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文化研究中心
让中华文化走向世界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论衡-卷九-问孔篇

作者: 王充(27年-97年),东汉时期的哲学家、文学家,以其学术独立和对理性思考的坚持著称。他的《论衡》是中国古代哲学思想的重要作品之一。

年代:成书于东汉(约1世纪)。

内容简要:《论衡》是王充的重要哲学著作,书中涉及到自然哲学、伦理学、历史学等多个领域。王充通过对自然现象的理性解释,提出了“无神论”和“物质主义”的观点,批判了当时流行的迷信与神话,强调通过理性与证据来理解世界。他的哲学观点对中国古代的理性主义思潮产生了重大影响。《论衡》是中国古代哲学思想中的重要作品,被后人视为中国古代启蒙思想的先驱。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论衡-卷九-问孔篇-原文

世儒学者,好信师而是古,以为贤圣所言皆无非,专精讲习,不知难问。

夫贤圣下笔造文,用意详审,尚未可谓尽得实,况仓卒吐言,安能皆是?不能皆是,时人不知难;或是,而意沉难见,时人不知问。

案贤圣之言,上下多相违;其文,前後多相伐者。世之学者,不能知也。

论者皆云:“孔门之徒,七十子之才,胜今之儒。”此言妄也。

彼见孔子为师,圣人传道,必授异才,故谓之殊。

夫古人之才,今人之才也。

今谓之英杰,古以为圣神,故谓七十子历世希有。

使当今有孔子之师,则斯世学者,皆颜、闵之徒也;使无孔子,则七十子之徒,今之儒生也。

何以验之?以学於孔子,不能极问也。

圣人之言,不能尽解;说道陈义,不能辄形。

不能辄形,宜问以发之;不能尽解,宜难以极之。

皋陶陈道帝舜之前,浅略未极。

禹问难之,浅言复深,略指复分。

盖起问难此说激而深切、触而著明也。

孔子笑子游之弦歌,子游引前言以距孔子。

自今案《论语》之文,孔子之言多若笑弦歌之辞,弟子寡若子游之难,故孔子之言遂结不解。

以七十子不能难,世之儒生,不能实道是非也。

凡学问之法,不为无才,难於距师,核道实义,证定是非也。

问难之道,非必对圣人及生时也。

世之解说说人者,非必须圣人教告,乃敢言也。

苟有不晓解之问,〔追〕难孔子,何伤於义?

诚有传圣业之知,伐孔子之说,何逆於理?

谓问孔子之言,难其不解之文,世间弘才大知生,能答问、解难之人,必将贤吾世间难问之言是非。

孟懿子问孝。

子曰:“毋违。”

樊迟御,子告之曰:“孟孙问孝於我,我对曰‘毋违’。”

樊迟曰:“何谓也?”

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

问曰:孔子之言毋违,毋违者,礼也。

孝子亦当先意承志,不当违亲之欲。

孔子言毋违,不言违礼。

懿子听孔子之言,独不为嫌於毋违志乎。

樊迟问何谓,孔子乃言“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使樊迟不问,毋违之说,遂不可知也。

懿子之才,不过樊迟,故《论语》篇中不见言行。

樊迟不晓,懿子必能晓哉?

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

武伯善忧父母,故曰“唯其疾之忧。”

武伯忧亲,懿子违礼。

攻其短,答武伯云“父母,唯其疾之忧”,对懿子亦宜言唯水火之变乃违礼。

周公告小才敕,大材略。

子游之大材也,孔子告之敕;懿子小才也,告之反略。

违周公之志,攻懿子之短,失道理之宜。

弟子不难,何哉?

如以懿子权尊,不敢极言,则其对武伯亦宜但言毋忧而已。

俱孟氏子也,权尊钧同,敕武伯而略懿子,未晓其故也。

使孔子对懿子极言毋违礼,何害之有?

专鲁莫过季氏,讥八佾之舞庭,刺太山之旅祭,不惧季氏增邑不隐讳之害,独畏答懿子极言之罪,何哉?

且问孝者非一,皆有御者,对懿子言,不但心服臆肯,故告樊迟。

孔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居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此言人当由道义得,不当苟取也;当守节安贫,不当妄去也。

夫言不以其道,得富贵不居,可也;不以其道,得贫贱如何?

富贵顾可去,去贫贱何之?

去贫贱,得富贵也。

不得富贵,不去贫贱。

如谓得富贵不以其道,则不去贫贱邪?

则所得富贵,不得贫贱也。

贫贱何故当言得之?

顾当言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去之,则不去也。

当言去,不当言得。

得者,施於得之也。

今去之,安得言得乎?

独富贵当言得耳。

何者?得富贵,乃去贫贱也。

是则以道去贫贱如何?

修身行道,仕得爵禄、富贵。

得爵禄、富贵,则去贫贱矣。

不以其道去贫贱如何?

毒苦贫贱,起为奸盗,积聚货财,擅相官秩,是为不以其道。

七十子既不问,世之学者亦不知难。

使此言意不解而文不分,是谓孔子不能吐辞也;

使此言意结文又不解,是孔子相示未形悉也。

弟子不问,世俗不难,何哉?

孔子曰:“公冶长可妻也,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

以其子妻之。

问曰:孔子妻公冶长者,何据见哉?

据年三十可妻邪,见其行贤可妻也?

如据其年三十,不宜称在缧绁;如见其行贤,亦不宜称在缧绁。

何则?诸入孔子门者,皆有善行,故称备徒役。

徒役之中无妻,则妻之耳,不须称也。

如徒役之中多无妻,公冶长尤贤,故独妻之,则其称之宜列其行,不宜言其在缧绁也。

何则?世间强受非辜者多,未必尽贤人也。

恆人见枉,众多非一,必以非辜为孔子所妻,则是孔子不妻贤,妻冤也。

案孔子之称公冶长,有非辜之言,无行能之文。

实不贤,孔子妻之,非也;实贤,孔子称之不具,亦非也。

诚似妻南容云,国有道不废,国无道免於刑戮,具称之矣。

子谓子贡曰:“汝与回也,孰愈?”

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

子曰:“弗如也,吾与汝俱不如也。”

是贤颜渊试以问子贡也。

问曰:孔子所以教者,礼让也。

子路,为国以礼,其言不让,孔子非之。

使子贡实愈颜渊,孔子问之,犹曰不如,使实不及,亦曰不如,非失对欺师,礼让之言宜谦卑也。

今孔子出言,欲何趣哉?

使孔子知颜渊愈子贡,则不须问子贡。

使孔子实不知,以问子贡,子贡谦让亦不能知。

使孔子徒欲表善颜渊,称颜渊贤,门人莫及,於名多矣,何须问於子贡?

子曰:‘贤哉,回也!’

又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

又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

三章皆直称,不以他人激。

至是一章,独以子贡激之,何哉?

或曰:欲抑子贡也。

当此之时,子贡之名凌颜渊之上,孔子恐子贡志骄意溢,故抑之也。

夫名在颜渊之上,当时所为,非子贡求胜之也。

实子贡之知何如哉?

使颜渊才在己上,己自服之,不须抑也。

使子贡不能自知,孔子虽言,将谓孔子徒欲抑已。

由此言之,问与不问,无能抑扬。

宰我昼寝。

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於予予何诛。’

是恶宰予之昼寝。

问曰:昼寝之恶也,小恶也;朽木粪土,败毁不可复成之物,大恶也。

责小过以大恶,安能服人?

使宰我性不善,如朽木粪土,不宜得入孔子之门,序在四科之列。

使性善,孔子恶之,恶之太甚,过也;人之不仁,疾之已甚,乱也。

孔子疾宰予,可谓甚矣。

使下愚之人涉耐罪,狱吏令以大辟之罪,必冤而怨邪?

将服而自咎也?

使宰我愚,则与涉耐罪之人同志;使宰我贤,知孔子责人,几微自改矣。

明文以识之,流言以过之,以其言示端而已自改。

自改不在言之轻重,在宰予能更与否。

《春秋》之义,采毫毛之善,贬纤介之恶,褒毫毛以巨大,以巨大贬纤介。

观《春秋》之义,肯是之乎?

不是,则宰我不受;不受,则孔子之言弃矣。

圣人之言与文相副,言出於口,文立於策,俱发於心,其实一也。

孔子作《春秋》,不贬小以大。

其非宰予也,以大恶细,文语相违,服人如何?

子曰:‘始吾於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於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

於予予改是。

盖起宰予昼寝,更知人之术也。

问曰:人之昼寝,安足以毁行?

毁行之人,昼夜不卧,安足以成善?

以昼寝而观人善恶,能得其实乎?

案宰予在孔子之门,序於四科,列在赐上。

如性情怠,不可雕琢,何以致此?

使宰我以昼寝自致此,才复过人远矣。

如未成就,自谓已足,不能自知,知不明耳,非行恶也。

晓敕而已,无为改术也。

如自知未足,倦极昼寝,是精神索也。

精神索至於死亡,岂徒寝哉?

