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刘鹗(1857年-1909年),字孟容,晚清著名文学家和官员。他的代表作《老残游记》以其对晚清社会的深刻剖析和对人物的细腻描写而闻名,批判了清朝官场腐败与社会问题。
年代:成书于清代(约1900年)。
内容简要:《老残游记》是刘鹗创作的一部以游记为框架的小说,讲述了主人公老残通过游历各地,所见所闻的社会现象与人物故事。小说通过描写不同的人物和事件,揭示了当时官场的腐败、民众的疾苦以及社会的种种不公。刘鹗通过丰富的细节和生动的故事,描绘了晚清社会的多重面貌,批判了社会的腐朽与不公。全书具有强烈的现实主义色彩,是晚清小说中的代表作品之一。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老残游记-第十六回-原文
千金买得凌迟罪一封书驱走丧门星
话说老残急忙要问他投到胡举人家便怎样了。
人瑞道:“你越着急,我越不着急!我还要抽两口烟呢!”
老残急于要听他说,就叫:“翠环,你赶紧烧两口,让他吃了好说。”
翠环拿着签子便烧。
黄升从里面把行李放好,出来回道:“他们的铺盖,叫他伙计来放。”
人瑞点点头。
一刻,见先来的那个伙计,跟着黄升进去了。
原来马头上规矩:凡妓女的铺盖,必须他伙计自行来放,家人断不肯替他放的;又兼之铺盖之外还有甚么应用的物事,他伙计知道放在甚么所在,妓女探手便得,若是别人放的,就无处寻觅了。
却说伙计放完铺盖出来,说道:“翠环的烧了,怎么样呢?”
人瑞道:“那你就不用管罢。”
老残道:“我知道。你明天来,我赔你二十两银子,重做就是了。”
伙计说:“不是为银子,老爷请放心,为的是今儿夜里。”
人瑞道:“叫你不要管,你还不明白吗?”
翠花也道:“叫你不要管,你就回去罢。”
那伙计才低着头出去。
人瑞对黄升道:“夭很不早了,你把火盆里多添点炭,坐一壶开水在旁边,把我墨盒子笔取出来,取几张红格子白八行书同信封子出来,取两枝洋蜡,都放在桌上,你就睡去罢。”
黄升答应了一声“是”,就去照办。
这里人瑞烟也吃完。
老残问道:“投到胡举人家怎样呢?”
人瑞道:“这个乡下糊涂老儿,见了胡举人,扒下地就磕头,说:‘如能救得我主人的,万代封侯!’
胡举人道:‘封侯不济事,要有钱才能办事呀。这大老爷,我在省城里也与他同过席,是认得的。你先拿一千银子来,我替你办。我的酬劳在外。’
那老儿便从怀里摸出个皮靴页儿来,取出五百一张的票子两张,交与胡举人,却又道:‘但能官司了结无事,就再花多少,我也能办。”
胡举人点点头,吃过午饭,就穿了衣冠来拜老刚。”
老残拍着炕沿道:“不好了!”
人瑞道:“这浑蛋的胡举人来了呢,老刚就请见,见了略说了几句套话。
胡举人就把这一千银票子双手捧上,说道:‘这是贾魏氏那一家,魏家孝敬老公祖的,求老公祖格外成全。’
老残道:“一定翻了呀!”
人瑞道:“翻了倒还好,却是没有翻。”
老残道:“怎么样呢?”
人瑞道:“老刚却笑嘻嘻的双手接了,看了一看,说道:‘是谁家的票子,可靠得住吗?’
胡举人道:‘这是同裕的票子,是敝县第一个大钱庄,万靠得住。’
老刚道:‘这么大个案情,一千银子那能行呢?,胡举人道:‘魏家人说,只要早早了结,没事,就再花多些,他也愿意。’
老刚道:‘十三条人命,一千银子一条,也还值一万三呢。也罢,既是老兄来,兄弟情愿减半算,六千五百两银子罢。’
胡举人连声答应道:‘可以行得,可以行得!’
“老刚又道:‘老兄不过是个介绍人,不可专主,请回去切实问他一问,也不必开票子来,只须老兄写明云:减半六五之数,前途愿出。兄弟凭此,明日就断结了。’
胡举人欢喜的了不得,出去就与那乡下老儿商议。
乡下老儿听说官司可以了结无事,就擅专一回。
谅多年宾东,不致遭怪;况且不要现银子:就高高兴兴的写了个五千五百两的凭据交与胡举人,又写了个五百两的凭据,为胡举人的谢仪。
“这浑蛋胡举人写了一封信,并这五千五百两凭据,一并送到县衙门里来。
老刚收下,还给个收条。
等到第二天升堂,本是同王子谨会审的。
这些情节,子谨却一丝也不知道。
坐上堂去,喊了一声‘带人’。
那衙役们早将魏家父女带到,却都是死了一半的样子。
两人跪到堂上,刚弼便从怀里摸出那个一千两银票并那五千五百两凭据和那胡举人的书子,先递给子谨看了一遍。
子谨不便措辞,心中却暗暗的替魏家父女叫苦。
刚弼等子谨看过,便问魏老儿道:‘你认得字吗?’
魏老儿供:‘本是读书人,认得字。’
又问贾魏氏:‘认得字吗?’
供:‘从小上过几年学,认字不多。’
老刚便将这银票、笔据叫差人送与他父女们看。
他父女回说:‘不懂这是什么原故。’
刚弼道:‘别的不懂,想必也是真不懂;这个凭据是谁的笔迹,下面注着名号,你也不认得吗?’
