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刘鹗(1857年-1909年),字孟容,晚清著名文学家和官员。他的代表作《老残游记》以其对晚清社会的深刻剖析和对人物的细腻描写而闻名,批判了清朝官场腐败与社会问题。
年代:成书于清代(约1900年)。
内容简要:《老残游记》是刘鹗创作的一部以游记为框架的小说,讲述了主人公老残通过游历各地,所见所闻的社会现象与人物故事。小说通过描写不同的人物和事件,揭示了当时官场的腐败、民众的疾苦以及社会的种种不公。刘鹗通过丰富的细节和生动的故事,描绘了晚清社会的多重面貌,批判了社会的腐朽与不公。全书具有强烈的现实主义色彩,是晚清小说中的代表作品之一。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老残游记-第十回-原文
骊龙双珠光照琴瑟犀牛一角声叶箜篌
话说子平听得天崩地塌价一声,脚下震震摇动,吓得魂不附体,怕是山倒下来。
黄龙子在身后说道:‘不怕的,这是山上的冻雪被泉水漱空了,滚下一大块来,夹冰夹雪,所以有这大的声音。’
说着,又朝向北一转,便是一个洞门.这洞不过有两间房大,朝外半截窗台,上面安着窗户;其余三页俱斩平雪白,顶是圆的,像城门洞的样子。
洞里陈设甚简,有几张树根的坐具,却是七大八小的不匀,又都是磨得绢光。
几案也全是古藤天生的,不方不圆,随势制成。
东壁横了一张枯搓独睡榻子,设着衾枕。
榻旁放了两三个黄竹箱子,想必是盛衣服什物的了。
洞内并无灯烛,北墙上嵌了两个滴圆夜明珠,有巴斗大小,光色发红,不甚光亮。
地下铺着地毯,甚厚软,微觉有声。
榻北立了一个曲尺形书架,放了许多书,都是草订,不曾切过书头的。
双夜明珠中间挂了几件乐器,有两张瑟,两张琴,是认得的;还有些不认得的。
玙姑到得洞里,将烛台吹息,放在窗户台上。
方才坐下,只听外面‘唔唔’价七八声,接连又许多声,窗纸却不震动。
子平说道:‘这山里怎样这么多的虎?’
玙姑笑道:‘乡里人进城,样样不识得,被人家笑话;你城里人下乡,却也是样样不识得,恐怕也有人笑你。’
子平道:‘你听,外面‘唔唔’价叫的,不是虎吗?’
玙姑说:‘这是狼嗥,虎那有这么多呢?虎的声音长,狼的声音短,所以虎名为‘啸’,狼名为‘嗥’。
古人下字眼都是有斟酌的。’
黄龙子移了两张小长几,摘下一张琴,一张瑟来。
玙姑也移了三张凳子,让子平坐了一张。
彼此调了一调弦,同黄龙各坐了一张凳子。
弦己调好,玙姑与黄龙商酌了两句,就弹起来了,初起不过轻挑漫剔,声响悠柔。
一段以后,散泛相错,其声清脆,两段以后,吟揉渐多。
那瑟之勾挑,夹缝中与琴之绰注相应,粗听若弹琴鼓瑟,各自为调,细听则如珠鸟一双,此唱彼和,问来答往。
四五段以后,吟揉渐少,杂以批拂、苍苍凉凉,磊磊落落,下指甚重,声韵繁兴。
六七八段,间以曼衍,愈转愈清,其调愈逸。
子平本会弹十几调琴,所以听得入缀;因为瑟是未曾听过,格外留神。
那知瑟的妙用,也在左手,看他右手发声之后,那左手进退揉颤,其余音也就随着猗猗靡靡,真是闻所未闻。
初听还在算计他的指法、调头,既而便耳中有音,目中无指。
久之,耳目俱无,觉得自己的身体,飘飘荡荡,如随长风,浮沉于云霞之际。
久之又久,心身惧忘,如醉如梦。
于恍惚杳冥之中,铮钅从数声,琴瑟俱息,乃通见闻,人亦警觉,欠身而起,说道:‘此曲妙到极处!小子也曾学弹过两年,见过许多高手。
从前听过孙琴秋先生弹琴,有《汉宫秋》一曲,似为绝非凡响,与世俗的不同。
不想今日得闻此曲,又高出孙君《汉宫秋》数倍,请教叫什么曲名?有谱没有?’
玙姑道:‘此曲名叫《海水天风》之曲,是从来没有谱的。
不但此曲为尘世所无,即此弹法亦山中古调,非外人所知。
你们所弹的皆是一人之曲,如两人同弹此曲,则彼此宫商皆合而为一。
如彼宫,此亦必宫;彼商,此亦必商,断不敢为羽为徵。
即使三四人同鼓,也是这样,实是同奏,并非合奏。
我们所弹的曲子,一人弹与两人弹,迥乎不同。
一人弹的,名‘自成之曲’;两人弹,则为‘合成之曲’。
所以此宫彼商,彼角此羽,相协而不相同。
圣人所谓‘君子和而不同’,就是这个道理。
‘和’之一字,后人误会久矣。’
当时玙姑立起身来,向西壁有个小门,开了门,对着大声喊了几句,不知甚话,听不清楚。
看黄龙子亦立起身,将琴瑟悬在壁上。
子平于是也立起,走到壁间,仔细看那夜明珠到底甚么样子,以便回去夸耀于人。
及走至珠下,伸手一摸,那夜明珠却甚热,有些烙手,心里诧异道:‘这是甚么道理呢?’