且论人之法,取其行则弃其言,取其言则弃其行。

今宰予虽无力行,有言语。

用言,令行缺,有一概矣。

今孔子起宰予昼寝,听其言,观其行,言行相应,则谓之贤。

是孔子备取人也。

毋求备於一人之义,何所施?

子张问:‘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

子曰:‘忠矣。’

曰:‘仁矣乎?’

曰:‘未知,焉得仁?’

子文曾举楚子玉代己位而伐宋,以百乘败而丧其众,不知如此,安得为仁?

问曰:子文举子玉,不知人也。

智与仁,不相干也。

有不知之性,何妨为仁之行?

五常之道,仁、义、礼、智、信也。

五者各别,不相须而成。

故有智人、有仁人者,有礼人、有义人者。

人有信者未必智,智者未必仁,仁者未必礼,礼者未必义。

子文智蔽於子玉,其仁何毁?

谓仁,焉得不可?

且忠者,厚也。

厚人,仁矣。

孔子曰:‘观过,斯知仁矣。’

子文有仁之实矣。

孔子谓忠非仁,是谓父母非二亲,配匹非夫妇也。

哀公问:‘弟子孰谓好学?’

孔子对曰:‘有颜回者,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

夫颜渊所以死者,审何用哉?

令自以短命,犹伯牛之有疾也。

人生受命,皆全当洁。

今有恶疾,故曰无命。

人生皆当受天长命,今得短命,亦宜曰无命。

如〔命〕有短长,则亦有善恶矣。

言颜渊短命,则宜言伯牛恶命;言伯牛无命,则宜言颜渊无命。

一死一病,皆痛云命。

所禀不异,文语不同。

未晓其故也。

哀公问孔子孰为好学。

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今也则亡。不迁怒,不贰过。’

何也?

曰:并攻哀公之性,迁怒、贰过故也。

因其问则并以对之,兼以攻上之短,不犯其罚。

问曰:康子亦问好学,孔子亦对之以颜渊。

康子亦有短,何不并对以攻康子?

康子,非圣人也,操行犹有所失。

成事,康子患盗,孔子对曰:‘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

由此言之,康子以欲为短也。

不攻,何哉?

孔子见南子,子路不悦。

子曰:‘予所鄙者,天厌之!天厌之!’

南子,卫灵公夫人也,聘孔子,子路不说,谓孔子淫乱也。

孔子解之曰:我所为鄙陋者,天厌杀我。

至诚自誓,不负子路也。

问曰:孔子自解,安能解乎?

使世人有鄙陋之行,天曾厌杀之,可引以誓;子路闻之,可信以解;

今未曾有为天所厌者也,曰天厌之,子路肯信之乎?

行事,雷击杀人,水火烧溺人,墙屋压填人。

如曰雷击杀我,水火烧溺我,墙屋压填我,子路颇信之;

今引未曾有之祸,以自誓於子路,子路安肯晓解而信之?

行事,适有卧厌不悟者,谓此为天所厌邪?

案诸卧厌不悟者,未皆为鄙陋也。

子路入道虽浅,犹知事之实。

事非实,孔子以誓,子路必不解矣。

孔子称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若此者,人之死生自有长短,不在操行善恶也。

成事,颜渊蚤死,孔子谓之短命。

由此知短命夭死之人,必有邪行也。

子路入道虽浅,闻孔子之言,知死生之实。

孔子誓以‘予所鄙者,天厌之’!

独不为子路言:夫子惟命未当死,天安得厌杀之乎?

若此,誓子路以天厌之,终不见信。

不见信,则孔子自解,终不解也。

《尚书》曰:‘毋若丹硃敖,惟慢游是好。’

谓帝舜敕禹毋子不肖子也。

重天命,恐禹私其子,故引丹硃以敕戒之。

禹曰:‘予娶若时,辛壬癸甲,开呱呱而泣,予弗子。’

陈已行事以往推来,以见卜隐,效己不敢私不肖子也。

不曰天厌之者,知俗人誓,好引天也。

孔子为子路所疑,不引行事,效己不鄙,而云天厌之,是与俗人解嫌引天祝诅,何以异乎?

孔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

夫子自伤不王也。

己王,致太平;太平则凤鸟至,河出图矣。

今不得王,故瑞应不至,悲心自伤,故曰‘吾已矣夫’。

问曰:凤鸟、河图,审何据始起?

始起之时,鸟、图未至;如据太平,太平之帝,未必常致凤鸟与河图也。

五帝、三王,皆致太平。

案其瑞应,不皆凤皇为必然之瑞;於太平,凤皇为未必然之应。

孔子,圣人也,思未必然以自伤,终不应矣。

或曰:孔子不自伤不得王也,伤时无明王,故己不用也。

凤鸟、河图,明王之瑞也。

瑞应不至,时无明王;明王不存,己遂不用矣。

夫致瑞应,何以致之?

任贤使能,治定功成;治定功成,则瑞应至矣。

瑞应至後,亦不须孔子。

孔子所望,何其末也!不思其本而望其末也。

不相其主而名其物,治有未定,物有不至,以至而效明王,必失之矣。

孝文皇帝可谓明矣,案其《本纪》,不见凤鸟与河图。

使孔子在孝文之世,犹曰‘吾已矣夫’。

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

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孔子疾道不行於中国,志恨失意,故欲之九夷也。

或人难之曰:‘夷狄之鄙陋无礼义,如之何?’

孔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言以君子之道,居而教之,何为陋乎?

问之曰:孔子欲之九夷者,何起乎?

起道不行於中国,故欲之九夷。

夫中国且不行,安能行於夷狄?‘夷狄之有君,不若诸夏之亡’。

言夷狄之难,诸夏之易也。

不能行於易,能行於难乎?

且孔子云:‘以君子居之者,何谓陋邪?’

谓修君子之道自容乎?谓以君子之道教之也?

如修君子之道苟自容,中国亦可,何必之夷狄?

如以君子之道教之,夷狄安可教乎?

禹入裸国,裸入衣出,衣服之制不通於夷狄也。

禹不能教裸国衣服,孔子何能使九夷为君子?

或:‘孔子实不欲往,患道不行,动发此言。或人难之,孔子知其陋,然而犹曰‘何陋之有’者,欲遂已然,距或人之谏也。’

实不欲往,志动发言,是伪言也。

君子於言无所苟矣。

如知其陋,苟欲自遂,此子路对孔子以子羔也。

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

子路曰:‘有社稷焉,有民人焉,何必读书,然後为学?’

子曰:‘是故恶夫佞者。’

子路知其不可,苟欲自遂,孔子恶之,比夫佞者。

孔子亦知其不可,苟应或人。

孔子、子路皆以佞也。

孔子曰:‘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

何谓不受命乎?

说曰:受当富之命,自以术知数亿中时也。

夫人富贵,在天命乎?在人知也?

如在天命,知术求之不能得;如在人,孔子何为言‘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夫谓富不受命,而自知术得之,贵亦可不受命,而自以努力求之。

世无不受贵命而自得贵,亦知无不受富命而自得富得者。

成事,孔子不得富贵矣,周流应聘,行说诸侯,智穷策困,还定《诗》、《书》,望绝无翼,称‘已矣夫’自知无贵命,周流无补益也。

孔子知己不受贵命,周流求之不能得,而谓赐不受富命,而以术知得富,言行相违,未晓其故。

或曰:‘欲攻子贡之短也。子贡不好道德而徒好货殖,故攻其短,欲令穷服而更其行节。’

夫攻子贡之短,可言赐不好道德而货殖焉,何必立不受命,与前言富贵在天相违反也?

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

此言人将起,天与之辅;人将废,天夺其佑。

孔子有四友,欲因而起,颜渊早夭,故曰‘天丧予’。

问曰:颜渊之死,孔子不王,天夺之邪?不幸短命自为死也?

如短命不幸,不得不死,孔子虽王,犹不得生。

辅之於人,犹杖之扶疾也。

人有病,须杖而行;如斩杖本得短,可谓天使病人不得行乎?

如能起行,杖短能使之长乎?

夫颜渊之短命,犹杖之短度也。

且孔子言‘天丧予’者,以颜渊贤也。

案贤者在世,未必为辅也。

夫贤者未必为辅,犹圣人未必受命也。

为帝有不圣,为辅有不贤。

何则?禄命骨法,与才异也。

由此言之,颜渊生未必为辅,其死未必有丧。

孔子云‘天丧予’,何据见哉?

且天不使孔子王者,本意如何?

本禀性命之时,不使之王邪,将使之王,复中悔之也?

如本不使之王,颜渊死,何丧?

如本使之王,复中悔之,此王无骨法,便宜自在天也。

且本何善所见,而使之王?後何恶所闻,中悔不命?

天神论议,误不谛也?

