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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老残游记-第十七回

作者: 刘鹗(1857年-1909年),字孟容,晚清著名文学家和官员。他的代表作《老残游记》以其对晚清社会的深刻剖析和对人物的细腻描写而闻名,批判了清朝官场腐败与社会问题。

年代:成书于清代(约1900年)。

内容简要:《老残游记》是刘鹗创作的一部以游记为框架的小说,讲述了主人公老残通过游历各地,所见所闻的社会现象与人物故事。小说通过描写不同的人物和事件,揭示了当时官场的腐败、民众的疾苦以及社会的种种不公。刘鹗通过丰富的细节和生动的故事,描绘了晚清社会的多重面貌,批判了社会的腐朽与不公。全书具有强烈的现实主义色彩,是晚清小说中的代表作品之一。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老残游记-第十七回-原文

铁炮一声公堂解索瑶琴三叠旅舍衔环

话说老残看贾魏氏正要上刑,急忙抢上堂去,喊了“住手”。

刚弼却不认得老残为何许人,又看他青衣小帽,就喝令差人拉他下去。

谁知差人见本县大老爷早经站起,知道此人必有来历,虽然答应了一声“嘎”,却没一个人敢走上来。

老残看刚弼怒容满面,连声吆喝,却有意呕着他顽,便轻轻的说道:“你先莫问我是什么人,且让我说两句话。如果说的不对,堂下有的是刑具,你就打我几板子,夹我一两夹棍,也不要紧。我且问你:一个垂死的老翁,一个深闺的女子,案情我却不管,你上他这手铐脚镣是什么意思?难道怕他越狱走了吗?这是制强盗的刑具,你就随便施于良民,天理何存?良心安在?”

王子谨想不到抚台回信已来,恐怕老残与刚弼堂上较量起来,更下不去,连忙喊道:“补翁先生,请厅房里去坐,此地公堂,不便说话。”

刚弼气得目瞪口呆,又见子谨称他补翁,恐怕有点来历,也不敢过于抢白。

老残知子谨为难,遂走过西边来,对着子谨也打了一躬。

子谨慌忙还揖,口称:“后面厅房里坐。”

老残说道:“不忙。”却从袖子里取出庄宫保的那个覆书来,双手递给子谨。

子谨见有紫花大印,不觉喜逐颜开,双手接过,拆开一看,便高声读道:“示悉。白守耆札到便来,请即传谕王、刚二令,不得滥刑。魏谦父女取保回家、候白守覆讯。弟耀顿首。”

一面递给刚弼去看,一面大声喊道:“奉抚台传谕,叫把魏谦父女刑具全行松放,取保回家,候白大人来再审!”

底下听了,答应一声“嘎”,又大喊道:“当堂松刑罗!当堂松刑罗!”

却早七手八脚,把他父女手铐脚镣,项上的铁链子,一松一个干净,教他上来磕头,替他喊道:“谢抚台大人恩典!谢刚大老爷、王大老爷恩典!”

那刚弼看信之后,正自敢怒而不敢言;又听到谢刚大老爷、王大老爷恩典,如同刀子戳心一般,早坐不住,退往后堂去了。

子谨仍向老残拱手道:“请厅房里去坐。兄弟略为交代此案,就来奉陪。”

老残拱一拱手道:“请先生治公,弟尚有一事,告退。”

遂下堂,仍自大摇大摆的走出衙门去了。

这里王子谨分付了书吏,叫魏谦父女赶紧取保,今晚便要叫他们出去才好。

书吏一一答应,击鼓退堂。

却说老残回来,一路走着,心里十分高兴,想道:“前日闻得玉贤种种酷虐,无法可施;今日又亲目见了一个酷吏,却被一封书便救活了两条性命,比吃了人参果心里还快活!”

