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列子(约公元前4世纪-公元前3世纪),名列御,春秋战国时期的道家学者,主张“无为而治”。列子以其极富哲理的思想和精辟的道家理论著作影响深远。
年代:成书于战国时期(约公元前3世纪)。
内容简要:《列子》是道家学派的重要经典之一,书中内容包括了自然哲学、社会政治和道家修养等方面的讨论。通过列子的哲学思想,强调“无为而治”的理念,提倡顺应自然的生活方式。书中还涉及许多寓言故事,用生动形象的语言阐述了道家关于宇宙、人类与自然关系的深刻见解。《列子》对后代道家哲学的发展有着重要的影响,是研究道家思想和中国哲学的重要文献。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列子-周穆王-原文
周穆王时,西极之国有化人来,入水火,贯金石;反山川,移城邑;乘虚不坠,触实不硋。千变万化,不可穷极。
既已变物之形,又且易人之虑。穆王敬之若神,事之若君。
推路寝以居之,引三牲以进之,选女乐以娱之。
化人以为王之宫室卑陋而不可处,王之厨馔腥蝼而不可飨,王之嫔御膻恶而不可亲。
穆王乃为之改筑。
土木之功,赭垩之色,无遗巧焉。
五府为虚,而台始成。
其高千仞,临终南之上,号曰中天之台。
简郑、卫之处子娥媌靡曼者,施芳泽,正蛾眉,设笄珥,衣阿锡,曳齐纨,粉白黛黑,佩玉环,杂芷若以满之,奏《承云》、《六莹》、《九韶》、《晨露》以乐之。
月月献玉衣,旦旦荐玉食。
化人犹不舍然,不得已而临之。
居亡几何,谒王同游。
王执化人之袪,腾而上者,中天乃止。
暨及化人之宫。
化人之宫,构以金银,络以珠玉;出云雨之上而不知下之据,望之若屯云焉。
耳目所观听,鼻口所纳尝,皆非人间之有。
王实以为清都、紫微、钧天、广乐,帝之所居。
王俯而视之,其宫榭若累块积苏焉。
王自以居数十年不思其国也。
化人复谒王同游,所及之处,仰不见日月,俯不见河海。
光影所照,王目眩不能得视;音响所来,王耳乱不能得听。
百骸六藏,悸而不凝。
意迷精丧,请化人求还。
化人移之,王若殒虚焉。
既寤,所坐犹向者之处,侍御犹向者之人。
视其前,则酒未清,肴未昲。
王问所从来。
左右曰:‘王默存耳。’
由此穆王自失者三月而复。
更问化人。
化人曰:‘吾与王神游也,形奚动哉?且曩之所居,奚异王之宫?曩之所游,奚异王之圃?王闲恒有,疑暂亡。变化之极,徐疾之间,可尽模哉?’
王大悦。
不恤国事,不乐臣妾,肆意远游。
命驾八骏之乘,右服骅骝而左绿耳,右骖赤骥而左白[减木],主车则造父为御,离离为右;次车之乘,右服渠黄而左逾轮,左骖盗骊而右山子,柏夭主车,参百为御,奔戎为右。
驰驱千里,至于巨蒐氏之国。
巨蒐氏乃献白鹄之血以饮王,具牛马之湩以洗王之足,及二乘之人。
已饮而行,遂宿于昆仑之阿,赤水之阳。
别日升于昆仑之丘,以观黄帝之宫,而封之以诒后世。
遂宾于西王母,觞于瑶池之上。
西王母为王谣,王和之,其辞哀焉。
西观日之所入,一日行万里。
王乃叹曰:‘於乎!予一人不盈于德而谐于乐,后世其追数吾过乎!’
穆王几神人哉!能穷当身之乐,犹百年乃徂,世以为登假焉。
老成子学幻于尹文先生,三年不告。
老成子请其过而求退。
尹文先生揖而进之于室,屏左右而与之言曰:‘昔老聃之徂西也,顾而告予曰:有生之气,有形之状,尽幻也。造化之所始,阴阳之所变者,谓之生,谓之死。穷数达变,因形移易者,谓之化,谓之幻。造物者其巧妙,其功深,固难穷难终。因形者其巧显,其功浅,故随起随灭。知幻化之不异生死也,始可与学幻矣。吾与汝亦幻也,奚须学哉?’
老成子归,用尹文先生之言深思三月,遂能存亡自在,憣校四时;冬起雷,夏造冰;飞者走,走者飞。
终身不箸其术,故世莫传焉。
子列子曰:‘善为化者,其道密庸,其功同人。五帝之德,三王之功,未必尽智勇之力,或由化而成。孰测之哉?’
觉有八征,梦有六候。
奚谓八征?一曰故,二曰为,三曰得,四曰丧,五曰哀,六曰乐,七曰生,八曰死。
此者八征,形所接也。
奚谓六候?一曰正梦,二曰蘁梦,三曰思梦,四曰寤梦,五曰喜梦,六曰惧梦。
此六者,神所交也。
不识感变之所起者,事至则惑其所由然;识感变之所起者,事至则知其所由然。
知其所由然,则无所怛。
一体之盈虚消息,皆通于天地,应于物类。
故阴气壮,则梦涉大水而恐惧;阳气壮,则梦涉大火而燔爇;阴阳俱壮,则梦生杀。
甚饱则梦与,甚饥则梦取。
是以以浮虚为疾者,则梦扬;以沉实为疾者,则梦溺。
藉带而寝,则梦蛇;飞鸟衔发,则梦飞。
将阴梦火,将疾梦食。
饮酒者忧,歌舞者哭。
子列子曰:‘神遇为梦,形接为事。故昼想夜梦,神形所遇。故神凝者想梦自消。信觉不语,信梦不达,物化之往来者也。古之真人,其觉自忘,其寝不梦,几虚语哉?’