孔子之卫,遇旧馆人之丧,入而哭之。

出使子贡脱骖而赙之。

子贡曰:‘於门人之丧,未有所脱骖。脱骖於旧馆,毋乃已重乎?’

孔子曰:‘予乡者入而哭之,遇於一哀而出涕,予恶夫涕之无从也,小子行之。’

孔子脱骖以赙旧馆者,恶情不副礼也。

副情而行礼,情起而恩动,礼情相应,君子行之。

颜渊死,子哭之恸。

门人曰:‘子恸矣。’

‘吾非斯人之恸而为?’

夫恸,哀之至也。

哭颜渊恸者,殊之众徒,哀痛之甚也。

死有棺无椁,颜路请车以为之椁,孔子不予,为大夫不可以徒行也。

吊旧馆,脱骖以赙,恶涕无从;哭颜渊恸,请车不与,使恸无副。

岂涕与恸殊,马与车异邪?於彼则礼情相副,於此则恩义不称,未晓孔子为礼之意。

孔子曰:‘鲤也死,有棺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

鲤之恩深於颜渊,鲤死无椁,大夫之仪,不可徒行也。

鲤,子也;颜渊,他姓也。

子死且不礼,况其礼他姓之人乎?

曰:‘是盖孔子实恩之效也。’

副情於旧馆,不称恩於子,岂以前为士,後为大夫哉?

如前为士,士乘二马;如为大夫,大夫乘三马。

大夫不可去车徒行,何不截卖两马以为椁,乘其一乎?

为士时乘二马,截一以赙旧馆,今亦何不截其二以副恩,乘一以解不徒行乎?

不脱马以赙旧馆,未必乱制。

葬子有棺无椁,废礼伤法。

孔子重赙旧人之恩,轻废葬子之礼。

此礼得於他人,制失〔於〕亲子也。

然则孔子不粥车以为鲤椁,何以解於贪官好仕恐无车?

而自云‘君子杀身以成仁’,何难退位以成礼?

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

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三者何先?’

曰:‘去兵。’

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二者何先?’

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

信最重也。

问:‘使治国无食,民饿,弃礼义礼义弃,信安所立?’

传曰:‘仓禀实,知礼节;衣食足,知荣辱。’

让生於有余,争生於不足。

今言去食,信安得成?

春秋之时,战国饥饿,易子而食析,骸而炊,口饥不食,不暇顾恩义也。

夫父子之恩,信矣。

饥饿弃信,以子为食。

孔子教子贡去食存信,如何?

夫去信存食,虽不欲信,信自生矣;去食存信,虽欲为信,信不立矣。

子适卫,冉子仆,子曰:‘庶矣哉!’

曰:‘既庶矣,又何加焉?’

曰:‘富之。’

曰:‘既富矣,又何加焉?’

曰:‘教之。’

语冉子先富而後教之,教子贡去食而存信。

食与富何别?信与教何异?

二子殊教,所尚不同,孔子为国,意何定哉?

蘧伯玉使人於孔子,孔子曰:‘夫子何为乎?’

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

使者出,孔子曰:‘使乎!使乎!’

非之也。

说《论语》者,曰:‘非之者,非其代人谦也。’

夫孔子之问使者曰:‘夫子何为’,问所治为,非问操行也。

如孔子之问也,使者宜对曰‘夫子为某事,治某政’,今反言‘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何以知其对失指,孔子非之也?

且实孔子何以非使者?非其代人谦之乎?其非乎对失指也?

所非犹有一实,不明其过,而徒云‘使乎使乎!’後世疑惑,不知使者所以为过。

韩子曰:‘书约则弟子辨。’孔子之言‘使乎’,何其约也?

或曰:‘《春秋》之义也,为贤者讳。蘧伯玉贤,故讳其使者。’

夫欲知其子视其友,欲知其君,视其所使。

伯玉不贤,故所使过也。

《春秋》之义,为贤者讳,亦贬纤介之恶。

今不非而讳,贬纤介安所施哉?

使孔子为伯玉讳,宜默而已。

扬言曰‘使乎!使乎!’,时人皆知孔子之非也。

出言如此,何益於讳?

佛肸召,子欲往。

子路不说,曰:‘昔者,由也闻诸夫子曰:‘亲於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

子曰:‘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淄。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也?’

子路引孔子往时所言以非孔子也。

往前孔子出此言,欲令弟子法而行之,子路引之以谏,孔子晓之,不曰“前言戏”,若非而不可行,而曰“有是言”者,审有当行之也。

“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淄”,孔子言此言者,能解子路难乎?

“亲於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解之,宜〔曰〕:佛肸未为不善,尚犹可入。

而曰“坚磨而不磷,白涅而不淄”。如孔子之言,有坚白之行者可以入之,君子之行软而易污邪,何以独不入也?

孔子不饮盗泉之水,曾子不入胜母之闾,避恶去污,不以义耻辱名也。

盗泉、胜母有空名,而孔、曾耻之;佛肸有恶实,而子欲往。

不饮盗泉是,则欲对佛肸非矣。

“不义而富且贵,於我如浮云”,枉道食篡畔之禄,所谓“浮云”者非也?

或:“权时欲行道也即权时行道,子路难之,当云“行道”,不〔当〕言食。

有权时以行道,无权时以求食。

“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自比以匏瓜者,言人当仕而食禄。

我非匏瓜系而不食,非子路也。

孔子之言,不解子路之难。

子路难孔子,岂孔子不当仕也哉?当择善国而入之也。

孔子自比匏瓜,孔子欲安食也。

且孔之言,何其鄙也!何彼仕为食哉?君子不宜言也。

匏瓜系而不食,亦系而不仕等也。

距子路可云: “吾岂匏瓜也哉,系而不仕也”?

今吾“系而不食”,孔子之仕,不为行道,徒求食也。

人之仕也,主贪禄也。

礼义之言,为行道也。

犹人之娶也,主为欲也,礼义之言,为供亲也。

仕而直言食,娶可直言欲乎?

孔子之言,解情而无依违之意,不假义理之名,是则俗人,非君子也。

儒者说孔子周流应聘不济,闵道不行,失孔子情矣。

公山弗扰以费畔,召,子欲往。

子路曰:“未如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

子曰:“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用我,吾其为东周乎。”

为东周,欲行道也。

公山、佛肸俱畔者,行道於公山,求食於佛肸,孔子之言无定趋也。

言无定趋,则行无常务矣。

周流不用,岂独有以乎?

阳货欲见之,不见;呼之仕,不仕,何其清也?

公山、佛肸召之欲往,何其浊也?

公山不扰与阳虎俱畔,执季桓子,二人同恶,呼召礼等。

独对公山,不见阳虎,岂公山尚可,阳虎不可乎?

子路难公山之〔召〕,孔子宜解以尚及佛肸未甚恶之状也。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论衡-卷九-问孔篇-译文

世上的儒学学者,喜欢相信老师并且崇尚古代,认为贤圣所说的话都是对的,专门研究学习,不知道提出疑问。

贤圣下笔写文章,用意详尽审慎,尚且不能说完全得到了真实,何况仓促间说话,怎能都是对的?如果不能都是对的,当时的人不知道质疑;或者有的话,意思深奥难以看清,当时的人不知道提问。

根据贤圣的话,上下之间多有矛盾;他们的文章,前后之间多有相互攻击的地方。世上的学者,不能理解。

评论的人都说:‘孔子的弟子,七十个弟子的才能,胜过现在的儒生。’这种说法是错误的。他们看到孔子作为老师,圣人传授道义,必然传授与众不同的才能,所以称之为特殊。古人的才能,和今人的才能是一样的。现在称之为英杰,古人称之为圣神,所以认为七十个弟子是历世罕见的。如果现在有孔子的老师,那么这个世上的学者,都是颜渊、闵子骞的弟子;如果没有孔子,那么七十个弟子的弟子,就是现在的儒生。

如何验证呢?因为学习于孔子,不能彻底提问。圣人的话,不能完全理解;讲述道义,不能立刻显现出来。不能立刻显现出来,应该通过提问来启发;不能完全理解,应该通过难题来深入。

皋陶在帝舜之前陈述道义,浅显而不深入。大禹提问质疑,浅显的变成深奥的,简略的变成详细的。大概就是通过提问和质疑,这种说法才变得激昂而深切、触目而明显。

孔子笑子游弹琴唱歌,子游引用以前的话来反驳孔子。从现在来看《论语》的文章,孔子的话很多,就像笑弹琴唱歌的话一样,弟子很少,就像子游那样质疑,所以孔子的话就变得难以理解。

因为七十个弟子不能质疑,世上的儒生,不能真正判断是非。

所有的学问方法,不是因为才能不足,而是难以反驳老师,核实道义的真实含义,确定是非。

提问质疑的方法,不一定要针对圣人或者生时的人。世上的解说者,不一定要有圣人的教诲,才敢说话。如果有不理解的问题,去质疑孔子,有什么伤害到道义的呢?如果真的有传承圣业的智慧,反驳孔子的话,有什么违背常理的呢?说质疑孔子的话,质疑他不懂的地方,世上有才华和智慧的人,能够回答问题、解决难题的人,一定会认为我们世间的质疑是有道理的。

