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士禛(1634年-1711年),清代文学家、学者、书法家。王士禛的《容斋随笔》是其散文作品的集大成之作,书中反映了他在文学、艺术和历史等多个领域的深刻思考。
年代:成书于清代(约17世纪末)。
内容简要:《容斋随笔》是王士禛的散文集,内容包括他对文学、历史、艺术、社会等多个领域的随笔。书中通过生动的笔触与细腻的思考,呈现了他对中国古代文学和艺术的独到见解,同时也涵盖了历史事件和人物的评论。王士禛的散文语言精炼、思想深刻,尤其在文学评论、艺术鉴赏方面具有很高的成就。通过《容斋随笔》,王士禛展示了中国古代文人对生活、艺术、历史的深刻理解,是清代文学中的一部经典之作。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容斋随笔-卷八-谈丛失实-原文
后山陈无己著《谈丛》六卷,高简有笔力,然所载国朝事,失于不考究,多爽其实,漫析数端于此。
其一云:‘吕许公恶韩、富、范三公,欲废之而不能,及西军罢,尽用三公及宋莒公、夏英公于二府,皆其仇也。吕既老,大事犹问,遂请出大臣行三边,既建议,乃数出道者院宿,范公奉使陕西,宿此院,相见云云。’按吕公罢相,诏有同议大事之旨,公辞,乃庆历三年三月,至九月致仕矣。四年七月,富、范始奉使,又三公入二府时,莒公自在外,英公拜枢密使而中辍,后二年莒方复入,安有五人同时之事?
其二云:‘杜正献、丁文简为河东宣抚,任布之子上书历诋执政,至云至于臣父,亦出遭逢,谓其非德选也。杜戏丁曰:‘贤郎亦要牢笼。’丁深衔之。其后二公同在政府,苏子美进奏事作,杜避嫌不预,丁论以深文,子美坐废为民,杜亦罢去。一言之谑,贻祸如此。’按杜公以执政使河东时,丁以学士为副。庆历四年十一月进奏狱起,杜在相位,五年正月罢,至五月,丁公方从翰林参知政事,安有深文论子美之说?且杜公重厚,当无以人父子为谑之理,丁公长者也,肯追仇一言陷贤士大夫哉?
其三云:‘张乖崖自成都召为参知政事,既至而脑疽作,求补外,乃知杭州而疾愈。上使中人往伺之,言且将召也。丁晋公以白金赂使者,还言如故,乃不召。’按张两知成都,其初还朝为户部使、中丞,始知杭州。是时,丁方在侍从;其后自蜀知癉州,丁为三司使,岂有如前所书之事?
其四云:‘乖崖在陈,闻晋公逐莱公,知祸必及己,乃延三大户与之博,出彩骰子胜其一坐,乃买田宅为归计以自污,晋公闻之,亦不害也。’按张公以祥符六年知陈州,八年卒,后五年当天禧四年,寇公方罢相,旋坐贬,岂有所谓乖崖自污之事?
兹四者所系不细,乃诞漫如此。盖前辈不家藏国史,好事者肆意饰说为美听,疑若可信,故误人纪述。
后山之书,必传于后世,惧诒千载之惑,予是以辨之。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容斋随笔-卷八-谈丛失实-译文
后山的陈无己写了《谈丛》六卷,文笔高简有力,但是记载的国朝事情,由于没有仔细考证,很多地方与事实不符,我在这里随便分析几点。
第一点是:‘吕许公(吕夷简)讨厌韩琦、富弼、范仲淹三位公爵,想要废黜他们却不能,等到西军撤回后,他全部重用了这三位公爵以及宋莒公(宋庠)和夏英公(夏竦),这些都是他的仇人。吕夷简年纪大了,大事还是询问别人的意见,于是建议派出大臣去三边,建议之后,就多次住在道者院,范仲淹奉命去陕西,也住在那里,两人见面谈论了些什么。’按照吕夷简罢相的诏书,有共同议大事的意思,吕夷简推辞了,那是庆历三年三月,到九月就退休了。庆历四年七月,富弼、范仲淹才开始奉命出使,而三位公爵进入二府的时候,宋莒公还在外面,夏英公被任命为枢密使中途被停止,两年后宋莒公才又回到朝廷,哪里有五个人同时任职的事情呢?