看黄龙子琴瑟已俱挂好,即问道:‘先生,这是什么?’笑答道:‘骊龙之珠,你不认得吗?’
问:‘骊珠怎样会热呢?’答:‘这是火尤所吐的珠,自然热的。’
子平说:‘火龙珠那得如此一样大的一对呢?虽说是火龙,难道永远这们热么?’
笑答道:‘然则我说的话,先生有不信的意思了。
既不信,我就把这热的道理开给你看。’说着,便向那夜明珠的旁边有个小铜鼻子一拔,那珠子便像一扇门似的张开来了。
原来是个珠壳,里面是很深的油池,当中用棉花线卷的个灯心,外面用千层纸做的个灯筩,上面有个小烟囱,从壁子上出去,上头有许多的黑烟,同洋灯的道理一样,却不及洋灯精致,所以不免有黑烟上去,看过也就笑了。
再看那珠壳,原来是用大螺蚌壳磨出来的,所以也不及洋灯光亮。
子平说:‘与其如此,何不买个洋灯,岂不省事呢?’
黄龙子说:‘这山里那有洋货铺呢?这油就是前山出的,与你们点的洋油是一样物件。
只是我们不会制造,所以总嫌他浊,光也不足,所以把他嵌在壁子里头,说过便将珠壳关好,依旧是两个夜明珠。
子平又问:“这地毯是什么做的呢?”
答:“俗名叫做‘蓑草’。因为可以做蓑衣用,故名。将这蓑草半枯时,采来晾干,劈成细丝,和麻织成的。这就是玙姑的手工。山地多潮湿,所以先用云母铺了,再加上这蓑毯,人就不受病了。这壁上也是云母粉和着红色胶泥涂的,既御潮湿,又避寒气,却比你们所用的石灰好得多呢。”
子平又看,壁上悬着一物,像似弹棉花的弓,却安了无数的弦,知道必是乐器,就问:“叫甚名字?”
黄龙子道:“名叫‘箜篌’。”用手拨拨,也不甚响,说道:“我们从小读诗,题目里就有《箜篌引》,却不知道是这样子。请先生弹两声,以广见闻,何如?”
黄龙子道:“单弹没有什么意味。我看时候何如,再请一个客来,就行了。”走至窗前,朝外一看月光,说:“此刻不过亥正,恐怕桑家姊妹还没有睡呢,去请一请看。”
遂向玙姑道:“申公要听箜篌,不知桑家阿扈能来不能?”
玙姑道:“苍头送茶来,我叫他去问声看。”于是又各坐下。
苍头捧了一个小红泥炉子,外一个水瓶子,一个小茶壶,几个小茶杯,安置在矮脚几上。
玙姑说:“你到桑家,问扈姑、胜姑能来不能?”
苍头诺声去了。
此时三人在靠窗个梅花凡旁坐着。子平靠窗台甚近,窍姑取茶布与二人,大家静坐吃茶。
子平看窗台上有几本书,取来一看,面子上题了四个大字,曰“此中人语”。揭开来看,也有诗,也有文,惟长短句子的歌谣最多,俱是手录,字迹娟好。
看了几首,都不甚懂。偶然翻得一本,中有张花笺,写着四首四言诗,是个单张子,想要抄下,便向玙姑道:“这纸我想抄去,可以不可以?”
玙姑拿过去看了看,说:“你喜欢,拿去就是了。”
子平接过来,再细看,上写道:
《银鼠谚》
东山乳虎,迎门当户;明年食麝,悲生齐鲁。一解
残骸狼籍,乳虎乏食;飞腾上天,立豕当国。二解
乳虎斑斑,雄据西山;亚当孙子,横被摧残,三解
四邻震怒,天眷西顾;毙豕殪虎,黎民安堵,四解
子平看了又看,说道:“这诗仿佛古歌谣,其中必有事迹,请教一二。”
黄龙子道:“既叫做‘此中人语’,必不能‘为外人道’可知矣。阁下静候数年便会知悉。”
玙姑道:“‘乳虎’就是你们玉太尊,其余你慢慢的揣摹,也是可以知道的。”
子平会意,也就不往下问了。
其时远远听有笑语声。
一息工天,只听回廊上“格登格登”,有许多脚步儿响,顷刻已经到了面前。
苍头先进,说:“桑家姑娘来了。”
黄、玙姑皆接上前去。
子平亦起身植立。
只见前面的一个约有二十岁上下,著的是紫花袄子,紫地黄花,下著燕尾青的裙子,头上倒梳云髻,挽了个坠马妆;后面的一个约有十三四岁,著了个翠蓝袄子,红地白花的裤子,头上正中挽了髻子,插了个慈菇叶子似的一枝翠花,走一步颤巍巍的。
进来彼此让了坐。
玙姑介绍,先说:“这是城武县申老父台的令弟,今日赶不上集店,在此借宿,适值龙叔也来,彼此谈得高兴,申公要听箜篌,所以有劳两位芳驾。搅破清睡,罪过得很!”
