了,取了下来,出门反锁了庵门,回家歇宿。

次日,又到庵里走走,自想:“老和尚已去,无人对证,何不就认做牛布衣?”因取了一张白纸,写下五个大字道:“牛布衣寓内。”

自此,每日来走走。

又过了一个月,他祖父牛老儿坐在店里闲着,把帐盘一盘,见欠账上人欠的也有限了。

每日卖不上几十文钱,又都是柴米上支销去了。

合共算起,本钱已是十去其七。

这店渐渐的撑不住了,气的眼睁睁说不出话来。

到晚,牛浦回家,问着他,总归不出一个清帐,口里只管“之乎者也”,胡支扯叶。

牛老气成一病,七十岁的人,元气衰了,又没有药物补养,病不过十日,寿数已尽,归天去了。

牛浦夫妻两口,放声大哭起来。

卜老听了,慌忙走过来,见尸首停在门上,叫着:“老哥!”眼泪如雨的哭了一场。

哭罢,见牛浦在旁哭的言不得,语不得;说道:“这时节,不是你哭的事。吩咐外甥女儿看好了老爹,你同我出去料理棺衾。”

牛浦揩泪,谢了卜老。

当下同到卜老相熟的店里赊了一具棺材,又拿了许多的布,叫裁缝赶着做起衣裳来,当晚入殓。

次早,雇了八个脚子,抬往祖坟安葬。

卜老又还替他请了阴阳徐先生;自己骑驴子,同阴阳下去点了穴。

看着亲家入土,又哭了一场,同阴阳生回来;留着牛浦在坟上过了三日。

卜老一到家,就有各项的人来要钱。

卜老都许着。

直到牛浦回家,归一归店里本钱,只抵得棺材店五两银子;其余布店、裁缝、脚子的钱,都没处出。

无计奈何,只得把自己住的间半房子,典与浮桥上抽闸板的闸牌子,得典价十五两。

除还清了帐,还剩四两多银子。

卜老叫他留着些,到开年清明,替老爹成坟。

牛浦两口子没处住,卜老把自己家里出了一间房子,叫他两口儿搬来住下,把那房子交与闸牌子去了。

那日搬来,卜老还办了几碗菜替他暖房。

卜老也到他房里坐了一会,只是想着死的亲家,就要哽哽咽咽的哭。

不觉已是除夕。

卜老一家过年,儿子媳妇房中,都有酒席、炭火。

卜老先送了几斤炭,叫牛浦在房里生起火来;又送了一桌酒菜,叫他除夕在房里立起牌位来祭奠老爹。

新年初一日,叫他到坟上烧纸钱去,又说道:我年纪老了,这天气冷,我不能亲自来替亲家拜年。

说着,又哭了。

牛浦应诺了去。

卜老直到初三才出来贺节。

在人家吃了几杯酒和些菜,打从浮桥口过,见那闸牌子家换了新春联,贴的花花碌碌的,不由的一阵心酸,流出许多眼泪来。

要家去,忽然遇着侄女婿一把拉了家去。

侄女儿打扮着出来拜年。

拜过了,留在房里吃酒,捧上糯米做的年团子来。

吃了两个,已经不吃了,侄女儿苦劝着,又吃了两个。

回来一路迎着风,就觉得有些不好。

到晚头疼发热,就睡倒了。

请了医生来看,有说是着了气,气裹了痰的;也有说该发散的;也有说该用温中的;也有说老年人该用补药的;纷纷不一。

卜诚、卜信慌了,终日看着。

牛浦一早一晚的进房来问安。

那日天色晚了,卜老爹睡在床上,见窗眼里钻进两个人来走到床前,手里拿了一张纸,递与他看;

问别人,都说不曾看见有甚么人。

卜老爹接纸在手,看见一张花边批文,上写着许多人的名字,都用朱笔点了,一单共有三十四五个人。

头一名牛相,他知道是他亲家的名字;