西极之南隅有国焉,不知境界之所接,名古莽之国。
阴阳之气所不交,故寒暑亡辨;日月之光所不照,故昼夜亡辨。
其民不食不衣而多眠。
五旬一觉,以梦中所为者实,觉之所见者妄。
四海之齐,谓中央之国,跨河南北,越岱东西,万有馀里。
其阴阳之审度,故一寒一暑;昏明之分察,故一昼一夜。
其民有智有愚。
万物滋殖,才艺多方。
有君臣相临,礼法相持。
其所云为不可称计。
一觉一寐,以为觉之所为者实,梦之所见者妄。
东极之北隅有国,曰阜落之国。
其土气常燠,日月馀光之照,其土不生嘉苗。
其民食草根木实,不知火食,性刚悍,强弱相藉,贵胜而不尚义;多驰步,少休息,常觉而不眠。
周之尹氏大治产,其下趣役者侵晨昏而弗息。
有老役夫,筋力竭矣,而使之弥勤。
昼则呻呼而即事,夜则昏惫而熟寐。
精神荒散,昔昔梦为国君。
居人民之上,总一国之事。
游燕宫观,恣意所欲,其乐无比。
觉则复役。
人有慰喻其懃者,役夫曰:‘人生百年,昼夜各分。吾昼为仆虏,苦则苦矣;夜为人君,其乐无比。何所怨哉?’
尹氏心营世事,虑钟家业,心形俱疲,夜亦昏惫而寐。
昔昔梦为人仆,趋走作役,无不为也;数骂杖挞,无不至也。
眠中啽呓呻呼,彻旦息焉。
尹氏病之,以访其友。
友曰:‘若位足荣身,资财有馀,胜人远矣。夜梦为仆,苦逸之复,数之常也。若欲觉梦兼之,岂可得邪?’
尹氏闻其友言,宽其役夫之程,减己思虑之事,疾并少间。
郑人有薪于野者,遇骇鹿,御而击之,毙之。
恐人见之也,遽而藏诸隍中,覆之以蕉,不胜其喜。
俄而遗其所藏之处,遂以为梦焉。
顺途而咏其事。
傍人有闻者,用其言而取之。
既归,告其室人曰:‘向薪者梦得鹿而不知其处;吾今得之,彼直真梦矣。’
室人曰:‘若将是梦见薪者之得鹿邪?讵有薪者邪?今真得鹿,是若之梦真邪?’
夫曰:‘吾据得鹿,何用知彼梦我梦邪?’
薪者之归,不厌失鹿,其夜真梦藏之之处,又梦得之之主。
爽旦,案所梦而寻得之。
遂讼而争之,归之士师。
士师曰:‘若初真得鹿,妄谓之梦;真梦得鹿,妄谓之实。彼真取若鹿,而与若争鹿。室人又谓梦认人鹿,无人得鹿。今据有此鹿,请二分之。’
以闻郑君。
郑君曰:‘嘻!士师将复梦分人鹿乎?’
访之国相。
国相曰:‘梦与不梦,臣所不能辨也。欲辨觉梦,唯黄帝、孔丘。今亡黄帝、孔丘,孰辨之哉?且恂士师之言可也。’
宋阳里华子中年病忘,朝取而夕忘,夕与而朝忘;在途则忘行,在室则忘坐;今不识先,后不识今。
阖室毒之。
谒史而卜之,弗占;谒巫而祷之,弗禁;谒医而攻之,弗已。
鲁有儒生自媒能治之,华子之妻子以居产之半请其方。
儒生曰:‘此固非卦兆之所占,非祈请之所祷,非药石之所攻。吾试化其心,变其虑,庶几其瘳乎!’
于是试露之,而求衣;饥之,而求食;幽之,而求明。
儒生欣然告其子曰:‘疾可已也。然吾之方密,传世不以告人。试屏左右,独与居室七日。’
从之。
莫知其所施为也,而积年之疾一朝都除。
华子既悟,乃大怒,黜妻罚子,操戈逐儒生。
宋人执而问其以。
华子曰:‘曩吾忘也,荡荡然不觉天地之有无。今顿识既往,数十年来存亡、得失、哀乐、好恶,扰扰万绪起矣。吾恐将来之存亡、得失、哀乐、好恶之乱吾心如此也,须臾之忘,可复得乎?’
子贡闻而怪之,以告孔子。
孔子曰:‘此非汝所及乎!’
顾谓颜回纪之。
秦人逢氏有子,少而惠,及壮而有迷罔之疾。
闻歌以为哭,视白以为黑,飨香以为朽,尝甘以为苦,行非以为是:意之所之,天地、四方,水火、寒暑,无不倒错者焉。
杨氏告其父曰:‘鲁之君子多术艺,将能已乎。汝奚不访焉?’