第二点是:‘杜正献(杜衍)、丁文简(丁谓)担任河东宣抚使,任布的儿子上书指责执政,甚至说至于我父亲,也是因为机遇,认为他不是通过德行被选上的。杜衍对丁谓开玩笑说:“你这位贤郎也要被笼络。”丁谓因此怀恨在心。后来两位都在政府工作,苏子美上奏事情,杜衍为了避免嫌疑没有参与,丁谓用严厉的文字弹劾苏子美,苏子美因此被贬为民,杜衍也离开了官场。一句玩笑话,竟然带来了这样的灾祸。’按照杜衍担任执政去河东的时候,丁谓以学士的身份担任副职。庆历四年十一月上奏事件发生,杜衍在相位上,庆历五年正月被罢免,到五月,丁谓才从翰林参知政事,哪里有严厉的文字弹劾苏子美的说法呢?而且杜衍为人稳重,不可能拿人父子开玩笑,丁谓作为长者,怎么会因为一句话就陷害贤士大夫呢?
第三点是:‘张乖崖(张咏)从成都被召回担任参知政事,到了之后得了脑疽,请求调任外地,于是去了杭州病就好了。皇帝派人去探视他,说将要召回他。丁晋公(丁谓)用白金贿赂使者,使者回来报告说情况如故,于是没有召回张咏。’按照张咏两次担任成都知府,他最初回朝担任户部使和中丞,才开始担任杭州知府。那时,丁谓还在侍从之列;后来张咏从蜀地调任浔州知州,丁谓担任三司使,哪里有前面所说的那样的事情呢?
第四点是:‘张乖崖在陈州时,听说丁晋公排挤了莱公(莱公即范仲淹),知道灾祸一定会波及到自己,于是邀请三位大户人家一起赌博,拿出彩骰子赢了其中一位,于是买田地房产作为归隐之计,以此来污蔑自己,丁晋公听说后,也没有伤害他。’按照张咏在祥符六年担任陈州知州,祥符八年去世,五年后是天禧四年,寇准(寇公)刚刚罢相,不久被贬,哪里有张乖崖自污的事情呢?
这四件事情的记载都不详细,竟然如此荒诞不经。大概是因为前辈们没有家藏国史,好事者随意修饰说法,听起来似乎可信,因此误导了人们的记载。后山的书必定会流传于后世,我担心会留下千年之误,因此分辨这些事情。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容斋随笔-卷八-谈丛失实-注解
国朝:指国家或朝廷,此处指宋朝。
考究:指深入研究,仔细考察。
爽其实:指不符合事实,夸大或歪曲事实。
漫析:指随意分析,没有条理。
吕许公:指吕夷简,北宋时期的重要政治家。
韩、富、范三公:指韩琦、富弼、范仲淹,北宋时期的著名政治家。
宋莒公:指宋庠,北宋时期的政治家。
夏英公:指夏竦,北宋时期的政治家。
二府:指中书省和门下省,古代朝廷的两大行政机构。
道者院:指道教修行者的居所。
范公:指范仲淹。
陕西:指今天的陕西省。
同议大事:指共同商议国家大事。
庆历三年:北宋仁宗庆历三年的意思。
致仕:指官员退休。
河东:指今天的山西省。
宣抚:指宣抚使,古代官职,负责安抚地方。
任布之子上书:指任布的儿子上书。
执政:指宰相,古代官职,负责国家政务。
深文:指用严苛的文字或法律条文来陷害人。
坐废为民:指因罪被免职为民。
参知政事:同上,指副宰相。
翰林:指翰林院,古代皇帝的文学机构。
户部使:指户部尚书,古代官职,负责财政。
中丞:指御史中丞,古代官职,负责监察。
中人:指宦官,古代皇帝的亲信。
丁晋公:指丁谓,北宋时期的政治家。
白金:指黄金,古代货币的一种。
张乖崖:指张方平,北宋时期的政治家。
脑疽:指头部的一种疾病。
癉州:指今天的四川省。
祥符六年:北宋真宗祥符六年的意思。
