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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始明昌国文:古籍-绿野仙踪-第五十八回

作者: 《绿野仙踪》是清朝时期李百川所创作的长篇小说,成书于乾隆三十六年(1771)之前。

年代:成书于乾隆三十六年(1771)之前。

内容简要:全书以求仙学道为幌子,以冷于冰成仙事为线索,联缀连城壁救兄避难、金不换娶妻惹祸、朱文玮林润历难建功、温如意烟花场失意、周琏贪风月招邪、林润邹应龙参倒严嵩等几个现实故事,较全面而深刻地反映了明代嘉靖朝的社会状况,抒击了时政,表现了惩恶扬善的民主思想,有较浓厚的现实主义气息。虽时有荒诞的神怪描写和道术说教,亦掩不住积极涉世的倾向。整部小说结构较为严谨,行文流畅,情节生动,描写亦较细腻而风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绿野仙踪-第五十八回-原文

投书字如玉趋州署起脏银思敬入囚牢

词曰: 昔日叮咛谨守,今日统归乌有。悲悲切切入官衙,大亏他。回里具呈报盗,已将那人拿到。夹夹打打问根由,枉追求。——右调《添字昭君怨》。

话说萧麻子得了苗秃家私,回试马坡去。

再说韩思敬递被盗呈子后,州官将思敬传去,问了被窃原由;随即差人去温如玉家验看,委令捕头拿贼,与了三日限期。

韩思敬回到家中,和他老婆说了一番。

又过了五六天,到衙门中打听。

见官府没什么举动,回来与他老婆商量停妥,雇了个驴子,往省城寻温如玉报信。

且说温如玉与金钟儿别后,到省城赁房住下,投了试卷。

到初八日点名入去,在里边苦思索,完了三场。

将头场文字写出,寻人看视。

大要场后文字,与闲常批评不同。

好的不消说要赞美,就是极不堪的文字,人家也要与几句高兴话。

如玉原急的要去试马坡,只因有四五个朋友都说他的文字必中,他心上得意起来,吩咐张华缓些雇车,在省城闲游了两三日。

那日正在寓中吃完午饭,忽听得张华在院内说道:’韩思敬来了。’

如玉着惊道:’他来做什么?’

只见韩思敬入来,跪在地下大哭。

如玉道:’是怎么?快说!’

思敬将如何被盗,如何报官,如何寻问到此处。

如玉未曾听完,耳朵里觉的响了一声,便昏闷在床上。

急的张华乱叫。

好一会,如玉才起来,一句话儿也不说,拉开被褥便睡。

张华同思敬两人心里,各人怀着各人惊疑。

张华一夜没敢睡觉,恐怕如玉寻了短见。

次早如玉起来,着张华买了个手本,如玉写毕;暗中吩咐张华绊住韩思敬,不许着他出门,独自一个,到济东道衙门里来,投禀求见。

那管宅门的见是温如玉的字,知是他主人的世交,不敢怠慢,亲自走出来,见了如玉,笑说道:’我家老爷在场中做监试官,容俟出场后我替回禀罢。’

如玉道:’我有大冤苦事。要面见大人,又不意未出场。’说罢,泪流满面。

那内使道:’少爷不必伤感。且向我说说。’

如玉就将下场被盗情由,细说了一遍;又言家人韩思敬行踪诡诈,其中不无情弊;诚恐本州知州,不肯实力拿贼,并研讯韩思敬夫妇,要求一封书字嘱托;又恐韩思敬脱逃,恳差押回州等语。说罢又哭。

那内使见他情景凄惨,说道:’少爷是我家老爷的世谊。去年见过后,我家老爷时常念及。既然有这样被窃事,非别的请托干求可比。老爷虽不在署中,我回公子一声,看是如何。’

如玉连忙作揖道:’如此深感不尽。’

那内使去了一会,出来说道:’我家公子说:本该请入里边相会,因我家老爷家政最严,公子从不敢与人私交,着请少爷到官厅中少坐。泰安州书字,公子已应许。此刻就发差。押尊纪韩思敬的话,我这里吩咐历城县,着他那里遣人解送回州。’

如玉听了,谢了又谢,说道:’小弟还有个无已之求。刻下各处商货,并下场举子,俱要起身,诚恐雇车耽延时日。意欲求鼎力打一辆官车,工价照时给付,不敢短少,未知使得使不得?’

那内使笑道:’这多大点事,有什么使不得?一总着历城县速刻办理就是了。’

说罢,让如玉到官厅里坐。

如玉定要在宅门外等候。

那内使道:’少爷若不去,岂不教我家公子怪我么?’

随即吩咐执日衙役,领如玉到官厅内待茶。

待了半晌,那内使亲到官厅内,拿着一角印封书字,拜匣内又取二两程仪,说是公子送的。

如玉辞了一会,只得收下,说了些感恩戴德的话,辞出回到寓所。

没有半个时辰,历城县差来两个衙役,拿着押解韩思敬的票,还有与泰安州的移文,来请示下。

如玉周旋了一番,就将适才的二两银子,送与两个衙役;又怕他们路上卖放,把济东道与泰安州的印封书字,向两个衙役照会了。

两个差人越发知是有来头的人。

如玉指着韩思敬道:’这就是贼,与我锁起来。’

两个差人一齐答应,吓的韩思敬面如土色,跪在地下哭辩。

如玉只是挥手,两个差人不容分说,便行锁出去了。

少刻历城县打的官车亦到。

主仆两人,收拾行李起身。

及至到了试马坡,如玉心忙意乱,也无颜面去看金钟儿。

连夜回到家中。

令张华打发车夫酒饭工钱。

将张华家老婆细问了一番。

韩思敬家女人见不问他,又不见他男人同来,心上甚是疑虑,也走来向如玉诉说。

如玉只不理他,在书房内写了一张呈子,把韩思敬夫妇,告了个监守自盗。

次日早到州宅门上投递,又向管宅门的内使苦诉。

这州官是新到署印,才三四个月,与如玉素无交识。

那内使将呈子一看,把脸儿仰起,说道:’这件事,我家老爷在数日前已差捕役查缉。捕役们尚未回覆,你又弟这呈子,岂不是多一番事么?’