两人齐道:“岂敢,岂敢。只是《下里》之音,不堪人耳。”
黄龙说:“也无庸过谦了。”
玙姑随又指着年长著紫衣的,对子平道:“这位是扈姑姐姐。”指着年幼著翠衣的道:“这位是胜姑妹子。都住在我们这紧邻,平常最相得的。”
子平又说了两句客气的套话,却看那扈姑,丰颊长眉,眼如银杏,口辅双涡,唇红齿白,于艳丽之中,有股英俊之气;那胜姑幽秀俊俏,眉目清爽。
苍头进前,取水瓶,将茶壶注满,将清水注入茶瓶,即退出去。
玙姑取了两个盏子,各敬了茶。
黄尤子说:“天已不早了,请起手罢。”
玙姑于是取了箜篌,递给扈姑,扈姑不肯接手,说道:“我弹箜篌,不及于妹。我却带了一枝角来,胜妹也带得铃来了,不如竟是玙姑弹箜篌,我吹角,胜妹摇铃,岂不大妙?”
黄龙道:“甚善,甚善。就是这么办。”
扈姑又道:“龙叔做什么呢?”
黄道:“我管听。”
扈姑道:“不言臊,稀罕你听!龙吟虎啸,你就吟罢。”
黄尤道:“水龙才会吟呢。我这个田里的龙,只会潜而不用。”
玙姑说:“有了法子了。即将箜篌放下,跑到靠壁几上,取过一架特磐来,放在黄龙面前,说:“你就半啸半击磐,帮衬帮衬音节罢。”
扈姑遂从襟底取出一枝角来,光彩夺目,如元玉一般,先缓缓的吹起。
原来这角上面有个吹孔,旁边有六七个小孔,手指可以按放,亦复有宫商徵羽,不似巡街兵吹的海螺只是“呜呜”价叫。
听那角声,吹得呜咽顿挫,其声悲壮。
当时玲姑已将箜篌取在膝上,将弦调好,听那角声的节奏。
胜姑将小铃取出,左手揿了四个,右手揿了三个,亦凝神看着扈姑。
只见扈姑角声一阕将终,胜姑便将两手七铃同时取起,商商价乱摇。
铃起之时,玙姑已将箜篌举起,苍苍凉凉,紧钩漫摘,连批带拂。
铃声已止,箜篌丁东断续,与角声相和,如狂风吹沙,屋瓦欲震。
那七个铃便不一齐都响,亦复参差错落,应机赴节。
这时黄龙子隐几仰天,撮唇齐口,发啸相和。
尔时,喉声,角声,弦声,铃声,俱分辨不出。
耳中但听得风声,水声,人马蹙踏声,旌旗熠耀声,干戈击轧声,金鼓薄伐声。
约有半小时,黄龙举起磐击子来,在磐上铿铿锵锵的乱击,协律谐声,乘虚蹈隙。
其时箜篌渐稀,角声渐低,惟余清磐,铮钅从未已。
少息,胜姑起立,两手笔直,乱铃再摇,众乐皆息。
子平起立拱手道:‘有劳诸位,感戴之至。’
众人俱道:‘见笑了。’
子平道:‘请教这曲叫什么名头,何以颇有杀伐之声?’
黄龙道:‘这曲叫《枯桑引》又名《胡马嘶风曲》,乃军阵乐也。凡箜篌所奏,无和平之音,多半凄清悲壮;其至急者,可令人泣下。’
谈心之顷,各人己将乐器送还原位,复行坐下。
扈姑对玙姑道:‘潘姊怎样多日未归?’
玙姑道:‘大姐姐因外甥子不舒服,闹了两个多月了,所以不曾来得。’
胜姑说:‘小外甥子甚么病?怎么不赶紧治呢?’
玙姑道:‘可不是么。小孩子淘气,治好了,他就乱吃;所以又发,已经发了两次了。何尝不替他治呢!’
又说了许多家常话,遂立起身来,告辞去了。
子平也立起身来,对黄龙说:‘我们也前面坐罢,此刻怕有子正的光景,玙姑娘也要睡了。’
说着,同向前面来,仍从回廊行走。
只是窗上已无月光,窗外峭壁,上半截雪白烁亮,下半截已经乌黑,是十三日的月亮,已经大歪西了。
走至东房,玙姑道:‘二位就在此地坐罢,我送扈、胜姐姐出去。’
到了堂屋,扈、胜也说:‘不用送了,我们也带了个苍头来,在前面呢。’
听他们又喁喁哝哝了好久,玙姑方回。
黄龙说:‘你也回罢,我还坐一刻呢。’
玲姑也就告辞回洞,说:‘申先生就在榻上睡罢,失陪了。’
玙姑去后,黄龙道:‘刘仁甫却是个好人,然其病在过真,处山林有余,处城市恐不能久。大约一年的缘分,你们是有的。过此一年之后,局面又要变动了。’
子平问:‘一年之后是甚么光景?’答:‘小有变动。五年之后,风潮渐起;十年之后,局面就大不同了。’
子平问:‘是好是坏呢?’答:‘自然是坏。然坏即是好,好即是坏;非坏不好,非好不坏。’
子平道:‘这话我真正不懂了。好就是好,坏就是坏。像先生这种说法,岂不是好环不分了吗?务请指示一二。不才往常见人读佛经,什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种无理之口头禅,常觉得头昏脑闷。今日遇见先生,以为如拨云雾见了青天,不想又说出这套懵懂话来,岂不令人闷煞?’
黄龙子道:‘我且问你:这个月亮,十五就明了,三十就暗了,上弦下弦就阴暗各半了,那初三四里的月亮只有一牙,请问他怎么便会慢慢地长满了呢?十五以后怎么慢慢地又会烂吊了呢?’
