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绿野仙踪》是清朝时期李百川所创作的长篇小说,成书于乾隆三十六年(1771)之前。
年代:成书于乾隆三十六年(1771)之前。
内容简要:全书以求仙学道为幌子,以冷于冰成仙事为线索,联缀连城壁救兄避难、金不换娶妻惹祸、朱文玮林润历难建功、温如意烟花场失意、周琏贪风月招邪、林润邹应龙参倒严嵩等几个现实故事,较全面而深刻地反映了明代嘉靖朝的社会状况,抒击了时政,表现了惩恶扬善的民主思想,有较浓厚的现实主义气息。虽时有荒诞的神怪描写和道术说教,亦掩不住积极涉世的倾向。整部小说结构较为严谨,行文流畅,情节生动,描写亦较细腻而风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绿野仙踪-第七十回-原文
听危言断绝红尘念寻旧梦永结道中缘
词曰: 园亭破碎潦倒,好梦儿去了。追往惜来,无那柔肠搅。回思事实幻杳,一会面人皆先觉。寻访原迹,回头惟愿早。——右调《伤情怨》。
话说温如玉在那破花园门外睹景徘徊,回想他的功名首尾,并夫妻恩爱,子孙缠绵,三十余年出将人相事业,不过半日功夫,统归乌有,依旧是个落魄子弟,孑影孤形。
又回头看那日光,已是将落的时候,一片红霞,掩映在山头左近。那些寒鸦野鸟,或零乱沙滩,或娇啼树杪,心上好生伤感。
于是复回旧路,走一步,懒于一步。瞧见那蒙葺细草,都变成满目凄迷,听见那碧水潺湲,竟仿佛人声哽咽。
再看那些红桃绿柳,宝马香车,无一不是助他的咨嗟,伤他的怀抱。
及至入了城,到人烟众多之地,又想起他的八抬大轿,后拥前呼,那一个敢不潜身回避?此刻和这些南来北往之人,挨肩擦臂,尊卑不分,成个甚么体统?心上越发不堪。
一边行走,一边思想,已到了朱文炜门前。
张华正在那里眺望,看见如玉走来,连忙迎着问道:“大爷往那里去了一天?”
如玉听得,越发心上明白是做梦了。也不回答他,走入文炜大门内。
因是初交,不好直入,只得和管门人说声。管门人一边让如玉进去,一边先去通报。
此时于冰众人,正在那里说笑如玉梦中的事业,大家都意料他是该回来的时候。
听得管门人说:“温公子来了!”
于冰同文炜等接将出来。刚下了厅阶,如玉早到。
金不换举手道:“驸马好快活!将我们一干穷朋友丢的冷冷落落,到此刻才肯回来,未免太寡情些了!”
如玉听罢,就和人劈心上打了一拳的一般,大为惊异。
走到庭中,各揖让就坐。
朱文炜道:“弟做着个京官,我这几间房子,真是蜗居斗室,甚亵驸马的尊驾。”
如玉道:“生员一入门来,众位俱以驸马长短相呼,这是何说?”
于冰道:“那华胥国也是一国之主,他女儿与公侯将相的女儿又自不同。你既与他做了女婿,非驸马而何?”
如玉听罢,呆了一会,又问道:“众位如何知道?”
于冰笑道:“你这三十余年的起结,我天天和看着一般。你若不信,我与你详细说说。”
便将如何见华胥国王,如何公主出题考试,如何配姻缘,做了大官,生了二子,结了亲家某某等,如何用火攻破了马如龙,如何封侯拜相,在甘棠镇享荣华数十年,如何新主疑忌,夺了兵权地土,如何步登高背叛,如何被铁里模糊拿住,斩首在金钱镇城头……你才醒过来,复回此处,可是不是?
如玉听了,惊的瞠目咋舌,被众人大笑了几面,不由的又羞又气,变了面色,说道:“先生今日也以富贵许我,明日也以富贵许我,我温如玉命中若有富贵既是知己,便当玉成;若是我命中没有,何妨直说!为什么纯用邪术耍我?你既然耍了我,我到要和你要个真富贵哩!”
于冰鼓掌大笑道:“普天下痴想富贵的人,到你也可谓再无以复加!你听我明白告诉于你:你以督抚门第,巨万家私,被你一场叛案官司弄去了大半,你一该回头;你与尤魁贩货江南,弄得人离财散,着令堂含怨抱恨而死,你二该回头;你既卖祖房,又入嫖局,弄的盆干瓮涸,孤身无倚,一个金钟儿也为你横死惨亡,你三该回头。
你原是落花流水,不堪的穷命,你却想的是出将入相,无比的荣华。我前已苦劝你两次,不意你痴迷不悟,今又入都中寻我。
因此我略施小术,着你身为驸马,位至公卿,子孙荣贵,富可敌国,享极乐境遇三十余年,才坏于铁里模糊之手。
你再想想:人生世上,那有个不散的筵席?富贵者如此,贫贱者亦如此。一日如此,虽百年也不过如此。
好结局老死床被,坏结局身丧沟渠。铁里模糊刀头一落,正是与你做棒头大喝耳!你还算好机缘,遇着我,送你一场好梦儿做做。
若是第二个人落魄到这步田地,求做这样一个好梦儿,亦不可得。
你如今毫无猛省,还要向我要真实富贵。
你从头至尾再加细想,还有像你梦中的富贵么?
如玉听了这一篇言语,不由的惊心动魄,夹背汗流,扒倒在地连连顿首道:“我温如玉今日回头了!人生在世,无非一梦;寿长者为长梦,寿短者为短梦。
可知穷通寿夭,妻子儿孙,以及贪痴恶欲,名利奔波,无非一梦也。
此后虽真有极富极贵吾不愿得之矣!
连城璧掀着胡子大笑道:“这个朋友,此刻才吃了橄榄了。”
冷于冰用手扶起,笑问道:“你可是真回头,还是假回头?”
如玉道:“既知回头,何论真假?”
于冰道:“你回头要怎么?”