孟懿子问孝,孔子说:‘不要违背。’樊迟驾车,孔子告诉他:‘孟孙问我孝是什么,我回答说“不要违背”。’樊迟问:‘这是什么意思呢?’孔子说:‘活着的时候,按照礼节侍奉他;死了,按照礼节安葬他。’

问:孔子说的‘不要违背’,‘不要违背’是指礼节。孝子也应当先理解父母的意愿,不应该违背父母的意愿。孔子说‘不要违背’,不说违背礼节。孟懿子听了孔子的话,难道不会对‘不要违背意愿’感到不满吗?樊迟问什么意思,孔子才说‘活着的时候,按照礼节侍奉他;死了,按照礼节安葬他;祭祀的时候,按照礼节’。如果樊迟不问,‘不要违背’的说法,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孟懿子的才能,不过像樊迟一样,所以在《论语》篇章中看不到他的言行。

孟武伯问孝,孔子说:‘父母,只有担心他们的疾病。’武伯擅长担心父母,所以孔子说‘只有担心他们的疾病’。武伯担心父母,孟懿子违背礼节。攻击他们的短处,回答武伯说‘父母,只有担心他们的疾病’,对孟懿子也应该说只有水火的变化才违背礼节。周公告诫小才要勤勉,大才要简约。子游有大的才能,孔子告诫他勤勉;孟懿子才能小,孔子告诫他简约。违背周公的意愿,攻击孟懿子的短处,失去了道理。

弟子不质疑,为什么呢?如果认为孟懿子权势尊贵,不敢直言,那么他对武伯的回答也应该只是说不要担心。

孔子说:‘富和贵,是人们所想要的,如果不是按照道义得到它,就不接受;贫和贱,是人们所厌恶的,如果不是按照道义得到它,就不离开。’这话意思是人应该通过道义得到,不应该随便获取;应该坚守节操安于贫贱,不应该随意放弃。

说话不按照道义,得到富贵不接受,是可以的;不按照道义,得到贫贱怎么办?富贵可以放弃,放弃贫贱去哪里呢?放弃贫贱,是为了得到富贵。得不到富贵,就不放弃贫贱。如果说得到富贵不是按照道义,那么就不放弃贫贱吗?那么得到的富贵,就得不到贫贱了。贫贱为什么说得到呢?应该说是贫和贱是人们所厌恶的,如果不按照道义去摆脱它,就不离开。应该说是离开,而不是得到。得到,是施加在得到的事物上。现在离开,怎么能说得到呢?只有富贵可以说得到。为什么呢?得到富贵,就是摆脱贫贱。因此,按照道义摆脱贫贱怎么办?修身行道,做官得到爵位和富贵。得到爵位和富贵,就摆脱了贫贱。

孔子说:‘公冶长可以嫁给他做妻子,即使他在牢狱之中,也不是他的罪过。’就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

问:孔子嫁女儿给公冶长,依据什么呢?依据他三十岁可以嫁人吗?看到他行为贤良可以嫁人吗?如果依据他三十岁,不应该说他在牢狱之中;如果看到他行为贤良,也不应该说他处在牢狱之中。为什么呢?所有进入孔子门下的人,都有好的品行,所以称为弟子。弟子中如果没有妻子,就嫁给他,不需要特别说明。如果弟子中很多人没有妻子,公冶长尤其贤良,就特别嫁给他,那么应该列出他的品行,而不是说他处在牢狱之中。

为什么呢?世间强加非罪的人很多,未必都是贤良的人。普通人受到冤屈,情况很多,一定认为非罪的人是孔子嫁给他做妻子的,那么孔子就不嫁贤良的人,而是嫁冤枉的人了。根据孔子对公冶长的评价,有非罪的话,没有品行的话。实际上不贤良,孔子嫁给他,是不对的;实际上贤良,孔子评价他不全面,也是不对的。如果像嫁南容一样,国家有道不废弃,国家无道免于刑罚,评价就全面了。

孔子对子贡说:‘你和颜回,谁更优秀?’子贡说:‘赐怎么敢和颜回相比?颜回,听到一件事情就能推知十件事情;我,听到一件事情只能推知两件事情。’孔子说:‘不如他,我和你都不如他。’这是用颜渊来考验子贡。

问曰:孔子所教授的是礼节和谦让。子路在治理国家时用礼节,但他的言辞却不谦让,孔子对此表示反对。如果子贡实际上比颜渊更优秀,孔子询问子贡,他还会说不如颜渊;如果实际上子贡不如颜渊,他也会说不如。这并不是因为对老师的失礼或欺骗,而是因为礼节和谦让的话应该是谦卑的。现在孔子说话,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呢?如果孔子知道颜渊比子贡更优秀,那么就不需要问子贡了。如果孔子实际上不知道,却去问子贡,即使子贡谦让也无法知道。如果孔子只是想要表明颜渊的优秀,称赞颜渊的贤能,门人无人能及,那么在名声上就足够了,为什么还要问子贡呢?孔子说:‘颜回,真是个贤人啊!’又说:‘我和颜回整天说话,他从不违背我的意思,好像很愚笨。’又说:‘颜回,他的心思三个月都不偏离仁。’这三句话都是直接称赞,不借助别人来激发。至于这一章,却唯独用子贡来激发,这是为什么呢?

或曰:这是想要压制子贡。在那个时候,子贡的名声超过了颜渊,孔子担心子贡骄傲自满,所以想要压制他。名声在颜渊之上,那是因为子贡当时的行为,并不是他为了争胜。实际上子贡的智慧如何呢?如果颜渊的才能在自己之上,自己自然会服从,不需要压制。如果子贡不能自知,即使孔子说了,也会认为孔子只是想要压制自己。从这个角度来看,问与不问,都无法压制或提升。

宰我在白天睡觉。孔子说:‘腐朽的木头无法雕刻,粪土的墙壁无法粉刷,对于宰予,我又能说什么呢?’这是对宰予白天睡觉的厌恶。

问曰:白天睡觉的小过错,怎么能与腐朽的木头和粪土的墙壁相比,那都是无法修复的大过错呢?用大过错来责备小过错,怎么能让人信服呢?如果宰我本性不好,就像腐朽的木头和粪土的墙壁一样,那他就不应该进入孔子的门下,不应该被列入四科之一。如果他本性善良,孔子却这样厌恶他,厌恶得太过分了,这是过错;人如果不仁,厌恶得太过分了,就会导致混乱。孔子对宰予的厌恶可以说是非常严重了。如果下愚之人犯下耐罪,狱吏用死刑来处罚,那一定会感到冤屈和怨恨吗?还是会服罪并自我责备呢?如果宰我是愚笨的,那么他和犯耐罪的人有相同的错误;如果宰我是贤能的,知道孔子责备人,就会稍微自我改正。明白地指出错误,用流言来警示,只是用他的话来表明他的错误而已,他自己就会改正。改正不在于言语的轻重,而在于宰予是否能够改正。

《春秋》的意义是采撷极小的善行,贬低极小的恶行,用大的善行来彰显,用大的恶行来贬低。观察《春秋》的意义,你认同这种做法吗?如果不认同,那么宰予就不会接受;如果不接受,那么孔子的言论就会被抛弃。圣人的言论与文字相符合,言语出自口中,文字立于竹简上,都发自内心,实质上是相同的。孔子撰写《春秋》,不会贬低小的恶行以彰显大的善行。他之所以不是责备宰予,是因为用大的恶行来掩盖小的恶行,文字与言语相矛盾,怎么能让人信服呢?

孔子说:‘起初我对人,听其言就信其行;现在我对人,听其言还要观察其行。’这是因为在宰予白天睡觉这件事上,他改变了对人的了解方法。

问曰:人的白天睡觉,怎么能足以毁坏品行呢?品行毁坏的人,白天黑夜都不睡觉,怎么能足以成就善行呢?用白天睡觉来观察人的善恶,能够得到真实的情况吗?按照宰我在孔子门下的排名,他在四科中排在赐之上。如果他的性情懒惰,不可雕琢,为什么会达到这个地步呢?如果宰我因为白天睡觉而达到这个地步,那么他的才能已经超过了别人很多。如果他还没有成就,却自认为已经足够,不能自知,只是因为见识不明,并不是行为上有恶。只需要加以教导就可以了,不需要改变教导的方法。

子张问:‘令尹子文三次担任令尹,没有欢喜的表情;三次被罢免,没有愤怒的表情;对于前任令尹的政策,一定会告诉新任令尹。怎么样呢?’孔子说:‘忠诚。’子张说:‘仁慈吗?’孔子说:‘不知道,怎么能说他是仁慈的呢?’子文曾经推荐楚子玉代替自己的位置去攻打宋国,用一百辆战车败北,损失了大量士卒,不知道这些,怎么能说是仁慈的呢?