子平道:‘这个理容易明白:因为月球本来无光,受太阳的光,所以朝太阳的半个是明的,背太阳的半个是暗的,初三四,月身斜对太阳,所以人眼看见的正是三分明,七分暗,就像一牙似的;其实,月球并无分别,只是半个明,半个暗,盈亏圆缺,都是人眼睛现出来的景相,与月球毫不相干。’
黄龙子道:‘你既明白这个道理,应须知道好即是坏,坏即是好,同那月球的明暗,是一个道理。’
子平道:‘这个道理实不能同。月球虽无圆缺,实有明暗。因永远是半个明的,半个暗的,所以明的半边朝人,人就说月圆了;暗的半边朝人,人就说月黑了。初八、对三,人正对他侧闻,所以觉得半明半暗,就叫做上弦、下弦。因人所看的方面不同,唤做个盈亏圆缺。若在二十八九,月亮全黑的时候,人若能飞到月球上边去看,自然仍是明的。这就是明暗的道理,我们都懂得的。然究竟半个明的,半个暗的,是一定不移的道理。半个明的终久是明,半个暗的终久是暗。若说暗即是明,明即是暗,理性总不能通。’
正说得高兴,只听背后有人道:‘申先生,你错了。’毕竟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老残游记-第十回-译文
那匹白色的龙和它的双珠,光芒照亮了琴和瑟,犀牛角发出一声,叶子制成的箜篌响了起来。
子平听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脚下震动,吓得魂飞魄散,担心山要塌下来。黄龙子在后面说:“不用怕,这是山上冻住的雪被泉水冲刷得空了,滚下一大块,夹着冰和雪,所以有这么大的声音。”说着,又向北转了个弯,便是一个洞门。这个洞大概有两间房那么大,向外的一面有半截窗台,上面装着窗户;其余三面都打磨得雪白,顶部是圆的,像城门洞一样。洞里的陈设很简单,有几张树根做的坐具,大小不一,都是磨得像丝绸一样光滑。几案也都是天然古藤制成的,不方不圆,随势制成。东墙上横放了一张枯树根做的单人床,上面铺着被褥。床边放了两三个黄竹箱子,想必是用来装衣服和其他物品的。洞内没有灯烛,北墙上镶嵌了两个圆润的夜明珠,有巴斗那么大,颜色发红,不是很亮。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有些声音。床北立着一个曲尺形的书架,上面放了许多书,都是草稿,没有切过书头。双夜明珠中间挂着几件乐器,有两张瑟,两张琴,认得;还有一些不认得的。
玙姑走进洞里,吹灭了烛台,放在窗台上。刚坐下,只听外面‘唔唔’地叫了几声,接着又是很多声,但窗户纸并没有震动。子平说:“这山里怎么这么多虎?”玙姑笑着说:“乡下人进城,什么都不认识,会被人家笑话;你们城里人下乡,也是什么都不认识,恐怕也有人笑你。”子平说:“你听,外面‘唔唔’地叫的,不是虎吗?”玙姑说:“这是狼嚎,虎怎么会有这么多呢?虎的声音长,狼的声音短,所以虎叫‘啸’,狼叫‘嗥’。古人用字都是有考量的。”
黄龙子搬来两张小长几,拿下一张琴,一张瑟。玙姑也搬来三张凳子,让子平坐下一张。两人调了调弦,各自坐了一张凳子。弦调好后,玙姑和黄龙商量了一下,就开始弹奏,一开始只是轻轻地挑拨,声音悠扬。过了一段之后,声音交错,清脆悦耳。再过一段,吟唱和揉弦越来越多。瑟的弹奏与琴的弹奏相呼应,粗听起来像是弹琴和鼓瑟,各自为调,细听起来则像是一对珠鸟,一个唱一个和,问答往来。四五段之后,吟唱和揉弦渐渐减少,夹杂着拍打、清冷、洒脱,声音重而丰富。六七八段,中间穿插着悠扬的旋律,越来越清脆,音调越来越飘逸。
子平本来会弹十几种调的琴,所以听得津津有味;因为瑟是第一次听,所以格外留神。他发现瑟的妙处也在左手,看他右手发声之后,左手进退揉颤,余音也随之绵延不绝,真是闻所未闻。一开始还在计算他的指法和调子,后来就只听到音乐,看不到手指。时间久了,耳目都失去了,觉得自己身体飘飘荡荡,像随着长风,在云霞之间飘浮。时间又过去很久,身心都忘记了,像醉了似的,像做梦一样。在恍恍惚惚中,琴瑟的声音突然停止,原来通晓了听觉和视觉,人也清醒过来,欠身而起,说:“这首曲子妙到极处!我虽然学过两年琴,见过很多高手。以前听过孙琴秋先生弹的《汉宫秋》,觉得非常非凡,与一般的不同。没想到今天能听到这首曲子,比孙先生的《汉宫秋》还要高出几倍,请问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有乐谱吗?”玙姑说:“这首曲子名叫《海水天风》,是没有乐谱的。不仅这首曲子尘世中没有,这种弹奏方法也是山中的古调,外人不知道。你们弹的曲子都是一个人的曲子,如果两个人一起弹这首曲子,那么彼此的宫商就会合而为一。比如他弹的是宫,我也必须弹宫;他弹的是商,我也必须弹商,绝不敢弹成羽或徵。即使三四个人一起弹,也是这样,实际上是同奏,不是合奏。我们弹的曲子,一个人弹和两个人弹,差别很大。一个人弹的,叫‘自成之曲’;两个人弹,叫‘合成之曲’。所以这个宫那个商,那个角这个羽,相合而不相同。圣人所说的‘君子和而不同’,就是这个道理。‘和’这个字,后人误解很久了。”