如玉道:“愿随老师修行,虽海枯石烂,此志亦不改移。成败死生,任凭天命。”
于冰道:“你既愿修行,且让你再静养一夜,明早再做定归。只是你将我的符并二帖扯碎,叫着我的名字大动怒,未免处置我太过些。”
如玉也不敢回答。
家人们拿入酒来,如玉定要与于冰等同坐,朱文炜又不肯依。
如玉道:“我如今是修行的人,岂有还同朱老爷吃荤菜之理?”
于冰笑道:“就是要修行,也不在这一顿饭上。今日朱先生与你收拾酒席接风,你须领他的厚意。
如玉方与朱文炜坐了一桌,城璧、不换与于冰是一桌。
吃酒中间,文炜又问起如玉梦中话来,如玉此时也不回避了,遂从头至尾细细的陈说,比于冰说的更周全数倍。
城璧等俱各说奇道异,称妙不已。
把一个朱文炜欣羡的了不得,若不是有家室牵连,也就跟于冰出家了。
到了定更后,仍是照常安歇。
夜至二更,于冰等正在东房里打坐,听得西房里有人哭泣起来。
城璧道:‘这必是温如玉后悔出家了,再不就是他想起梦中荣华,在那里哭啼。’
不换道:‘我去听他一听。’
待了好一会,不换入来,城璧道:‘可是我说的那话么?’
不换道:‘你一句也没说着。他如今是绝意出家,身边还带着三四百银子,都赏了张华,着他逢时节,与他祖、父坟前上个祭。那张华跪在地下,哭着劝他还家,说了许多哀苦话。我听了,到有些替他感伤。’
城璧道:‘到明日看他何如?’
次日天一明,如玉便过东房来坐下。
于冰道:‘我们此刻就要别了东家起身,你还是回家,或是在都中另寻事业,还是和我们同走?’
如玉道:‘昨日于老师前已禀明下悃,定随老师出家。都中还有何事业可寻?’
于冰道:‘张华可舍你去么?’
如玉道:‘我昨晚与他说的斩钢截铁,他焉能留我?’
于冰道:‘我们出家人,都过的是人不能堪的日月,你随我们一年半载,反悔起来,岂不两误?’
如玉听了,又跪下道:‘弟子之心,可贯金石。今后虽赴汤蹈火,亦无所怨!’
说罢,又连连顿首。
于冰扶起道:‘老弟不必如此称呼,通以弟兄呼唤可也。’
少刻,文炜出来,于冰等告别,并嘱林公子出场后,烦为道及。
文炜道:‘小侄亦深知老伯不能久留,况此别又不知何日得见,再请住一月,以慰小侄敬仰之心。’
于冰笑道:‘不但一月,即一日亦不能如命。’
正说着,张华走来,跪在文炜面前,将晚间如玉话,并自己劝的话,哭诉又一遍,求文炜替他阻留。
文炜问如玉道:‘老世台主意若何?’
如玉道:‘生员心如死灰,无复人世之想。虽斩头断臂,亦不可改移我出家之志。’
又向张华道:‘你此刻可将银子拿去起身。我昨晚亦曾说过,你只与我先人年年多拜扫几次,就是报答我了。’
张华还跪着苦求,文炜道:‘你主人志愿已决,岂我一言半语所能挽回?’
张华无奈,只得含泪退去。
于冰道:‘我们就此告别罢。连日搅扰之至!’
朱文炜又苦留再住十日,于冰也不回答,笑着往外就走。
朱文炜连忙拉住衣袖道:‘请老伯暂留一天,房下还有话禀,就是小侄,也还问终身的归结,并生子的年头。’
于冰道:‘你今年秋天,恐有美中不足,然亦不过一二年,便都是顺境了。生子的话,就在下月,定产麟儿。’
原来姜氏已早有身孕,四月内就该是产期。
文炜听了,钦服之至,拉住于冰,总是不肯放去。
于冰无奈,只得坐下。
文炜又问终身事,于冰笑而不答。
少刻,姜氏要见于冰,请朱文炜说话。
文炜出了厅屋,向家人们道:‘你们可轮班在大门内守候,若放冷太爷走了,定必处死。我到里边去去就来。’
家人们守候去了。
于冰见庭内无人,向城璧等道:‘我们此刻可以去矣。’
城璧道:‘只恐他家人们不肯放行。’
于冰用手向厅屋内西墙一指,道:‘我们从此处走。’
城璧等三人齐看,见那西墙已变为一座极大的城门。
于冰领三人出了城门,一看已在南西门外。
往来行人,出入不绝。
朱文炜家已无踪影矣。
金不换乐的满地乱跳,温如玉目瞪神痴,连城璧掀髯大笑道:‘这一走,走的神妙不测,且省了无数的脚步。’
又笑问于冰道:‘此可与我们在温贤弟家从大磁罐内走,是一样法术么?’
于冰道:‘那是遮掩小术,算得甚么?此系金光那移大转运,又兼缩地法,岂遮掩儿戏事也?’
四人向西同走,约有六七里。
于冰远远的用手指向温如玉道:‘那座花园,可是你做梦的地方么?’
如玉道:‘正是此地。’
于冰道:‘你日前是做梦,我今领你去寻梦,还你个清清楚楚,你可一心学道,永解狐疑。’
如玉大喜道:‘怎么,这梦还可以寻得么?我到要明白明白。’
四人说着,入了那座园门。
那种菜的人,见三四人同一道士入来,忙问道:‘做什么?’
于冰道:‘我们闲看看就去。’
于冰指着那木牌坊,问如玉道:‘你昨日做梦时,可见一座牌坊么?’
如玉道:‘我梦中果见有一座牌坊,却比这牌坊高大华美数百倍,并不是这样不堪的形象。’
于冰笑道:‘不独这牌坊,率皆如此。此即华胥国界,即是你睡觉入梦之地也。你看,上面还有‘大觉园’三字。大觉,乃知觉之谓,莫认作睡觉之觉也。不但你在梦中,即今日你亦未识‘大觉’二字耳。’
又走了几步,见东南一带土冈,有一丈四五尺长,二尺半高下,斜横在西北。
于冰道:‘此土冈,即你用火攻计烧马如龙军兵地也。’
如玉道:‘我梦中在此岭扎营,曾问众将,伊等言此岭长二十五里,宽二三里四五里不等。今止数尺,何大相悬绝如此?’