天禧四年:北宋真宗天禧四年的意思。
寇公:指寇准,北宋时期的政治家。
家藏国史:指私人收藏的国家历史文献。
好事者:指喜欢传播流言蜚语的人。
饰说为美听:指为了听起来好听而故意美化或歪曲事实。
纪述:指记录或叙述历史事件。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容斋随笔-卷八-谈丛失实-评注
后山陈无己著《谈丛》六卷,高简有笔力,然所载国朝事,失于不考究,多爽其实,漫析数端于此。
此句首先点明了陈无己所著《谈丛》的文学价值,认为其文笔简洁有力,但所记载的国朝事迹却因缺乏考究而多有失实之处,接下来将逐一分析其中的几个问题。
其一云:‘吕许公恶韩、富、范三公,欲废之而不能,及西军罢,尽用三公及宋莒公、夏英公于二府,皆其仇也。吕既老,大事犹问,遂请出大臣行三边,既建议,乃数出道者院宿,范公奉使陕西,宿此院,相见云云。’按吕公罢相,诏有同议大事之旨,公辞,乃庆历三年三月,至九月致仕矣。四年七月,富、范始奉使,又三公入二府时,莒公自在外,英公拜枢密使而中辍,后二年莒方复入,安有五人同时之事?
这段文字分析了《谈丛》中关于吕许公的一段记载。作者指出,吕许公罢相的时间与文中记载的三公入二府的时间不符,因此质疑这段记载的真实性。
其二云:‘杜正献、丁文简为河东宣抚,任布之子上书历诋执政,至云至于臣父,亦出遭逢,谓其非德选也。杜戏丁曰:‘贤郎亦要牢笼。’丁深衔之。其后二公同在政府,苏子美进奏事作,杜避嫌不预,丁论以深文,子美坐废为民,杜亦罢去。一言之谑,贻祸如此。’按杜公以执政使河东时,丁以学士为副。庆历四年十一月进奏狱起,杜在相位,五年正月罢,至五月,丁公方从翰林参知政事,安有深文论子美之说?且杜公重厚,当无以人父子为谑之理,丁公长者也,肯追仇一言陷贤士大夫哉?
作者接着分析了《谈丛》中关于杜正献和丁文简的一段记载。作者认为,文中关于杜正献戏谑丁文简的记载与历史事实不符,质疑其真实性。
其三云:‘张乖崖自成都召为参知政事,既至而脑疽作,求补外,乃知杭州而疾愈。上使中人往伺之,言且将召也。丁晋公以白金赂使者,还言如故,乃不召。’按张两知成都,其初还朝为户部使、中丞,始知杭州。是时,丁方在侍从;其后自蜀知癉州,丁为三司使,岂有如前所书之事?
作者分析了《谈丛》中关于张乖崖的一段记载。作者指出,文中关于张乖崖因脑疽而求补外的记载与历史事实不符,质疑其真实性。
其四云:‘乖崖在陈,闻晋公逐莱公,知祸必及己,乃延三大户与之博,出彩骰子胜其一坐,乃买田宅为归计以自污,晋公闻之,亦不害也。’按张公以祥符六年知陈州,八年卒,后五年当天禧四年,寇公方罢相,旋坐贬,岂有所谓乖崖自污之事?
作者分析了《谈丛》中关于张乖崖在陈州的一段记载。作者指出,文中关于张乖崖因避祸而自污的记载与历史事实不符,质疑其真实性。
兹四者所系不细,乃诞漫如此。盖前辈不家藏国史,好事者肆意饰说为美听,疑若可信,故误人纪述。
作者总结了以上四点,指出这些记载的不足之处,认为这些记载可能是由于前辈不收藏国史,好事者随意修饰而造成的,因此误导了后人。
后山之书,必传于后世,惧诒千载之惑,予是以辨之。
最后,作者表达了对后山所著《谈丛》的担忧,认为这些错误记载可能会误导后世,因此有必要进行辨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