当时玙姑站起来,向西墙的一个小门走去,打开门,大声喊了几句,不知道说了什么,听不清楚。黄龙子也站起来,把琴瑟挂在了墙上。子平也站起来,走到墙边,仔细看那夜明珠到底是什么样子,以便回去向人炫耀。走到珠子下面,伸手一摸,那夜明珠却很热,有些烫手,心里感到奇怪:“这是怎么回事呢?”看到黄龙子把琴瑟挂好了,就问:“先生,这是什么?”笑着回答道:“这是骊龙的珠子,你不认识吗?”问:“骊珠怎么会这么热呢?”答:“这是火龙吐出的珠子,自然会热的。”子平说:“火龙珠怎么会有这么大一对呢?虽然说是火龙,难道永远这么热吗?”答:“既然这么说,那你对我的话有些不信了。既然不信,我就把这热的原因给你看。”说着,便从夜明珠旁边的小铜鼻子那里拔了下来,那珠子就像一扇门一样打开了。原来是个珠壳,里面有一个很深的油池,中间用棉花线卷了一个灯芯,外面用多层纸做了一个灯罩,上面有一个小烟囱,从墙上出去,上面有许多黑烟,和洋灯的道理一样,只是没有洋灯精致,所以不免有黑烟上去,看过也就笑了。再看那珠壳,原来是用大螺蚌壳磨出来的,所以也不如洋灯光亮。子平说:“既然这样,为什么不买一个洋灯呢?不是更方便吗?”黄龙子说:“这山里哪有洋货店呢?这油就是前山出的,和你们点的洋油一样的东西。只是我们不会制造,所以总觉得不够纯净,光线也不足,所以把它嵌在墙里。”说完,就把珠壳关好,恢复了两个夜明珠的样子。
子平又问:‘这地毯是什么做的呢?’答:‘俗名叫作“蓑草”。因为它可以做蓑衣用,所以这样命名。在蓑草半枯的时候,采摘来晾干,劈成细丝,再和麻线交织在一起。这就是玙姑的手工。因为山地多潮湿,所以先铺上云母,再加上这蓑毯,人们就不会生病了。这墙上的材料也是云母粉和红色胶泥涂的,既能防止潮湿,又能避免寒气,比你们用的石灰要好得多。’
子平又看,墙上挂着一个东西,像弹棉花的弓,但上面装了无数的弦,知道这一定是乐器,就问:‘这叫什么名字?’黄龙子说:‘名叫“箜篌”。’用手拨了拨,也不太响,说:‘我们从小读诗,题目里就有《箜篌引》,却不知道是这样的。请先生弹两声,以广见闻,如何?’黄龙子说:‘单独弹奏没有什么意思。我看时间如何,再请一个客人来,就完美了。’走到窗前,朝外一看月光,说:‘此刻是亥时正点,恐怕桑家姐妹还没有睡呢,去请一请看。’于是对玙姑说:‘申公要听箜篌,不知道桑家阿扈能不能来?’玙姑说:‘苍头送茶来,我叫他去问问看。’于是又各自坐下。苍头捧了一个小红泥炉子,一个水瓶子,一个小茶壶,几个小茶杯,放在矮脚几上。玙姑说:‘你到桑家,问问扈姑、胜姑能不能来?’苍头答应一声去了。
此时三人在窗边的梅花旁坐着。子平靠窗台很近,玙姑给他们端来茶布,大家静坐喝茶。子平看到窗台上有几本书,拿来看了看,封面上题了四个大字,写着‘此中人语’。翻开来看,有诗也有文,但最多的是长短句子的歌谣,都是手写的,字迹娟秀。看了几首,都不太懂。偶然翻到一本,里面有张花笺,写着四首四言诗,是个单张,想要抄下来,就问玙姑:‘这纸我想抄去,可以吗?’玙姑拿过去看了看,说:‘你喜欢,拿去就是了。’
子平接过来看,上面写着:《银鼠谚》
东山乳虎,迎门当户;明年食麝,悲生齐鲁。一解
残骸狼籍,乳虎乏食;飞腾上天,立豕当国。二解
乳虎斑斑,雄据西山;亚当孙子,横被摧残,三解
四邻震怒,天眷西顾;毙豕殪虎,黎民安堵,四解
子平看了又看,说:‘这诗像是古歌谣,其中必有事迹,请教一二。’黄龙子说:‘既然叫做“此中人语”,必然是不能“为外人道”的。阁下静候数年便会知道。’玙姑说:‘“乳虎”就是你们玉太尊,其余的慢慢揣摩,也可以知道。’子平明白了,就没有再问。
这时远远听到有笑语声。片刻之后,只听回廊上“格登格登”的脚步声,转眼间已经来到面前。苍头先进来,说:‘桑家姑娘来了。’黄、玙姑都上前迎接。子平也起身站立。只见前面的一位大约二十岁左右,穿着紫花袄子,紫底黄花,下面是燕尾青的裙子,头上倒梳云髻,挽了个坠马妆;后面的一位大约十三四岁,穿着翠蓝袄子,红底白花的裤子,头上正中挽了髻子,插了一枝像慈菇叶子一样的翠花,走起路来颤巍巍的。进来后,彼此让了座位。