于冰笑道:‘此即梦中所见牌坊之类,不过藉名色形像点缀而已。你若必如梦中长大宽阔,你看这园子能有几亩?’
过了土冈,见前面有几株甘棠树。
于冰道:‘此即你荣封甘棠侯、大丞相、享荣华之地也。’
金不换道:‘温贤弟,你何不高叫几声,看你所配的兰牙公主,并你两个儿子延誉、延寿,他们有点响应没有?’
如玉面红耳赤的道:‘岂有此理!此皆莫须有的鬼话!’
于冰道:‘你梦中的华胥国王,以及海中鲸、黄河清、步登高、铁里模糊,并你妻子、家奴,这皆是你梦中所遇之人,原无指证,谓之鬼话,未为不可。难道你梦中所到的地方,并此刻我指与你的地方,都与你梦所经历者相合,也还算做鬼话不成么?’
如玉道:‘梦中境像,皆真山真水;城池树木,宫殿楼台,是何等阔大,何等规模,那里是这样弹丸之地,便将几千百里包括?’
于冰道:‘我适才言,不过藉此地所有名色形像,点缀梦景而已,怎么你还拘执如此?我再说与你魂之所游,即你心之所欲,所欲焉能如意?因此与你符箓一道,始能成就你心之所欲也。因此把眼前所到之极小境界,皆比为无极之大境界。假如你无我的符,焉能做的了此梦也?’
说罢,又指着那几十堆大小石头道:‘你看这些石头,高高下下,堆成假山,此即你梦中之太湖山,遣白、赤二将埋伏之地也。’
又指着浇畦水渠道:‘此渠系灌菜之水道,春夏用他时多,至科则无用矣。此即你梦中之神水沟也。’
往东南走了几步,见一无水池子,于冰道:‘此即你梦中之所争之荷花池界,公主之汤沐邑也。’
从东南回来四五步内,有一小土坡,细草蒙茸,于冰道:‘此即你梦中之倩女坡,即老弟被擒之地也。’
相隔一两步远,有几株金钱花,于冰道:‘此即你梦中之金钱镇,铁里模糊斩你于此,醒梦之地也。’
如玉长叹了一声。
于冰说罢,笑着回来。如玉道:‘今所指诸地,皆与我所梦相符,可见我之魂魄总不出这园外。只是华胥、槐阴、邯郸等国,在此园中何处?’
于冰道:‘你既是秀才,难道连四大梦的书,并本人自立的传文,还有后人做的传文,而邯郸、槐阴二梦,且有戏文,历来扮演,怎么你就都没见过么?华胥国系黄帝梦游之所,醒后至数年,果游此国,其山川、宫室、花卉、草木,无一不与前梦相合。邯郸系直隶地界,吕纯阳授枕于卢生,梦享富贵五十余年,醒后黄粱尚未做熟,故又谓之黄粱梦。槐阴梦,是淳于棼梦入大槐安国,其大概与卢生相同,由大丞相降职知府,治理南柯郡,醒后在一大槐树下,旁有蚁穴,南柯即槐树南一小枝也,又名之为南柯梦。二子皆因仙人点化入梦,后来俱成仙道。我今着你做甘棠梦,醒后归吾教下,或者将来得如卢生等有成,亦未敢定。以上华胥、槐阴、邯郸三国,不过于你梦中,借其名一用耳。就如你梦中之游魂关,是言你魂魄游行了。佳梦关,是言你做好梦也。驻玉关,你名如玉,言玉驻于此关,不得再入槐阴国征讨也。倩女坡,借倩女离魂之名,言你之魂离也。这些名色,你梦中也该一想。今你着我指与你各国各关下落,要和园中所有之甘棠岭、太湖山、荷花池等处一般,都要看在眼内,我该从何处着你看起?’
连城璧道:‘今日大哥领你来寻梦,是怕你思念梦中荣华富贵,妻子情牵,弄的修道心志不坚,所以才件件桩桩,或实或虚,都说明白,教你今后再不可胡思乱想,你当和你闲散心来么?’
如玉道:‘二哥指教的甚是。’
四人走了园子来。又来了二三里,到一无人之地。于冰道:‘温贤弟,你听我说。我们的洞有两处,一处在湖广衡山,名玉屋洞,这是紫阳真人炼丹之所,我们不过借住几年;一处就是你山东泰山,名琼岩洞,现有超尘、逐电两个在那里修炼。我们如今要回玉屋洞去,若将你也带在那里,朝夕与我们相伴,未免分你的志。亦且修行的人,必须先受些苦难,扩充起胆量来,方能入道;若留你在人世庵观寺院居住几年,先淡薄你的脾胃,又恐你为外物摇动,坏了身心。我们这三个人,谁肯在烟火场中伴你?我思算至再,意欲送你到泰安琼岩洞,同超尘、逐电等修炼数年后,再做商酌。你意如何?’
如玉道:‘任凭吩咐,不但琼岩洞还有人在那边,即无一人,即已出家,也就拣择不得了。我就到琼岩洞中去。只求三位六驾,时常看看我,我就感戴不尽。但不知超尘、逐电是些什么人?’
于冰笑道:‘你到那里便知。’
随向城璧道:‘你可送他到琼岩洞,传与他凝神御气之法。待他呼吸顺妥,你再回玉屋洞中。’
城璧道:‘温贤弟人必聪明,凝神御气,看来不用费力。只是他一身血肉未去一分,云断驾不起;若步行同去,琼岩洞道路有许多危险地方,和他走两个月,还定不住怎么。’
于冰大笑道:‘他若驾不起云,仙骨也不值钱了,我还渡他怎么,你刻下试试瞧!’
城璧将如玉左臂扶住,着他闭住眼,口中念念有词,顷刻云雾缭绕,喝声:‘起!’