未了一名便是他自己名字──卜崇礼。

再要问那人时,把眼一眨,人和票子都不见了。

只因这一番,有分教:

结交官府,致令亲戚难依;

遨游仕途,幸遇宗谊可靠。

不知卜老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儒林外史-第二十一回-译文

冒姓字小子求名念亲戚老夫卧病

话说牛浦郎在甘露庵里读书,老和尚问他姓名,他上前作了一个揖,说道:‘老师父,我姓牛,舍下就在这前街上住。因当初在浦口外婆家长,所以小名就叫做浦郎。不幸父母都去世了,只有个家祖,年纪七十多岁,开个小香蜡店,胡乱度日,每日叫我拿这经折去讨些赊帐。我打从学堂门口过,听见念书的声音好听,因在店里偷了钱买这本书来念。却是吵闹老师父了。’

老和尚道:‘我方才不是说的,人家拿大钱请先生教子弟,还不肯读;像你小檀越偷钱买书念,这是极上进的事。但这里地下冷,又琉璃灯不甚明亮。我这殿上有张桌子,又有个灯挂儿,你何不就着那里去念,也觉得爽快些。’

浦郎谢了老和尚,跟了进来,果然一张方桌,上面一个油灯挂,甚是幽静。浦郎在这边厢读书,老和尚在那边打坐,每晚要到三更天。

一日,老和尚听见他念书,走过来问道:‘小檀越,我只道你是想应考,要上进的念头,故买这本文章来念;而今听见你念的是诗,这个却念他则甚?’

浦郎道:‘我们经纪人家,那里还想甚么应考上进?只是念两句诗破破俗罢了。’

老和尚见他出语不俗,便问道:‘你看这诗,讲的来么?’

浦郎道:‘讲不来的也多;若有一两句讲的来,不由的心里觉得欢喜。’

老和尚道:‘你既然欢喜,再念几时我把两本诗与你看,包你更欢喜哩。’

浦郎道:‘老师父有甚么诗?何不与我看?’

老和尚笑道:‘且慢,等你再想几时看。’

又过了些时,老和尚下乡到人家去念经,有几日不回来,把房门锁了,殿上托了浦郎。浦郎自心里疑猜:‘老师父有甚么诗,却不肯就与我看,哄我想的慌。仔细算来,三讨不如一偷。’趁老和尚不在家,到晚,把房门掇开,走了进去。

见桌上摆着一座香炉,一个灯盏,一串念珠,桌上放着些废残的经典,翻了一交,那有个甚么诗。浦郎疑惑道:‘难道老师父哄我?’又寻到床上,寻着一个枕箱,一把铜锁锁着。

浦郎把锁捵开,见里面重重包裹,两本锦面线装的书,上写‘牛布衣诗稿’。浦郎喜道:‘这个是了!’慌忙拿了出来,把枕箱锁好,走出房来,房门依旧关上。

将这两本书,拿到灯下一看,不觉眉花眼笑,手舞足蹈的起来。是何缘故?他平日读的诗是唐诗,文理深奥,他不甚懂;这个是时人的诗,他看着就有五六分解的来,故此欢喜。

又见那题目上都写着:‘呈相国某大人’、‘怀督学周大人’、‘娄公子偕游莺脰湖分韵,兼呈令兄通政’、‘与鲁太史话别’、‘寄怀王观察’,其余某太守、某司马、某明府、某少尹,不一而足。

浦郎自想:‘这相国、督学、太史、通政以及太守、司马、明府,都是而今的现任老爷们的称呼。可见只要会做两句诗,并不要进学、中举,就可以同这些老爷们往来。何等荣耀!’因想:‘他这人姓牛,我也姓牛。他诗上只写了牛布衣,并不曾有个名字,何不把我的名字,合着他的号,刻起两方图书来印在上面,这两本诗可不算了我的了?我从今就号做牛布衣!’当晚回家盘算,喜了一夜。

次日,又在店里偷了几十个钱,走到吉祥寺门口一个刻图书的郭铁笔店里柜外,和郭铁笔拱一拱手,坐下说道:‘要费先生的心,刻两方图书。’