一路走着,不知不觉已出了城门,便是那黄河的堤埝了。

上得堤去,看天色欲暮,那黄河已冻得同大路一般,小车子已不断的来往行走,心里想来:“行李既已烧去,更无累赘,明日便可单身回省,好去置办行李。”

转又念道:“袁希明来信,叫我等白公来,以便商酌,明知白公办理此事,游刃有余;然倘有来能周知之处,岂不是我去了害的事吗?只好耐心等待数日再说。”

一面想着,已到店门,顺便踱了回去。

看有许多人正在那里刨挖火里的烬余,堆了好大一堆,都是些零绸碎布,也就不去看他。

回到上房,独自坐地。

过了两个多钟头,只见人瑞从外面进来,口称:“痛快,痛快!”

说:“那瘟刚退堂之后,随即命家人检点行李回省,子谨知道宫保耳软,恐怕他回省,又出汊子,故极力留他,说:‘宫保只有派白太尊覆审的话,并没有叫阁下回省的示谕,此案未了,断不能走。你这样去销差,岂不是同宫保呕气吗?恐不合你主敬存诚的道理。’他想想也只好忍耐着了。

子谨本想请你进去吃饭,我说:‘不好,倒不如送桌好好的菜去,我替你陪客罢。’我讨了这个差使来的。你看好不好?”

老残道:“好!你吃白食,我担人情,你倒便宜!我把他辞掉,看你吃甚么!”

人瑞道:“你只要有本事辞,只管辞,我就陪你挨饿。”

说着,门口已有一个戴红缨帽儿的拿了一个全帖,后面跟着一个挑食盒的进来,直走到上房,揭起暖帘进来,对着人瑞望老残说:“这位就是铁老爷罢?”

人瑞说:“不错。”

那家人便抢前一步,请了一个安,说:“敝上说:小县分没有好菜,送了一桌粗饭,请大老爷包含点。”

老残道:“这店里饭很便当,不消贵上费心,请挑回去,另送别位罢。”

家人道:“主人分付,总要大老爷赏脸。家人万不敢挑回去,要挨骂的。”

人瑞在桌上拿了一张笺纸,拨开笔帽,对着那家人道:“你叫他们挑到前头灶屋里去。”

那家人揭开盒盖,请老爷们过眼。

原来是一桌甚丰的鱼翅席。

老残道:“便饭就当不起。这酒席大客气,更不敢当了。”

人瑞用笔在花笺上已经写完,递与那家人,说:“这是铁老爷的回信,你回去说谢谢就是了。”

又叫黄升赏了家人一吊钱,挑盒子的二百钱。

家人打了两个千儿。

这里黄升掌上灯来。

不消半个时辰,翠花、翠环俱到。

他那伙计不等分付,已拍了两个小行李卷儿进来,送到里房去。

人瑞道:‘你们铺盖真做得快,半天工夫,就齐了吗?’

翠花道:‘家里有的是铺盖,对付着就够用了。’

黄升进来问,开饭不开饭。

人瑞说:‘开罢。’

停了一刻,已先将碟子摆好。

人瑞道:‘今日北风虽然不刮,还是很冷,快温酒来吃两杯。今天十分快乐,我们多喝两杯。’

二翠俱拿起弦字来唱两个曲子侑酒。

人瑞道:‘不必唱了,你们也吃两杯酒罢。’

翠花看二人非常高兴,便问道:‘您能这么高兴,想必抚台那里送信的人回来了吗?’

人瑞道:‘岂但回信来了,魏家爷儿俩这时候怕都回到了家呢!’

便将以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二翠。

他姊儿俩个,也自喜欢的了不得,自不消说。

却说翠环听了这话,不住的迷迷价笑,忽然又将柳眉双锁,默默无言。

你道什么缘故?他因听见老残一封书去,抚台便这样的信从,若替他办那事,自不费吹灰主力,一定妥当的,所以就迷迷价笑,又想他们的权力,虽然够用,只不知昨晚所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倘若随便说说就罢了的呢,这个机会错过,便终身无出头乏望,所以双眉又锁起来了。

又想到他妈今年年底,一定要转卖他;那蒯二秃子凶恶异常,早迟是个死,不觉脸上就泛了死灰的气色。

又想到自己好好一个良家女子,怎样流落得这等下贱形状,倒不如死了的干净,眉宇间又泛出一种英毅的气色来,又想到自己死了,原无不可,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兄弟有谁抚养,岂不也是饿死吗?他若饿死,不但父母无人祭供,并祖上的香烟,从此便绝。

这么想去,是自己又死不得了。

想来想去,活又活不成,死又死不得,不知不觉那泪珠子便扑簌簌的滚将下来,赶紫用手绢子去擦。

翠花看见道:‘你这妮子!老爷们今天高兴,你又发什么昏?’