问曰:子文推荐子玉,不知道别人。智慧和仁慈是不相干的。有不知道别人的性格,有什么妨碍他行仁呢?五常之道,仁、义、礼、智、信也。五者各自独立,不需要互相依赖就能成就。所以有智慧的人、有仁慈的人、有礼貌的人、有正义的人。有诚信的人未必有智慧,有智慧的人未必仁慈,有仁慈的人未必有礼貌,有礼貌的人未必有正义。子文因为智慧被子玉所蒙蔽,他的仁慈有什么被破坏的呢?说仁慈,怎么能不认为是仁慈呢?而且忠诚是厚道的表现。厚道对人,就是仁慈。孔子说:‘观察一个人的过错,就能知道他是否仁慈。’子文有仁慈的实质。

孔子说:‘忠不是仁。’这是说父母不是两个亲人,配偶不是夫妻。

哀公问:‘你的弟子中谁是好学的?’孔子回答:‘有个叫颜回的,不迁怒,不犯两次同样的错误,不幸短命死了。现在的人都不如他,没有好学的人。’

颜渊之所以死亡,究其原因是什么呢?如果他自己认为是因为短命,就像伯牛有病一样。人生所受的命运,都应该纯洁无瑕。现在有恶疾,所以说是无命。人生都应该得到天赐的长寿,现在得到短命,也应该是无命。如果命运有长短,那么也应该有善恶之分。说颜渊短命,那么也应该说伯牛有恶命;说伯牛无命,那么也应该说颜渊无命。一死一病,都说是命不好。所承受的不同,言语也不同。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哀公问孔子谁是好学的。孔子回答:‘有个叫颜回的,好学,现在这样的人已经没有了。不迁怒,不犯两次同样的错误。’为什么呢?说:颜回一起攻击哀公的性情,因为迁怒和犯两次错误。

问曰:康子也问过好学的问题,孔子也用颜渊来回答。康子也有短处,为什么不一起攻击康子呢?康子不是圣人,他的行为还有所缺失。成事时,康子担心有盗贼,孔子回答:‘如果你不想要,即使奖励也不会偷。’由此看来,康子因为欲望而有所缺失。不攻击,为什么呢?

孔子见到南子,子路不高兴。孔子说:‘我所鄙夷的,天厌弃我!天厌弃我!’南子是卫灵公的夫人,她聘请孔子,子路不高兴,认为孔子行为不检点。孔子解释说:‘我所鄙夷的,天厌弃我。我至诚地发誓,不会辜负子路。’

问曰:孔子自己解释,怎么能解释清楚呢?如果世上有鄙陋的行为,天会厌弃他,可以用这个来发誓;子路听到这个,会相信这个解释;现在从来没有发生天厌弃的事情,说天厌弃我,子路会相信吗?如果发生雷击杀人、水火烧溺人、墙屋压填人的事情,子路会相信;现在用未曾发生的天灾来发誓,子路怎么会明白并相信呢?如果有人睡觉时被压死而未醒悟,说这是天厌弃,子路会相信吗?按照事实来看,事情不是真实的。孔子用誓言来解释,子路一定不会理解。

孔子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果这样,人的生死自有长短,并不在于行为的好坏。

事情如此,颜渊早逝,孔子认为他短命。由此可知,短命早逝的人,必定有邪恶的行为。

子路入门虽然浅,但听了孔子的话,就明白了生死的事实。孔子发誓说:‘我所轻视的,天会厌弃它!’

但孔子没有对子路说:‘先生您还没有到该死的时候,天怎么会厌弃而杀您呢?’

如果这样,孔子对子路发誓说天会厌弃他,最终是不会被相信的。

不被相信,孔子自己解释,最终也不会解释。

《尚书》说:‘不要像丹朱那样,只喜欢游荡。’这是帝舜告诫大禹不要有不成材的儿子。

重视天命,担心大禹偏爱自己的儿子,所以引用丹朱来告诫他。

大禹说:‘我娶妻的时候,辛壬癸甲,婴儿呱呱哭泣,我没有把他当作儿子。’

陈述已经发生的事情,以推知未来,以展示卜隐,效仿自己不敢偏爱不成材的儿子。

不说天会厌弃他,是因为知道俗人发誓,喜欢引用天。

孔子被子路怀疑,不引用这些行为,效仿自己不轻视别人,却说天会厌弃他,这与俗人解释疑虑而引用天诅咒有什么不同呢?

孔子说:‘凤凰不至,黄河不出图,我这一生就这样了。’这是孔子自伤不能成为王。

如果成为王,就能达到太平;太平了,凤凰就会到来,黄河的图也会出现。

现在不能成为王,所以祥瑞不至,悲伤的心情自伤,所以说‘我这一生就这样了’。

问:凤凰、河图,是从哪里开始的?开始的时候,鸟和图还没有到来;如果根据太平,太平的帝王,未必总是会有凤凰和河图。

五帝、三王,都达到了太平。根据祥瑞来看,并不都是凤凰是必然的祥瑞;在太平时期,凤凰并不是必然的祥瑞。

孔子是圣人,不会因为不可能的事情而自伤,最终不会这样。

有人说:孔子不是自伤不能成为王,而是伤时没有明王,所以自己不用。

凤凰、河图,是明王的祥瑞。祥瑞不至,时无明王;明王不存在,自己也就不用了。

要达到祥瑞,怎样才能做到?任用贤能,安定治理,功成业就;功成业就,祥瑞就会到来。

祥瑞到来之后,也不需要孔子。孔子所期望的,太过于表面了!不思考根本而只期望表面。

不考察君主而命名事物,治理还没有安定,事物还没有到来,等到那时再效仿明王,一定会失败。

孝文皇帝可以说是明王了,根据他的《本纪》,没有看到凤凰和河图。

如果孔子生活在孝文皇帝的时代,还会说‘我这一生就这样了’。

孔子想要住在九夷,有人说:‘那里很落后,怎么办呢?’孔子说:‘君子住在那里,有什么落后的呢?’

孔子痛心于道在中国行不通,心情失落,所以想要去九夷。

有人难为他:‘夷狄人粗俗无礼义,怎么办呢?’孔子说:‘君子住在那里,有什么落后的呢?’

意思是说,用君子的道去居住并教导他们,怎么会落后呢?

问:孔子想要去九夷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道在中国行不通,所以想要去九夷。

中国都行不通,怎么能行在夷狄那里呢?‘夷狄有君,不如诸夏之亡’。意思是说夷狄很难,诸夏很容易。

不能在容易的地方行得通,能在困难的地方行得通吗?而且孔子说:‘君子住在那里,有什么落后的呢?’

是说修养君子之道自己能够适应吗?是说用君子之道去教导他们吗?如果修养君子之道只是为了自己适应,中国也可以,为什么一定要去夷狄呢?

如果用君子之道去教导他们,夷狄怎么能够被教导呢?大禹进入裸国,裸体进去,穿衣出来,衣服的制度不适用于夷狄。

大禹不能教导裸国的衣服,孔子怎么能使九夷成为君子呢?有人说:‘孔子实际上并不想去,只是因为道不行,一冲动就说出这样的话。

有人难为他,孔子知道那里落后,但还是说‘有什么落后的呢?’是因为想要坚持自己的决定,拒绝别人的劝告。

实际上并不想去,因为道不行而说出这样的话,是虚假的话。君子在言语上不会有所苟且。

如果知道那里落后,只是为了自己坚持,这就是子路对孔子用子羔的事情。

子路让子羔做费地的官,孔子说:‘这是害了那个年轻人的。’子路说:‘那里有国家,有人民,为什么一定要读书,然后才能学习呢?’

孔子说:‘所以我讨厌那些花言巧语的人。’子路知道这是不对的,只是为了自己坚持,孔子讨厌他,就像讨厌那些花言巧语的人。

孔子也知道这是不对的,只是为了回应别人。

孔子和子路都把对方比作花言巧语的人。

孔子说:‘赐不等待天命而从事商业,预测就能屡次准确。’什么是不等待天命呢?解释说:接受应当富贵的命运,自己凭借方法知道何时能预测准确。

人的富贵,是在天命吗?还是在人知呢?如果在天命,知道方法去追求也不能得到;如果在人知,孔子为什么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呢?

如果说富贵不等待天命,而自己知道方法能得到,那么高贵也可以不等待天命,而自己努力去追求。

世界上没有不等待高贵天命而自己得到高贵的,也都知道没有不等待富贵天命而自己得到富贵的。

事实上,孔子没有得到富贵,周游列国应聘,行说诸侯,智穷策尽,回来整理《诗》、《书》,希望断绝,说‘我这一生就这样了’。

自己知道不接受高贵天命,周游列国求之不得,却对子贡说‘赐不等待富贵天命,而自己知道方法能得到富贵’,言行相悖,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有人说:‘想要攻击子贡的短处。子贡不喜欢道德而只喜欢商业,所以攻击他的短处,想要让他穷困潦倒而改变他的行为节操。’

攻击子贡的短处,可以说赐不喜欢道德而从事商业,为什么一定要说‘不等待天命’,与前面说的‘富贵在天’相矛盾呢?