同如玉俱入太虚。
金不换连声喝彩道:‘亏他!亏他!一日未曾修炼,起去时毫不费力,竟与我们一般,果然这仙骨不可不长几段在身上。将来到怕他要走到我们头前。’
于冰道:“他若心上将世情永绝,必先你二人成就几十年。你此刻可仍回京中,弄几两银子,与温贤弟买些皮夹棉衣、暖鞋、暖帽,为御寒之具,皮衣分外多些才好。他纯是血肉之躯,非你二人可比。再买办几十石米,吩咐超尘等,着他两个轮流砍柴做饭,早晚要殷勤扶侍他。他是豪奢子弟出身,焉能受得艰苦?过三五年后,再着他自己食用。若他两个少有怠忽,我定行逐出洞去,说与他们知道。我今去骊珠洞,教化修文院雪山二女,以报他指引《天罡总枢》之情。”
说罢,驾云赴虎牙山去了。
不换在地下,挝了一把土,向坎位上一洒,口中秘诵法语,喝道:“那物不至,更待何时?”
须臾,袍袖内丁当有声,倒出五六十两银子来。将头上毡帽取下,把银子装在里面,揣在怀中。又从怀中将道冠取出,戴在头上,口中鬼念道:“万一朱御史差人向南西门寻找,遇着时,我只将脸儿用袍袖一遮,他们见是道士,便不理论了。”
于是复回旧路。
再说朱文炜从内院走出,请于冰与姜氏说话,不意遍寻无踪,心知去了。张华着急之至,哭请文炜示下,文炜劝他回山东,还赏了二两盘费,又留他住了一天,方才回去。
正是:斩断情缘无挂碍,分开欲海免疑猜。他年再世成仙道,皆是甘棠梦里来。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绿野仙踪-第七十回-译文
听那危言,断绝了红尘中的念想,寻找旧梦,永远结下道中的缘分。
园亭破碎,人已潦倒,美好的梦境也消失了。追寻过去,惋惜现在,那柔软的肠子被搅得心乱如麻。回想起事实,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一旦见面,人们都先知先觉。寻找原来的痕迹,回头只愿早日放下。
温如玉站在破花园门外,看着眼前的景象,回忆起自己的功名和夫妻的恩爱,子孙的缠绵,三十多年的出将入相,事业,不过半天功夫,一切都化为乌有,他还是那个落魄的子弟,孤身一人。他又看向那落日的余晖,已经是傍晚时分,一片红霞,映照在山头附近。那些寒鸦和野鸟,有的在沙滩上零乱地飞舞,有的在树梢上娇啼,他的心里充满了伤感。于是他又回到了旧路,每走一步,都感到懒散。他看到那些覆盖着细草的地方,都变得凄凉迷离,听到那碧水潺潺,竟然仿佛有人在哽咽。再看那些红桃绿柳,宝马香车,无一不是增添他的叹息,伤害他的怀抱。等他进了城,到了人烟稠密的地方,又想起了他的八抬大轿,前后簇拥,谁敢不避开他?现在和这些南来北往的人挤在一起,不分尊卑,成了什么样子?他的心里越发承受不住。
一边走,一边想,已经到了朱文炜的家门前。
张华正在那里远望,看到温如玉走来,连忙迎上去问道:“大爷去哪里了一天?”
温如玉听到这里,更加确信这是在做梦。他没有回答,走进了文炜的大门。因为是初次见面,不好直接进去,只得和看门的人说了声。
这时,于冰等人正在谈论温如玉梦中的事业,大家都料定他应该回来了。
于冰听到看门人的通报,和文炜等人一起出来迎接。刚下台阶,温如玉已经到了。
金不换举手说道:“驸马真是快活!把我们这些穷朋友晾在一边,直到现在才回来,未免太薄情了!”
温如玉听到这里,就像被人打了一拳一样,非常惊讶。走到庭院中,大家互相作揖,坐下。
朱文炜说:“我是个京官,我这几间房子,真是狭小得很,实在是不敢劳驾驸马大驾。”
温如玉说:“我一进门,大家都叫我驸马,这是为什么?”
于冰说:“华胥国也是一国之主,他的女儿和公侯将相的女儿自然不同。你既然成了他的女婿,难道不是驸马吗?”
温如玉听后,呆了一会儿,又问:“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于冰笑着说:“你这三十多年的经历,我每天都看着。你要是不信,我可以详细告诉你。”
于是他将如何见到华胥国王,如何公主出题考试,如何匹配姻缘,做了大官,生了两个孩子,结了亲家某某等,如何用火攻破了马如龙,如何封侯拜相,在甘棠镇享受荣华数十年,如何新主猜疑,夺了兵权土地,如何步登高背叛,如何被铁里模糊抓住,斩首在金钱镇城头……你才醒过来,回到这里,不是吗?温如玉听了,惊讶得目瞪口呆,被大家笑了好几次,不由得又羞又气,脸色都变了,说:“先生今天也答应我富贵,明天也答应我富贵,我温如玉命中若有富贵,就是知己,就应该成全我;如果命中没有,何妨直说!为什么用邪术来戏弄我?你既然戏弄了我,我倒要向你讨一个真正的富贵!”
于冰拍手大笑说:“普天之下,想富贵的人,到你这里可以说是无以复加了!你听我明白告诉你:你因为一场叛案官司,失去了大部分的家产,你应该回头;你与尤魁在江南经商,弄得人财两空,让你的母亲含恨而终,你应该回头;你既卖掉了祖屋,又沉迷于嫖妓,弄得家徒四壁,孤身一人,一个金钟儿也为你横死,你应该回头。你原本就是落花流水,不堪的穷命,你却想的是出将入相,无比的荣华。我之前已经苦劝你两次,没想到你仍然执迷不悟,现在又来到都中找我。因此我略施小计,让你成为驸马,位至公卿,子孙荣贵,富可敌国,享受极乐的境遇三十余年,才被铁里模糊所害。你再想想:人生在世,那有不变的宴席?富贵者如此,贫贱者亦如此。一日如此,即便百年也不过如此。好结局是老死在床上,坏结局是身死沟渠。铁里模糊一刀落下,正是对你的一声棒喝!你还算运气好,遇到我,送你一场好梦。如果第二个人落到这个地步,求这样一个好梦也求不到。你现在毫无觉悟,还要向我讨真正的富贵。你从头到尾再仔细想想,还有像你梦中的富贵吗?”