其父之鲁。
过陈,遇老聃,因告其子之证。
老聃曰:‘汝庸知汝子之迷乎?今天下之人皆惑于是非,昏于利害。同疾者多,固莫有觉者。且一身之迷不足倾一家,一家之迷不足倾一乡,一乡之迷不足倾一国,一国之迷不足倾天下。天下尽迷,孰倾之哉?向使天下之人其心尽如汝子,汝则反迷矣。哀乐、声色、臭味、是非,孰能正之?且吾之言未必非迷,而况鲁之君子迷之邮者,焉能解人之迷哉?荣汝之粮,不若遄归也。’
燕人生于燕,长于楚,及老而还本国。
过晋国,同行者诳之,指城曰:‘此燕国之城。’其人愀然变容。
指社曰:‘此若里之社。’乃喟然而叹。
指舍曰:‘此若先人之庐。’乃涓然而泣。
指垄曰:‘此若先人之冢。’其人哭不自禁。
同行者哑然大笑,曰:‘予昔绐若,此晋国耳。’其人大惭。
及至燕,真见燕国之城社,真见先人之庐冢,悲心更微。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列子-周穆王-译文
周穆王的时候,有一个来自西方极远国家的人来到,他能进入水中和火中,穿透金石;他能反转山川,移动城邑;他能乘空虚而不会坠落,触碰实物也不会损坏。他能千变万化,变化无穷。他不仅改变了物体的形状,还能改变人们的忧虑。穆王对他非常敬畏,像对待神一样尊敬他,像对待君主一样侍奉他。他推倒了自己的寝宫来安置这个人,用三牲来供奉他,挑选女乐来取悦他。化人认为王的宫室简陋,不能居住;王的饮食腥臭,不能食用;王的嫔妃令人厌恶,不能亲近。于是穆王为他重新建造。土木工程,油漆的颜色,没有一点不巧妙的。五府空虚,而台阁才告完成。它高达千仞,俯瞰着终南山,被称为中天之台。穆王挑选了郑国、卫国的美女,施以芳香,整理好眉毛,戴上簪子和耳环,穿上华丽的衣服,拖着齐国的丝绸,脸涂粉,眉画黑,佩戴玉环,周围点缀着芷草,演奏《承云》、《六莹》、《九韶》、《晨露》来娱乐他。每月献上玉衣,每天献上玉食。化人还是不满意,无奈之下才前来。
过了不久,化人邀请王一同出游。王握着化人的袖子,飞升到半空中才停下。到达了化人的宫殿。化人的宫殿是用金银建造的,用珠玉装饰;它从云雨之上升起,却不知道下面的支撑,看起来就像聚集的云彩。耳朵听到的,眼睛看到的,鼻子闻到的,嘴巴尝到的,都不是人间所有的。王认为这是清都、紫微、钧天、广乐,是帝王的居所。王低头看去,那些宫殿楼阁就像堆积的土块和草丛。王自认为居住几十年都没有想过自己的国家。化人再次邀请王一同出游,所到之处,仰望不见日月,俯视不见河海。光线照射,王眼睛眩晕看不清;声音传来,王耳朵混乱听不清。全身的骨骼和内脏都感到惊悸。心情迷茫,精神失落,请求化人带他回去。化人将他移走,王感觉自己就像消失了一样。醒来后,发现自己还在原来的地方,侍从还是原来的那些人。看前方,酒还没有喝完,食物还没有吃完。王问他们从哪里来。左右的人说:“王只是默默存在而已。”
因此,穆王失去了自我三个月才恢复。他再次询问化人。化人说:“我和王一起神游,身体怎么动呢?而且以前所居住的地方,和王的宫室有什么不同?以前所游历的地方,和王的园林有什么不同?王平时常有,只是暂时失去。变化的极致,快慢之间,都可以完全模拟。王非常高兴。不关心国事,不喜欢单位,肆意远游。命令驾乘八骏马,右边是骅骝,左边是绿耳,右边是赤骥,左边是白[减木],主车由造父驾驶,离离为副;次车由渠黄驾驶,左边是逾轮,右边是山子,柏夭主车,参百驾驶,奔戎为副。驰骋千里,到达巨蒐氏的国家。巨蒐氏献上白鹤的血来给王喝,用牛马的乳来洗王的脚,以及随行的人员。喝完就继续前行,于是夜宿在昆仑山脚下的赤水之阳。第二天登上昆仑山,观赏黄帝的宫殿,并封存以传给后世。于是拜访了西王母,在瑶池上宴饮。西王母为王吟唱,王和之,其辞哀婉。向西观看太阳落山的地方,一日行走万里。王叹息说:“唉!我一人德行不足而与音乐和谐,后世的人会追数我的过错吗?”
穆王几乎就是神人!能够穷尽一生的快乐,但寿命只有百年,世人认为他登上了仙境。
老成子向尹文先生学习幻术,三年没有告诉任何人。老成子询问自己的过错并请求退学。尹文先生拱手邀请他进入室内,屏退左右的人,对他说:‘以前老聃西行时,回头告诉我:有生命的气息,有形的形状,都是幻象。造化的开始,阴阳的变化,称之为生,称之为死。穷尽数目,达到变化,依据形状变化称之为化,称之为幻。造物者其巧妙,其功深,难以穷尽,难以终结。依据形状变化的人,其巧妙明显,其功浅,所以随起随灭。知道幻化与生死没有区别,才开始学习幻术。我和你也是幻象,还需要学习吗?’老成子回家后,按照尹文先生的话深思了三个月,于是能够存亡自如,调整四季;冬天打雷,夏天结冰;飞行的变成行走的,行走的变成飞行的。终身不传授他的技艺,所以世上没有人知道。
子列子说:‘善于变化的人,其道深奥,其功与人相同。五帝的德行,三王的事业,未必都是智慧和勇气的力量,或许是由变化而成的。谁能测量呢?’