如玉道:’我家里被了盗,难道不许报官么?’

那内使道:’你家人已曾报过,就是一样了。据你这样说,你家中岂无子侄亲友,着他们每人都递一张呈子,岂不理紧凑些么?’

如玉见他这般光景,也不知他是想几个钱,也不知他本来有些没好气,心上仗着有济东道书字,不由的发话道:’我不是送礼来的,也不是过付银钱通线锁的,我是特来报盗案的。你家官府若管,可将呈现子拿去看;若不管,可将呈子还我。’

那内使见如玉面红耳赤,语言讥刺,是个不受作弄的人,也就将头脸收回道:’我就与你拿去。’

说罢,刚要入宅门,如玉大声道:“还有封书字,你看。若可同拿入去,便拿上;若嫌琐碎,我好将他原字缴回。”

那内使站住道:“你有什么书字?”

如玉从怀中取出,递与他看。那内使见是济东道官封,心上大惊,忙问道:“认得杜大老爷么?”

如玉道:“我为被盗这件事,向杜大老爷说。他听了,替我大抱不平。又知地方官屡将盗案视同膜外,因此着我亲自投送。”

那内使换成满面笑容,问道:“先生尊姓?”

如玉道:“呈子上写着,何必问我?”

那内使从新将呈子一看,笑说道:“我真该死了,原来是公子温大爷,何不早说?我还当与寻常人说话。实不瞒公子说,今早被上人就为公子这件事,见已经数天无下落,嫌我不上紧催办,着实的教训了我几句。我心上原有些不自在。又未问明公子是谁,因此语言粗疏。论理这拿贼追脏,原是地方官职分应该做的,况有济东道大老爷的谕帖,就是没有,我家官府,也要竭力查办的。公子请少候片刻,我就去回禀。”

说罢,将呈子一并拿去了。须臾那管门人出来,笑说道:“我家官府要相会哩。”

不多时,开放宅门。

那州官姓王,名丕烈,冠带着迎接如玉。到客厅内,如玉便跪在地下痛哭。州官也跪下说道:“老世台不必悲伤,有话起来共商,小弟无不竭力。”

如玉方才起来叙礼,拭泪坐下;将前后被盗原由,详细陈说,恳求将韩思敬夫妇。严刑审问,然后拿贼。州官道:“老世台与敝大宪杜老爷如何相识?”

如玉道:“杜大老爷在陕西做知县时,先父适做总督,同过几年事,又曾代完公项,因此认为世谊。”

州官道:“敞大宪清正无私,今因老世台事。发下札谕来,真是破格关注了。”

如玉道:“晚生亦感戴不尽。”

州官道:“韩思敬可还在尊府么?”

如玉道:“他日前到省城,与晚生报信。晚生恐他逃脱,已禀明杜大老爷,着历城县差人押解。此时到了,亦未可知。”

州官道:“这奴才,真该万死!就算上他无私无弊,岂有个主人交给的银子,不用心看守,竟致被贼偷去的道理?”

如玉道:“只求老爷严刑夹讯,定有下落。”

两人吃毕茶,如玉又再四拜托,州官满口应承,方辞了出来。州官吩咐,大开中门,直送至堂口才回。

坐在二堂上,随即传原差捕役,问道:“温秀才家被盗事,可有了下落么?”

捕役道:“小的奉差后,即细心查访,还未得下落。”

州官也没有第二句话,挝起根签来,往下一掷,左右呐一声喊,将捕役采下去。那捕役叩头哀叫道:“小的有下情要禀。”

州官道:“你拿贼已十数天,还无下落,此刻要打你,你又有了下情了。”

那捕役道:“小的奉差后,遍查并无一点踪迹,心上甚是着急。到温秀才家去了两次,看贼人出入情形,止有韩思敬的住房上破了几个瓦;周围巡行,却无从房上走去的形踪,到有仍回院中的形踪。问他家妇人们,都说是那日天微明时,方才知觉。彼时他家前后门,都紧紧关闭。依小的看来,到只怕还是他家家人弄鬼。”

州官道:“你既有这意见,为何不早禀我?”

捕役道:“小的为他是被害之家。岂有个贼不上紧查拿,反先将失主疑心起来的理?因此不敢回禀。”

州官笑道:“本州暂且停打,待审过他的家人,再行处你。”

左右捕役放起。州官又传审别事。

没有两三杯茶时,门上人禀道:“有历城县差人押解温秀才家人韩思敬到。”

州官将历城县差役叫入,问了问,随即吩咐书吏,做收到的文书。打发去后,旋即坐了大堂,将韩思敬带上问道:“你是温秀才的家人么?”

思敬道:“是。”

州官道:“你是雇工家人,是契买家人?”

思敬道:“小的从祖父服役,至今三世,是契买家人。”

州官道:“你日前报窃,共是多少银子?”

思敬道:“小的主人自从老主母去世,日日以嫖赌为事。”

州官吩咐打嘴。左右打了十个嘴巴,州官又着加力再打,打的思敬垂头丧气,满口流血。州官道:“本州问你是甚么话?你不知胡拉扯的是甚么,真是可恶习诈之至。”

思敬道:“小的主人,自从老主母去世,在家居住的日子甚少。今年六月回家,至七月二十四日,将此首饰交与张华女人收管,止交与小的四百七十两银子,共九封零一小包,收存在小的住房柜内。本月十二日晚间,小的同家女人原吃了几杯酒。到十三日天微明,小的醒来,见西边窗子倒放在一边,柜子上锁子也扭吊了。急起来看时,银子一封俱无,还有小的家几件衣服,也都丢在院中。小的随即喊叫,邻舍地方都来看视。就是本日早间,禀在老爷案下。”

州官冷笑道:“你这奴才,真好胆量!你的事体,本州已差人查访明白。

房上的瓦,是你弄破的,四周围并无贼去的形踪。

你那日喊叫时,内外门子还是重重关闭,你且装神扮鬼,将窗子、衣服、锁子丢在房内院外,饰人的耳目,将银子另行藏起,却来报官;又自己放心不下,去省城与主人送信,探听动静。

你的种种伎俩,本州和目见的一般。

且你的银子,在柜内放着,这贼诸物不偷,单偷银两,竟像他预先知道的一般。

那几件衣服,丢院外、房内,虽是你的极巧处,却是你的极愚处。

贼人摘去窗子,你没听见,也罢了;一个锁子,非铜即铁,贼人将锁子扭落,这是何等响声,你夫妻就吃了几杯酒,也没个男男女女都耳聋目盲,至于如此。

这等鬼诈,连小娃子谎不过,敢欺本州?你若从实招来,一个家人偷了主人的财物,是寻常不过的事,至重不过打几个板子完结;若必不肯实供,只怕本州的夹棍无情!