温如玉听了这一番话,不由得惊心动魄,背上冷汗直流,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说:“我温如玉今天真的回头了!人生在世,不过是一场梦;寿命长的梦长,寿命短的梦短。现在我知道了,穷通寿夭,妻子儿孙,以及贪欲名利,奔波劳碌,都不过是一场梦。今后即使真的有极大的富贵,我也不愿意得到!”
连城璧捋着胡子大笑说:“这个朋友,现在才尝到了橄榄的味道。”
冷于冰扶起他说:“你真的回头了,还是假的?”
温如玉说:“既然知道回头,还分什么真假?”
于冰说:“你回头后想做什么?”
温如玉说:“愿意跟随老师修行,即使海枯石烂,我的志向也不会改变。成败生死,听天由命。”
于冰说:“你既然愿意修行,就让你再静养一晚,明天再做决定。只是你把我的符咒和两封信撕碎了,叫着我的名字大动肝火,未免太过分了。”
温如玉不敢回答。
家人们端来酒菜,温如玉一定要和于冰等人一起坐,朱文炜不肯答应。
温如玉说:“我现在是修行的人,怎么还能和朱老爷一起吃荤菜呢?”
于冰笑着说:“就是要修行,也不在这一顿饭上。今天朱先生为你设宴接风,你必须接受他的好意。”
如玉和朱文炜坐在一桌,城璧、不换和于冰坐在另一桌。在喝酒的过程中,文炜又提起如玉梦中的话,如玉这时也不再回避,于是从头到尾详细地讲述了,比于冰说的还要全面数倍。城璧等人都说得奇妙异常,赞不绝口。朱文炜羡慕得不得了,如果不是因为有家庭牵绊,他也就跟着于冰出家了。
到了晚上,大家还是像往常一样休息。到了二更天,于冰等人在东房里打坐,突然听到西房里有人哭泣。城璧说:‘这肯定是温如玉后悔出家了,要不就是他想起了梦中的荣华,在那里哭泣。’
不换说:‘我去听听。’
过了一会儿,不换回来了,城璧问:‘是不是我说的那样?’
不换说:‘你说的都不对。他现在坚决要出家,还带着三四百两银子,都赏给了张华,让他逢年过节去给他的祖父母上坟。那张华跪在地上,哭着劝他还家,说了很多悲伤的话。我听了,也有些为他感到难过。’
城璧说:‘明天看他怎么办?’
第二天一早,如玉就来到东房坐下。于冰说:‘我们现在就要离开东家出发了,你是回家,还是在都中找份工作,还是和我们一起走?’
如玉说:‘昨天我已经向于老师表明了心意,决定跟随老师出家。在都中还能找到什么事业呢?’
于冰问:‘张华会放你走吗?’
如玉说:‘我昨晚和他说的很坚决,他怎么可能留我?’
于冰说:‘我们出家人,过的都是普通人难以忍受的日子,你跟我们一起一年半载,如果反悔了,岂不是两败俱伤?’
如玉听了,又跪下说:‘弟子之心,可以穿透金石。今后即使赴汤蹈火,也没有什么怨言!’
说完,他又连连磕头。于冰扶起他说:‘老弟不必这样称呼,通称兄弟就可以了。’
过了一会儿,文炜出来了,于冰等人告别,并叮嘱林公子出场后,请转达。文炜说:‘小侄也深知老伯不能久留,何况这次分别又不知道何时能再见,再请住一个月,以慰小侄敬仰之心。’
于冰笑着说:‘不只是一个月,就是一天也不能满足你的愿望。’
正说着,张华走了过来,跪在文炜面前,把晚上的事情和自己的劝告又哭诉了一遍,求文炜留他。文炜问如玉:‘老世台您主意已定,难道我几句话就能改变吗?’
如玉说:‘我生员心如死灰,对人间已经没有想法。即使砍头断臂,也无法改变我出家的决心。’
他又对张华说:‘你现在可以把银子拿去出发。我昨晚也说过,你只管给我先人年年多上几次坟,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张华还跪着苦苦哀求,文炜说:‘你主人的意志已经决定,我几句话怎么能改变呢?’
张华无奈,只得含泪离去。
于冰说:‘我们就此告别吧。这些天来打扰你们了!’
朱文炜又苦苦挽留再住十日,于冰也不回答,笑着往外走。朱文炜连忙拉住他的衣袖说:‘请老伯暂留一天,房下还有话要说,就是小侄,也还想知道终身的归宿,以及生子的年头。’
于冰说:‘你今年秋天,恐怕会有一些不如意,但不过一两年,就会都是顺境了。生子的事情,就在下个月,定会生个麒麟儿。’
原来姜氏已经怀孕,四月份就应该分娩。文炜听了,非常佩服,拉着于冰,怎么也不让他走。于冰无奈,只得坐下。文炜又问终身的事情,于冰笑着不回答。
过了一会儿,姜氏要见于冰,请朱文炜帮忙。文炜出了厅屋,对家人们说:‘你们轮流在大门外守候,如果放冷太爷走了,一定要处死。我进去去去就来。’
家人们守候去了。
于冰看到庭院里没有人,对城璧等人说:‘我们现在可以走了。’
城璧说:‘只怕他们家的人不放我们走。’
于冰用手指向厅屋内的西墙,说:‘我们从这里走。’
城璧等三人一起看,只见那西墙已经变成了一座极大的城门。于冰领着三人出了城门,一看已经在南西门外。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朱文炜的家已经无影无踪了。金不换高兴得满地乱跳,温如玉目瞪口呆,连城璧也笑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说:‘这一走,走得神奇莫测,而且省了无数的脚力。’
他又笑着问于冰:‘这和我们在温贤弟家从大磁罐里走,是不是一样的法术?’
于冰说:‘那只是小法术,算不得什么?这可是金光移大转运,再加上缩地法,岂是遮掩儿戏的事情?’
四人向西走去,大约有六七里,于冰远远地用手指向温如玉说:‘那座花园,可是你做梦的地方吗?’
如玉说:‘正是。’
于冰说:‘你日前是做梦,我现在带你去寻找梦,让你明白明白,你可以一心向道,永远解除疑惑。’
如玉非常高兴,说:‘怎么,这个梦还可以找到吗?我倒要看看。’
四人说着,进入了那座园门。那些种菜的人,看到三四个人和一个道士一起进来,忙问:‘做什么?’