有八种征兆,梦有六种征候。什么是八种征兆?一是过去,二是为了,三是得到,四是失去,五是悲哀,六是快乐,七是生,八是死。这八种征兆,是身体所接触的。什么是六种征候?一是正梦,二是蘁梦,三是思梦,四是醒梦,五是喜梦,六是惧梦。这六种,是精神所交感的。
不知道感觉变化的原因,事情来了就困惑于它的原因;知道感觉变化的原因,事情来了就明白它的原因。知道原因,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身体的充实和空虚,生长和消亡,都通于天地,响应于万物。所以阴气旺盛,就梦见涉水而恐惧;阳气旺盛,就梦见涉火而燃烧;阴阳都旺盛,就梦见生死。非常饱足就梦见给予,非常饥饿就梦见索取。因此,以空虚为病的人,就梦见飞扬;以沉重为病的人,就梦见溺水。带着腰带睡觉,就梦见蛇;飞鸟叼走头发,就梦见飞翔。将要下雨就梦见火,将要生病就梦见食物。饮酒的人忧虑,歌舞的人哭泣。
子列子说:‘精神相遇是梦,身体接触是现实。所以白天想象,夜晚做梦,都是精神和身体所遭遇的。所以精神集中,梦想自然消失。真的觉醒不说,真的做梦不传达,是物质变化的来去。古代的真人,他们的觉醒自己忘记,他们的睡眠不做梦,这不是空话吗?’
西方极地的南边有一个国家,不知道与哪里接壤,名叫古莽国。阴阳之气不相交,所以寒暑不分;日月之光不照耀,所以昼夜不分。那里的居民不吃不穿,却经常睡觉。五十天醒来一次,把梦中所做的一切当作真实,把醒来所见的一切当作虚幻。
四海的中央是中原国家,横跨黄河南北,跨越泰山东西,超过万里。那里的阴阳变化分明,所以有寒有暑;昼夜分明,所以有昼有夜。那里的居民有聪明有愚笨。万物滋生,才艺多样。有君臣相临,礼法相持。他们的所作所为无法一一列举。一觉一醒,把醒时所做的一切当作真实,把梦中所见的一切当作虚幻。
东方极地的北边有一个国家,名叫阜落国。那里的土地气候常热,日月的余光照射,土地不生长好的庄稼。那里的居民吃草根树果,不知道火食,性格刚烈凶悍,强弱相倚,贵胜而不讲道义;喜欢奔跑,很少休息,经常清醒而不睡觉。
周朝的尹氏大肆经商,他的手下日夜不停地劳作。有一个老役夫,筋力已经耗尽,却还要他更加辛勤。白天呻吟着工作,晚上疲惫不堪地睡觉。精神散乱,经常梦见自己成为国君。居于人民之上,管理全国的事务。游览宫观,任意所欲,其乐无穷。醒来后,又继续劳作。有人安慰他,役夫说:‘人生百年,白天黑夜各占一半。我白天是仆人奴隶,虽然苦,但晚上是国君,其乐无穷。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尹氏全心全意地经营家事,忧虑家族的产业,身心俱疲,夜晚也疲惫不堪地入睡。他常常梦见自己成为仆人,奔波劳作,什么活儿都干;经常被骂,被打,没有一次不是这样的。在梦中他呻吟呼唤,直到天亮才停止。尹氏为此感到痛苦,于是去拜访他的朋友。朋友说:“你地位显赫,财产充足,远远超过别人。你晚上梦见自己当仆人,这是苦与乐的反复,是常有的现象。如果你想要同时意识到梦境和现实,怎么可能呢?”尹氏听了朋友的话,放宽了对仆人的要求,减少了自己的忧虑,疾病也因此减轻了。
有一个郑国人,在野外砍柴时遇到了一只惊慌的鹿,追赶并击杀了它。他害怕被人看见,于是急忙将鹿藏在一个深沟里,用芭蕉叶盖住,非常高兴。不久后,他忘记了藏鹿的地方,于是以为这是一场梦。他沿着路走,吟唱着这件事。旁边的人听到了,按照他的话去取鹿。他回家后,告诉他的妻子说:“以前那个砍柴的人梦见得到鹿却不知道在哪里;现在我找到了它,他真的是在做梦。”他的妻子说:“你认为是那个砍柴的人梦见得到鹿吗?难道真的有砍柴的人吗?现在你真的得到了鹿,这是你的梦吗?”他回答说:“我得到了鹿,还需要知道他梦到我梦吗?”砍柴的人回家后,不满足于失去鹿,当天晚上又梦见藏鹿的地方,又梦见得到鹿的人。第二天一早,根据梦中的地方找到了鹿。于是他们争执起来,去找士师。
士师说:“你最初真的得到了鹿,却称之为梦;真正做梦得到鹿,却称之为现实。他真的得到了你的鹿,却与你争夺鹿。你的妻子又说是梦中的鹿,没有人得到鹿。现在你拥有了这只鹿,请分成两份。”
这件事上报给了郑国的国君。国君说:“唉!士师又要做梦分鹿给别人了吗?”他去请教国相。国相说:“梦与不梦,我无法分辨。想要分辨梦境与现实,只有黄帝、孔子能够做到。现在黄帝、孔子都不在了,谁能分辨呢?而且按照士师的话做也可以。”
宋国阳里的华子在中年时得了健忘症,早上拿的东西晚上就忘了,晚上给的东西早上又忘了;在路上走着会忘记前行,在家里坐着会忘记坐着;现在不认识过去,以后不认识现在。全家人都对他感到厌恶。他请教史官进行卜卦,没有得到结果;请教巫师进行祈祷,也没有效果;请教医生进行治疗,病情也没有好转。