思敬连连叩头道:“小的就有包天的胆子,也不敢做这样欺人昧良心的事。老爷就将小的夹死,也不过臭这块地方。

州官道:“本州知道,你有一身好皮肉哩。”

吩咐左右,拿夹棍来,一声答应,将夹棍丢在思敬背后。

思敬此时,吓的心胆俱碎,恨不得生出一百个口来分辨,却又一句说不出。

州官见他不言语,吩咐动刑。

众人拉去了思敬的鞋袜,七八个服伺一个,将他两腿往夹棍里一登,早疼了个半死。

一个刑房在旁高喝道:“你还不实说么?”

思敬痛叫冤枉。

州官吩咐:“收。”

众衙役将两边绳子用力一拽,思敬喊叫道:“招了,招了!”

刑房在旁录他的口供,他便把王氏如何起意,如何埋银,如何虚张声势,一五一十,都说出来。

那州官甚是得意,大笑着向两行书役道:“他焉能欺本州的洞见?”

吩咐松了夹棍。

差刑房率同捕役起赃。

众人背了思敬出来,早哄动了满城的人,都来看视。

大家到如玉房后坑内,思敬指示与埋银地方。

众人挖开细细搜寻,止寻出二十两一个小包,余银再挖不出。

问思敬银子还在何处寄放。

思敬情知被人转刨去了,悔恨无及,惟有流泪摇头而已。

众人看他光景,像个埋银时被人识破,不知几时就暗行挖去了,于是满坑里乱挖起来,那里还有第二包?

原来那晚思敬埋银时,已四更有余。

对过坑沿上,有五六家人家居住,离坑还有一箭多远,内有一家姓杨,人只叫他杨寡妇,从十七岁就死了丈夫,止有一个周岁儿子,无依无靠。

亏他苦守了三十来年,将儿子养大,学了个木匠。

真是个内言不出,外言不入的好妇人。

他儿子名唤杨孝。就是埋银这日坏了肚,从二更时就泄泻起来,小人家有多大的院落。

只得在门外出恭。

他隐隐见坑内有人行动,心上还疑是鬼;后见一人从坑内出来,往前街去了,他便跑去坑内一看,见挖下个深窟,旁边还丢着一张铁锨。

他就想道:“不是埋东西,定是埋私孩子。”

连忙跑回,和他母亲说知;独自又蹲在自己墙脚下偷看。

少刻,见那人又下坑去。

有一杯滚茶时,方才上来。

又在坑沿上站了一会,仍回前街去了。

他走去看时,已将深坑填平。

随即回家,取了一个大铁铲,和他母亲同到坑内。

新埋的土最松,不消几铲,就寻着了。

止将九封银拿去;这二十两小封,昏夜之际,未曾摸着。

只缘杨寡妇家极穷,儿子三十一岁尚未配,得此银娶妻生子,昌盛起来,亦天意也。

众人见思敬形容凄惨,问他,不是摇头,就是叹气,也没什么分说,只得将他押回州衙。

州官立即坐堂,问四百五十两银子下落。

思敬痛哭道:“小人实实埋在主人房后坑内。今止有银一小包,是二十两,余银想是被人看破挖去了。”

州官大怒,骂道:“你这狡诈百出的奴才!我自有法治你。”

吩咐再夹起来。

思敬苦求。

州官那里肯听?众人动手,将夹棍收的对了头,见思敬已死过去。

衙役用水喷噀,好半晌,方醒了过来。

又问他,前后口供相同。

州官着松了夹棍,将思敬收监;又出火签一条,传韩思敬妻王氏,立即听讯。

少刻,将王氏拿来。

州官道:“你是韩思敬女人么?”

王氏道:“是。”

州官道:“你男人偷埋主人银两,可是你先起意么?”

王氏道:“小人夫妇,受主人多少年恩养,那肯做这样事?”

州官大笑道:“现今赃银挖出,你还敢巧为遮饰么?”

王氏道:“那是家人张华,陷害小人夫妇,故意将银子埋在坑内。”

州官道:“这奴才,满口胡说!就算上张华陷害你夫妇,他埋的银子,你男人怎么就知道地方呢?”

王氏道:“是张华醉后向人说过,小的男人听知。”

州官大怒道:“真是贼夫贼妇,说的不知是那一国的话。打嘴!”

左右打了十个嘴巴。

王氏喊天振地的大叫。

州官愈怒,吩咐拿鞋底打嘴。

左右又打了二十多鞋底,打的这妇人簪环脱落,满口流血。

州官方叫住打。

又问道:“如今赃银止有二十两一小包,那四百五十两共九大包,你们偷放在何处?”

王氏道:“小的实说了罢。”

州官大喜道:“快说,快说!”

王氏道:“偷埋主人银子,原是小的起的意见,埋时小的并未同去。如今差四百五十两,老爷再问我男人。我实实不知道。”

州官怒的将桌子乱拍,骂道:“世上竟有这般狡猾奴才!”