郭铁笔递过一张纸来道:‘请写尊衔。’浦郎把自己小名去了一个‘郎’字,写道:‘一方阴文图书,刻“牛浦之印”;一方阳文,刻“布衣”二字。’

郭铁笔接在手内,将眼上下把浦郎一看,说道:‘先生便是牛布衣么?’浦郎答道:‘布衣是贱字。’

郭铁笔慌忙爬出柜台来重新作揖,请坐,奉过茶来,说道:‘久已闻得有位牛布衣住在甘露庵,容易不肯会人,相交的都是贵官长者。失敬!失敬!尊章即镌上献丑,笔资也不敢领。此处也有几位朋友仰慕先生,改日同到贵寓拜访。’

浦郎恐他走到庵里,看出破绽,只得顺口答道:‘极承先生见爱。但目今也因邻郡一位当事约去做诗,还有几时耽搁,只在明早就行。先生且不必枉驾,索性回来相聚罢。图书也是小弟明早来领。’

郭铁笔应诺了。浦郎次日讨了图书,印在上面,藏的好好的。每晚仍在庵里念诗。

他的祖父牛老儿正坐在店里。那天午后,店里没有生意,隔壁开米店的卜老爹走了过来,坐下闲聊。牛老爹店里卖的百益酒,倒了一壶,还拿出两块豆腐乳和一些笋干、大头菜,放在柜台上,两人边吃边聊。

卜老爹说:‘老先生,现在您也还好。生意这几年还算兴旺。您的孙子已经长大了,是个有出息的孩子。您有了接班人,将来就是福气了。’牛老爹说:‘老兄,我告诉你个秘密!我晚年不幸,儿子、媳妇都去世了,留下这个顽劣的孙子,还没娶上孙媳妇,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每天让他出去讨账,到半夜三更都不回家,说都不信,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止一天了。担心这孩子知识开了,在外边做出些不检点的事情,弄坏了身子,将来我这把老骨头,叫谁送终呢?’说着,不禁感到凄凉。

卜老爹说:‘这也不是什么难解决的事情。假如您担心他没有房子,为什么不帮他娶一个孙媳妇,一家子一起过日子呢?这也是早晚要面对的事情。’牛老爹说:‘老兄,我这小本生意,日常开销都难以维持,哪来的钱做这件事?’卜老爹沉思了一会儿说:‘现在有一门亲事,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如果您愿意,一分钱都不用花。’牛老爹问:‘哪里有这样一门亲事?’卜老爹说:‘我以前有一个小女儿嫁给了运槽贾家,不幸我女儿病逝了,女婿又外出经商,留下一个外甥女,是我带在家里抚养的,比您的孙子大一个月,今年十九岁了。如果您不嫌弃,就把她嫁给您的孙子,我们两家亲上加亲,我不争您的彩礼,您也不争我的嫁妆,只要准备几件布衣服。而且我们只隔一堵墙,打开一个门就能过来,连过路费都可以省了。’牛老爹听后非常高兴,说:‘非常感谢老兄的关爱。明天我就请媒人到府上求亲。’卜老爹说:‘这个可不行。这又不是我的外孙女,我和你这些客套做什么?现在亲家是我,媒人也是我,只麻烦你写两个帖子。我把庚帖送过来,你请先生选一个好日子,就把这件事办了。’牛老爹听后,连忙斟了一杯酒送过去,起身作了一个揖。当时就定下来了,卜老爹离开了。

晚上,牛浦回来后,祖父把卜老爹的好意告诉了他。牛浦不敢违抗,第二天写了两份红帖子:一份是拜托卜老爹做媒,一份是拜见姓贾的小亲家。那边收了帖子,发过庚帖过来。牛老请阴阳徐先生选定了十月二十七日作为吉日成婚。牛老把囤积的几石粮食卖了,做了四件衣服:一件绿布棉袄、一条红布棉裙子、一件青布上衣、一条紫布裤子,还有四样首饰,三天前送了过去。