颜渊死了,孔子说:‘唉!天要夺走我!’这是说人将要兴起,天会给他帮助;人将要废弃,天会夺走他的帮助。

孔子有四个朋友,想要因此兴起,颜渊早逝,所以他说‘天要夺走我’。

问:颜渊的死,孔子不能成为王,是天夺走的吗?是不幸短命自然死亡吗?如果短命不幸,不得不死,孔子即使成为王,也不能活。

帮助人,就像用拐杖帮助病人一样。人有病,需要拐杖才能行走;如果打断拐杖的根部,能说天让病人不能行走吗?如果能够行走,拐杖短能让他长得更长吗?

颜渊的短命,就像拐杖的长度一样。而且孔子说‘天要夺走我’的原因,是因为颜渊贤能。

贤能在世,未必会成为帮助的人。贤能未必会成为帮助的人,就像圣人未必接受天命一样。

做帝王的未必是圣人,做帮助的人未必是贤能。为什么?禄命骨法,与才能不同。

由此说来,颜渊出生未必会成为帮助的人,死亡未必会有丧失。

孔子说‘天要夺走我’,有什么根据呢?而且天不让孔子成为王,本意是什么?在禀赋性命的时候,不让他成为王,还是想让他成为王,后来又后悔了?

如果本来不让他成为王,颜渊死了,有什么丧失的呢?如果本来想让他成为王,后来又后悔了,这个王没有骨法,便宜自在天。

而且本来为什么看到什么好就让他成为王?后来为什么听到什么恶就后悔不让他成为王?天神的议论,误判不正确。

孔子到了卫国,遇到一位老朋友的家丧,进去为他哭泣。出来后,子贡脱下自己的马匹去帮助老朋友办丧事。子贡说:‘在门人的丧事中,我还没有脱下过马匹。现在在老朋友这里脱马,是不是太过分了?’孔子说:‘我刚才进去哭的时候,遇到悲伤就流了眼泪,我讨厌没有地方可以流泪,你就这样做吧。’

孔子脱下马匹去帮助老朋友办丧事,是因为他讨厌情感与礼节不相符。情感与礼节相符,情感产生时恩情也会随之动,礼节与情感相呼应,君子会这样做。

颜渊去世了,孔子为他哭得非常伤心。门人说:‘您哭得也太伤心了。’孔子说:‘我难道不是为这个人伤心吗?’极度的悲痛是哀痛的极致。为颜渊哭得如此伤心的人,与其他门人不同,哀痛之情非常深。

颜渊去世时只有棺材没有椁,颜回的父亲颜路请求孔子借辆车来作为椁。孔子没有同意,因为作为大夫,不能徒步行走。

孔子去慰问老朋友的家丧,脱下马匹去帮助,是因为他讨厌没有地方可以流泪;为颜渊哭得如此伤心,请求车却不给,让悲痛没有相应的礼节。难道泪水和悲痛不同,马和车也不同吗?在老朋友那里,礼节与情感相符,在这里,恩义不相称,不明白孔子行礼的意思。

孔子说:‘我的儿子鲤去世了,只有棺材没有椁,我也不愿意徒步去给他做椁。’鲤对孔子的恩情比颜渊深,鲤去世时没有椁,按照大夫的礼仪,不能徒步。

鲤是孔子之子;颜渊是其他姓氏的人。儿子去世了还不按照礼仪,何况是对其他姓氏的人行礼呢?

有人说:这是孔子实际恩情的体现。在老朋友那里情感相符,对儿子却不相符,难道是因为以前是士,后来成为大夫吗?如果是士,士可以骑两匹马;如果是大夫,大夫可以骑三匹马。大夫不能没有车徒步,为什么不卖掉两匹马来做椁,只骑一匹呢?作为士的时候骑两匹马,卖掉一匹来帮助老朋友,现在为什么不卖掉两匹来符合恩情,只骑一匹来避免徒步呢?不脱马帮助老朋友,未必是乱制。埋葬儿子只有棺材没有椁,废弃礼仪伤害法律。孔子重视帮助老朋友的恩情,轻视废弃埋葬儿子的礼仪。这个礼节是从别人那里得到的,但在亲子之间却失去了。

那么孔子不卖车给鲤做椁,怎么解释那些贪官喜欢做官怕没有车的人呢?而他自己说‘君子杀身以成仁’,难道退位以成礼有什么困难吗?

子贡问如何治理国家,孔子说:‘粮食充足,兵力充足,民众信任。’子贡说:‘如果不得不放弃其中一项,这三者中先放弃哪一项?’孔子说:‘先放弃兵力。’子贡说:‘如果不得不放弃其中两项,这两者中先放弃哪一项?’孔子说:‘先放弃粮食。自古以来都有死亡,民众没有信任就无法立足。’信任是最重要的。

问:如果治理国家没有粮食,民众饥饿,礼义被抛弃,信任又怎么立足?古书说:‘仓库充实,知道礼节;衣食充足,知道荣辱。’谦让是在有余的时候产生的,争斗是在不足的时候产生的。现在说要放弃粮食,信任怎么能够建立?春秋时期,战国时期饥饿,易子而食,烧骨为炊,口渴不食,没有时间去考虑恩义。

父子之间的恩情是可信的。饥饿时抛弃信任,以儿子为食。孔子教子贡放弃粮食而保持信任,怎么样?放弃信任而保持粮食,即使不想保持信任,信任也会自然产生;放弃粮食而保持信任,即使想保持信任,信任也无法建立。

孔子去卫国,冉有驾车。孔子说:‘人口真多啊!’冉有说:‘人口已经很多了,还应该做什么呢?’孔子说:‘使他们富裕。’冉有说:‘已经富裕了,还应该做什么呢?’孔子说:‘教育他们。’孔子告诉冉有先富裕后教育,告诉子贡放弃粮食而保持信任。粮食和富裕有什么区别?信任和教育有什么不同?这两个人的教导不同,所崇尚的东西也不同,孔子治理国家,意思是什么呢?

蘧伯玉派人去孔子那里,孔子问:‘您在做什么?’对方回答:‘先生想要减少自己的过错,但还没有做到。’使者出去后,孔子说:‘使者啊!使者啊!’

解说《论语》的人说:‘孔子不是在批评使者,而是在赞扬使者代代相传的谦逊。’

孔子问使者‘您在做什么’,是在问他的治理方法,而不是问他的品行。如果孔子这样问,使者应该回答‘我在做某事,治理某项政治’,现在反而说‘想要减少自己的过错但还没有做到’,怎么知道他的回答没有抓住重点,孔子批评他呢?而且实际上孔子为什么要批评使者?是批评他代代相传的谦逊吗?还是批评他对问题的回答不准确?所批评的还有一点,不明白他的过错,只是说‘使者啊!使者啊!’,后世的人疑惑,不知道使者为什么犯错误。

有人说:‘《春秋》的意义是为贤者隐瞒。蘧伯玉是贤人,所以为他隐瞒。’想要了解自己的儿子,看看他的朋友;想要了解自己的君主,看看他所派遣的人。如果蘧伯玉不是贤人,那么他所派遣的人就会犯错误。

《春秋》的意义是为贤者隐瞒,也是贬低小恶。现在不批评而隐瞒,贬低小恶在哪里实施呢?如果孔子为蘧伯玉隐瞒,应该默默无言。却大声说‘使者啊!使者啊!’,当时的人都知道孔子在批评他。说出这样的话,对隐瞒有什么好处呢?

佛肸邀请孔子,孔子想要去。子路不高兴,说:‘以前,我听先生说过:“亲近那些自身行为不好的人,君子是不会去的。”佛肸在中牟反叛,您去那里干什么呢?’孔子说:‘有这样的话。不是说过吗?坚硬的东西磨也不会磨损;不是说过吗?洁白的东西染也不会变黑。我难道是葫芦吗?怎么能挂在那里不吃呢?’