吩咐桚起来。

众人一齐动手,桚的这妇人两泪淋漓,声声只教问他男人。

州官又着敲一百敲,敲到八十余下,皮肉皆脱,十指骨头尽露,只是说不出这四百五十两的下落。

州官没法,只得教停刑,吩咐值日衙役道:你可押王氏回原处,将起来赃银二十两,交温秀才收存,余银本州再行追比。

衙役押王氏去了,州官退堂。

次日一早,又将韩思敬提出,审了一会,口供同前。

州官又要动夹棍,思敬叩头大哭道:小的实该万死!小的从出娘胎至今,受主人恩典、娶妻生子,四十余年。

一旦听了老婆的教唆,顿起偷盗主人之心,一该死;主人年来,一贫如洗,止有这几百银子,还是先日卖住房房价,小的忍心偷他,二该死;昨日起赃,止存二十两,这也是神差鬼使,着小的多受刑罚,三该死。

老爷想,小的既然说出埋银的地方,又承认了银子数目,不但起出二十两来,就是偷一两二两,也是个贼。

小的今生,已无抬头之日。若说拼上一身骨肉,任凭老爷拷打,将四百银子隐瞒下,做异日过度地步;小的此时,现受着天报,难道还不知警省么?银子必是被人看破,转刨去了。

只求老爷详情。

说罢,又放声大哭。

州官听了,将头点了几点,问道:你那晚埋银子时,街上还有人行动没有?

思敬道:那时已四更往过,并没见一个行人。

又问:你埋银子后,可曾去看过没有?

思敬道:小的也曾去过几次,只在坑沿上一过,见还是好好的埋着。

小的也不敢久停,恐被人看出形景不便。

州官沉吟了一会,又问道:你有几个儿女,都多少岁了?

思敬道:小的一个儿子,十一岁了,三个女儿,大的九岁,其余不过四五岁。

州官吩咐,将思敬收监;又着人将他儿子和他九岁的女儿叫来。

随即退堂。

须臾将两个娃子领来,哭哭啼啼,光景是个害怕,州官叫入里面,与钱物,与吃食,百法诱问,总无下落。

随着衙役送回。

一面差精细捕役,勒限访查刨银子的人;一面通报各宪;一面又与济东道另回了个详细禀帖。

可怜韩思敬偷盗一场,顶了个一百二十两以上监候绞的罪名。

后来他女人被温如玉赶出去。

他是在官未结的犯妇,又有男人在监;谁敢娶她?只得领上儿女,沿街乞讨;因养赡不过,将几个孩子,或典卖,或白与人,如此糊口。

只到四五年后,遇了赦,方将思敬减等发落。

只因要坑害主人,弄到这步田地,究何益哉!

正是:妇言一听便遭刑,害得夫君丧利名。

异日总能全性命,卖儿出女过平生。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绿野仙踪-第五十八回-译文

把信件写成玉一般珍贵,送到州署去告发贪污的银子,韩思敬被抓进牢里。

词曰:以前曾经叮嘱要小心守着,现在一切都化为乌有。悲伤又急切地跑到官府,大受损失。回到家里报告被盗,已经抓住了那个人。反复拷打询问原因,白白地追求。

话说萧麻子得到了苗秃的家产,回到试马坡去。再说韩思敬递交了被盗的报告后,州官传唤了韩思敬,询问了被盗的原因;随即派人去温如玉家查看,委托捕头来抓捕盗贼,给了三天期限。韩思敬回到家,和妻子说了一番。又过了五六天,到衙门中去打听。看到官府没有什么行动,回来和妻子商量妥当,雇了一头驴子,到省城去通知温如玉。

且说温如玉与金钟儿分别后,到省城租了房子住下,参加了考试。

到了初八日点名进入考场,在里面苦思冥想,完成了三场考试。把第一场考试的作文写出来,找人看了一下。重要的考试作文,和平时批评的不同。好的不用说当然要赞美,就是非常糟糕的文字,人家也要说几句让人高兴的话。如玉原本急着要去试马坡,只因有几个朋友都说他的文字一定能中,他心里得意起来,吩咐张华慢慢雇车,在省城闲逛了两三天。那天正在寓所里吃完午饭,忽然听到张华在院子里说:‘韩思敬来了。’

如玉惊讶地说:‘他来干什么?’

只见韩思敬进来,跪在地上大哭。如玉说:‘怎么了?快说!’

思敬把被盗的情况、如何报警、如何找到这里的事情说了。如玉还没听完,耳朵里好像响了一声,就昏倒在床上。张华急忙叫喊。好一会儿,如玉才起来,一句话也不说,拉开被褥就睡。张华和思敬两人心里,各自怀着各自的疑惑。张华一晚上没敢睡觉,担心如玉寻了短见。

第二天如玉起来,让张华买了个手本,如玉写好了;暗中吩咐张华绊住韩思敬,不让他出门,自己一个人,到济东道衙门里来,投禀求见。那管宅门的看到是温如玉的字,知道是他主人的世交,不敢怠慢,亲自走出来,见到如玉,笑着说:‘我家老爷在场中做监考官,等他出场后我替你回禀。’

如玉说:‘我有很大的冤屈。想要面见大人,却又没想到他还没出场。’说完,眼泪流满面。

那内使说:‘少爷不必悲伤。先跟我说说。’

如玉就把下场被盗的情况,详细地说了一遍;又说家人韩思敬行为可疑,其中可能有不实之处;担心本州知州不肯全力抓捕盗贼,并审讯韩思敬夫妇,要求一封信件托付;又担心韩思敬逃跑,请求派人押送回州等话。说完又哭。

那内使见他情景凄惨,说:‘少爷是我家老爷的世交。去年见过后,我家老爷时常提起。既然有这样被窃的事情,不是别的请托可比。老爷虽然不在署中,我回公子一声,看如何。’

如玉连忙作揖说:‘如此深感不尽。’

那内使去了一会儿,出来说道:‘我家公子说:本该请少爷进去相见,因我家老爷家政最严,公子从不敢与人私交,请少爷到官厅中稍坐。泰安州的书信,公子已答应。现在就派人去发信。押送韩思敬的话,我这里吩咐历城县,让他们派人解送回州。’

如玉听了,连声感谢,说:‘小弟还有个请求。现在各地货物和参加考试的举子都要出发,担心雇车耽误时间。想请公子帮忙打造一辆官车,工钱按时支付,不敢少给,不知道是否可行?’