玙姑介绍,先说:‘这是城武县申老父台的令弟,今天赶不上集市,在这里借宿,恰巧龙叔也来了,彼此谈得很高兴,申公要听箜篌,所以劳烦两位姑娘。打扰了你们的清梦,真是罪过啊!’两人都说:‘哪里哪里,只是《下里》之音,不堪入耳。’黄龙说:‘也不必过于谦虚了。’玙姑又指着年长的穿紫衣的,对子平说:‘这位是扈姑姐姐。’指着年幼的穿翠衣的道:‘这位是胜姑妹子。都住在我们这附近,平时最相处的。’子平又说了两句客套话,却看到扈姑,丰颊长眉,眼如银杏,口辅双涡,唇红齿白,艳丽中透着一股英气;那胜姑则清秀俏丽,眉目清爽。苍头上前,取来水瓶,将茶壶注满,将清水注入茶瓶,然后退出去。玙姑取了两个杯子,分别敬了茶。黄龙子说:‘天色已晚,请开始吧。’
玙姑于是取了箜篌,递给扈姑,扈姑不肯接,说:‘我弹箜篌不如妹妹。但我带了一支角来,胜妹也带了一个铃,不如让玙姑弹箜篌,我吹角,胜妹摇铃,不是更好吗?’黄龙说:‘好极了,好极了。就这么办。’扈姑又说:‘龙叔做什么呢?’黄龙说:‘我负责听。’扈姑说:‘别臭美了,稀罕你听!龙吟虎啸,你就吟吧。’黄龙说:‘水龙才会吟呢。我这个田里的龙,只会潜而不出。’玙姑说:‘有了办法了。就把箜篌放下,跑到靠墙的几上,拿过一架特制的磬来,放在黄龙面前,你就一边吟诗一边敲磬,帮衬一下音节吧。’
扈姑于是从衣襟下取出一支角,光彩夺目,像块美玉一般,先缓缓吹起。原来这角上面有一个吹孔,旁边有六七个小孔,手指可以按放,也有宫商角徵羽,不像巡街兵吹的海螺只是“呜呜”地叫。听那角声,吹得呜咽顿挫,声音悲壮。当时玲姑已经将箜篌放在膝上,调好弦,听角声的节奏。胜姑将小铃取出,左手按了四个,右手按了三个,也凝神看着扈姑。只见扈姑的角声一曲将终,胜姑便将双手七铃同时摇起,铃声乱响。铃响之时,玙姑已经举起箜篌,清清冷冷,紧钩漫摘,连批带拂。铃声停止,箜篌丁东断续,与角声相和,如狂风吹沙,屋瓦欲震。那七个铃不是同时响起,而是参差错落,应机赴节。
这时黄龙子靠在几案上,仰头看着天空,撮起嘴唇,发出啸声,与他人相和。那时,喉咙的声音、角的声音、弦的声音、铃声,都分辨不清。耳朵里只听到风声、水声、人马践踏声、旌旗闪耀声、兵器碰撞声、金鼓敲击声。大约过了半小时,黄龙拿起磐击子,在磐上铿铿锵锵地乱敲,和谐的声音乘虚而入。这时箜篌的声音渐渐稀疏,角声也逐渐低沉,只剩下清脆的磐声,持续不断。
稍作休息后,胜姑站起来,双手笔直,再次摇动铃铛,所有的音乐都停止了。子平站起来,拱手道:‘各位辛苦了,非常感激。’众人都说:‘别见笑了。’子平问:‘请教这首曲子的名字是什么,为什么听起来有杀伐的感觉?’黄龙回答:‘这首曲子叫《枯桑引》,又名《胡马嘶风曲》,是军阵乐。箜篌演奏的曲子,没有和平的音调,大多是凄清悲壮的;最急促的,甚至能让人流泪。
交谈之际,每个人都把乐器放回原位,重新坐下。扈姑问玙姑:‘潘姐姐怎么好几天没回来?’玙姑说:‘大姐姐因为外甥生病,已经闹了两个多月了,所以没来。’胜姑说:‘小外甥什么病?怎么不赶紧治呢?’玙姑说:‘可不是吗。小孩子顽皮,治好了又乱吃东西,所以又犯了,已经发作两次了。我们何尝不想给他治呢!’又说了一些家常话,然后站起来告辞离开。子平也站起来,对黄龙说:‘我们也到前面坐吧,现在可能快到子时了,玙姑娘也要休息了。
说着,他们一起走到前面,还是沿着回廊走。只是窗户上已经没有月光了,窗外的峭壁上半部分雪白明亮,下半部分已经漆黑,那是十三号的月亮,已经斜挂在西边。
走到东房,玙姑说:‘二位就在这里坐吧,我送扈、胜姐姐出去。’到了堂屋,扈、胜也说:‘不用送了,我们也带了个仆人,在前面呢。’听他们低声说了很久,玙姑才回来。黄龙说:‘你也回去吧,我还坐一会儿。’玲姑也就告辞回洞,说:‘申先生就在床上睡吧,失陪了。’
玙姑走后,黄龙说:‘刘仁甫是个好人,但他的病在于过于真诚,在山林中生活可以,在城市恐怕不能长久。你们大约有一年的缘分,过去一年之后,局势又要变动了。’子平问:‘一年之后会是什么样子?’黄龙回答:‘会有小变动。五年之后,风潮逐渐兴起;十年之后,局势就大不相同了。’子平问:‘是好是坏呢?’黄龙回答:‘自然是坏的。但坏即是好,好即是坏;不是坏就不好,不是好就不坏。’子平说:‘我实在不懂这话。好就是好,坏就是坏。先生这种说法,岂不是好坏不分了吗?请您指点一二。我以前常见人读佛经,什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种无理的口头禅,常觉得头昏脑胀。今天遇见先生,以为拨开云雾见到了青天,不想又说出这套糊里糊涂的话来,岂不让人烦闷?’