到了二十七日,牛老一大早就起床,把自己的被褥搬到柜台上去睡。他家只有一间半房子:半间放着柜台,一间做客座,客座后半间就是新房。当天牛老让出床来,和牛浦一起把新做的床单、被褥铺好。又腾出一张小桌子,端了进来,放在有窗户的后檐下,方便趁着亮梳头。房间布置好了,又在后院的天井里搭了个芦席棚子做厨房。忙了一早晨。给了牛浦钱让他出去买东西。只见卜老爹已经准备了些镜子、灯台、茶壶,还有一套盆桶,两个枕头,让大儿子卜诚挑着挑了过来。挑进门放下,向牛老作了个揖。牛老心里非常不安,请他坐下,急忙走到柜子里,从一个罐子里倒出两块橘饼和一些蜜饯天茄,倒了一杯茶,双手递给卜诚,说:‘真是让您辛苦了,让我这个老头子坐立不安。’卜诚说:‘老伯快别这样,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说完,坐下喝茶。只见牛浦戴着新瓦楞帽,穿着青布新直裰,新鞋净袜,从外面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人,手里提着几大块肉,两只鸡,一条大鱼,还有一些福建笋、芹菜等。他自己手里拿着油盐调料,走了进来。牛老说:‘这是你的亲家,快过来见礼。’牛浦放下手里的东西,向卜诚作揖跪下,起来数钱打发拿东西的人,自己拿着调料送到厨房去了。随后卜家的二儿子卜信,端着一个箱子,里面装的是新娘子的针线、鞋面;还有一个大托盘,十杯高果子茶,送了过来,作为明天拜堂之用。牛老留他们喝茶,牛浦也拜见了。卜家兄弟俩坐了一会儿,告辞离开了。牛老自己到厨房准备酒席,忙了一整天。

到了晚上,店里拿出一对长枝的红蜡烛,点在房间里,每枝蜡烛上插了一朵通草花,请邻居家的两位奶奶扶着新娘子过来,在房间里拜了花烛。

牛老安排了一桌酒菜在新人房里,与新人和扶新人的奶奶一起坐;自己在客座里摆了一张桌子,点上蜡烛,杯筷摆放整齐,请卜家父子三人过来。牛老先倒了一杯酒,祭拜了天地,然后又满满地倒了一杯,捧在手里,请卜老转过来,说:“这门亲事,承蒙老哥亲家相爱,我做兄弟的感激不尽!只是我们家穷,不能准备好的酒席,只能准备这一杯水酒,又还要委屈两位舅舅。不过,凡事都要海涵了。”说完,深深地鞠了一躬。卜老也还了一礼。

牛老又要请卜诚、卜信的席,两人再三推辞,鞠躬坐下。牛老说:“实在不成个酒席。在至亲面前,不要笑话。只是还有一件事,我家别的没有,茶叶和炭还有一些。现在煮一壶好茶,留亲家坐着谈谈,到五更天,让新郎新娘出来磕个头,也尽我兄弟一点心意。”卜老说:“亲家,外甥女年纪小,不懂礼数,她父亲又不在身边,一点陪嫁的东西都没有,让我羞愧得不行。若说坐到天亮,我自然要和你老人家常谈,为什么要走呢?”当时卜诚、卜信喝完酒先回家了。卜老坐到五更天。新郎新娘打扮出来,先请牛老坐,磕了头。牛老说:“孙子,我不容易把你养大。如今多亏了你这外公帮你成了亲事,你已经有房子了。从今天起,我就把店里的事交给你。一切买卖、赊欠、存留,都由你自己做主。我也老了,干不动了,只能坐在店里帮你照顾,你就当找了个老伙计。孙媳妇是好的。只愿你们夫妻白头偕老,多子多孙!”磕了头后,请卜老再次上座受礼,两人又磕了头。卜老说:“我外孙女有什么不到之处,姑爷,你指点她。要尊敬长辈,不要违抗丈夫的话;家里没有多少人,凡事要勤快谨慎,不要让老人家着急。行了礼后,扶她起来。牛老又留亲家吃早饭。卜老不肯,告辞离开了。从那以后,牛家嫡亲三口儿过起了日子。