叫差人:‘你再给那个老头儿看!’
魏老儿看过,供道:‘这凭据是小的家里管事的写的,但不知他为甚么事写的。’
刚弼哈哈大笑说:‘你不知道,等我来告诉你,你就知道了!昨儿有个胡举人来拜我,先送一千两银子,说你们这一案,叫我设法儿开脱;又说如果开脱,银子再要多些也肯,我想你们两个穷凶极恶的人,前日颇能熬刑,不如趁势讨他个口气罢,我就对胡举人说:“你告诉他管事的去,说害了人家十三条性命,就是一千两银子一条,也该一万三千两。”胡举人说:“恐怕一时拿不出许多。”我说:“只要他心里明白,银子便迟些日子不要紧的。如果一千银子一条命不肯出,就是折半五百两银子一条命,也该六千五百两,不能再少。”胡举人连连答应。我还怕胡举人孟浪,再三叮嘱他,叫他把这折半的道理告诉你们管事的,如果心服情愿,叫他写个凭据来,银子早迟不要紧的。第二天,果然写了这个凭据来。我告诉你,我与你无冤无仇,我为甚么要陷害你们呢?你要摸心想一想,我是个朝廷家的官,又是抚台特特委我来帮着王大老爷来审这案子,我若得了你们的银子,开脱了你们,不但辜负抚台的委任,那十三条冤魂,肯依我吗,我再详细告诉你:倘若人命不是你谋害的,你家为什么肯拿几千两银子出来打点呢?这是第一据,在我这里花的是六千五百两,在别处花的且不知多少,我就不便深究了,倘人不是你害的,我告诉他照五百两一条命计算,也应该六千五百两,你那管事的就应该说:“人命实不是我家害的,如蒙委员代为昭雪,七千八千俱可,六千五百两的数目却不敢答应。”为甚么他毫无疑义,就照五百两一条命算帐妮?是第二据。我劝你们早迟总得招认,免得饶上许多刑具的苦楚。’
“那父女两个连连叩头说:‘青天大老爷!实在是冤枉!’刚弼把桌子一拍,大怒道:‘我这样开导你们,还是不招,再替我夹拶起来?’底下差役炸雷似的答应了一声‘嗄’,夹棍拶子望堂上一摔,惊魂动魄价响。
“正要动刑,刚弼又道:‘慢着,行刑的差役上来,我对你讲。’几个差役走上几步,跪一条腿,喊道:‘请大老爷示。’刚弼道:‘你们伎俩我全知道:你看那案子是不要紧的呢,你们得了钱,用刑就轻些,让犯人不甚吃苦;你们看那案情重大,是翻不过来的了,你们得了钱,就猛一紧,把那犯人当堂治死,成全他个整尸首,本官又有个严刑毙命的处分:我是全晓得的。今日替我先拶贾魏氏,只不许拶得他发昏,俱看神色不好,就松刑,等他回过气来再拶,预备十天工夫,无论你甚么好汉,也不怕你不招!’
“可怜一个贾魏氏,不到两天,就真熬不过了,哭得一丝半气的,又忍不得老父受刑,就说道:‘不必用刑,我招就是了!人是我谋害的,父亲委实不知情!’刚弼道:‘你为什么害他全家?’魏氏道:‘我为妯娌不和,有心谋害。’刚弼道:‘妯娌不和,你害他一个人很够了,为甚么毒他一家子呢?’魏氏道:‘我本想害他一人,因没有法子,只好把毒药放在月饼馅子里。因为他最好吃月饼,让他先毒死了,旁人必不至再受害了。’刚弼问:‘月饼馅子里,你放的甚么毒药呢?’供:‘是砒霜。’‘那里来的砒霜呢?’供:‘叫人药店里买的。’‘那家药店里买的呢?’‘自己不曾上街,叫人买的,所以不晓得那家药店。’问:‘叫谁买的呢?’供:‘就是婆家被毒死了的长工王二。’问:‘既是王二替你买的,何以他又肯吃这月饼受毒死了呢?’供:‘我叫他买砒的时候,只说为毒老鼠,所以他不知道。’问:‘你说你父亲不知情,你岂有个不同他商议的呢?’供:‘这砒是在婆家买的,买得好多天了。正想趁个机会放在小婶吃食碗里,值几日都无隙可乘。恰好那日回娘家,看他们做月饼馅子,问他们何用,他们说送我家节礼,趁充人的时候,就把砒霜搅在馅子里了。’
“刚弼点点头道:‘是了,是了。’又问道:‘我看你人很直爽,所招的一丝不错。只是我听人说,你公公平常待你极为刻薄,是有的罢?’魏氏道:‘公公待我如待亲身女儿一般恩惠,没有再厚的了。’刚弼道:‘你公公横竖已死,你何必替他回护呢?’魏氏听了,抬起头来,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大叫道:‘刚大老爷!你不过要成就我个凌迟的罪名!现在我已遂了你的愿了。既杀了公公,总是个凌迟!你又何必要坐成个故杀呢,你家也有儿女呀!劝你退后些罢!’刚弼一笑道:‘论做官的道理呢,原该追究个水尽山穷;然既已如此,先让他把这个供画了。’
再说黄人瑞道:“这是前两天的事,现在他还要算计那个老头子呢。昨日我在县衙门里吃饭,王子谨气得要死,逼得不好开口,一开口,仿佛得了魏家若干银子似的,李太尊在此地,也觉得这案情不妥当,然也没有法想,商议除非能把白太尊白子寿弄来才行。这瘟刚是以清廉自命的,白太尊的清廉,恐怕比他还靠得住些。白子寿的人品学问,为众所推服,他还不敢藐视,舍此更无能制伏他的人了。只是一两天内就要上详,宫保的性子又急,若奏出去就不好设法了。只是没法通到宫保面前去,凡我们同寅,都要避点嫌疑。昨日我看见老哥,我从心眼里欢喜出来,请你想个甚么法子。”