黄龙子问:‘我且问你:这个月亮,十五就明亮,三十就暗了,上弦下弦就暗了一半了,那初三四的月亮只有一牙,请问它是怎么慢慢地变满的呢?十五以后又是怎么慢慢地变暗的呢?’子平回答:‘这个道理很容易明白:因为月球本来没有光,受到太阳的光照,所以朝向太阳的一半是亮的,背向太阳的一半是暗的。初三四,月球斜对着太阳,所以人眼看到的正是三分之一亮,七分暗,就像一牙;其实,月球并无分别,只是半个亮,半个暗,盈亏圆缺,都是人眼睛看到的景象,与月球本身无关。’
黄龙子说:‘你既然明白了这个道理,就应该知道好即是坏,坏即是好,这与月球的明暗是一个道理。’子平说:‘这个道理实在不能认同。月球虽然没有圆缺,但确实有明暗之分。因为永远是半个亮,半个暗的,所以亮的半边朝向人,人就说月圆了;暗的半边朝向人,人就说月黑了。初八、对三,人正好对着月球侧面,所以觉得半明半暗,就叫做上弦、下弦。因为人所看的方面不同,所以叫做盈亏圆缺。如果在二十八九,月亮全黑的时候,人如果能飞到月球上边去看,自然还是亮的。这就是明暗的道理,我们都懂。然而,半个亮的终究是亮的,半个暗的终究是暗的。如果说暗即是亮,亮即是暗,理性上总不能通。’
正说得高兴,只听背后有人说道:‘申先生,你错了。’究竟这个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老残游记-第十回-注解
骊龙双珠:指传说中的龙的眼睛,通常被描绘为珍贵的宝物。在古代神话中,骊龙是一种神龙,其眼珠被认为是无价之宝。
光照琴瑟:指夜明珠发出的光芒照亮了琴和瑟,琴瑟是古代的两种弦乐器。
犀牛一角:指犀牛的一只角,在古代,犀牛角被用作制作珍贵器物的材料,如杯具等。
声叶箜篌:声叶可能是指某种声音的模仿,箜篌是一种古代的弦乐器,类似于现代的琵琶。
天崩地塌价一声:形容声音极大,如同天崩地裂。
冻雪被泉水漱空了:指泉水将山上的冻雪冲刷得干涸。
巴斗:古代的一种容量单位,相当于现在的约一升。
瑟:古代的一种弦乐器,形似筝,有二十五弦。
琴:古代的一种弦乐器,有七弦,常用于演奏古典音乐。
狼嗥:狼的叫声,因为狼的叫声短促,所以称为‘嗥’。
绰注:指瑟的演奏技法,类似于琴的泛音。
批拂:指瑟的演奏技法,类似于琴的拨弦。
曼衍:指音乐的节奏变化,使音乐更加流畅。
自成之曲:指一个人独自演奏的曲子。
合成之曲:指两个人或多人共同演奏的曲子。
君子和而不同:出自《论语》,意为君子能够和谐相处,但不必完全相同。
火尤:可能是指火山,因为火山喷发时会产生高温。
油池:指装油的容器。
灯心:指用于点灯的棉线。
灯筩:指装灯心的容器。
黑烟:指燃烧不完全产生的烟。
大螺蚌壳:指制作珠壳所用的材料,螺蚌壳经过打磨可以制成美丽的珠子。
蓑草:一种草类植物,可以用来编织蓑衣,因其耐用且能防水,常用于古代农民的雨具。
云母:一种矿物,颜色多样,常用于古代建筑中作为装饰和防水材料。
箜篌:箜篌,古代的一种弦乐器,类似于今天的琵琶。
乳虎:比喻年轻有为、气魄雄壮的人,常用于形容年轻人。
齐鲁:古代两个诸侯国的名称,后泛指山东地区。
亚当孙子:这里可能是指某个历史人物的后代,具体指代不明。
天眷西顾:古代诗词中常见的表达,意指天命降临,或指天意关注西部。
毙豕殪虎:指消灭了猪和虎,比喻消灭了敌人。
此中人语:指这个地方人的语言或故事,含有神秘或隐秘的意味。
银鼠谚:可能是一种古老的谚语或歌谣,这里指代《银鼠谚》这首诗。
下里:古代地名,也指一种音乐,这里可能指《下里》这首诗。
特磐:古代的一种打击乐器,形状类似磐,但更大。
角:古代的一种吹奏乐器,常用于军事和宗教仪式。
黄龙子:黄龙子,可能是指传说中的黄龙,或者是指一个名叫黄龙的人,具体含义需根据上下文判断。
隐几:隐几,古代的一种坐具,形似小桌子,可供人倚靠。
撮唇齐口:撮唇齐口,指用嘴唇发出声音,这里可能是指吹奏乐器。
啸:啸,古代的一种吹奏乐器,类似于今天的笛子。
角声:角声,古代的一种吹奏乐器,属于铜管乐器。
弦声:弦声,指弦乐器发出的声音,如琴、瑟等。
铃声:铃声,指铃铛发出的声音。
旌旗熠耀声:旌旗熠耀声,旌旗是指古代军中用来指挥的旗帜,熠耀声指旗帜飘动的声音。
干戈击轧声:干戈击轧声,干戈是指武器,击轧声指武器碰撞的声音。
金鼓薄伐声:金鼓薄伐声,金鼓是指古代军队中用的金属打击乐器和鼓,薄伐声指战争中的击鼓声。
磐击子:磐击子,可能是指敲击磐(一种打击乐器)的工具。
磐:磐,古代的一种打击乐器,形状像石制的鼓。