那内使笑着说:‘这算什么大事,有什么不行的?让历城县立刻办理就是了。’

说完,让如玉到官厅里坐下。如玉坚持要在宅门外等候。那内使说:‘少爷若不去,岂不让我家公子怪我?’

随即吩咐执日衙役,领如玉到官厅内喝茶。等了半晌,那内使亲自到官厅内,拿着一角印封的书信,从拜匣里又取出二两银子的路费,说是公子送的。如玉推辞了一会儿,只得收下,说了些感激的话,告辞回到寓所。

没有半个时辰,历城县的差役来了两个,拿着押解韩思敬的票,还有给泰安州的移文,来请示。如玉周旋了一番,就把刚才的两两银子送给两个差役;又怕他们路上放走韩思敬,把济东道和泰安州的印封书信,向两个差役通报了。两个差役越发知道是有来头的人。如玉指着韩思敬说:‘这就是盗贼,跟我把他锁起来。’

两个差役齐声答应,韩思敬吓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哭诉。

如玉只是挥手,两个差役不容分说,就锁着他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历城县的官车也到了。

主仆两人收拾行李出发。到了试马坡,如玉心乱如麻,也没有脸面去看金钟儿。连夜回到家中。让张华打发车夫酒饭工钱。把张华的妻子详细问了一番。韩思敬的妻子看到他不问自己,也不见丈夫同来,心里非常疑惑,也走过来向如玉诉说。如玉只是不理她,在书房里写了一张呈子,把韩思敬夫妇告了监守自盗。

次日早上到州宅门上投递,又向管宅门的内使苦苦诉说。这位州官是新到任的,才三四个月,和如玉素无交往。那内使看了呈子,把脸仰起来,说:‘这件事,我家老爷在几天前已经派捕役调查了。捕役们还没有回来,你又递这呈子,岂不是多此一举吗?’

如玉说:‘我家里被盗了,难道不允许报警吗?’

那内使说:‘你家里的人已经报过案了,就这样了。照你这么说,你家里难道没有子侄亲友,让他们每个人都递一张呈子,岂不是更紧凑吗?’

如玉看他这副样子,也不知道他是想多要点钱,也不知道他本来就有坏脾气,心里靠着有济东道的书信,不由得发话道:‘我不是来送礼的,也不是来过付银钱打通关节的,我是特地来报告被盗案件的。你家官府如果管,就把呈子拿去看;如果不管,就把呈子还给我。’

那内使看到如玉脸色通红,言语讽刺,是个不好惹的人,也就把头脸收了回来,说:‘我就帮你拿去。’

说完,正要走进宅门,如玉大声说:“还有一封书信,你看。如果可以一起拿进去,就拿上;如果觉得麻烦,我可以把原信退还。”

那内使停下来问:“你有什么书信?”

如玉从怀中取出,递给他看。那内使见是济东道官封的书信,心里大惊,急忙问:“认得杜大老爷吗?”

如玉说:“我为被盗这件事,向杜大老爷说了。他听了,为我大抱不平。又知道地方官屡次把盗案当作无关紧要的事,因此让我亲自送信。”

那内使换上一脸笑容,问:“先生贵姓?”

如玉说:“呈子上写着,何必问我?”

那内使重新看了一下呈子,笑着说:“我真该死了,原来是公子温大爷,为什么不早说?我还以为是在和普通人说话。实话实说,今天早上上司就因为公子这件事,见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还没有结果,嫌我不够上心催办,狠狠地批评了我几句。我心里本来就不舒服。又没有问清楚公子是谁,所以说话才粗鲁。按道理说,抓贼追赃是地方官的职责,何况还有济东道大老爷的命令,就是没有,我们官府也要尽力查办的。公子请稍等片刻,我就去报告。”

说完,他把呈子一起拿走了。过了一会儿,管门的人出来,笑着说:“我家官府要见你。”

不久,宅门打开了。

那州官姓王,名丕烈,戴着官帽迎接如玉。到了客厅里,如玉就跪在地上痛哭。州官也跪下说:“老先生不必悲伤,有话起来商量,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如玉这才站起来行礼,擦干眼泪坐下;详细讲述了前后被盗的经过,恳求州官严刑审问韩思敬夫妇,然后再抓捕盗贼。

州官问:“老先生和敝大宪杜老爷怎么相识?”

如玉说:“杜大老爷在陕西做知县时,我父亲正好做总督,一起共事过几年,又曾代他完成公事,因此认为有世交。”

州官说:“敝大宪为人清廉正直,今天因为老先生的事情,特意发下命令来,真是特别关注了。”

如玉说:“我感激不尽。”

州官问:“韩思敬还在老先生府上吗?”

如玉说:“他前几天到省城,给我报信。我担心他会逃跑,已经禀明杜大老爷,让历城县派人押解。现在可能已经到了,也可能还没到。”

州官说:“这个奴才,真是该死!就算他没有贪污腐败,难道有主人交给的银子,不用心看守,就任由盗贼偷走吗?”

如玉说:“只求老爷严刑审问,一定能找到线索。”

两人喝完茶,如玉再三拜托,州官满口答应,这才告辞出来。州官吩咐大开中门,一直送到大堂口才回去。

坐在二堂上,州官立刻传唤原来的差役,问:“温秀才家被盗的事情,有进展了吗?”

差役说:“小的奉命后,就细心查访,但还没有找到线索。”

州官也没有再说什么,拿起一根签来,往下一掷,左右喊了一声,把差役抓下去。那差役跪下哀求道:“小的有情况要禀报。”

州官说:“你抓贼已经十几天了,还没有结果,现在要打你,你又有了情况。”

差役说:“小的奉命后,到处查访,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心里非常着急。到温秀才家去了两次,看贼人的出入情况,只有韩思敬的住房上破了几个瓦;周围巡视,却找不到从房上走去的痕迹,只有回到院中的痕迹。问他们家的妇女们,都说那天天刚亮时,才察觉到。当时他们家的前后门都紧紧关闭。依我看,可能还是他们家的人搞鬼。”

州官说:“你既然有这个想法,为什么早不告诉我?”