人瑞看着他,只是憨笑。

老残对他点了点头,说:‘你不用胡思乱想,我们总要替你想法子的。’

人瑞道:‘好,好!有铁老爷一手提拔你,我昨晚说的话,可是不算数的了。’

翠环听了大惊,愈觉得他自己虑的是不错。

正要询人瑞请问,只见黄升同了一个人进来,朝人瑞打了一千儿,递过一个红纸封套去。

人瑞接过来,撑开封套口,朝里一窥,便揣到怀里去,说声‘知道了’,更不住的嘻嘻价笑。

只见黄升说:‘请老爷出来说两句话。’

人瑞便走出去。

约有半个时辰进来,看着三个人俱默默相对,一言不发,人瑞愈觉高兴。

又见那县里的家人进来,向老残打了个千儿,道:‘敝上说,叫把昨儿个的一卷旧铺盖取回去。’

老残一楞,心里想道:‘这是什么道理呢?你取了去,我睡什么呢?’

然而究竟是人家的物件,不便强留,便说:‘你取了去罢。’

心里却是纳闷。

看着那家人进房取将去了,只见人瑞道:‘今儿我们本来很高兴的,被这翠环一个人不痛快,惹的我也不痛快了。

酒也不吃了,连碟子都撤下去罢。’

又见黄升来,当真把些碟子都撤了下去。

此时不但二翠摸不着头脑,连老残也觉得诧异的很。

随即黄升带着翠环家伙计,把翠环的铺盖卷也搬走了。

翠环忙问:‘啥事?啥事?怎么不教我在这里吗?’

伙计说:‘我不知道,光听说叫我取回铺盖卷去。’

翠环此时按捺不住,料到一定凶多吉少,不觉含泪跪到人瑞面前,说:‘我不好,你是老爷们呢,难道不能包含点吗?你老一不喜欢,我们就活不成了!’

人瑞道:‘我喜欢的很呢。我为啥不喜欢?只是你的事,我却管不着。你慢慢的求铁老爷去。’

翠环又跪向老残面前,说:‘还是你老救我!’

老残道:‘甚么事,我救你呢?’

翠环道:‘取回铺盖,一定是昨儿话走了风声,俺妈知道,今儿不让我在这儿,早晚要逼我回去,明天就远走高飞,他敢同官斗吗?就只有走是个好法子。’

老残道:‘这话也说的是。人瑞哥,你得想个法子,挽留住他才好。一被他妈接回去,这事就不好下手了。’

人瑞道:‘那是何消说!自然要挽留他。你不挽留他,谁能挽留他呢?’

老残一面将翠环拉起,一面向人瑞道:‘你的话我怎么不懂?难道昨夜说的话,当真不算数了吗?’

人瑞道:‘我已彻底想过,只有不管的一法。你想拔一个姐儿从良,总也得有个辞头。你也不承认,我也不承认,这话怎样说呢?把他弄出来,又望那里安置呢?若是在店里,我们两个人都不承认,外人一定说是我弄的,断无疑义。

我刚才得了个好点的差使,忌妒的人很多,能不告诉宫保吗?以后我就不用在山东混了,还想什么保举呢?所以是断乎做不得的。’

老残一想,话也有埋,只是因此就见死不救,于心实也难忍,加着翠环不住的啼哭,实在为难,便向人瑞道:‘话虽如此,也得想个万全的法子才好。’

人瑞道:‘就请你想,如想得出,我一定助力。’

老残想了想,实无法子,便道:‘虽无法子,也得大家想想。’

人瑞道:‘我倒有个法子,你又做不到,所以只好罢休。’

老残道:‘你说出来,我总可以设法。’

人瑞道:‘除非你承认了要他,才好措辞。’

老残道:‘我就承认,也不要紧。’

人瑞道:‘空口说白话,能行吗?事是我办,我告诉人,说你要,谁信呢?除非你亲笔写封信给我,那我就有法办了。’

老残道:‘信是不好写的。’

人瑞道:‘我说你做不到,是不是呢?’