老残道:‘我也没有长策。不过这种事情,其势已迫,不能计出万全的。只有就此情形,我详细写封信享宫保,请宫保派白太尊来覆审。至于这一炮响不响,那就不能管了。天下事冤枉的多着呢,但是碰在我辈眼目中,尽心力替他做一下子就罢了。’
人瑞道:‘佩服,佩服。事不宜迟,笔墨纸张都预备好了,请你老人家就此动笔。翠环,你去点蜡烛,泡茶。’
老残凝了一凝神,就到人瑞屋里坐下。翠环把洋烛也点着了。老残揭开墨盒,拔出笔来,铺好了纸,拈笔便写。那知墨盒子已冻得像块石头,笔也冻得像个枣核子,半笔也写不下去。
翠环把墨盒子捧到火盆上供,老残将笔拿在手里,向着火盆一头烘,一头想。半霎功夫,墨盒里冒白气,下半边已烊了,老残蘸墨就写,写两行,烘一烘,不过半个多时辰,信已写好,加了个封皮,打算问人瑞,信已写妥,交给谁送去?对翠环道:‘你请黄老爷进来。’
翠环把房门帘一揭,‘格格’的笑个不止,低低喊道:‘铁老,你来瞧!’老残望外一看,原来黄人瑞在南首,双手抱着烟枪,头歪在枕头上,口里拖三四寸长一条口涎,腿上却盖了一条狼皮褥子;再看那边,翠花睡在虎皮毯上,两只脚都缩在衣服里头,两只手超在袖子里、头却不在枕头上,半个脸缩在衣服大襟里,半个脸靠着袖子,两个人都睡得实沉沉的了。
老残看了说:‘这可要不得,快点喊他们起来!’老残就去拍人瑞,说:‘醒醒罢,这样要受病的!’人瑞惊觉,懵里懵懂的,睁开眼说道:‘呵,呵!信写好了吗?’老残说:‘写好了。’人瑞挣扎着坐起。只见口边那条涎水,由袖子上滚到烟盘里,跌成几段,原来久已化作一条冰了!老残拍人瑞的时候,翠环却到翠花身边,先向他衣服摸着两只脚,用力往外一扯。
翠花惊醒,连喊:‘谁,谁,谁?’连忙揉揉眼睛,叫道:‘可冻死我了!’
两人起来,都奔向火盆就暖,那知火盆无人添炭,只剩一层白灰,几星余火,却还有热气。
翠环道:‘屋里火盆旺着呢,快向屋里烘去罢。’四人遂同到里边屋来。
翠花看铺盖,三分俱已摊得齐楚,就去看他县里送来的,却是一床蓝湖绉被,一床红湖绉被,两条大呢褥子,一个枕头。
指给老残道:‘你瞧这铺盖好不好?’老残道:‘太好了些。’便向人瑞道:‘信写完了,请你看看。’
人瑞一面烘火,一面取过信来,从头至尾读了一遍,说:‘很切实的。我想总该灵罢。’老残道:‘怎样送去呢?’人瑞腰里摸出表来一看;说:‘四下钟,再等一刻,天亮了,我叫县里差个人去。’老残道:‘县里人都起身得迟,不如天明后,同店家商议,雇个人去更妥。只是这河难得过去。’人瑞道:‘河里昨晚就有人跑凌,单身人过河很便当的。’大家烘着火,随便闲话。
两三点钟工夫,极容易过,不知不觉,东方已自明了。
人瑞喊起黄升,叫他向店家商议,雇个人到省城送信,说:‘不过四十里地,如晌午以前送到,下午取得收条来,我赏银十两。’停了一刻,只见店伙同了一个人来说:‘这是我兄弟,如大老爷送信,他可以去。他送过几回信,颇在行,到衙门里也敢进去,请大老爷放心。’当时人瑞就把上抚台的禀交给他,自收拾投递去了。
这里人瑞道:‘我们这时该睡了。’黄、铁睡在两边,二翠睡在当中,不多一刻都已齁齁的睡着,一觉醒来,已是午牌时候。
翠花家伙计早已在前面等候,接了他妹妹两个回去,将铺盖卷了,一并掮着就走。
人瑞道:‘傍晚就送他们姐儿俩来,我们这儿不派人去叫了。’伙计答应着‘是’,便同两人前去。
翠环回过头来眼泪汪汪的道:‘您别忘了阿!’人瑞老残俱笑着点点头。
二人洗脸。
歇了片刻就吃午饭。
饭毕,已两下多钟,人瑞自进县署去了,说:‘倘有回信,喊我一声。’老残说:‘知道,你请罢。’
人瑞去后,不到一个时辰,只见店家领那送信的人,一头大汗,走进店来,怀里取出一个马封,紫花大印,拆开,里面回信两封:一封是庄宫保亲笔,字比核桃还大;一封是内文案上袁希明的信,言:‘白太尊现署泰安,即派人去代理,大约五七天可到。’并云:‘宫保深盼阁下少候两日,等白太尊到,商酌一切’云云。
老残看了,对送信人说:‘你歇着罢,晚上来领赏。喊黄二爷来。’店家说:‘同黄大老爷进衙门去了。’老残想:‘这信交谁送去呢?不如亲身去走一道罢。’就告店家,锁了门,竟自投县衙门来。
进了大门,见出出进进人役甚多,知有堂事。
进了仪门,果见大堂上阴气森森,许多差役两旁立着。
凝了一凝神,想道:‘我何妨上去看看,什么案情?’立在差役身后,却看不见。
只听堂上嚷道:‘贾魏氏,你要明白你自己的死罪已定,自是无可挽回,你却极力开脱你那父亲,说他并不知情,这是你的一片孝心,本县也没有个不成全你的。但是你不招出你的奸夫来,你父亲的命就保全不住了。你想,你那奸夫出的主意,把你害得这样苦法,他到躲得远远的,连饭都不替你送一碗,这人的情义也就很薄的了,你却抵死不肯招出他来,反令生身老父,替他担着死罪。圣人云:‘人尽夫也,父一而已。’原配丈夫,为了父亲尚且顾不得他,何况一个相好的男人呢!我劝你招了的好。’
只听底下只是嘤嘤啜泣。
又听堂上喝道:‘你还不招吗?不招我又要动刑了!’