牛浦自从娶亲后,好些时不曾去庵里。那天出去讨债,顺路去庵里看看。刚到浮桥口,看见庵门外拴着五六匹马,马上都带着行李,马牌跟着。走近一看,看见韦驮殿西边的凳子上坐着三四个人,头戴大毡帽,身穿丝绸衣服,左手拿着马鞭子,右手捻着胡子,脚穿尖头粉底皂靴,高高坐在那里。牛浦不敢进去。老和尚在里面一眼看见他,慌忙招手说:“小檀越,你怎么这些时不来?我正要等你说话呢。快进来。”牛浦见他叫,鼓起勇气走了进去,看见和尚已经收拾好行李,正准备出发。他吃了一惊,问:“老师父,你收拾了行李,要去哪里?”老和尚说:“外面坐的几个人,是京里九门提督齐大人那里派来的。齐大人当时在京,曾拜在我名下。如今他升做大官,特地派人请我到京里报国寺去做方丈。我本来不愿意去;因为前些日子有个朋友死在我这里,他却有个朋友到京参加会试去了,我今借这个机会,到京找他这个朋友,把他的丧事处理后送回去,也了却我这一番心愿。我前些日子说有两本诗要给你看,就是他的,在我枕头箱里。我此时也没有时间了,你自己打开箱子看看。还有一床褥子不好带去,还有些零碎东西,都给你,你帮我照应着,等我回来。”牛浦正要问话,那几个人走进来说:“今天天色还早,还能赶几十里路。请老师父快上马,不要耽误我们的行程。”说着,把行李搬出来,把老和尚簇拥上马。那几个人也都上了牲口。牛浦送他们出来,只对老和尚说了一句:“路上小心!”那一群马,像飞一样地跑了。牛浦看不见老和尚,才回来,自己检查了一下东西,把老和尚锁房门的锁打开,取了下来,出门反锁了庵门,回家休息。

次日,他又到庵里看看,心想:“老和尚已经走了,没有人可以作证,为什么不就认做牛布衣?”于是取了一张白纸,写下五个大字:‘牛布衣寓内。’从此,他每天都来。

又过了一个月,他祖父牛老儿坐在店里闲着,把账目一盘,发现欠账上别人欠的也有限了。每天卖不上几十文钱,又都是柴米开支去了。算起来,本钱已经去了十分之七。这家店渐渐撑不下去了,气得说不出话来。晚上,牛浦回家,问他,总也说不清账目,只是嘴里‘之乎者也’,胡说八道。牛老气得生病了,七十岁的人,元气衰弱,又没有药物补养,没过十天,就去世了。牛浦夫妻俩放声大哭起来。卜老听了,慌忙走过来,看见尸体停在门上,叫着:‘老哥!’眼泪如雨般地哭了一场。哭完后,看见牛浦在一旁哭得说不出话来,说:‘这个时候,不是你哭的时候。吩咐外甥女照顾好老爹,你跟我出去料理丧事。’牛浦擦泪,感谢卜老。当时一起到卜老熟悉的店里赊了一口棺材,又拿了很多布,叫裁缝赶着做衣服,当晚入殓。第二天早上,雇了八个脚夫,抬到祖坟安葬。卜老又请了阴阳徐先生;自己骑驴子,和阴阳先生下去挖了坑。看着亲家入土,又哭了一场,和阴阳先生一起回来;留下牛浦在坟上过了三天。