老残正在踌躇,却被二翠一齐上来央告,说:‘这也不要紧的事,你老就担承一下子罢。’

老残道:‘信怎样写?写给谁呢?’

人瑞道:‘自然写给王子谨,你就说,见一妓女某人,本系良家,甚为可悯,弟拟拔出风尘,纳为篷室,请兄鼎力维持,身价若干,如数照缴云云,我拿了这信就有办法,将来任凭你送人也罢,择配也罢,你就有了主权,我也不遭声气。不然,那有办法?’

正说着,只见黄升进来说:‘翠环姑娘出来,你家里人请你呢。’

翠环一听,魂飞天外,一面说就去,一面拼命央告老残写信。

翠花就到房里取出纸笔墨砚来,将笔蘸饱,递到老残手里。

老残接过笔来,叹口气,向翠环道:‘冤不冤?为你的事,要我亲笔画供呢!’

翠环道:‘我替你老磕一千个头!你老就为一回难,胜造七级浮图!’

老残已在纸上如说写就,递与人瑞,说:‘我的职分已尽,再不好好的办,罪就在你了。’

人瑞接过信来,递与黄升,说:‘停一会送到县里去。’

当老残写信的时刻,黄人瑞向翠花耳中说了许多的话。

黄升接过信来,向翠环道:‘你妈等你说话呢,快去罢。’

翠环仍泥着不肯去,眼看着人瑞,有求救的意思。

人瑞道:‘你去,不要紧的,诸事有我呢。’

翠花立起来,拉了翠环的手,说:‘环妹,我同你去,你放心罢,你大大的放心罢!’

翠环无法,只得说声‘告假’,走出去了。

这里人瑞却躺到烟炕上去烧烟,嘴里七搭八搭的同老残说话。

约计有一点钟工夫,人瑞烟也吃足了。

只见黄升戴着簇新的大帽子进来,说:‘请老爷们那边坐。’

人瑞说:‘啊!’便站起来拉了老残,说:‘那边坐罢。’

老残诧异道:‘几时有个那边出来?’

人瑞说:‘这个那边,是今天变出来的。’

原来这店里的上房,一排本是两个三间,人瑞住的是西边三间,还有东边的个三间,原有别人住着,今早动身过河去了,所以空下来。

黄、铁二人携手走到东上房前,上了台阶,早有人打起暖帘。

只见正中方桌上挂着桌裙,桌上点了一对大红蜡烛,地下铺了一条红毡。

走进堂门,见东边一间摆了一张方桌,朝南也系着桌裙,上首平列两张椅子,两旁一边一张椅子,都搭着椅披。

桌上却摆了满满一桌的果碟,比方才吃的还要好看些。

西边是隔断的一间房,挂了一条红大呢的门帘。

老残诧异道:‘这是什么原故?’

只听人瑞高声嚷道:‘你们搀新姨奶奶出来,参见他们老爷。’

只见门帘揭处,一个老妈子在左,翠花在右,搀着一个美人出来,满头戴着都是花,穿着一件红青外褂,葵绿袄子,系一条粉红裙子,却低着头走到红毡子前。

老残仔细一看,原来就是翠环,大叫道:‘这是怎么说?断乎不可!’

人瑞道:‘你亲笔字据都写了,还狡狯甚么?’

不由分说,拉老残往椅子上去坐,老残那里肯坐,这里翠环早已磕下头去了。

老残没法,也只好回了半礼。

又见老妈子说:‘黄大老爷请坐。谢大媒。’

翠环却又磕下头去。

人瑞道:‘不敢当,不敢当!’