差役说:“小的因为是受害者家的人,岂有贼人还没抓到,就先怀疑失主的道理?因此不敢禀报。”

州官笑着说:“本州暂时不打你,等审过他的家人,再处理你。”

左右差役放开他。州官又传审其他事情。

没有喝几杯茶的时间,门上的人报告说:“有历城县的差役押解温秀才的家人韩思敬来了。”

州官把历城县的差役叫进来,问了一下,随即吩咐书吏,做好收到的文书。打发走后,立刻坐到大堂上,把韩思敬带上问:“你是温秀才的家人吗?”

思敬说:“是。”

州官问:“你是雇工的家人,还是契买的家人?”

思敬说:“我从祖父那一代开始就在这里服役,到现在三代了,是契买的家人。”

州官问:“你之前报告被盗,一共是多少银子?”

思敬说:“我的主人自从老主母去世后,每天都沉迷于嫖赌。今年六月回家,到七月二十四日,把这些首饰交给张华的女人保管,只交给我四百七十两银子,一共九封零一小包,存放在我住房的柜子里。本月十二日晚,我和家中的女人原本喝了几杯酒。到十三日天刚亮,我醒来,看到西边的窗户倒在一旁,柜子上的锁也被拧开了。我急忙起来看,银子一封都不见了,还有我家的几件衣服,也都扔在院子里。我立刻喊叫,邻居和地方上的人都来看。就是今天早上,我向老爷禀报的。”

州官冷笑道:“你这奴才,真好胆量!你的事体,本州已差人查访明白。房上的瓦,是你弄破的,四周围并无贼去的形踪。你那日喊叫时,内外门子还是重重关闭,你且装神扮鬼,将窗子、衣服、锁子丢在房内院外,饰人的耳目,将银子另行藏起,却来报官;又自己放心不下,去省城与主人送信,探听动静。你的种种伎俩,本州和目见的一般。且你的银子,在柜内放着,这贼诸物不偷,单偷银两,竟像他预先知道的一般。那几件衣服,丢院外、房内,虽是你的极巧处,却是你的极愚处。贼人摘去窗子,你没听见,也罢了;一个锁子,非铜即铁,贼人将锁子扭落,这是何等响声,你夫妻就吃了几杯酒,也没个男男女女都耳聋目盲,至于如此。这等鬼诈,连小娃子谎不过,敢欺本州?你若从实招来,一个家人偷了主人的财物,是寻常不过的事,至重不过打几个板子完结;若必不肯实供,只怕本州的夹棍无情!”

思敬连连叩头道:“小的就有包天的胆子,也不敢做这样欺人昧良心的事。老爷就将小的夹死,也不过臭这块地方。”

州官道:“本州知道,你有一身好皮肉哩。”

吩咐左右,拿夹棍来,一声答应,将夹棍丢在思敬背后。思敬此时,吓的心胆俱碎,恨不得生出一百个口来分辨,却又一句说不出。州官见他不言语,吩咐动刑。众人拉去了思敬的鞋袜,七八个服伺一个,将他两腿往夹棍里一登,早疼了个半死。一个刑房在旁高喝道:“你还不实说么?”

思敬痛叫冤枉。州官吩咐:“收。”

众衙役将两边绳子用力一拽,思敬喊叫道:“招了,招了!”

刑房在旁录他的口供,他便把王氏如何起意,如何埋银,如何虚张声势,一五一十,都说出来。那州官甚是得意,大笑着向两行书役道:“他焉能欺本州的洞见?”

吩咐松了夹棍。差刑房率同捕役起赃。

众人背了思敬出来,早哄动了满城的人,都来看视。大家到如玉房后坑内,思敬指示与埋银地方。众人挖开细细搜寻,止寻出二十两一个小包,余银再挖不出。问思敬银子还在何处寄放。思敬情知被人转刨去了,悔恨无及,惟有流泪摇头而已。

众人看他光景,像个埋银时被人识破,不知几时就暗行挖去了,于是满坑里乱挖起来,那里还有第二包?原来那晚思敬埋银时,已四更有余。对过坑沿上,有五六家人家居住,离坑还有一箭多远,内有一家姓杨,人只叫他杨寡妇,从十七岁就死了丈夫,止有一个周岁儿子,无依无靠。亏他苦守了三十来年,将儿子养大,学了个木匠。真是个内言不出,外言不入的好妇人。她儿子名唤杨孝。就是埋银这日坏了肚,从二更时就泄泻起来,小人家有多大的院落。只得在门外出恭。他隐隐见坑内有人行动,心上还疑是鬼;后见一人从坑内出来,往前街去了,他便跑去坑内一看,见挖下个深窟,旁边还丢着一张铁锨。他就想道:“不是埋东西,定是埋私孩子。”

连忙跑回,和他母亲说知;独自又蹲在自己墙脚下偷看。少刻,见那人又下坑去。

有一杯滚茶时,方才上来。又在坑沿上站了一会,仍回前街去了。他走去看时,已将深坑填平。随即回家,取了一个大铁铲,和他母亲同到坑内。新埋的土最松,不消几铲,就寻着了。止将九封银拿去;这二十两小封,昏夜之际,未曾摸着。只缘杨寡妇家极穷,儿子三十一岁尚未配,得此银娶妻生子,昌盛起来,亦天意也。

众人见思敬形容凄惨,问他,不是摇头,就是叹气,也没什么分说,只得将他押回州衙。

州官立即坐堂,问四百五十两银子下落。思敬痛哭道:“小人实实埋在主人房后坑内。今止有银一小包,是二十两,余银想是被人看破挖去了。”

州官大怒,骂道:“你这狡诈百出的奴才!我自有法治你。”

吩咐再夹起来。思敬苦求。州官那里肯听?众人动手,将夹棍收的对了头,见思敬已死过去。衙役用水喷噀,好半晌,方醒了过来。又问他,前后口供相同。

州官着松了夹棍,将思敬收监;又出火签一条,传韩思敬妻王氏,立即听讯。少刻,将王氏拿来。州官道:“你是韩思敬女人么?”