鲁国有一个儒生自称能治疗这种病,华子的妻子和儿子用一半的家产请他治病。儒生说:“这本来不是占卜可以解决的,不是祈祷可以实现的,也不是药物可以治疗的。我试着改变他的心态,改变他的思考,或许可以治愈。”于是他尝试让华子受冻而求衣,饥饿而求食,幽闭而求光亮。儒生高兴地告诉他的儿子说:“病可以治好了。但是我的方法很保密,不会传给外人。试着让他避开所有人,只和你在一起住七天。”他照做了。没有人知道他具体做了什么,但是多年的疾病在一夜之间都消失了。
华子恢复记忆后,非常愤怒,赶走了妻子,惩罚了儿子,拿起武器驱逐儒生。宋国人抓住了他,问他为什么这样做。华子说:“以前我忘记了一切,感到无边无际,不知道天地是否存在。现在突然意识到过去,几十年来生死、得失、哀乐、好恶,纷繁复杂的事情都涌现出来。我担心将来生死、得失、哀乐、好恶的纷扰会像现在这样影响我的心情,短暂的忘记,能再恢复吗?”子贡听后感到奇怪,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孔子。孔子说:“这不是你能够理解的!”,然后他转身对颜回说:“把这个事记下来。”
秦国人逢氏有一个儿子,小时候聪明,到了壮年却得了迷惑的病。听到歌声以为是哭泣,看到白色以为是黑色,闻到香味以为是臭味,尝到甜味以为是苦味,认为错误的是正确的:他的思想所到之处,天地、四方、水火、寒暑,没有不颠倒错乱的。
杨氏告诉他的父亲说:“鲁国的君子有很多技艺,也许能够治好这种病。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们呢?”
他的父亲去了鲁国。路过陈国,遇到了老聃,于是告诉他儿子的病情。
老聃说:“你难道不知道你的儿子得了迷惑的病吗?现在天下的人都在迷惑于是非,被利害所困扰。同样迷惑的人很多,但没有人能够觉悟。而且一个人的迷惑不足以颠覆一个家庭,一个家庭的迷惑不足以颠覆一个乡村,一个乡村的迷惑不足以颠覆一个国家,一个国家的迷惑不足以颠覆整个天下。整个天下都迷惑了,谁能去颠覆它呢?如果天下的人的心都像你的儿子一样迷惑,那你反而会迷惑了。哀乐、声色、臭味、是非,谁能纠正它们呢?而且我的话未必不是迷惑,更何况鲁国的君子们,他们只是迷惑的传播者,怎么能解开别人的迷惑呢?不如让你儿子赶快回家。”
一个燕国人出生在燕国,长大在楚国,到了老年才回到本国。路过晋国,同行的人欺骗他,指着城池说:“这是燕国的城。”这个人脸色变得很严肃。指着土地神社说:“这是你的家乡。”他叹息着。指着房子说:“这是你祖先的房子。”他流泪了。指着坟墓说:“这是你祖先的坟墓。”他忍不住哭了起来。同行的人大笑,说:“我以前骗了你,这是晋国。”这个人非常羞愧。等他回到燕国,真的看到了燕国的城池和土地神社,真的看到了祖先的房子和坟墓,悲伤的心情才稍微减轻了。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列子-周穆王-注解
周穆王:周朝的君主,名姬满,是周朝的第五位君主,他在位期间,国力强盛,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文化英雄。
西极之国:指古代传说中的西方极远之地,这里可能是指神话或传说中的国家。
化人:指具有超自然能力的人,或神话中的异人。
贯金石:指能够贯穿金石,即具有超凡的力量。
反山川,移城邑:指能够改变地形,移动城市。
乘虚不坠,触实不硋:指能够在空中飞行而不坠落,接触地面而不损坏。
千变万化,不可穷极:指变化多端,无法穷尽。
穆王敬之若神,事之若君:指周穆王对化人非常敬畏,对待化人如同对待神明和君主。
推路寝以居之:指将路寝(王的居所)让给化人居住。
引三牲以进之:指献上三牲(牛、羊、猪)来款待化人。
选女乐以娱之:指挑选女乐来娱乐化人。
五府为虚,而台始成:指五个府库的财物被消耗一空,而中天之台才建成。
简郑、卫之处子娥媌靡曼者:指挑选了郑国和卫国的年轻美女。
施芳泽,正蛾眉,设笄珥,衣阿锡,曳齐纨,粉白黛黑,佩玉环,杂芷若以满之:指化妆打扮这些美女。
奏《承云》、《六莹》、《九韶》、《晨露》以乐之:指演奏这些音乐来娱乐化人。
月月献玉衣,旦旦荐玉食:指每月献上玉衣,每天献上玉食。
清都、紫微、钧天、广乐:指神话中的天宫,是帝王的居住地。
帝之所居:指天帝居住的地方。
化人移之,王若殒虚焉:指化人将周穆王带到另一个世界,周穆王仿佛失去了自我。
老成子:古代传说中的人物,以善于幻术著称。
尹文先生:古代传说中的人物,是老成子的老师。
老聃:即老子,道家学派的创始人。
造化:指自然界的变化和创造。