子路引用孔子以前说过的话来反驳孔子,其实并不是孔子本人的意思。以前孔子说这些话,是希望弟子们按照这些话去做,子路用这些话来劝谏,孔子明白他的意思,并没有说‘以前的话是开玩笑的’,如果不是正确的话,就说是‘有这样的话’表明他确实认为这些话是应该去做的。‘不说坚硬吗?磨它也不会受损;不说洁白吗?染它也不会变黑’,孔子说这些话,能解答子路的疑问吗?‘对于行为不端正的人,君子是不会去的’,解释这句话,应该这样说:佛肸并没有做不好的事,还可以去。但是孔子说‘坚硬磨不损,洁白染不黑’。按照孔子的话,有坚硬洁白品质的人可以接受,君子虽然容易沾染污秽,为什么偏偏不去呢?孔子不喝盗泉的水,曾子不进入胜母的巷子,是为了避开恶行和污秽,不让自己因不义而受辱。盗泉、胜母只有空名,孔子和曾子却以之为耻;佛肸有实际的恶行,而你却想去。不喝盗泉是对的,那么想去佛肸就是错的了。‘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这是说通过不正当手段得到的财富和地位,对我来说就像浮云一样。如果说这是权宜之计想要行道,子路对此表示质疑,应该说是‘行道’,而不是‘食禄’。有权利时行道,没有权利时谋生。‘我岂是匏瓜吗,怎么能挂在那里不吃呢’?自比匏瓜的人,是说人应该做官并享受俸禄。我不是匏瓜挂在那里不吃,不是子路。孔子的话,并没有解开子路的疑问。子路质疑孔子,难道孔子不应该做官吗?应该是选择好的国家去。孔子自比匏瓜,是想要安稳地生活。而且孔子的话,多么粗俗啊!为什么说做官是为了吃饭呢?君子不应该这样说。匏瓜挂在那里不吃,也是挂在那里不做官。对于子路可以说:‘我岂是匏瓜吗,挂在那里不做官’?现在我说‘挂在那里不吃’,孔子做官,不是为了行道,只是为了吃饭。人们做官,主要是为了贪图俸禄。礼义的话,是为了行道。就像人们结婚,主要是为了满足欲望,礼义的话,是为了满足父母。做官就直说为了吃饭,结婚就可以直说为了欲望吗?孔子的话,没有解释清楚,也没有模棱两可的意思,不借助义理的名义,这是俗人的做法,不是君子的做法。儒者说孔子周游列国应聘不被接纳,感叹道义不能实行,这是误解了孔子的本意。

公山弗扰在费地叛乱,召请孔子,孔子想去。子路说:‘不像话,为什么要去公山氏那里呢?’孔子说:‘召请我的人,难道是随便的吗?如果用我,我岂不是可以为东周效力吗?’

想要为东周效力,是为了行道。公山弗扰和佛肸都是叛乱者,在公山那里行道,在佛肸那里谋生,孔子的话没有固定的趋向。说话没有固定的趋向,那么行动也就没有固定的目标。周游列国不被接纳,难道只有这个原因吗?阳货想要见他,他不见;阳货叫他做官,他不做官,多么清高啊?公山弗扰和佛肸召请他,他却想去,多么污浊啊?公山弗扰和阳虎一起叛乱,拘禁了季桓子,两人都是恶人,阳货召唤时礼仪平等。唯独对公山弗扰,不见阳虎,难道公山弗扰还可以,阳虎就不可以吗?子路质疑公山弗扰的召请,孔子应该解释清楚,说明他对佛肸的恶行并不是很了解的情况。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论衡-卷九-问孔篇-注解

世儒学者:指当时的世界上的儒家学者。

信师而是古:相信老师并且推崇古代。

贤圣:指古代的贤人和圣人。

皆无非:认为贤圣所说的都是正确的,没有错误。

专精讲习:专心致志地研究和学习。

不知难问:不知道提出疑问。

仓卒吐言:匆忙中说出的话。

孔门之徒:指孔子的弟子。

七十子:指孔子的七十位弟子。

胜今之儒:比现在的儒家学者更有才能。

异才:非凡的才能。

圣神:圣人和神明的意思。

历世希有:在历史上非常稀有。

颜、闵之徒:颜回和闵子骞的弟子,这里指孔子的优秀弟子。

极问:彻底地提问。

陈义:陈述义理。

辄形:立刻表现出来。

案:考察。

相违:相互矛盾。

相伐:相互攻击。

论者:评论者。

妄也:这是错误的。

授异才:传授非凡的才能。

才:才能。

英杰:英勇杰出的人。

师:老师。

徒:弟子。

难:提问。

解:解释。

问难:提出疑问和挑战。

陈道:陈述道理。

浅略未极:过于简略而没有深入。

问难此说:提出疑问来深入这个说法。

激而深切:激发而深入。

触而著明:接触而明确。

子游:孔子的弟子子游。

弦歌:弹琴唱歌。

距:反驳。

结不解:无法解开。

学问之法:学习的方法。

距师:质疑老师。

核道实义:核实道理的真正含义。

证定是非:证明和确定是非。

解说说人:解释和说服别人。

苟有不晓解之问: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问题。

追难:追问。

何伤於义:对道义有何伤害?

诚有传圣业之知:如果真的有传授圣业的智慧。

伐孔子之说:挑战孔子的说法。

何逆於理:对道理有何违背?

弘才大知:才华横溢、知识渊博。

孟懿子:孔子的弟子孟懿子。

孝:孝顺。

御:驾车。

何谓也:这是什么意思?

礼:礼节。

孟孙:孟懿子的字。

懿子:孟懿子。

樊迟:孔子的弟子樊迟。

孟武伯:孔子的弟子孟武伯。

周公告小才敕,大材略:周公告诫小才要谨慎,大才要简略。

攻其短:攻击他的短处。

权尊:权势和地位高。

季氏:鲁国的一个权贵家族。

八佾之舞庭:八佾(古代的一种舞蹈)在庭院中跳舞。

太山之旅祭:在泰山举行祭祀活动。

增邑不隐讳:增加封地而不隐瞒。

莫过:没有超过。

讥:批评。

刺:指责。

莫过季氏:没有超过季氏的。

独畏答懿子极言之罪:只害怕回答懿子极端言辞的罪过。

何者:为什么?

道:道德。

缧绁:监狱。

公冶长:孔子的弟子公冶长。

子贡:孔子的弟子,以口才著称。

回也:颜回。

赐也:子贡自称。

愈:更好。

吾与汝俱不如也:我和你都不如他。

孔子:春秋时期著名的思想家、教育家,儒家学派的创始人。

礼让:指遵守礼仪,谦逊有礼,是中国传统文化中重要的道德规范。

子路:孔子的弟子,以勇猛著称,善于言辞,敢于直谏。

颜渊:孔子的弟子,以德行著称。

仁:儒家思想中最高尚的道德境界,指具有仁爱之心。

宰我:孔子的弟子,以口才和机智著称。

《春秋》:孔子所著的一部编年体史书,记载了春秋时期的历史事件。

令尹子文:春秋时期楚国的大臣,以忠诚著称。

南子:春秋时期卫灵公的夫人,以美貌和才智著称。

天厌之:指天意厌恶,常用作自责或发誓的言辞。

五常:儒家思想中认为人应具备的五种基本道德,即仁、义、礼、智、信。

智蔽於子玉:指子文因为子玉而失去了智慧。

不迁怒:指不把愤怒发泄到别人身上。

不贰过:指不犯同样的错误。

好学:指勤奋学习,追求知识。

迁怒:指把对别人的愤怒转移到别人身上。

贰过:指犯同样的错误。

恶疾:指严重的疾病。

无命:指命中注定不能长寿。

短命:指寿命短。

雷击杀人:指被雷击死。

水火烧溺人:指被水或火溺死。

墙屋压填人:指被倒塌的墙屋压死。

卧厌不悟:指被压在下面而未醒悟。

鄙陋:指行为不端正,有失道德。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这句话出自《论语》,是孔子对命运的一种看法。‘命’指的是天命,即自然法则或天意;‘死生’和‘富贵’分别指人的生死和财富地位。孔子认为,人的生死和财富地位都是由天命决定的,而非个人努力所能左右。