王氏道:“是。”

州官道:“你男人偷埋主人银两,可是你先起意么?”

王氏道:“小人夫妇,受主人多少年恩养,那肯做这样事?”

州官大笑道:“现今赃银挖出,你还敢巧为遮饰么?”

王氏道:“那是家人张华,陷害小人夫妇,故意将银子埋在坑内。”

州官道:“这奴才,满口胡说!就算上张华陷害你夫妇,他埋的银子,你男人怎么就知道地方呢?”

王氏道:“是张华醉后向人说过,小的男人听知。”

州官大怒道:“真是贼夫贼妇,说的不知是那一国的话。打嘴!”

左右打了十个嘴巴。王氏喊天振地的大叫。州官愈怒,吩咐拿鞋底打嘴。左右又打了二十多鞋底,打的这妇人簪环脱落,满口流血。州官方叫住打。又问道:“如今赃银止有二十两一小包,那四百五十两共九大包,你们偷放在何处?”

王氏道:“小的实说了罢。”

州官大喜道:“快说,快说!”

王氏道:“偷埋主人银子,原是小的起的意见,埋时小的并未同去。如今差四百五十两,老爷再问我男人。我实实不知道。”

州官怒的将桌子乱拍,骂道:“世上竟有这般狡猾奴才!”

吩咐桚起床。大家一齐动手,桚的妻子哭得泪流满面,一个劲地问他丈夫的下落。

州官又下令打了一百多下,打到八十多下时,皮肉都脱落,十个手指的骨头都露出来了,但她仍然说不出那四百五十两银子藏在哪里。州官没有办法,只得下令停止刑罚,吩咐值班的衙役说:“你可以把王氏押回原来的地方,把二十两赃银取出来,交给温秀才保管,其余的银子本州会继续追查。”

衙役押着王氏走了,州官退堂。

第二天一早,州官又把韩思敬提出审问,口供和之前一样。州官又要用夹棍,韩思敬跪下大哭说:“小的实在该死!从小到大,受主人恩典,娶妻生子,四十多年了。突然听了老婆的教唆,起了偷主人东西的心,这是第一条该死;主人近年来家道中落,一贫如洗,只有这几百两银子,还是以前卖房子得来的,我忍心偷了它,这是第二条该死;昨天挖出银子时,只剩下二十两,这也是天意,让我多受惩罚,这是第三条该死。老爷想想,我既然已经说出埋银子的地方,也承认了银子的数目,不管是挖出二十两还是一两两,都是个小偷。我这一生,已经没有出头之日了。如果说我拼上一身骨头,任凭老爷拷打,把四百两银子隐瞒下来,作为将来的出路;我现在已经受到天意的惩罚,难道还不知道反省吗?银子一定是被人发现了,转而挖走了。只求老爷详细查问。”

说完,他又放声大哭。州官听了,点了点头,问道:“你那天埋银子的时候,街上还有人走动吗?”

韩思敬说:“那时已经是四更天了,没看到有行人。”

又问:“你埋银子后,有去看过吗?”

韩思敬说:“我也去过几次,只在坑边看了一眼,见银子还是好好埋在那里的。我不敢久留,怕被人看出异常。”

州官沉思了一会儿,又问:“你有几个孩子,都多大年纪了?”

韩思敬说:“我有一个儿子,十一岁了,三个女儿,大的九岁,其余的不过四五岁。”

州官吩咐,把韩思敬收押起来;又派人把他儿子和九岁的女儿叫来。随即退堂。不久,两个小孩被带了进来,哭哭啼啼,看起来很害怕。州官叫他们进来,给了他们钱和食物,用各种方法诱问,但都没有找到下落。然后让他们和衙役一起回去。州官一面派精细的捕役限期查找挖银子的人;一面通报其他官员;一面又给济东道写了一份详细的报告。

可怜韩思敬偷盗一场,却承担了一百二十两以上监候绞的罪名。后来他的妻子被温如玉赶了出去。她是一个未结案的犯妇,丈夫还在监狱里;谁敢娶她?她只能带着孩子沿街乞讨;因为养活不过来,只能把几个孩子典当或者白送给别人,就这样维持生计。直到四五年后,遇到大赦,才把韩思敬减刑。只因想陷害主人,结果落得如此下场,这又有什么好处呢!

正是:听信妇人之言就遭了刑,害得丈夫丧失了利益和名誉。将来虽然能保住性命,却只能卖儿卖女度过余生。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绿野仙踪-第五十八回-注解