也还了一礼。

当将新人送进房内。

翠花随即出来磕头道喜。

老妈子等人也都道完了喜。

人瑞拉老残到房里去。

原来房内新铺盖已陈设停妥,是红绿湖绉被各一床,红绿大呢褥子各一条,枕头两个。

炕前挂了一个红紫鲁山绸的幔子。

桌上铺了红桌毡,也是一对红蜡烛。

墙上却挂了一副大红对联,上写着:

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

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

老残却认得是黄人瑞的笔迹,墨痕还没有甚干呢,因笑向人瑞道:‘你真会淘气!这是西湖上月老祠的对联,被你偷得来的。’

人瑞道:‘对题便是好文章。你敢说不切当吗?’

人瑞却从怀中把刚才县里送来的红封套递给老残,说:‘你瞧,这是贵如夫人原来的卖身契一纸,这是新写的身契一纸,总共奉上。你看愚弟办事周到不周到?’

老残说:‘既已如此,感激的很。你又何苦把我套在圈子里做甚么呢?’

人瑞说:‘我不对你说‘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吗?我为翠环计,救人须救彻,非如此,总不十分妥当;为你计,亦不吃亏。天下事就该这么做法,是不错的。’

说过,呵呵大笑。

又说:‘不用费话罢,我们肚子饿的了不得,要吃饭了。’

人瑞拉着老残,翠花拉着翠环,要他们两个上坐。

老残决意不肯,仍是去了桌裙,四方两对面坐的。

这一席酒,不消说,各人有各人快乐处,自然是尽欢而散,以后无非是送房睡觉,无庸赘述。

却说老残被人瑞逼成好事,心里有点不痛快,想要报复;

又看翠花昨日自己冻着,却拿狼皮褥子替人瑞盖腿,为翠环事,他又出了许多心,冷眼看去,也是个有良心的,须得把他也拔出来才好,且等将来再作道理。

次日,人瑞跑来,笑向翠环道:“昨儿炕畸角睡得安稳罢?”

翠环道:“都是黄老爷大德成全,慢慢供您的长生禄位牌。”

人瑞道:“岂敢,岂敢!”说着,便向老残道:“昨日三百银子是子谨垫出来的,今日我进署替你还帐去。这衣服衾枕是子谨送的,你也不用客气了。想来送钱,他也是不肯收的。”

老残道:“这从那里说起!叫人家花这许多钱,也只好你先替我道谢,再图补报罢。”

说着,人瑞自去县里。

老残因翠环的名字太俗,且也不便再叫了,遂替他颠倒一下,换做“环翠”,却算了一个别号,便雅得多呢。

午后命人把他兄弟找得来,看他身上衣服过于蓝缕,给了他几两银子,仍叫李五领去买几件衣服给他穿。

光阴迅速,不知不觉,已经五天过去。

那日,人瑞已进县署里去,老残正在客店里教环翠认字,忽听店中伙计报道:“县里王大老爷来了!”

霎时,子谨轿子已到阶前下轿,老残迎出堂屋门口。

子谨入来,分宾主坐下,说道:“白太尊立刻就到,兄弟是来接差的,顺便来此与老哥道喜,并闲谈一刻。”

老残说:“前日种种承情,已托人瑞兄代达谢忱。因刚君在署,不便亲到拜谢,想能曲谅。”

子谨谦逊道:“岂敢。”

随命新人出来拜见了。

子谨又送了几件首饰,作拜见之礼。

忽见外面差人飞奔也似的跑来报:“白大人只到,对岸下轿,从冰上走过来了。”

子谨慌忙上轿去接。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老残游记-第十七回-译文

铁炮一声响,公堂上解开锁链,瑶琴弹奏三遍,旅舍门口挂上铜环。

话说老残看到贾魏氏正要被施以刑罚,急忙跑上公堂,大声喊道‘住手’。刚弼却不认识老残是谁,又见他穿着青衣小帽,就命令差人把他拉下去。但差人们看到本县的大老爷已经站起来,知道这个人肯定有来头,虽然答应了一声‘嘎’,却没有一个人敢上来。