又听底下一丝半气的说了几句,听不出甚么话来。
只听堂上嚷道:‘他说甚么?’
听一个书吏上去回道:‘贾魏氏说,是他自己的事,大老爷怎样分付,他怎样招;叫他捏造一个奸夫出来,实实无从捏造。’
又听堂上把惊堂一拍,骂道:‘这个淫妇,真正刁狡!拶起来!’
堂下无限的人大叫了一声‘嘎’,只听跑上几个人去,把拶子往地下一摔,‘霍绰’的一声,惊心动魄。
老残听到这里,怒气上冲,也不管公堂重地,把站堂的差人用手分开,大叫一声:‘站开!让我过去!’差人一闪。
老残走到中间,只见一个差人一手提着贾魏氏头发,将头提起,两个差人正抓他手在上拶子。
老残走上,将差人一扯,说道:‘住手!’便大摇大摆走上暖阁,见公案上坐着两人,下首是王子谨,上首心知就是这刚弼了,先向刚弼打了一躬。
子谨见是老残,慌忙立起。
刚弼却不认得,并不起身,喝道:‘你是何人?敢来搅乱公堂!拉他下去!’
未知老残被拉下去,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老残游记-第十六回-译文
用千金买来的凌迟之罪,一封书信就能驱散丧门星。
老残急着问他投到胡举人家的情况。人瑞说:‘你越着急,我越不着急!我还要抽两口烟呢!’老残急于想听他说,就喊道:‘翠环,你赶紧烧两口烟,让他抽了再说。’翠环拿着烟签子就去烧。黄升把行李放好,出来回道:‘他们的铺盖,叫他伙计来放。’人瑞点点头。过了一会儿,见先来的那个伙计跟着黄升进去了。原来马头上的规矩是:凡是妓女的铺盖,必须由她自己的伙计来放,家人是不肯替她放的;再加上铺盖之外还有其他用品,伙计知道放在哪里,妓女一伸手就能拿到,如果是别人放的,就找不到地方了。
伙计放完铺盖出来,问道:‘翠环的烟烧了,怎么办呢?’人瑞说:‘那你就不用管了。’老残说:‘我知道。你明天来,我赔你二十两银子,重新做就是了。’伙计说:‘不是为银子,老爷请放心,是为了今晚的事。’人瑞说:‘叫你不要管,你还不明白吗?’翠花也说:‘叫你不要管,你就回去吧。’那伙计才低着头出去了。
人瑞对黄升说:‘天不早了,你把火盆里多添点炭,放一壶开水在旁边,把我的墨盒子和笔取出来,拿几张红格子白八行纸和信封子出来,拿两枝洋蜡,都放在桌上,你就去睡吧。’黄升答应了一声‘是’,就去照办。
这里人瑞的烟也抽完了。老残问道:‘投到胡举人家的情况怎么样?’人瑞说:‘这个乡下糊涂的老头儿,见了胡举人,就跪地下磕头,说:‘如果能救得我主人的,万代封侯!’胡举人说:‘封侯不行,要有钱才能办事呀。这位大老爷,我在省城里也和他一起吃过饭,是认识的。你先拿一千银子来,我帮你办。我的酬劳在外。’那老头儿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皮靴页子来,取出五百一张的票子两张,交给胡举人,又说:‘只要官司了结没事,我再多花些也愿意。’胡举人点点头,吃过午饭,就穿上衣服戴上帽子去拜访老刚。
老残拍着炕沿说:‘不好了!’人瑞说:‘这个浑蛋的胡举人来了,老刚就请他进来,见了他只是说了几句客套话。胡举人就把这一千银票双手捧上,说:‘这是贾魏氏一家,魏家孝敬老公祖的,求老公祖格外成全。’
老残说:‘一定翻案了!’人瑞说:‘翻了倒还好,但是没有翻。’老残说:‘怎么样呢?’人瑞说:‘老刚却笑嘻嘻的双手接过,看了一眼,说:‘这是谁家的票子,可靠吗?’胡举人说:‘这是同裕的票子,是我们县里最大的钱庄,万靠得住。’老刚说:‘这么大个案子,一千银子哪能行呢?’胡举人说:‘魏家人说,只要早早了结,没事,就再花多些,他们也愿意。’老刚说:‘十三条人命,一千银子一条,也还值一万三呢。也罢,既是老兄来,兄弟情愿减半算,六千五百两银子吧。’胡举人连声答应道:‘可以行得,可以行得!’