于冰说:‘我们随便看看就走了。’
于冰指着那座木牌坊,问如玉说:‘你昨天做梦时,有没有看到一座牌坊?’
如玉说:‘我梦中确实看到了一座牌坊,比这座牌坊高大华丽数百倍,并不是这样简陋的形象。’
于冰笑着说:‘不仅这座牌坊,其他地方也都是这样。这里就是华胥国的边界,也就是你睡觉进入梦乡的地方。你看,上面还有‘大觉园’三个字。大觉,是知觉的意思,不要把它和睡觉的觉混淆了。你不仅在梦中,就是现在,你也未必认识‘大觉’这两个字。’
又走了几步,看到东南一带土冈,有一丈四五尺长,二尺半高下,斜横在西北。于冰说:‘这个土冈,就是你用火攻计烧马如龙军兵的地方。’
如玉说:‘我梦中在这里扎营,曾问过众将,他们说这个山岭长二十五里,宽二三里不等。现在只有几尺,怎么相差这么远呢?’
于冰笑着说:‘这就是梦中所见的牌坊,只是用名色和形象来点缀而已。你如果一定要像梦中那样高大宽阔,你看这个园子能有几亩地?’
过了土冈,看到前面有几株甘棠树,于冰说:‘这就是你荣封甘棠侯、大丞相、享受荣华的地方。’
金不换说:‘温贤弟,你为什么不大声喊几声,看看你所配的兰牙公主,还有你的两个儿子延誉和延寿,他们有没有一点反应?’
如玉脸红耳赤地说:‘岂有此理!这些都是无中生有的胡说!’
于冰说:‘你梦中的华胥国王,还有海中的鲸鱼、黄河的水清、登上高山、铁里模糊,以及你的妻子、家奴,这些都是你梦中所遇到的人,没有确凿的证据,称之为胡说也不为过。难道你梦中所到的地方,以及我现在指给你看的地方,都与你梦中所经历的一致,这也算作胡说吗?’
如玉说:‘梦中的景象,都是真实的山山水水;城池、树木、宫殿、楼台,是多么的广阔,多么的规模,哪里是弹丸之地就能包括几千百里?’
于冰说:‘我刚才说的,只是借用这里的名色、形象,来点缀你的梦境而已,你怎么还这么固执?我再告诉你,你所游魂的地方,就是你心之所向,你想要的怎么能都如意?因此给你符箓一道,才能实现你心中的愿望。因此,把眼前所到的小境界,都比作无限的大境界。假如没有我的符箓,你怎么能做这样的梦呢?’
说完,他又指着那几十堆大小不一的石头说:‘你看这些石头,高低不一,堆成了假山,这就是你梦中的太湖山,白、赤二将埋伏的地方。’
他又指着浇菜地的水道说:‘这条水道是灌溉菜地的水道,春夏季节常用,到了冬天就没什么用了。这就是你梦中的神水沟。’
往东南走了几步,见一个无水的池塘,于冰说:‘这就是你梦中所争夺的荷花池边界,公主的汤沐邑。’
从东南回来四五步内,有一个小土坡,长满了细草,于冰说:‘这就是你梦中的倩女坡,就是你被擒的地方。’
相隔一两步远,有几株金钱花,于冰说:‘这就是你梦中的金钱镇,铁里模糊在这里斩了你,醒梦的地方。’
如玉长叹了一声。
于冰说完,笑着回来。如玉说:‘现在你指给我的这些地方,都与我的梦相符,可见我的魂魄总不出这个园子。只是华胥、槐阴、邯郸等国,在这个园子的哪里呢?’
于冰说:‘你既然是秀才,难道连四大梦的书,以及我自己的传文,还有后人写的传文,还有邯郸、槐阴两个梦,甚至有戏文,历来都有人扮演,你怎么都没见过?华胥国是黄帝梦游的地方,醒来后几年,果然游了这个国家,那里的山川、宫室、花卉、草木,无一不与之前的梦相合。邯郸是直隶的地界,吕纯阳授枕给卢生,梦中享受了五十多年的富贵,醒来时黄粱还没煮熟,所以又称之为黄粱梦。槐阴梦,是淳于棼梦入大槐安国,其大致与卢生相同,由大丞相降职为知府,治理南柯郡,醒来后在一棵大槐树下,旁边有蚁穴,南柯就是槐树南边的一小枝,又名南柯梦。这两个梦的主人都是因为仙人点化入梦,后来都成了仙道。我现在让你做甘棠梦,醒来后归入我的教下,或许将来能像卢生一样有所成就,也未可知。以上华胥、槐阴、邯郸三国,只是在你梦中借用其名而已。就像你梦中的游魂关,是说你的魂魄游行了。佳梦关,是说你做了好梦。驻玉关,你名叫如玉,说玉停留在这个关口,不能再进入槐阴国征讨了。倩女坡,借用倩女离魂的名字,说你的魂离开了。这些名目,你梦中也应该想想。现在你让我指给你各国各关的位置,要和园中的甘棠岭、太湖山、荷花池等地方一样,都要看在眼里,我应该从哪里开始指给你看呢?’
连城璧说:‘今天大哥带你来寻梦,是怕你思念梦中的荣华富贵,妻子儿女的牵挂,导致修道的心志不坚定,所以才一件件、一桩桩,或实或虚,都说明白,让你今后不要再胡思乱想,你应该放松心情。’
如玉说:‘二哥教诲得对。’
四个人走出园子。又走了二三里,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方。于冰说:‘温贤弟,你听我说。我们的洞有两个地方,一个在湖广衡山,名叫玉屋洞,这是紫阳真人炼丹的地方,我们只是借住几年;另一个就是你山东泰山,名叫琼岩洞,现在超尘、逐电两个在那里修炼。我们现在要回玉屋洞去,如果你也跟我们去那里,朝夕与我们相伴,未免分散了你的志向。而且修行的人,必须先经历一些苦难,扩充起胆量来,才能入道;如果你留在人世间的庵观寺院住几年,先淡薄你的欲望,又怕你被外物动摇,坏了身心。我们三个人,谁愿意在尘世中陪你?我反复思考,决定送你去泰安的琼岩洞,和超尘、逐电等人修炼几年后,再做商议。你意下如何?’