老残看到刚弼满脸怒容,大声吆喝,却故意逗弄他,便轻声说道:‘你先别问我是什么人,让我先说两句话。如果我说得不对,堂下有的是刑具,你就打我几板子,夹我一两夹棍,也无所谓。我且问你:一个垂死的老头,一个深闺中的女子,案情我不关心,你为什么给他们戴上手铐脚镣?难道是怕他们越狱逃跑吗?这是用来制服强盗的刑具,你却随便用在良民身上,天理何在?良心何在?’

王子谨没想到抚台的回信已经到了,担心老残和刚弼在公堂上争吵起来,场面更难收拾,连忙喊道:‘补翁先生,请到厅房里去坐,这里公堂,不方便说话。’刚弼气得目瞪口呆,又看到子谨称他为补翁,恐怕他有点来头,也不敢太过分地顶撞。老残知道子谨为难,于是走到西边,对着子谨也鞠了一躬。子谨慌忙还礼,口称:‘请到后面厅房里坐。’老残说:‘不急。’然后从袖子里拿出庄宫保的那个覆信来,双手递给子谨。

子谨看到信上有紫花大印,不禁喜出望外,双手接过,拆开一看,便高声读道:‘得知。白守耆札到便来,请即传谕王、刚二令,不得滥刑。魏谦父女取保回家,候白守覆讯。弟耀顿首。’一面递给刚弼看,一面大声喊道:‘奉抚台传谕,叫把魏谦父女刑具全行松放,取保回家,候白大人来再审!’底下听了,答应了一声‘嘎’,又大喊道:‘当堂松刑罗!当堂松刑罗!’却早已经七手八脚,把他父女的手铐脚镣,项上的铁链子,一一解开,教他上来磕头,替他喊道:‘谢抚台大人恩典!谢刚大老爷、王大老爷恩典!’那刚弼看信之后,正自敢怒而不敢言;又听到谢刚大老爷、王大老爷恩典,如同刀子戳心一般,早坐不住,退往后堂去了。

子谨仍向老残拱手道:‘请到厅房里去坐。兄弟略为交代此案,就来奉陪。’老残拱一拱手道:‘请先生处理公务,我还有一事,先行告退。’于是下堂,仍然大摇大摆地走出衙门去了。这里王子谨吩咐了书吏,叫魏谦父女赶紧取保,今晚就要让他们出去。

书吏一一答应,击鼓退堂。

老残回来,一路走着,心里十分高兴,想道:‘前日听说玉贤种种酷虐,无法可施;今日又亲目见了一个酷吏,却被一封信便救活了两条性命,比吃了人参果心里还快活!’一路走着,不知不觉已出了城门,便是那黄河的堤埝了。上得堤去,看天色欲暮,那黄河已冻得同大路一般,小车子已不断的来往行走,心里想道:‘行李既已烧去,更无累赘,明日便可单身回省,好去置办行李。’转又念道:‘袁希明来信,叫我等白公来,以便商酌,明知白公办理此事,游刃有余;然倘有来能周知之处,岂不是我去了害的事吗?只好耐心等待数日再说。’一面想着,已到店门,顺便踱了回去。看有许多人正在那里刨挖火里的灰烬,堆了好大一堆,都是些零绸碎布,也就不去看他。回到上房,独自坐着。

过了两个多钟头,只见人瑞从外面进来,口称:‘痛快,痛快!’说:‘那瘟刚退堂之后,随即命家人检点行李回省,子谨知道宫保耳软,恐怕他回省,又出事端,故极力留他,说:“宫保只有派白太尊覆审的话,并没有叫阁下回省的示谕,此案未了,断不能走。你这样去销差,岂不是同宫保呕气吗?恐不合你主敬存诚的道理。”他想想也只好忍耐着了。子谨本想请你进去吃饭,我说:“不好,倒不如送桌好的菜去,我替你陪客罢。”我讨了这个差使来的。你看好不好?’老残道:“好!你吃白食,我担人情,你倒便宜!我把他辞掉,看你吃甚么!”人瑞道:“你只要有本事辞,只管辞,我就陪你挨饿。”

