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士禛(1634年-1711年),清代文学家、学者、书法家。王士禛的《容斋随笔》是其散文作品的集大成之作,书中反映了他在文学、艺术和历史等多个领域的深刻思考。
年代:成书于清代(约17世纪末)。
内容简要:《容斋随笔》是王士禛的散文集,内容包括他对文学、历史、艺术、社会等多个领域的随笔。书中通过生动的笔触与细腻的思考,呈现了他对中国古代文学和艺术的独到见解,同时也涵盖了历史事件和人物的评论。王士禛的散文语言精炼、思想深刻,尤其在文学评论、艺术鉴赏方面具有很高的成就。通过《容斋随笔》,王士禛展示了中国古代文人对生活、艺术、历史的深刻理解,是清代文学中的一部经典之作。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容斋随笔-卷四-张浮休书-原文
张芸叟《与石司理书》云:
顷游京师,求谒先达之门,每听欧阳文忠公、司马温公、王荆公之论,于行义文史为多,唯欧阳公多谈吏事。
既久之,不免有请:‘大凡学者之见先生,莫不以道德文章为欲闻者,今先生多教人以吏事,所未谕也。’
公曰:‘不然。吾子皆时才,异日临事,当自知之。大抵文学止于润身,政事可以及物。吾昔贬官夷陵,方壮年,未厌学,欲求《史》、《汉》一观,公私无有也。无以遣日,因取架阁陈年公案,反覆观之,见其枉直乖错不可胜数,以无为有,以枉为直,违法徇情,灭亲害义,无所不有。且夷陵荒远褊小,尚如此,天下固可知也。当时仰天誓心曰:自尔遇事不敢忽也。’
是时苏明允父子亦在焉,尝闻此语。
又有答孙子发书,多论《资治通鉴》,其略云:
温公尝曰:‘吾作此书,唯王胜之尝阅之终篇,自余君子求乞欲观,读未终纸,已欠伸思睡矣。书十九年方成,中间受了人多少语言陵藉’云云。
此两事,士大夫罕言之,《浮休集》百卷,无此二篇。
今豫章所刊者,附之集后。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容斋随笔-卷四-张浮休书-译文
张芸叟在《与石司理书》中写道:“我最近游历京城,拜访了一些前辈,每次听欧阳文忠公、司马温公、王荆公的言论,他们谈论的最多的是行义和文史,但欧阳公更多地谈论官吏事务。时间久了,我不禁请求说:‘通常学者们拜访先生,都希望听到道德和文章的教诲,现在先生却更多地教导我们官吏事务,我不太理解。’先生回答说:‘不是这样的。你们都是当代的有才之士,将来遇到事情,自然会明白。一般来说,文学修养只是个人品德的提升,而政事则可以影响到他人。我以前被贬官到夷陵时,正值壮年,对学习还没有厌倦,想要阅读《史记》和《汉书》,但公私都没有这些书。为了消磨时光,我就拿来看那些陈年的官府案件,反复研究,发现其中的冤假错案数不胜数,把没有的说成有的,把冤枉的说成正直的,违法徇私,灭亲害义,什么都有。而且夷陵地处偏远狭小,情况尚且如此,那么天下的大致情况也就可想而知了。当时我向天发誓,从此以后遇到事情不敢再大意了。’当时苏明允父子也在场,曾听到过这些话。”还有一封给孙子发的信,其中多讨论了《资治通鉴》,大致内容是:“温公曾经说过:‘我写这本书,只有王胜之曾经从头到尾阅读过,其他君子们请求观看,还没读完一页,就已经打哈欠想睡觉了。这本书我用了十九年才完成,中间受到了多少人的讥讽和诋毁。’”这两件事情,士大夫们很少提起,《浮休集》一百卷中也没有这两篇文章。现在豫章所刊印的书中,将这两篇文章附在了集子的后面。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容斋随笔-卷四-张浮休书-注解
京师:指古代的都城,这里指的是当时中国的首都。
先达:指前辈有德有才的人,即尊敬的先辈。
欧阳文忠公:指欧阳修,北宋时期的文学家、政治家,以文学成就高而著称,文忠是他的谥号。
司马温公:指司马光,北宋时期的政治家、史学家,以编纂《资治通鉴》闻名,温公是他的谥号。
王荆公:指王安石,北宋时期的政治家、文学家,以推行新法著称,荆公是他的谥号。
行义:指道德行为和正义行为。
文史:指历史和文学。
吏事:指官场中的事务,即官员的职责和工作。
润身:指修养身心,提高自己的品德。
政事:指政治事务,即国家治理的事务。
贬官:指被贬谪到较低官职。
夷陵:指今湖北省宜昌市夷陵区,司马光曾在此被贬官。
《史》、《汉》:指《史记》和《汉书》,是中国古代的两部重要史书。
公案:指官府的案卷,即案件文件。
苏明允父子:指苏洵和他的儿子苏轼、苏辙,北宋时期的文学家。
《资治通鉴》:指司马光编纂的一部编年体通史,是中国史学的重要著作。
王胜之:指王胜之,是司马光的朋友,曾经阅读了《资治通鉴》的全篇。
语言陵藉:指言语侮辱或诽谤。
士大夫:指古代的文人官员。
《浮休集》:指张芸叟的文集。
豫章:指江西省南昌市,这里指豫章地区。
附之集后:指将这两篇文章作为附录附在文集的后面。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容斋随笔-卷四-张浮休书-评注
张芸叟的《与石司理书》是一篇充满思想深度的书信,反映了作者对当时士人治学态度和现实政治问题的深刻见解。首先,书信的开头即点明了作者对欧阳文忠公、司马温公、王荆公三位先达的尊敬,并指出他们对于行义文史的重视,尤其是欧阳公对吏事的关注。
在赏析中,我们首先注意到‘大凡学者之见先生,莫不以道德文章为欲闻者,今先生多教人以吏事,所未谕也。’这句话。这里,张芸叟直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即学者们普遍希望从先达那里学习道德文章,而欧阳公却更多地教导吏事,这与学者的期待有所不符。
欧阳公的回答‘不然’直接反驳了张芸叟的疑问,他认为学者们应当具备实际能力,而吏事正是锻炼这种能力的重要途径。‘大抵文学止于润身,政事可以及物’这句话,更是强调了文学与政事的不同作用,文学更多是修身养性,而政事则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
接下来,张芸叟以自己贬官夷陵的经历为例,说明了当时官场中违法徇情、灭亲害义的现象比比皆是,这既是对当时政治现状的批判,也是对学者应有的政治敏感性的提醒。
在《与孙子发书》中,张芸叟再次提到了《资治通鉴》,并引用了司马温公的话。司马温公的自述‘吾作此书,唯王胜之尝阅之终篇,自余君子求乞欲观,读未终纸,已欠伸思睡矣’反映了《资治通鉴》的编纂之艰辛和内容的丰富性,同时也揭示了当时士人对这部巨著的接受程度。
最后,张芸叟提到这两篇书信在《浮休集》中未曾收录,而在豫章所刊的版本中才被附于集后,这说明了这两篇书信在当时并未受到足够的重视,但它们所蕴含的思想和价值却是不可忽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