老刚又说:‘老兄不过是个介绍人,不可专主,请回去切实问他一问,也不必开票子来,只须老兄写明:减半六五之数,前途愿出。兄弟凭此,明日就断结了。’胡举人欢喜得不得了,出去就与那乡下老头儿商议。乡下老头儿听说官司可以了结没事,就擅自做主。他以为多年宾东,不至于遭怪;况且不要现银子,就高高兴兴地写了个五千五百两的凭据交给胡举人,又写了个五百两的凭据,作为胡举人的谢礼。
这个浑蛋胡举人写了一封信,连同这五千五百两的凭据,一起送到县衙门。老刚收下,还给了个收条。等到第二天升堂,本是和王子谨一起审案的。这些情节,王子谨却一点也不知道。坐上堂去,喊了一声‘带人’。那衙役们早就把魏家父女带到,他们都像死了一样。两人跪到堂上,刚弼就从怀里掏出那个一千两银票、那五千五百两的凭据和胡举人的书信,先递给王子谨看了一遍。王子谨不便说话,心里却暗暗地为魏家父女叫苦。
刚弼等王子谨看过,便问魏老儿:‘你认得字吗?’魏老儿回答:‘本是读书人,认得字。’又问贾魏氏:‘认得字吗?’回答:‘从小上过几年学,认字不多。’老刚便把那银票、凭据叫差人送给他父女们看。他父女回说:‘不懂这是什么原因。’刚弼说:‘别的不懂,想必也是真不懂;这个凭据是谁的笔迹,下面注着名号,你也不认得吗?’叫差人:‘你再给那个老头儿看!’魏老儿看过,回答:‘这凭据是小的家里管事的写的,但不知他为甚么事写的。’
刚弼哈哈大笑说:‘你不知道,等我来告诉你,你就知道了!昨天有个胡举人来拜访我,先送了一千两银子,说你们这一案件,让我想办法帮你们开脱;又说如果我能帮忙开脱,即使要多给一些银子也愿意。我想你们两个穷凶极恶的人,前些日子还挺能忍受刑讯的,不如趁机从他那里讨点好处,我就对胡举人说:“告诉他管事的去,说害了人家十三条人命,就算一条命一千两银子,也该一万三千两。”胡举人说:“恐怕一时拿不出这么多。”我说:“只要他心里明白,银子晚些日子给也不要紧。如果一千两银子一条命都不肯出,就算折半五百两银子一条命,也该六千五百两,不能再少了。”胡举人连连答应。我还怕胡举人鲁莽,再三叮嘱他,叫他把这折半的道理告诉你们管事的,如果他们心服口服,叫他写个凭据来,银子早给晚给不要紧的。第二天,果然写了这个凭据来。我告诉你,我与你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陷害你们呢?你要好好想想,我是个朝廷的官员,又是抚台特别委派我来帮助王大老爷审这个案子的,我如果收了你们的银子,帮你们开脱,不但辜负了抚台的信任,那十三条冤魂,会答应我吗?我再详细告诉你:如果人命不是你们谋害的,你们家为什么肯拿出几千两银子来打点呢?这是第一个证据,在我这里花的是六千五百两,在其他地方花的还不知道多少,我就不便深究了。如果人不是你们害的,我告诉他按照五百两一条命计算,也应该六千五百两,你们那管事的就应该说:“人命实不是我家害的,如果委员能代为昭雪,七千八千都可以,六千五百两的数目不敢答应。”为什么他毫无疑义,就按照五百两一条命来算账呢?这是第二个证据。我劝你们早点招认,免得遭受更多的刑具之苦。’
那父女俩连连磕头说:‘青天大老爷!我们真的是冤枉的!’刚弼把桌子一拍,愤怒地说:‘我这样开导你们,你们还是不招,难道要我再用刑吗?’下面差役像炸雷一样答应了一声‘嗄’,夹棍拶子摔在堂上,声音震耳欲聋。
正要动刑,刚弼又说:‘慢着,行刑的差役上来,我有话对你说。’几个差役走上几步,跪下一腿,喊道:‘请大老爷示。’刚弼说:‘你们这些手段我都知道:你看这个案子是不是小事一桩,你们收了钱,用刑就轻些,让犯人少吃点苦;你们看这个案情重大,是翻不过来的了,你们收了钱,就用重刑,把犯人当堂处死,成全他一个完整的尸体,本官又有个严刑处死的处分:这些我都清楚。今天先对贾魏氏用刑,只不准打昏她,看她神色不好就放松,等她回过气来再打,准备十天时间,无论什么好汉,也不怕你不招!’