如玉说:‘任凭吩咐,不管是琼岩洞有人还是无人,就算我已经出家,也就没有必要再挑选了。我就去琼岩洞。只求三位时常来看看我,我就感激不尽。但不知道超尘、逐电是什么人?’
于冰笑着说:‘你到了那里就知道了。’
然后他对城璧说:‘你可以送他到琼岩洞,教他凝神御气的方法。等他呼吸顺畅了,你再回玉屋洞。’
城璧说:‘温贤弟一定聪明,凝神御气,看起来不用费力。只是他身上还有血肉,不能驾云;如果他步行去,琼岩洞的道路有很多危险的地方,和他走两个月,还不知道能不能稳住。’
于冰大笑说:‘如果他不能驾云,那他的仙骨也就不值钱了,我还渡他做什么?你现在试试看!’
城璧扶住如玉的左臂,让他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瞬间云雾缭绕,喝道:‘起!’
于是如玉和城璧一起进入了太虚。
金不换连声喝彩说:‘真厉害!真厉害!一天都没有修炼,起云时毫不费力,竟然和我们一样,果然这仙骨不能不长几段在身上。将来恐怕他要走到我们前面了。’
于冰说:‘如果他决心永远断绝世间情感,那么你们两个先得成就几十年。你现在可以回京城去,弄些银子,给温贤弟买一些皮夹棉衣、暖鞋、暖帽,作为防寒的工具,皮衣要买得多一些才好。他只是血肉之躯,比不上你们两个。再买几十石米,吩咐超尘等人,让他们两个轮流砍柴做饭,早晚都要好好照顾他。他出身豪奢,怎么能忍受艰苦呢?过了三五年之后,再让他自己来食用。如果他们两个稍有疏忽,我一定把他们赶出洞去,并且告诉他们原因。我现在要去骊珠洞,教化修文院的雪山二女,以此来报答他们指引《天罡总枢》的恩情。’
说完,于冰驾云去了虎牙山。
不换在地上抓了一把土,向坎位上一洒,口中默念咒语,喊道:‘那东西不来,还等何时?’
过了一会儿,他袖子里传来叮当声,倒出了五六十两银子。他把头上的毡帽摘下来,把银子装在里面,揣在怀里。又从怀里拿出道冠,戴在头上,口中念念有词:‘万一朱御史派人向南西门寻找,遇到我时,我只用袍袖遮住脸,他们看到是道士,就不会追究了。’
于是他又回到了原来的路上。
再说朱文炜从内院出来,请于冰和姜氏说话,没想到到处都找不到他们,心里知道他们已经离开了。张华非常着急,哭着请求文炜指示,文炜劝他回山东,还给了他两两盘缠,又留他住了一天,才回去。
正是:斩断情缘无挂碍,分开欲海免疑猜。他年再世成仙道,皆是甘棠梦里来。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绿野仙踪-第七十回-注解
危言:危言,指危险之言,这里可能指的是一些警示性的话语或者不吉利的预言。
红尘:红尘,指人世间的繁华世界,常用来比喻世俗的纷扰。
旧梦:旧梦,指过去的梦想或愿望,这里可能指温如玉对过去功名富贵的怀念。
道中缘:道中缘,指修行者在修行过程中的机缘和缘分。
园亭破碎潦倒:园亭,指园林亭台,破碎潦倒则表示园林亭台破败不堪,这里可能比喻温如玉的落魄。
好梦儿去了:好梦儿,指美好的梦想,去了则表示梦想破灭。
柔肠:柔肠,指女子纤细敏感的心肠,这里可能比喻温如玉的内心痛苦。
幻杳:幻杳,指虚幻而遥远,这里可能指温如玉过去的梦想已经变得遥不可及。
原迹:原迹,指原来的痕迹,这里可能指温如玉过去的功名和事业。
孑影孤形:孑影,孤独的影子;孤形,孤独的形象,这里形容温如玉的孤独和落魄。
八抬大轿:八抬大轿,指古代官员使用的豪华轿子,这里可能指温如玉过去的显赫地位。
南来北往之人:南来北往之人,指来自南方和北方的人,这里可能指各种身份地位的人。
华胥国:华胥国,这里可能是一个虚构的国度,用来比喻温如玉梦中的富贵。
驸马:驸马,指皇帝的女婿,这里可能指温如玉在梦中的身份。
督抚门第:督抚,指古代地方行政官员,门第则指家族的声望和地位。
叛案官司:叛案,指犯有叛国罪的案件;官司,指诉讼案件,这里可能指温如玉曾经涉及的重大案件。
尤魁:尤魁,这里可能是一个人名,指温如玉的合作伙伴。
嫖局:嫖局,指妓院,这里可能指温如玉的不当行为。
金钟儿:金钟儿,这里可能是一个人名,指温如玉的某位伴侣。
铁里模糊:可能指代如玉梦中的某种物体或象征意义。
金钱镇城头:金钱镇城头,可能指温如玉梦中的某个地点,这里可能指他被斩首的地方。
橄榄:橄榄,这里可能比喻温如玉对过去的悔悟和领悟。
如玉:如玉,可能是一个人的名字,文中提到的温如玉,是一个决定出家的角色。
朱文炜:朱文炜,文中的人物,与温如玉有交往。
城璧:城璧,文中的人物,与温如玉等人同坐一桌。
不换:不换,文中的人物,与温如玉等人同坐一桌。
于冰:于冰,文中的人物,可能是温如玉的老师或朋友。
定更:古代时间单位,指晚上十一点至凌晨一点。
打坐:佛教修行的一种方式,通过静坐冥想来修行。
斩钢截铁:形容说话或做事坚决果断,毫不犹豫。
下悃:下悃,指内心的诚意或决心。
金光那移大转运:一种神秘的能力或法术,文中指于冰使用的能力。
缩地法:一种传说中的法术,可以使地面缩小,实现瞬移的效果。
华胥国界:华胥国,传说中的国度,此处可能是指梦境的入口。
大觉园:大觉园,可能是指梦境中的美好地方。
甘棠侯:甘棠侯,文中提到的梦中荣华,可能是指梦中得到的官职。
大丞相:大丞相,文中提到的梦中荣华,可能是指梦中得到的官职。
荣华:荣华,指富贵和荣耀的生活状态。
兰牙公主:传说中的公主,此处可能指代梦中的人物或象征意义。