阴阳:指中国古代哲学中的两种对立的元素,阴代表寒冷、女性、消极等,阳代表温暖、男性、积极等。
化:指自然界的变化。
幻:指超自然的变化,如梦境、幻觉等。
八征:指梦境中的八种变化。
六候:指梦境中的六种情况。
故:指梦境中的回忆。
为:指梦境中的行为。
得:指梦境中的获得。
丧:指梦境中的失去。
哀:指梦境中的悲伤。
乐:指梦境中的快乐。
生:指梦境中的出生。
死:指梦境中的死亡。
正梦:指清醒时的梦境。
蘁梦:指清醒时的幻觉。
思梦:指清醒时的思考。
寤梦:指清醒时的梦境。
喜梦:指清醒时的快乐。
惧梦:指清醒时的恐惧。
感变:指感觉的变化。
事至:指事情发生。
所由然:指事情发生的原因。
一体之盈虚消息:指身体的充实和空虚。
古莽之国:指一个位于西极南隅的国家,因其特殊的地理和气候条件,人们多梦而少醒。
四海之齐:指中央之国,即中国。
阜落之国:指一个位于东极北隅的国家,因其气候和地理条件,人们不知休息,不眠。
尹氏:尹氏,指的是古代的一个姓氏,这里指代的主人公。
趣役者:指被征召来服役的人。
侵晨昏而弗息:指从早到晚都不停歇地工作。
仆虏:指奴隶。
昔昔梦为国君:指每天晚上都梦见自己成为国君。
心营世事:指用心经营世事,即专心致志地处理各种事务。
虑钟家业:虑,担忧;钟,关注;家业,家族的产业。这里指担忧家族的产业。
心形俱疲:心形俱疲,形容身心俱疲,即精神和身体都非常疲惫。
昏惫而寐:昏惫,疲倦不堪;寐,睡觉。
昔昔梦为人仆:昔昔,指过去的日子;梦为人仆,指梦中变成仆人。
趋走作役:趋走,奔走;作役,从事劳役。
数骂杖挞:数,多次;骂,责骂;杖挞,用杖打。
啽呓呻呼:啽呓,低声细语;呻呼,呻吟和呼叫。
彻旦息焉:彻旦,整夜;息,停止。
郑人:郑人,指郑国的人。
薪于野者:薪,柴火;野者,在野外的人。
骇鹿:骇,惊吓;鹿,鹿兽。
御而击之:御,驾驶;击,打击。
毙之:毙,杀死。
隍:隍,护城河。
蕉:蕉,一种植物,这里指用蕉叶遮盖。
喜:喜悦。
遗其所藏之处:遗,忘记。
顺途而咏其事:顺途,顺路;咏,吟咏。
傍人:傍人,旁边的人。
室人:室人,妻子。
薪者:薪者,砍柴的人。
士师:士师,古代官名,负责审理案件。
郑君:郑君,指郑国的君主。
国相:国相,国家的宰相。
宋阳里华子:宋阳里,宋国的一个地方;华子,指一个姓华的人。
中年病忘:中年,中年时期;病忘,患上了健忘症。
朝取而夕忘:朝,早上;夕,晚上。
谒史而卜之:谒,拜访;史,占卜的人。
弗占:弗,不;占,占卜。
谒巫而祷之:谒,拜访;巫,巫师。
弗禁:弗,不;禁,禁止。
谒医而攻之:谒,拜访;医,医生。
弗已:弗,不;已,停止。
儒生:儒生,指读书人,这里指医生。
自媒能治之:自媒,自我推荐;治,治疗。
居产之半:居,拥有;产,财产。
方:方,方法。
屏左右:屏,排除;左右,周围的人。
莫知其所施为也:莫,没有人;施为,施行。
秦人逢氏:秦人,秦国人;逢氏,一个姓氏。
少而惠:少,年轻;惠,聪明。
迷罔之疾:迷罔,迷惑;疾,疾病。
意之所之:意,心意;之,到。
水火、寒暑:水火,水和火;寒暑,寒冷和炎热。
鲁之君子:鲁之,鲁国的;君子,有道德的人。
术艺:术艺,技艺。
邮者:邮者,传递信息的人。
燕人生于燕:燕,燕国;生,出生。
长于楚:长,成长;楚,楚国。
还本国:还,回到;本国,自己的国家。
诳之:诳,欺骗。
愀然变容:愀然,悲伤的样子;变容,改变脸色。
社:社,土地神庙。
先人之庐:先人,祖先;庐,房屋。
垄:垄,坟墓。
涓然而泣:涓然,流泪的样子。
哑然大笑:哑然,突然大笑的样子。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列子-周穆王-评注
尹氏心营世事,虑钟家业,心形俱疲,夜亦昏惫而寐。
此句描绘了尹氏因过度操劳家业而身心俱疲,夜晚疲惫不堪,难以入睡的情景。‘心营世事’和‘虑钟家业’揭示了尹氏内心的焦虑和压力,‘心形俱疲’则是对其身心状况的生动描述,‘夜亦昏惫而寐’进一步强调了其疲惫至极的状态。
昔昔梦为人仆,趋走作役,无不为也;数骂杖挞,无不至也。
尹氏的梦境揭示了其内心的恐惧和压迫感。‘昔昔梦为人仆’表明他经常做被奴役的梦,‘趋走作役’和‘无不为也’描绘了他在梦中被迫劳作的情景,‘数骂杖挞,无不至也’则表现了他在梦中的痛苦和无奈。
眠中啽呓呻呼,彻旦息焉。
‘啽呓呻呼’形象地描绘了尹氏在梦中的痛苦呻吟,‘彻旦息焉’则表明这种痛苦一直持续到天亮,反映了尹氏内心的极度痛苦。
尹氏病之,以访其友。
尹氏因梦中的痛苦而生病,寻求朋友的帮助,体现了他在困境中的无助和对朋友的信任。
友曰:‘若位足荣身,资财有馀,胜人远矣。夜梦为仆,苦逸之复,数之常也。若欲觉梦兼之,岂可得邪?’