可怜的贾魏氏,不到两天就真的熬不过了,哭得半死不活,又忍受不了老父亲受刑,就说道:‘不用用刑了,我招就是了!人是我害死的,父亲确实不知道情!’刚弼问:‘你为什么害他全家?’魏氏说:‘我为妯娌不和,有心害他。’刚弼问:‘妯娌不和,你害他一个人就足够了,为什么毒害他一家呢?’魏氏说:‘我本来想害他一个人,因为没有办法,只好把毒药放在月饼馅子里。因为他最喜欢吃月饼,让他先毒死,其他人就不会再受害了。’刚弼问:‘月饼馅子里,你放的什么毒药呢?’供:‘是砒霜。’‘从哪里来的砒霜呢?’供:‘叫人药店里买的。’‘哪家药店里买的呢?’‘自己没有上街,叫人买的,所以不知道哪家药店。’问:‘叫谁买的呢?’供:‘就是被毒死的婆家长工王二。’问:‘既然王二替你买的,他为什么又肯吃这月饼被毒死呢?’供:‘我叫他买砒霜的时候,只说为毒老鼠,所以他不知道。’问:‘你说你父亲不知情,你难道没有和他商量过吗?’供:‘这砒霜是在婆家买的,买了好几天了。正想找个机会放在小婶的吃食碗里,但几天都没有机会。恰好那天回娘家,看到他们做月饼馅子,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说送我家节礼,趁这个机会就把砒霜搅进馅子里了。’
刚弼点点头说:‘是了,是了。’又问道:‘我看你人很直爽,所招供的都没有错。只是我听人说,你公公平时对你极为刻薄,这是真的吗?’魏氏说:‘公公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没有比这更恩惠的了。’刚弼说:‘你公公已经死了,你何必替他辩护呢?’魏氏听了,抬起头来,柳眉竖起,杏眼圆睁,大声说:‘刚大老爷!你不过是要定我个凌迟的罪名!现在我已满足了你的愿望。既然杀了公公,总是个凌迟!你又何必定成故杀呢,你家也有儿女呀!劝你退后一些吧!’刚弼一笑说:‘按照做官的道理,原本应该追查到底;既然如此,先让他把这个供词画押。’
再说黄人瑞说:‘这是前两天的事,现在他还要算计那个老头子呢。昨天我在县衙门里吃饭,王子谨气得要死,逼得不好开口,一开口,仿佛得了魏家若干银子似的,李太尊在这里,也觉得这个案情不妥当,但也没有办法,商议除非能把白太尊白子寿弄来才行。这个刚弼以清廉自命,白太尊的清廉,恐怕比他还可靠一些。白子寿的人品学问,为众人所推崇,他还不敢轻视,除了他,没有其他人能制服他。只是就这两天就要上报,宫保的性格又急,如果上报了就不好想办法了。只是没有办法接触到宫保面前,我们这些同僚,都要避点嫌疑。昨天我看见老哥,我从心眼里高兴出来,请你想想什么办法。’
老残说:‘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过这种事情,形势已经紧迫,不能考虑得万无一失。我只能详细地写封信给宫保,请宫保派白太尊来复审。至于这一炮能不能打响,那就无法控制了。天下的事情冤枉的多的是,但是只要碰到我们这些人的眼中,尽力帮他一把也就罢了。’人瑞说:‘佩服,佩服。事情不宜拖延,笔墨纸张都准备好了,请您老动笔吧。翠环,你去点蜡烛,泡茶。’
老残定了定神,就到人瑞的屋里坐下。翠环也把洋蜡点着了。老残打开墨盒,拿出笔来,铺好纸,拿起笔就写。谁知墨盒已经冻得像块石头,笔也冻得像枣核一样,半笔也写不下去。翠环把墨盒捧到火盆上加热,老残把笔拿在手里,对着火盆一边烤,一边想。过了一会儿,墨盒里冒出白气,下半边已经融化了,老残蘸墨开始写,写了两行,烤一烤,不过半个多时辰,信就写好了,加上封皮,打算问人瑞,信已经写好,交给谁送去?于是对翠环说:‘你请黄老爷进来。’
翠环把房门帘子一掀,‘格格’地笑个不停,低声喊道:‘铁老,你来瞧!’老残向外一看,原来黄人瑞在南边,双手抱着烟枪,头歪在枕头上,嘴里拖出三四寸长的一条口水,腿上却盖了一条狼皮褥子;再看那边,翠花睡在虎皮毯上,两只脚都缩在衣服里,两只手伸在袖子里,头却不在枕头上,半个脸缩在衣服的大襟里,半个脸靠着袖子,两个人都睡得沉甸甸的。
老残看了说:‘这样不行,快点喊他们起来!’老残就去拍人瑞,说:‘醒醒吧,这样会生病的!’人瑞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说:‘呵,呵!信写好了吗?’老残说:‘写好了。’人瑞挣扎着坐起来。只见嘴边的口水,从袖子上滚到烟盘里,摔成几段,原来已经变成了冰条!老残拍人瑞的时候,翠环却走到翠花身边,先摸着她的两只脚,用力往外一扯。翠花惊醒,连喊:‘谁,谁,谁?’连忙揉揉眼睛,叫道:‘可冻死我了!’