卜老回到家,就有各种各样的人来向他要钱。卜老都答应了。直到牛浦回家,把店里本钱还清,只够买五两银子的棺材;其余布店、裁缝、脚夫的钱,都没有地方出。没有办法,只得把自己住的一半房子,抵押给浮桥上抽闸板的闸牌子,得到十五两银子的典价。扣除还清债务后,还剩下四两多银子。卜老让他留着一些,等到开年的清明节,用来给老爹修坟。牛浦夫妻没有地方住,卜老把自己家里的一个房间腾出来,让他们夫妻搬来住,然后把那房子给了闸牌子。那天搬来的时候,卜老还准备了几个菜来替他暖房。卜老也到他房里坐了一会儿,只是想到已经去世的亲家,就要忍不住哭泣。

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除夕。卜老一家过年,儿子媳妇的房间里都有酒席和炭火。卜老先送了几斤炭,让牛浦在房间里生火;又送了一桌酒菜,让他除夕在房间里设立牌位来祭奠老爹。新年初一,让他去坟上烧纸钱,又说:‘你到坟上去,对老爹说:我年纪大了,这天气冷,我不能亲自来给你拜年。’说着,又哭了。牛浦答应了就去。卜老直到初三才出来庆祝节日。在别人家喝了几杯酒,吃了一些菜,从浮桥口经过,看到那闸牌子家换上了新春联,贴得花花绿绿的,不由得一阵心酸,流出了许多眼泪。要回家的时候,忽然遇到侄女婿一把拉着他回家。侄女儿打扮着出来拜年。拜完年后,留在房间里吃酒,端上了糯米做的年团子。吃了两个后就不吃了,侄女儿苦苦劝他,又吃了两个。回来的时候一路迎着风,就感觉有些不舒服。到晚上头疼发烧,就躺下了。请了医生来看,有人说他着了气,气裹了痰;也有人说他该发散;也有人说他该用温中的;也有人说他老年人该用补药的;说法不一。卜诚、卜信慌了,整天看着。牛浦早晚都进房间来问候。

那天晚上天色已晚,卜老爹躺在床上,看到窗眼里钻进两个人来,走到床前,手里拿着一张纸,递给他看;问别人,都说没看见有什么人。卜老爹接过纸来看,上面是一张花边批文,写着许多人的名字,都用朱笔点了,一共有三十四五个人。第一名是牛相,他知道是他亲家的名字;最后一名就是他自己名字──卜崇礼。再问那个人时,他眨了眨眼,人和纸都不见了。正因为这一番经历,有分教:结交官府,使得亲戚难以依靠;游历仕途,幸遇宗族中可靠的人。

不知道卜老的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儒林外史-第二十一回-注解

冒姓字小子求名念亲戚老夫卧病:这是文章的开头,‘冒姓字’指的是假托别人的姓氏,‘小子’是对自己的谦称,‘求名’是指寻求名声,‘念亲戚’是指思念亲戚,‘老夫卧病’是指老人卧病在床。