朋友的话语揭示了尹氏梦境的象征意义,即‘苦逸之复’是人生常态,尹氏不应过分担忧梦境,而应珍惜现实生活中的幸福。
尹氏闻其友言,宽其役夫之程,减己思虑之事,疾并少间。
尹氏听从朋友的建议,调整了自己的生活态度,减轻了工作负担,从而减轻了病痛。
郑人有薪于野者,遇骇鹿,御而击之,毙之。
此段讲述了一个郑人猎鹿的故事,通过这个寓言,揭示了人们对于现实和梦境的混淆,以及对于财富的执着。
恐人见之也,遽而藏诸隍中,覆之以蕉,不胜其喜。
郑人为了隐藏猎得的鹿,不惜将其藏匿,表现了他对鹿的珍视和对于他人发现的恐惧。
俄而遗其所藏之处,遂以为梦焉。
郑人忘记了自己藏鹿的地方,误以为这是梦境,反映了人们在面对未知和失去时的心理状态。
顺途而咏其事。
郑人在路上吟咏自己的经历,表达了他对于自己行为的自豪和满足。
傍人有闻者,用其言而取之。
旁人听说了郑人的故事,便按照他的描述去取鹿,揭示了人们对他人经验的模仿和盲目跟从。
既归,告其室人曰:‘向薪者梦得鹿而不知其处;吾今得之,彼直真梦矣。’
郑人将他的经历告诉妻子,认为自己是真的梦见了鹿,而先前猎鹿的人只是梦见了鹿,表现了他对梦境的执着和对现实的混淆。
室人曰:‘若将是梦见薪者之得鹿邪?讵有薪者邪?今真得鹿,是若之梦真邪?’
郑人的妻子对他的说法表示怀疑,认为他可能是梦见猎鹿的人,而实际上他真的得到了鹿,从而引发了对梦境和现实的思考。
夫曰:‘吾据得鹿,何用知彼梦我梦邪?’
郑人回答妻子的问题,认为他既然真的得到了鹿,就不需要知道别人是否在梦中得到了鹿,表现了他对现实的执着和对梦境的忽视。
薪者之归,不厌失鹿,其夜真梦藏之之处,又梦得之之主。
猎鹿的人回到家中,仍然对失去的鹿感到遗憾,但在夜晚梦中又找到了鹿,揭示了梦境与现实之间的微妙关系。
爽旦,案所梦而寻得之。
猎鹿的人在清晨按照梦中的记忆找到了鹿,证明了梦境与现实之间的联系。
遂讼而争之,归之士师。
猎鹿的人和郑人因此发生了争执,最终找到了士师来解决。
士师曰:‘若初真得鹿,妄谓之梦;真梦得鹿,妄谓之实。彼真取若鹿,而与若争鹿。室人又谓梦认人鹿,无人得鹿。今据有此鹿,请二分之。’
士师在听完双方的陈述后,提出了一个折中的解决方案,即双方平分鹿,体现了法律的公正和智慧。
以闻郑君。
士师的判决被报告给了郑君。
郑君曰:‘嘻!士师将复梦分人鹿乎?’
郑君对士师的判决表示不满,认为士师可能也在梦中做出了判决。
访之国相。
郑君向国相寻求建议。
国相曰:‘梦与不梦,臣所不能辨也。欲辨觉梦,唯黄帝、孔丘。今亡黄帝、孔丘,孰辨之哉?且恂士师之言可也。’
国相表示无法辨别梦境与现实,认为只有黄帝和孔丘才能解决这个问题,而目前这两位圣人已经不存在,因此建议郑君接受士师的判决。
宋阳里华子中年病忘,朝取而夕忘,夕与而朝忘;在途则忘行,在室则忘坐;今不识先,后不识今。
此段讲述了宋阳里华子因遗忘症而无法记住任何事情的故事,反映了人类对于记忆的依赖和遗忘的痛苦。
阖室毒之。
华子的家人因为他的遗忘症而对他感到厌恶和痛苦。
谒史而卜之,弗占;谒巫而祷之,弗禁;谒医而攻之,弗已。
华子寻求了各种方法来治疗自己的遗忘症,但都没有效果,反映了当时医学的局限性。
鲁有儒生自媒能治之,华子之妻子以居产之半请其方。
鲁国的一位儒生声称能够治疗华子的遗忘症,华子的妻子愿意用一半的家产来请他治疗。
儒生曰:‘此固非卦兆之所占,非祈请之所祷,非药石之所攻。吾试化其心,变其虑,庶几其瘳乎!’