两人起来,都奔向火盆取暖,却发现火盆里没有添炭,只剩下一层白灰,几星余火,还有热气。翠环说:‘屋里火盆还旺着呢,快到屋里去烤吧。’于是四人一起到里面屋来。翠花看铺盖,三样都已经铺得整整齐齐,就去看他县里送来的东西,却是一床蓝湖绉被,一床红湖绉被,两条大呢褥子,一个枕头。她指着给老残看,说:‘你看这铺盖怎么样?’老残说:‘太好了。’于是对人瑞说:‘信写完了,请你看看。’
人瑞一边烤火,一边拿起信来,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说:‘很实在的。我想应该会有效吧。’老残说:‘怎么送呢?’人瑞从腰里掏出表来看了看,说:‘现在四下钟,再等一刻,天亮了,我叫县里派个人去。’老残说:‘县里的人都起得晚,不如天亮后,和店家商量,雇个人去更稳妥。只是这河很难过去。’人瑞说:‘河里昨晚就有人跑冰,单身人过河很方便的。’大家烤着火,随便聊天。
两三点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不知不觉,东方已经泛白。人瑞喊起黄升,让他和店家商量,雇个人到省城送信,说:‘不过四十里地,如果中午以前送到,下午拿回收条,我赏银十两。’过了一会儿,只见店小二领着一个人来说:‘这是我兄弟,如果大老爷送信,他可以去。他送过几回信,很在行,到衙门里也敢进去,请大老爷放心。’当时人瑞就把给抚台的禀交给那个人,自己整理好,准备去投递。
这里人瑞说:‘我们现在该睡了。’黄、铁睡在两边,二翠睡在中间,不多一会儿,都打起了呼噜,一觉醒来,已经是午时了。翠花的伙计已经在前面等候,接了他妹妹两个回去,把铺盖卷了,一起拿着就走。人瑞说:‘傍晚就送他们姐儿俩来,我们这里不派人去叫了。’伙计答应着‘是’,就和两人一起去了。翠环回过头来眼泪汪汪的,说:‘您别忘了啊!’人瑞和老残都笑着点点头。
两人洗了脸。歇了一会儿就吃午饭。吃完饭,已经两点多钟,人瑞自己进了县署,说:‘如果有回信,喊我一声。’老残说:‘知道,你请吧。’
人瑞走后,不到一个时辰,只见店家领着那个送信的人,一头大汗,走进店里,怀里取出一个马封,紫花大印,拆开,里面是两封信:一封是庄宫保亲笔,字比核桃还大;一封是内文案上袁希明的信,说:‘白太尊现在署理泰安,即派人去代理,大约五七天可到。’并说:‘宫保深盼阁下少等两日,等白太尊到,商议一切’云云。老残看了,对送信人说:‘你歇着吧,晚上来领赏。喊黄二爷来。’店家说:‘和黄大老爷进衙门去了。’老残想:‘这信交给谁送去呢?不如亲自去一趟。’就告诉店家,锁了门,径直投县衙门来。
进了大门,见来来往往的差役很多,知道有堂事。进了仪门,果然见大堂上阴森森的,许多差役两旁站着。老残定了定神,想:‘我何妨上去看看,什么案情?’站在差役身后,却看不见。
只听堂上大声喊道:‘贾魏氏,你要明白,你的死罪已经确定,已经无法挽回。但你却极力为你的父亲开脱,说他并不知情,这是你的一片孝心,本县也没有不帮助你。但是你不肯招出你的奸夫,你父亲的命就保不住了。你想,你那个奸夫出的主意让你受尽苦楚,他却躲得远远的,连饭都不给你送一碗,这人的情义也够薄的,你却死活不肯招出他来,反而让你的亲生父亲替他承担死罪。圣人说过:“人尽夫也,父一而已。”原配丈夫为了父亲尚且不顾他,何况一个相好的男人呢!我劝你还是招出来吧。’只听下面只是抽泣声。
又听堂上大声喝道:‘你还不招吗?不招我就要动刑了!’
又听下面微弱地说了几句,听不出具体是什么话。只听堂上喊道:‘他说什么?’
听一个书吏上去回道:‘贾魏氏说她自己的事情,大老爷怎么吩咐,她就怎么招;让她编造一个奸夫出来,她实在是没有办法编造。’
又听堂上猛地一拍惊堂木,骂道:‘这个淫妇,真是狡猾!把她拶起来!’
堂下的人一声惊叫‘嘎’,只听跑上几个人去,把拶子往地下一摔,‘霍绰’的一声,让人心惊胆战。
老残听到这里,怒火中烧,也不管这是公堂重地,用手推开站堂的差人,大声喊道:‘让开!让我过去!’差人闪到一边。
老残走到堂中,只见一个差人一手提着贾魏氏的头发,将她头提起来,两个差人正抓住她的手放在拶子上。
老残走上前,把差人扯开,说道:‘住手!’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暖阁,看到公案上坐着两个人,下首是王子谨,上首心知就是刚弼,先向刚弼鞠了一躬。
王子谨看到老残,慌忙站起来。刚弼却不认识他,没有起身,喝道:‘你是谁?敢来扰乱公堂!把他拉下去!’不知道老残被拉下去后会发生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老残游记-第十六回-注解
凌迟罪:凌迟是古代中国的一种残酷死刑,指将犯人身上的肉一块块割下来,直到死亡。这种刑罚体现了古代法律对严重犯罪的严厉惩罚。
丧门星:丧门星在古代中国民间信仰中,指带来不幸和灾难的恶星。这里比喻带来不幸的人或事。
胡举人:指古代官府中的举人,即通过科举考试获得举人身份的人,这里可能是指一个有权势的举人。
省城:省城指的是一个省份的省会城市,是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
票子:票子在这里指的是银票,古代中国的一种货币形式,以纸制成,上面有金额和发行者的印章。
同裕:同裕可能指的是一个钱庄的名称,钱庄是古代中国的一种金融机构,提供存款、贷款、汇兑等服务。