甘露庵:指一个佛教寺庙的名字,‘庵’是佛教中对小寺庙的称呼。

檀越:佛教用语,指施主,即对佛教徒施舍财物的人。

香蜡店:指出售香烛的店铺,香烛是佛教祭祀时常用的物品。

经折:古代的一种书籍,通常用于佛教经文。

琉璃灯:指用琉璃制成的灯具,琉璃是一种半透明的玉石材料。

方桌:指四边有腿的桌子,方形或长方形。

油灯挂:指挂在天花板上的油灯,用于照明。

应考:指参加科举考试,古代士人通过考试获得功名。

上进:指努力提高自己,追求进步。

经折子:指经文折页,是佛教经文的装订形式。

香炉:佛教供佛用的器具,用于燃烧香料。

念珠:佛教徒用于计数念经次数的珠串。

锦面线装:指书籍封面用锦缎制成,采用线装订。

牛布衣:指一种布料,这里用作人名,牛浦郎后来以此自称。

图书:指书籍,这里指刻有名字的印章。

郭铁笔:指刻印章的工匠。

阴文图书:指印章上文字的凹进去的部分。

阳文图书:指印章上文字凸出来的部分。

当事:指当权者,官员。

爻象:指《易经》中的卦象,这里指可能暴露身份的迹象。

百益酒:一种古代的酒,含有多种药材,有养生保健的作用。

豆腐乳:一种发酵的豆制品,具有独特的风味,常作为调味品。

笋干:将新鲜竹笋晒干制成,可以长时间保存,是一种传统的食品。

大头菜:一种蔬菜,可以腌制或煮食,味道鲜美。

接代:指子孙繁衍,家族得以延续。

赊账:指商家同意顾客延期付款,顾客可以先拿货后付款。

没脊骨钻狗洞:比喻人没有骨气,做下流的事情。

淘渌:指洗涤,比喻人的品德或身体被污染。

银子:古代货币单位,指黄金或白银。

庚帖:古代结婚时交换的文书,上面写有双方的生辰八字等信息。

红全帖:古代结婚时使用的红色帖子,上面写有结婚的吉日等信息。

客座:指供客人坐的地方。

上盖:指衣服的领子。

首饰:指装饰品,如耳环、项链等。

镜子:古代用于照面的工具,也用于占卜等仪式。

灯台:古代用于照明的灯具。

盆桶:指盛水的容器。

针线鞋面:指制作鞋子的材料。

高果子茶:一种用水果泡制的茶,味道甜美。

拜堂:古代结婚仪式中的一种,新郎新娘向长辈行礼。

厦子:指搭建在房屋后面的小屋,常用于储物或做厨房。

长枝的红蜡烛:古代婚礼中常用的装饰,代表光明和吉祥,长枝寓意长寿,红色代表喜庆。

通草花:一种用通草制成的假花,常用于装饰和祭祀,象征纯洁和美好。

央情:请求,恳求。

搀:扶持,搀扶。

拜花烛:古代婚礼习俗,新娘在婚礼当天拜谢天地和祖先,同时拜谢父母和媒人。

酒菜:酒和菜肴,古代宴请宾客的食品。

奠:祭奠,祭拜。

天地:指天地神灵,古代祭祀的对象。

水酒:指普通酒,非高档酒。

海涵:宽容,大度。

作下揖:古代的一种礼节,表示敬意。

赔嫁:古代女子出嫁时,娘家给予的嫁妆。

羞:感到难为情。

坐到天亮:指长时间停留,等待到天亮。

磕头:古代的一种礼节,表示敬意和谦卑。

看养:抚养,照顾。

赊欠:赊账,延期付款。

存留:保留,留存。

茶叶和炭:古代生活中常用的物品,茶叶用于泡茶,炭用于取暖。

煨:慢慢煮,炖。

磕个头:表示敬意和感谢。

寻个老伙计:找一个老伙伴,这里指帮忙的人。

礼体:礼仪,规矩。

赔嫁的东西:指嫁妆。

之乎者也:指文言文的语法结构,这里指牛浦说话文绉绉,不切实际。

胡支扯叶:说话没有条理,乱说一气。

元气:人的生命力,精神状态。

药物:药物,药品。

寿数:寿命,寿命长短。

归天:去世,离开人世。

阴阳徐先生:指懂得阴阳风水知识的徐先生。

骑驴子:古代交通工具,驴子是常见的役畜之一。

点了穴:指风水先生在墓地选定的穴位。

卜老:卜老指的是卜崇礼,文中主人公,年纪较大,是牛浦的岳父。

各项的人:指各种各样的人,泛指不同的人。

许着:答应或承诺。

牛浦:卜老的女婿,文中另一位主要人物。

归一归店里本钱:归还店铺的资本。

棺材店:专门出售棺材的店铺。

五两银子:古代货币单位,一两等于十钱,五两银子相当于五十钱。