儒生认为华子的遗忘症并非由卦象、祈祷或药物引起的,而是心理和思考方式的问题,因此他尝试通过改变华子的心态和思考方式来治疗他的疾病。
于是试露之,而求衣;饥之,而求食;幽之,而求明。
儒生通过让华子体验饥饿、寒冷和黑暗等极端环境来改变他的心态,从而治疗他的遗忘症。
儒生欣然告其子曰:‘疾可已也。然吾之方密,传世不以告人。试屏左右,独与居室七日。’
儒生告诉华子的儿子他的疾病可以治愈,但他的治疗方法非常保密,需要华子独自居住七天来实施。
从之。
华子按照儒生的要求进行了治疗。
莫知其所施为也,而积年之疾一朝都除。
华子的家人不知道儒生具体做了什么,但华子的疾病却在一夜之间完全消失了,揭示了心理治疗的力量。
华子既悟,乃大怒,黜妻罚子,操戈逐儒生。
华子恢复记忆后,对儒生感到愤怒,驱逐了他,并惩罚了他的妻子和孩子,反映了记忆恢复后带来的心理变化。
宋人执而问其以。
宋国人将华子的情况报告给了孔子。
华子曰:‘曩吾忘也,荡荡然不觉天地之有无。今顿识既往,数十年来存亡、得失、哀乐、好恶,扰扰万绪起矣。吾恐将来之存亡、得失、哀乐、好恶之乱吾心如此也,须臾之忘,可复得乎?’
华子表达了他对失去记忆的怀念和对恢复记忆后心理负担的担忧,反映了记忆对于个体心理的重要性。
子贡闻而怪之,以告孔子。
子贡对华子的话感到奇怪,并将此事告诉了孔子。
孔子曰:‘此非汝所及乎!’顾谓颜回纪之。
孔子认为子贡无法理解华子的情况,并让颜回将此事记录下来,体现了孔子的智慧和谦逊。
秦人逢氏有子,少而惠,及壮而有迷罔之疾。
此段讲述了秦人逢氏的儿子从小聪明,但长大后却患上了迷罔症的故事,反映了疾病对于个体的影响。
闻歌以为哭,视白以为黑,飨香以为朽,尝甘以为苦,行非以为是:意之所之,天地、四方,水火、寒暑,无不倒错者焉。
逢氏的儿子因为迷罔症而无法正确感知世界,他将歌声误认为是哭泣,将白色误认为是黑色,将香味误认为是腐朽,将甜味误认为是苦涩,他的行为和认知都出现了颠倒。
杨氏告其父曰:‘鲁之君子多术艺,将能已乎。汝奚不访焉?’
杨氏建议逢氏的父亲去找鲁国的君子寻求帮助,以治疗儿子的疾病。
其父之鲁。
逢氏的父亲前往鲁国寻求帮助。
过陈,遇老聃,因告其子之证。
在经过陈国时,逢氏的父亲遇到了老聃,并向他讲述了儿子的病情。
老聃曰:‘汝庸知汝子之迷乎?今天下之人皆惑于是非,昏于利害。同疾者多,固莫有觉者。且一身之迷不足倾一家,一家之迷不足倾一乡,一乡之迷不足倾一国,一国之迷不足倾天下。天下尽迷,孰倾之哉?向使天下之人其心尽如汝子,汝则反迷矣。哀乐、声色、臭味、是非,孰能正之?且吾之言未必非迷,而况鲁之君子迷之邮者,焉能解人之迷哉?荣汝之粮,不若遄归也。’
老聃认为逢氏的儿子所患的疾病并非个例,而是普遍存在于世间。他通过比喻指出,一个人的迷惑不足以影响整个家庭、乡村、国家乃至天下,因此逢氏的父亲不应该过于担忧。老聃的言论也反映了他对世事和人心的深刻洞察。
燕人生于燕,长于楚,及老而还本国。
此段讲述了燕国的一位老人,他出生在燕国,长大在楚国,年老后回到本国的故事,反映了个人与国家、故乡之间的关系。
过晋国,同行者诳之,指城曰:‘此燕国之城。’其人愀然变容。
老人在返回燕国的路上,同行者欺骗他,指着晋国的城市说这是燕国的城市,老人因此感到惊讶和不安。
指社曰:‘此若里之社。’乃喟然而叹。
同行者又指着晋国的土地神社说这是他故乡的土地神社,老人因此感慨万分。
指舍曰:‘此若先人之庐。’乃涓然而泣。
同行者接着指着晋国的房屋说这是他祖先的房屋,老人因此悲伤地流泪。
指垄曰:‘此若先人之冢。’其人哭不自禁。
同行者又指着晋国的坟墓说这是他祖先的坟墓,老人因此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痛哭流涕。
同行者哑然大笑,曰:‘予昔绐若,此晋国耳。’
同行者告诉老人他之前都是在欺骗他,实际上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晋国,老人感到非常羞愧。
其人大惭。
老人感到非常羞愧,因为他被同行者欺骗了。
及至燕,真见燕国之城社,真见先人之庐冢,悲心更微。
当老人真的回到了燕国,看到了燕国的城市和土地神社,以及祖先的房屋和坟墓时,他的悲伤之情有所减轻,反映了人们对故乡的眷恋和对现实的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