宾东:宾东在这里指的是客人和主人,这里可能指的是胡举人和老刚之间的关系。
收条:收条是证明收到某物或某项款项的凭证,通常由收件人签字或盖章。
会审:会审是指多个官员或法官共同审理案件,以示公正和慎重。
银子:古代货币单位,一千两银子在当时是一笔相当大的财富。
熬刑:指忍受严刑拷打。
抚台:抚台是对巡抚的尊称,巡抚是地方的高级官员。
开脱:指使罪犯免除或减轻罪责。
凭据:指书面证据或凭证。
朝廷家:指朝廷的官员。
抚台的委任:指巡抚的任命或委托。
人命:指人的生命。
昭雪:指洗清冤屈。
刑具:指用于拷打犯人的工具。
夹拶:一种刑罚,用两根木棍交叉夹住犯人手脚,使其无法动弹。
差役:官府的役夫,负责执行公务。
伎俩:指手段或技巧。
翻不过来的案子:指无法翻案的案子。
整尸首:指完整的尸体。
处分:指处罚或处理。
贾魏氏:贾魏氏是原文中的人物名称,指一个被审的女性。
妯娌不和:指妻子的姐妹之间关系不好。
砒霜:一种剧毒物质,古代常用于毒杀。
药店里买的:指在药店购买的。
长工王二:故事中的角色,是贾魏氏的长工。
回护:指保护或庇护。
凌迟:一种古代的残酷刑罚,指将犯人分多次处死。
故杀:指故意杀人。
宫保:指宫保太监,古代官职,为皇帝的近臣,有很高的权力和地位。
同寅:指同僚,即同一级别的官员。
避点嫌疑:指避免引起嫌疑。
白太尊:太尊是对地方官员的一种尊称,白太尊即指姓白的官员。
白子寿:故事中的角色,一个清廉且有学问的官员。
覆审:复审,对案件进行再次审查。
人瑞:人瑞,人名,此处指某人的名字。
笔墨纸张:指书写所需的笔、墨、纸、砚。
洋烛:洋烛,即外国进口的蜡烛。
墨盒:装墨水的盒子。
枣核子:枣核形状的东西,此处形容笔的细小。
火盆:一种用来取暖的容器,里面放有炭火。
口涎:口水。
狼皮褥子:用狼皮制成的褥子。
虎皮毯:用虎皮制成的毯子。
蓝湖绉被:一种用蓝湖绉布制成的被子。
红湖绉被:一种用红湖绉布制成的被子。
大呢褥子:一种用粗呢制成的褥子。
枕头:睡眠时垫在头下的物品。
县里:指县级政府所在的地方。
马封:古代官员用于封印文件的封套。
紫花大印:用紫色花布制成的印章,常用于重要文件。
内文案:指内部文案部门,负责处理文书工作。
袁希明:人名,此处指某人的名字。
泰安:地名,指山东省的一个城市。
代理:暂时代替他人执行职务。
县衙门:县级政府的办公地点。
堂事:指大堂上的事务,即审判事务。
仪门:古代官府正门,用于举行重要仪式。
死罪已定:指根据法律规定,已经确定犯有死罪。
孝心:指子女对父母的敬爱和关心。
本县:指当时的县级政府,即县衙。
奸夫:指与已婚女性有不正当关系的男性。
圣人:指古代的圣贤,这里指儒家思想家。
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这句话出自《孝经》,意为人人都可能成为他人的丈夫,但父亲只有一个。
原配丈夫:指夫妻中的丈夫,即妻子的第一任丈夫。
相好的男人:指与妻子关系亲密的男性,通常指情人。
公堂:指古代官府审理案件的场所。
拶子:一种古代的刑具,用于拷打犯人。
老残:原文中的人物名称,指一个有正义感的人。
王子谨:原文中的人物名称,指一个官员。
刚弼:原文中的人物名称,指一个官员,可能是审理案件的官员。
暖阁:古代官府中的内室,通常用于官员休息或处理私人事务。
公案:指官员处理公务的桌子。
打了一躬:指行礼,表示尊敬。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老残游记-第十六回-评注
这段古文描绘了一个古代法庭的场景,通过对话和动作展现了当时的社会风貌和道德观念。
首先,‘贾魏氏,你要明白你自己的死罪已定’这句话,体现了古代司法的严峻和不容置疑。‘死罪已定’表明案件已经定性,贾魏氏的罪行已经确定,无法改变。
‘自是无可挽回’进一步强调了判决的不可逆转性,凸显了古代法律的威严。
‘极力开脱你那父亲’和‘本县也没有个不成全你的’展现了古代法律对孝道的重视。贾魏氏虽然犯了罪,但她的孝心得到了认可,法律也愿意成全她的孝道。
‘不招出你的奸夫来,你父亲的命就保全不住了’揭示了当时社会对奸情的零容忍态度,同时也体现了奸情对家庭和社会的危害。
‘圣人云:‘人尽夫也,父一而已。’原配丈夫,为了父亲尚且顾不得他,何况一个相好的男人呢!’这句话体现了古代的道德观念,强调了对原配丈夫的忠诚和对父亲的孝顺。
‘我劝你招了的好’和‘你还不招吗?不招我又要动刑了!’则反映了古代司法的残酷性,通过威胁和恐吓来迫使被告人招供。
‘贾魏氏说,是他自己的事,大老爷怎样分付,他怎样招;叫他捏造一个奸夫出来,实实无从捏造’这句话揭示了贾魏氏的无奈和绝望,她无法编造一个不存在的奸夫。
‘这个淫妇,真正刁狡!拶起来!’和‘堂下无限的人大叫了一声“嘎”,只听跑上几个人去,把拶子往地下一摔,“霍绰”的一声,惊心动魄’通过生动的描写,展现了古代司法的残酷和血腥。
‘老残听到这里,怒气上冲,也不管公堂重地,把站堂的差人用手分开,大叫一声:“站开!让我过去!”’这句话表现了老残的正义感和对司法不公的愤慨。
‘子谨见是老残,慌忙立起。刚弼却不认得,并不起身,喝道:“你是何人?敢来搅乱公堂!拉他下去!”’则揭示了当时官场的冷漠和权力斗争。
整段古文通过细腻的描写和对话,展现了古代社会的法律、道德、官场等多个方面的风貌,具有很高的历史和文化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