投书:指写信或递交文书,这里指温如玉向州官递交诉状。

字如玉:比喻文字优美,如同美玉。

趋州署:指前往州官的官署。

起脏银:指开始贪污银子。

思敬:人名,指韩思敬。

入囚牢:指被关进监狱。

叮咛:反复嘱咐。

谨守:小心遵守。

乌有:虚无,不存在。

官衙:官府的衙门。

大亏:遭受大损失。

具呈:呈递文书。

盗:盗窃。

根由:原因。

枉追求:徒劳地追求。

试马坡:地名,指萧麻子回试马坡。

递:递交。

被盗呈子:指关于被盗事件的呈子。

温如玉:人名,指温如玉。

试卷:科举考试用的试卷。

点名入去:指参加点名考试。

苦思索:苦苦思考。

三场:指科举考试的三场考试。

头场:指考试的第一场。

闲常:平时,通常。

得意:感到满足或自豪。

吩咐:命令,指示。

雇车:租用车辆。

寓中:寄宿的地方。

张华:人名,指温如玉的朋友。

世交:世代的交情。

内使:官府中的使者。

大冤苦事:极度的冤屈和痛苦的事情。

署中:官署中。

书字:书信。

嘱托:委托,请求。

押回州:被押送回州。

程仪:礼物。

执日衙役:负责执行任务的衙役。

呈子:文书,呈文。

署印:官署的印章。

捕役:捕役指负责捕盗的官差。

回覆:回复,答复。

弟:谦词,这里指自己。

过付银钱通线锁:通过支付金钱来打通关系。

不受作弄:不屈从于别人的戏弄或操纵。

封书字:指封印的书信或公文,古代官方文件在封口处盖有官印,表示文件的正式性和权威性。

济东道官:济东道是古代中国的一个行政区划,道官是这一行政区划的官员,负责管理地方行政事务。

杜大老爷:对官员的一种尊称,‘大老爷’是对官员的尊称,‘杜’则是官员的姓氏。

世谊:指世交,因先辈关系而形成的深厚友谊。

札谕:古代官方文书的一种,多用于上级对下级的指示或命令。

大宪:对高级官员的尊称,宪是官职名,大宪即高级官员。

破格关注:超越常规的重视,表示对某事或某人的特别关注。

收到的文书:指接收到的官方文件或文书。

大堂:古代官府中用于审判和举行重要仪式的场所。

签:古代官员用来签发命令或批阅文件的工具,此处指官员掷签以决定是否执行某项措施。

采下去:古代刑罚中的一种,指将犯人捆绑起来。

打嘴:古代刑罚中的一种,指打犯人的嘴巴。

习诈:狡猾欺诈的行为。

州官:州官指地方行政官员,古代地方政府的行政长官。

奴才:古代对仆人或下级官员的谦称,含有一定的屈辱意味。

事体:事情,事件。

差人:派遣人去执行某项任务。

查访:调查打听。

形踪:行踪,迹象。

喊叫:大声呼喊。

门子:古代对门房或门卫的称呼。

装神扮鬼:比喻故意装出奇怪或恐怖的样子来吓人。

饰人:迷惑人,欺骗人。

耳目:比喻监视或探听消息的人。

省城:指一省的省会城市。

主人:指雇佣奴才或仆人的人。

探听:暗中打听。

伎俩:手段,技巧。

夹棍:夹棍是一种古代刑具,通过将人的手指或脚趾夹住,使其痛苦难忍,以达到逼供的目的。

家人:指同一家庭中的成员。

财物:财产,财物。

板子:古代用来打人的刑具,类似于鞭子。

夹棍无情:形容刑具的残酷无情。

叩头:一种表示敬意的礼节,即跪下并磕头。

皮肉:身体,肉体。

左右:指旁边的人,这里指差役。

答应:回答,回应。

小娃子:小男孩,这里指年幼的人。

欺:欺骗,欺诈。

本州:州官自称,指自己。

洞见:洞察,看穿。

起赃:起获赃物。

哄动:引起轰动,引起人们的注意。

坑:指挖掘的坑洞。

深窟:深洞,深坑。

铁锨:一种挖掘工具,类似于铲子。

私孩子:私生子,非婚生子。

内言不出,外言不入:形容人非常谨慎,不轻易泄露自己的秘密。

簪环:古代妇女头饰,这里指头饰脱落。

鞋底:鞋子底部的部分,这里指用鞋底打人。

振地:震天,声音很大。

法治:依法惩处。

收监:将犯人关押在监狱中。

火签:古代官府用来传唤犯人或证人的一种文书。

听讯:接受审讯。

巧为遮饰:巧妙地掩饰,故意遮掩。

狡猾:狡诈,诡计多端。

桚:桚在此处指人名,是文中被审问者的名字。

赃银:赃银指非法所得的银子,即偷盗所得。

温秀才:温秀才指温姓的秀才,秀才是明清时期科举制度中的生员,相当于现代的本科生。

济东道:济东道是古代地方行政区划名,相当于现代的某个地区。

赦:赦指赦免,此处指韩思敬因赦免而减轻了刑罚。

妇言:妇言指妻子的言语,此处指韩思敬的妻子教唆他偷盗。

异日:异日指将来,未来。

过度地步:过度地步指生活上的困难时期。

宪:宪指宪司,古代官职名,负责监察地方官员。

典卖:典卖指将东西典当或卖掉以换取金钱。

白与人:白与人指无偿送给别人,此处指将孩子送给别人。

监候绞:监候绞指被判处死刑,但暂时未执行,等待执行死刑的时间。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绿野仙踪-第五十八回-评注

此段古文描绘了一幅封建社会官场与民间生活的残酷画面,通过对人物行为的刻画,反映了当时社会的道德沦丧和法律的残酷。

首先,‘吩咐桚起来’这句话简洁有力,直接点明了故事的开端,为后续情节的展开埋下伏笔。

‘众人一齐动手’描绘了官场的冷酷无情,官府的权威与暴力被放大,使得桚的妇人两泪淋漓,声声只教问他男人,凸显了她的无助与恐惧。

‘州官又着敲一百敲’这一句,揭示了封建社会法律对人民的压迫,敲打之刑的残酷性跃然纸上。

‘只是说不出这四百五十两的下落’这句话,体现了桚的妇人在刑讯逼供下的无奈与绝望,同时也反映了当时社会对财产的重视。

‘州官没法,只得教停刑’这句话,展现了州官在权力面前的无奈,同时也暗示了官场腐败。

‘次日一早,又将韩思敬提出,审了一会,口供同前’这句话,表明了官府的重复审问,加剧了韩思敬的痛苦。

‘思敬叩头大哭道’这一句,通过韩思敬的哭诉,表达了他对生活的无奈和对未来的担忧,同时也反映了封建社会对个人命运的束缚。

‘只求老爷详情’这句话,揭示了韩思敬在绝望中的最后希望,同时也反映了当时社会对官府的依赖。

‘州官听了,将头点了几点’这句话,表明了州官对韩思敬的同情,但无奈之下仍需执行公务。

‘可怜韩思敬偷盗一场,顶了个一百二十两以上监候绞的罪名’这句话,总结了韩思敬的命运,揭示了封建社会法律的残酷。

‘后来他女人被温如玉赶出去’这句话,反映了封建社会对犯人的歧视,以及家庭在其中的破裂。

‘只到四五年后,遇了赦,方将思敬减等发落’这句话,表明了韩思敬在经历了多年的苦难后,终于得到了赦免,但也反映了封建社会法律的随意性。

整段古文通过对人物命运的刻画,反映了封建社会的黑暗面,同时也揭示了人性的脆弱与无奈。

内容标题:《泰始明昌国文:古籍-绿野仙踪-第五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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