予所鄙者,天厌之:这句话是孔子对子路说的,表达了他对某些人的厌恶,并认为这是天意。

《尚书》:《尚书》是中国古代的一部经典文献,记载了古代帝王的言行和政事。

丹硃敖:丹硃敖是古代的一个传说人物,这里用来比喻不肖之子。

禹:大禹,是中国古代的传说中的治水英雄,也是夏朝的开国君主。

凤鸟:凤鸟是传说中的神鸟,常被视为吉祥的象征。

河图:河图是古代传说中的一种图形,被认为是吉祥的征兆。

九夷:九夷是指古代中国边远地区的少数民族。

天丧予:孔子在颜渊去世时说的一句话,表达了他对颜渊早逝的悲痛和对天命的感慨。

卫:古代诸侯国名,今河南省卫辉市。

旧馆人:旧日的宾客,指曾经受过孔子帮助的人。

丧:指丧事,即人的去世。

入而哭之:进入丧家哭泣。

脱骖:脱下驾车的一匹马。

赙:赠送财物以助丧。

门人之丧:孔子的学生的丧事。

予乡者:我刚才。

涕:眼泪。

予恶夫涕之无从也:我厌恶那眼泪没有地方可以流淌。

小子行之:你就这样做吧。

恸:极度悲伤。

椁:古代在棺材外面套的一种棺材。

颜路:颜渊的父亲。

徒行:步行。

鲤:孔子的儿子。

恩:恩情。

子贡问政:子贡询问如何治理国家。

足食:粮食充足。

足兵:军备充足。

民信之矣:民众就会信任了。

去兵:去掉军备。

去食:去掉粮食。

信:信任。

庶矣哉:人口众多啊。

富之:使他们富裕。

教之:教育他们。

蘧伯玉:春秋时期卫国的大夫,以谦逊著称。

夫子:对有道德、有学问的人的尊称。

使乎!使乎!:赞叹使者的话语。

佛肸:春秋时期鲁国的一个大夫,有恶名。

中牟畔:中牟背叛。

匏瓜:一种植物,其果实可以用来制作瓢,比喻没有用处的人。

系而不食:悬挂在那里却不食用。

法而行之:按照既定的规则或原则行事。

磨而不磷:比喻意志坚定,不受外界影响而改变。

涅而不淄:比喻洁白无瑕,不受污染。

亲於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意思是君子不会接近那些行为不端的人。

盗泉:传说中泉水有毒,饮者会得病。

胜母之闾:胜母,指一个道德败坏的母亲;闾,指里巷。胜母之闾即指那个道德败坏的母亲居住的地方。

不义而富且贵:指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得的财富和地位。

浮云:比喻无足轻重,不值得一提。

权时欲行道也:权时,指在适当的时机;行道,指实现自己的道德理想。

周流应聘:指孔子周游列国,寻求施展抱负的机会。

闵道不行:闵,忧虑;道,指理想或道德;不行,指不能实现。

公山弗扰:春秋时期鲁国的一个大夫,与阳虎有勾结。

阳虎:春秋时期鲁国的一个大夫,以暴虐著称。

季桓子:春秋时期鲁国的一个大夫,与阳虎、公山弗扰有勾结。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论衡-卷九-问孔篇-评注

子路引孔子往时所言以非孔子也。往前孔子出此言,欲令弟子法而行之,子路引之以谏,孔子晓之,不曰‘前言戏’,若非而不可行,而曰‘有是言’者,审有当行之也。

此段文字揭示了子路对孔子言行的质疑,同时也体现了孔子对言行的严谨态度。孔子在教导弟子时,所言之言并非戏言,而是有深意的教诲。子路引用孔子的话来劝谏,孔子并未以‘前言戏’来回应,而是肯定了子路引用的正确性,表明自己所言确有可实行之处。

“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淄”,孔子言此言者,能解子路难乎?

此句引用了孔子关于坚韧和纯洁的比喻。孔子用‘磨而不磷’和‘涅而不淄’来形容坚贞不渝的品质,子路对此提出疑问,实际上是在质疑孔子言行的一致性。这里的‘解’字,既是对子路疑问的回答,也是对孔子言行的肯定。

“亲於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解之,宜〔曰〕:佛肸未为不善,尚犹可入。

孔子在这里提出了君子不与恶人为伍的原则。子路对此提出疑问,认为佛肸并未做出恶行,为何不能进入。这反映了子路对孔子原则的灵活理解,同时也提出了对原则的质疑。

而曰“坚磨而不磷,白涅而不淄”。如孔子之言,有坚白之行者可以入之,君子之行软而易污邪,何以独不入也?

子路进一步质疑,认为如果按照孔子的标准,佛肸虽然有其缺点,但并未达到‘坚磨而不磷,白涅而不淄’的程度,为何不能接纳。这里体现了子路对孔子原则的深入思考和批判。

孔子不饮盗泉之水,曾子不入胜母之闾,避恶去污,不以义耻辱名也。

孔子和曾子的行为体现了对恶行的抵制和对道德的坚守。他们不饮盗泉之水,不进入胜母之闾,都是为了保持自己的清白,不因恶行而玷污自己的名声。

盗泉、胜母有空名,而孔、曾耻之;佛肸有恶实,而子欲往。

这里对比了孔子和曾子对空名和实恶的态度。孔子和曾子对空名表示耻辱,而对实恶则坚决抵制。而子路则认为佛肸虽然有恶实,但孔子却愿意前往,这引发了子路的质疑。

不饮盗泉是,则欲对佛肸非矣。

子路认为,既然孔子不饮盗泉之水,那么对佛肸的态度也应该是坚决的否定。

“不义而富且贵,於我如浮云”,枉道食篡畔之禄,所谓“浮云”者非也?

孔子认为不义而得到的富贵如同浮云,不值得追求。子路对此提出疑问,认为如果孔子认为这种富贵如同浮云,那么他为何还要追求。

或:“权时欲行道也即权时行道,子路难之,当云“行道”,不〔当〕言食。

子路对孔子追求富贵的动机提出质疑,认为孔子应该强调行道,而不是追求食物。

“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自比以匏瓜者,言人当仕而食禄。

孔子以匏瓜自比,表示自己愿意像匏瓜一样,虽然被系住,但仍然能够生长。这里的匏瓜象征着仕途,孔子以此表达自己愿意为官食禄。

我非匏瓜系而不食,非子路也。

孔子否认自己是匏瓜,表示自己并非不愿意食禄,而是在强调行道的重要性。

孔子之言,不解子路之难。

孔子的话未能解开子路的疑惑,反而加深了子路的困惑。

子路难孔子,岂孔子不当仕也哉?当择善国而入之也。

子路质疑孔子为何不当仕,认为孔子应该选择一个好的国家去仕途。

孔子自比匏瓜,孔子欲安食也。

孔子以匏瓜自比,表达了自己希望安定地食禄的愿望。

且孔之言,何其鄙也!何彼仕为食哉?君子不宜言也。

子路认为孔子的言论过于鄙俗,认为君子不应该将仕途视为食禄。

匏瓜系而不食,亦系而不仕等也。

子路认为,无论是匏瓜系而不食,还是系而不仕,都是一种被束缚的状态。

距子路可云:“吾岂匏瓜也哉,系而不仕也”?今吾“系而不食”,孔子之仕,不为行道,徒求食也。

子路以孔子自比匏瓜,认为孔子虽然愿意食禄,但并非为了行道,而是为了求食。

人之仕也,主贪禄也。礼义之言,为行道也。

子路认为,人们追求仕途主要是为了贪图禄位,而礼义则是为了行道。

犹人之娶也,主为欲也,礼义之言,为供亲也。

子路将仕途与婚姻进行类比,认为人们追求婚姻主要是为了满足欲望,而礼义则是为了满足父母。

仕而直言食,娶可直言欲乎?

子路质疑,如果仕途可以直言食,那么婚姻是否也可以直言欲望?

孔子之言,解情而无依违之意,不假义理之名,是则俗人,非君子也。

子路认为,孔子的话虽然表达了解决问题的意愿,但没有明确的立场,这种态度是俗人的表现,而非君子的行为。

儒者说孔子周流应聘不济,闵道不行,失孔子情矣。

子路认为,儒者对孔子周游列国应聘不成的解释失去了孔子真实的情感。

公山弗扰以费畔,召,子欲往。

公山弗扰因叛乱而召见孔子,孔子愿意前往。

子路曰:“未如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

子路对孔子前往公山弗扰处表示反对。

子曰:“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用我,吾其为东周乎。”

孔子解释说,召唤他的人并非无目的,如果能够被任用,他将致力于恢复东周的社会秩序。

为东周,欲行道也。

孔子表示,他前往公山弗扰处是为了行道。

公山、佛肸俱畔者,行道於公山,求食於佛肸,孔子之言无定趋也。

子路指出,公山和佛肸都是叛乱者,孔子一方面想要在公山处行道,另一方面又想要在佛肸处求食,这表明孔子的言行没有明确的方向。

言无定趋,则行无常务矣。

子路认为,如果孔子没有明确的方向,那么他的行为也就没有固定的目标。

周流不用,岂独有以乎?阳货欲见之,不见;呼之仕,不仕,何其清也?公山、佛肸召之欲往,何其浊也?

子路对比了孔子在不同情况下的态度,认为孔子在阳货想要见他时不见,在有人邀请他仕途时拒绝,表现出了清廉;而在公山和佛肸召唤他时却愿意前往,这显得不够清廉。

公山不扰与阳虎俱畔,执季桓子,二人同恶,呼召礼等。独对公山,不见阳虎,岂公山尚可,阳虎不可乎?

子路质疑孔子为何只对公山表示好感,而不见阳虎。他认为公山和阳虎都是叛乱者,孔子为何会有不同的态度?

子路难公山之〔召〕,孔子宜解以尚及佛肸未甚恶之状也。

子路对孔子前往公山的行为表示难以理解,孔子应该对此进行解释,说明为何对公山的态度与对佛肸不同。

内容标题:《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论衡-卷九-问孔篇》
内容链接:https://market.tsmc.space/archives/19942.html
Copyright © 2021 TSMC Limited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