布店:出售布匹的店铺。

裁缝:从事裁剪缝纫的工匠。

脚子:指搬运工。

典与:典当给。

浮桥:一种可移动的桥梁。

抽闸板的闸牌子:指负责操作浮桥闸板的工人。

典价:典当得到的钱。

清明:二十四节气之一,春季的一个节气,通常在公历4月4日至6日之间。

成坟:立坟,为死者建立坟墓。

除夕:农历年的最后一天,春节的前一天。

酒席:宴席,特指庆祝或宴请时的酒宴。

炭火:用炭燃烧产生的火。

牌位:供奉祖先或神灵的牌位。

烧纸钱:在祭祀时焚烧纸钱,以供祖先或神灵使用。

朱笔:红色的笔,常用于书写或绘画。

批文:官方文书或命令。

花边批文:带有装饰边框的官方文书。

朱笔点:用朱笔在文书上做标记。

着了气:生病,这里指感冒。

痰:呼吸道分泌的黏液。

发散:中医术语,指通过发汗来排除病邪的方法。

温中:中医术语,指温养中焦(脾胃)的方法。

补药:中医术语,指具有补益作用的药物。

卜诚、卜信:卜老的儿子。

侄女婿:妻子的侄子。

年团子:中国传统的节日食品,用糯米制成,形状类似圆形的团子,寓意团圆。

迎着风:迎着风走,这里指在寒冷的天气中行走。

眼一眨:眼睛快速眨动,这里指瞬间消失。

分教:古文中的固定句式,表示接下来的情况或结果。

结交官府:与官府建立关系。

遨游仕途:在官场中奔波。

宗谊:同宗族之间的情谊。

卜崇礼:卜老的名字,文中提到他是牛浦的亲家,名字在花边批文中出现。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儒林外史-第二十一回-评注

这段古文描绘了一个关于卜老及其家庭生活的场景,通过细腻的笔触展现了当时社会的风俗民情和人物性格。

首先,‘卜老一到家,就有各项的人来要钱’这一句,揭示了卜老家中经济拮据的现实。‘各项的人’表明了债务的复杂性和多样性,从棺材店到布店、裁缝、脚子,无不显示了卜老生活的艰辛。

‘直到牛浦回家,归一归店里本钱,只抵得棺材店五两银子’这一句,进一步强调了卜老的经济困境,同时也为后续故事的发展埋下了伏笔。

‘只得把自己住的间半房子,典与浮桥上抽闸板的闸牌子,得典价十五两’这一句,展现了卜老在绝境中的无奈选择,同时也透露出他对家庭的责任感。

‘卜老叫他留着些,到开年清明,替老爹成坟’这一句,体现了卜老对亡亲的孝道和对家庭传统的尊重,同时也反映出当时社会的风俗习惯。

‘不觉已是除夕’这一句,标志着时间的流逝,也暗示了卜老一家的生活并未因困境而改变。‘卜老先送了几斤炭,叫牛浦在房里生起火来’这一句,体现了卜老对家庭的关怀和照顾。

‘新年初一日,叫他到坟上烧纸钱去’这一句,再次强调了卜老对亡亲的怀念和对传统文化的尊重。‘说着,又哭了’这一句,则展现了卜老内心的悲痛和对逝去亲人的思念。

‘在人家吃了几杯酒和些菜,打从浮桥口过,见那闸牌子家换了新春联,贴的花花碌碌的’这一句,通过对比手法,突出了卜老家庭的贫困和闸牌子家的富裕,进一步强化了故事的社会背景。

‘吃了两个,已经不吃了,侄女儿苦劝着,又吃了两个’这一句,描绘了卜老对侄女儿的感激之情,同时也反映了当时社会的人际关系。

‘回来一路迎着风,就觉得有些不好’这一句,预示了卜老将面临新的挑战和困境。‘卜老爹睡在床上,见窗眼里钻进两个人来’这一句,则引入了神秘元素,为故事增添了悬念。

‘再要问那人时,把眼一眨,人和票子都不见了’这一句,展现了卜老爹的幻觉,同时也暗示了故事中可能存在的超自然力量。

‘有分教:结交官府,致令亲戚难依;遨游仕途,幸遇宗谊可靠’这一句,预示了卜老未来的命运,同时也为故事的发展埋下了伏笔。

内容标题:《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儒林外史-第二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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