协律谐声:协律谐声,指音乐节奏和谐。
乘虚蹈隙:乘虚蹈隙,指利用空隙或机会。
杀伐之声:杀伐之声,指战争或激烈战斗的声音。
军阵乐:军阵乐,指用于军队中的音乐,通常节奏激烈,富有战斗气息。
箜篌所奏:箜篌所奏,指箜篌演奏的音乐。
凄清悲壮:凄清悲壮,形容音乐或诗歌等作品情感深沉,带有哀伤和激昂的成分。
泣下:泣下,指眼泪流下来,形容极度悲伤。
潘姊:潘姊,指姓潘的姐姐。
外甥子:外甥子,指姐姐的儿子,即自己的外甥。
淘气:淘气,指顽皮,不听话。
苍头:苍头,古代对仆人的称呼。
光景:光景,指情况,状况。
峭壁:峭壁,指陡峭的山壁。
大歪西:大歪西,指月亮偏西的位置,即月亮快要落山了。
回廊:回廊,指围绕建筑物而建的走廊。
堂屋:堂屋,指房屋的正厅。
缘分:缘分,指命中注定要相遇的人或事。
局面:局面,指事情或形势的状况。
风潮:风潮,指社会上的动荡或变革。
口头禅:口头禅,指经常挂在嘴边的话语,通常没有实际意义。
拨云雾见了青天:拨云雾见了青天,比喻突然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或道理。
懵懂话:懵懂话,指含糊不清、让人难以理解的话。
月球:月球,地球的唯一自然卫星。
盈亏圆缺:盈亏圆缺,指月亮的圆缺变化,即月亮的明亮和阴暗部分的变化。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老残游记-第十回-评注
这段古文描绘了一幅生动而富有意境的画面,通过黄龙子的啸声和乐器的演奏,营造出一种战争即将爆发的紧张氛围。
黄龙子隐几仰天,撮唇齐口,发啸相和。此句通过动作描写,将黄龙子的形象塑造得威严而神秘,同时‘撮唇齐口’和‘发啸相和’这两个动作,生动地表现了其啸声的强烈和和谐。
接下来的‘喉声,角声,弦声,铃声’等描述,通过多种乐器的声音交织,形成了一种震撼人心的音乐效果,使人仿佛置身于战场之中。
‘耳中但听得风声,水声,人马蹙踏声,旌旗熠耀声,干戈击轧声,金鼓薄伐声’这一句,通过声音的叠加,将战争的氛围渲染得淋漓尽致,令人感受到战争的残酷。
‘约有半小时,黄龙举起磐击子来,在磐上铿铿锵锵的乱击,协律谐声,乘虚蹈隙’这一段,描绘了黄龙子击磐的动作和音乐效果,表现了其高超的技艺和对音乐的深刻理解。
‘箜篌渐稀,角声渐低,惟余清磐,铮钅从未已’这一句,通过乐器的变化,表现了音乐节奏的渐变,同时也暗示了战争的逐渐平息。
子平的提问‘请教这曲叫什么名头,何以颇有杀伐之声?’引出了黄龙子的回答,‘这曲叫《枯桑引》又名《胡马嘶风曲》,乃军阵乐也’。这里不仅解释了音乐的名称,还揭示了音乐背后的历史和文化背景。
‘凡箜篌所奏,无和平之音,多半凄清悲壮;其至急者,可令人泣下’这一句,进一步阐述了箜篌音乐的特点,即其多表现战争的残酷和人民的悲壮。
‘谈心之顷,各人己将乐器送还原位,复行坐下’这一句,表现了战争结束后,人们回归平静的生活。
‘扈姑对玙姑道:“潘姊怎样多日未归?”’这一段,通过人物对话,展现了人们之间的关心和问候,同时也为后文的情节发展埋下伏笔。
‘玙姑去后,黄龙道:“刘仁甫却是个好人,然其病在过真,处山林有余,处城市恐不能久。”’这一段,黄龙子的话语透露出一种对人生的深刻洞察,同时也预示了未来的变化。
‘子平问:“一年之后是甚么光景?”答:“小有变动。五年之后,风潮渐起;十年之后,局面就大不同了。”’这一段,黄龙子的回答预示了未来的动荡和变化,同时也暗示了历史的必然性。
‘子平问:“是好是坏呢?”答:“自然是坏。然坏即是好,好即是坏;非坏不好,非好不坏。”’这一段,黄龙子的回答充满了哲学意味,引发了对‘好’与‘坏’的思考。
‘黄龙子道:“我且问你:这个月亮,十五就明了,三十就暗了,上弦下弦就阴暗各半了,那初三四里的月亮只有一牙,请问他怎么便会慢慢地长满了呢?十五以后怎么慢慢地又会烂吊了呢?”’这一段,黄龙子以月亮的盈亏来比喻人生的起伏,引发了对人生哲学的思考。
‘子平问:“这个道理实不能同。月球虽无圆缺,实有明暗。因永远是半个明的,半个暗的,所以明的半边朝人,人就说月圆了;暗的半边朝人,人就说月黑了。”’这一段,子平对黄龙子的观点提出了质疑,表现了其对理性思考的坚持。
‘正说得高兴,只听背后有人道:“申先生,你错了。”’这一段,为下文埋下了悬念,引人入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