延誉、延寿:可能指代如玉的两个儿子,名字带有美好的寓意。
华胥国王:传说中的古代国家,此处可能指代如玉梦中的国家。
海中鲸:传说中的海中巨兽,此处可能指代如玉梦中的某种生物或象征意义。
黄河清:传说中的黄河水变清,此处可能指代如玉梦中的某种吉祥或特殊事件。
步登高:可能指代如玉梦中的某种行为或象征意义。
符箓:道教中用于驱邪、治病或祈求神灵的符咒和纸符。
太湖山:可能指代如玉梦中的山名,此处指代园中的假山。
神水沟:可能指代如玉梦中的水道,此处指代园中的灌溉渠道。
荷花池:可能指代如玉梦中的池塘,此处指代园中的水池。
倩女坡:可能指代如玉梦中的山坡,此处指代园中的小土坡。
金钱镇:可能指代如玉梦中的地名,此处指代园中的金钱花。
四大梦:可能指代四种著名的梦境故事,此处可能指代《庄子》中的“梦为蝴蝶”、“梦为真人”、“梦为乌鹊”、“梦为周公”等。
黄粱梦:传说中的梦境故事,指吕纯阳授枕于卢生,梦中享富贵五十余年。
南柯梦:传说中的梦境故事,指淳于棼梦入大槐安国,梦中成为官员。
甘棠梦:可能指代如玉所经历的梦境,此处指代如玉的修行之旅。
玉屋洞:传说中的洞府,此处可能指代修炼者的居所。
琼岩洞:传说中的洞府,此处可能指代修炼者的居所。
紫阳真人:传说中的道教仙人,此处可能指代洞府的创建者或守护者。
超尘、逐电:可能指代在琼岩洞修炼的道友。
凝神御气:道教修炼中的一种方法,指集中精神,控制气息。
世情:指人世间的各种情感和世态炎凉,这里指的是尘世的纷扰和世俗的情感。
皮夹棉衣:一种用皮革和棉花制成的衣物,具有保暖作用。
暖鞋:指保暖的鞋子,适合寒冷天气穿着。
暖帽:指保暖的帽子,用以保护头部不受寒冷。
御寒:抵御寒冷,保暖。
血肉之躯:指人的身体,强调人的肉身是血肉构成的。
豪奢子弟:指出身富贵、生活奢侈的年轻人。
逐出洞去:指将某人赶出居住的地方,这里可能是指将某人不悦的人赶出洞中。
骊珠洞:可能是指一个与修炼或神秘相关的洞穴。
修文院:可能是指一个学习文化知识的机构。
雪山二女:指居住在雪山上的两位女性,可能是修炼者或仙女。
天罡总枢:可能是指某种秘籍或修炼法诀。
法语:指佛教中的经文或咒语。
毡帽:一种用羊毛等材料制成的帽子,常见于游牧民族。
道冠:道士戴的头冠,是道士的服饰之一。
朱御史:指官职为御史的朱某,御史是古代官职,负责监察官员的行为。
南西门:指城市或城堡的南门。
盘费:旅途中的费用,包括食宿等。
甘棠梦里来:比喻美好的事物或境界如在梦中一般,难以触及。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绿野仙踪-第七十回-评注
于冰道的话语中透露出深厚的道义和责任感。他首先关注的是温贤弟的生活起居,提出要为温贤弟购置衣物和食物,体现出一种对同门弟子的关爱和照顾。‘他若心上将世情永绝,必先你二人成就几十年’这句话,揭示了道家追求超脱世俗、修炼成仙的理念,强调在修炼的道路上,首先要断绝尘世的牵绊,才能专心致志地追求仙道。‘弄几两银子,与温贤弟买些皮夹棉衣、暖鞋、暖帽’等细节描写,生动地展现了于冰道对温贤弟的关怀,同时也反映了古代修炼者对物质生活的基本需求。
‘他是豪奢子弟出身,焉能受得艰苦?’这句话,既是对温贤弟身份的描述,也是对他性格的推测。于冰道深知温贤弟的出身和性格,因此提醒二人要对他多加照顾,以免他在艰苦的修炼生活中感到不适。‘过三五年后,再着他自己食用’这句话,则是对温贤弟修炼成果的期待,希望他能在修炼中逐渐适应并克服困难。
‘我今去骊珠洞,教化修文院雪山二女,以报他指引《天罡总枢》之情’这句话,体现了于冰道对朱文炜的感激之情。他不仅关心同门弟子的生活,还关心他们的修炼进程,并愿意亲自前往教导,这种深厚的师门情谊令人感动。
‘不换在地下,挝了一把土,向坎位上一洒,口中秘诵法语,喝道:“那物不至,更待何时?”’这段描写,展现了不换道士的神秘和法力。他通过掷土、念咒语的方式,期待着某物的到来,这种手法在古代小说中较为常见,用以表现道士的超自然能力。
‘须臾,袍袖内丁当有声,倒出五六十两银子来’这句话,描绘了不换道士的随身携带,也反映了古代修炼者对金钱的态度。虽然追求的是超脱,但金钱仍然是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万一朱御史差人向南西门寻找,遇着时,我只将脸儿用袍袖一遮,他们见是道士,便不理论了’这句话,体现了不换道士的机智和谨慎。他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因此采取了隐蔽的措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复回旧路’这句话,简洁地描绘了不换道士的行动,也暗示了他对未来的期待和追求。
‘再说朱文炜从内院走出,请于冰与姜氏说话,不意遍寻无踪,心知去了’这段描写,展现了朱文炜对于冰和姜氏的关心,同时也反映了古代修炼者对世俗生活的超脱态度。
‘正是:斩断情缘无挂碍,分开欲海免疑猜。他年再世成仙道,皆是甘棠梦里来’这段诗句,是对修炼者追求仙道的美好愿景的描绘。它表达了修炼者对超脱尘世的向往,以及对未来成仙的坚定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