说着,门口已有一个戴红缨帽儿的拿着一个全帖,后面跟着一个挑食盒的进来,直走到上房,揭起暖帘进来,对着人瑞望老残说:“这位就是铁老爷罢?”人瑞说:“不错。”那家人便抢前一步,请了一个安,说:“敝上说:小县分没有好菜,送了一桌粗饭,请大老爷包含点。”老残说:“这店里饭很方便,不消贵上费心,请挑回去,另送别位罢。”家人说:“主人分付,总要大老爷赏脸。家人万不敢挑回去,要挨骂的。”人瑞在桌上拿了一张笺纸,拨开笔帽,对着那家人说:“你叫他们挑到前头灶屋里去。”那家人揭开盒盖,请老爷们过眼。原来是一桌甚丰的鱼翅席。老残说:“便饭就当不起。这酒席大客气,更不敢当了。”人瑞用笔在花笺上已经写完,递与那家人,说:“这是铁老爷的回信,你回去说谢谢就是了。”又叫黄升赏了家人一吊钱,挑盒子的二百钱。家人打了两个千儿。

这里黄升拿着灯笼来了。不到半个时辰,翠花、翠环都到了。他那个伙计不等吩咐,已经拍了两个小行李卷儿进来,送到里屋去。人瑞说:“你们铺盖做得真快,半天就准备好了吗?”翠花说:“家里有的是铺盖,凑合着用就够啦。”黄升进来问,是开饭还是不开饭。人瑞说:“开饭吧。”过了一会儿,已经先把碟子摆好了。人瑞说:“今天北风虽然没刮,还是很冷,快温酒来喝两杯。今天十分快乐,我们多喝两杯。”两个翠花都拿起弦子来唱两个曲子助兴。人瑞说:“不用唱了,你们也喝两杯酒吧。”翠花看到他们非常高兴,便问道:“您这么高兴,想必抚台那里送信的人回来了吗?”人瑞说:“岂止回信来了,魏家爷俩这时候可能都回到家了!”于是把以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两个翠花。她们姐妹俩也非常高兴,不用说。

翠环听了这话,不住地傻笑,忽然又将柳眉紧锁,默默无言。这是什么原因呢?因为她听说老残一封信去,抚台就这样的信任,若替他办那事,自不费吹灰之力,一定妥当的,所以就傻笑,又想他们的权力虽然够用,只不知昨晚所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倘若随便说说就罢了的呢,这个机会错过,便终身无出头之日,所以双眉又紧锁起来了。又想到她妈今年年底,一定要转卖她;那蒯二秃子凶恶异常,早晚会死,不觉脸上就泛了死灰的颜色。又想到自己好好一个良家女子,怎么流落得这等下贱的样子,倒不如死了的干净,眉宇间又泛出一种刚毅的神色来,又想到自己死了,原无不可,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兄弟有谁抚养,岂不也是饿死吗?他若饿死,不但父母无人祭供,并且祖上的香火,从此便断绝。这么想去,是自己又死不成了。想来想去,活又活不成,死又死不得,不知不觉那泪珠子便扑簌簌地滚将下来,赶忙用手绢子去擦。

翠花看见道:“你这妮子!老爷们今天高兴,你又发什么呆?”人瑞看着她,只是憨笑。老残对她点了点头,说:“你不用胡思乱想,我们总要为你想办法的。”人瑞说:“好,好!有铁老爷一手提拔你,我昨晚说的话,可是不算数的了。”翠环听了大惊,愈觉得他自己考虑的是对的。正要问人瑞,只见黄升和一个陌生人进来,朝人瑞打了一千儿,递过一个红纸封套去。人瑞接过来,撑开封套口,朝里一瞥,便揣到怀里去,说声“知道了”,更不住地嘻嘻地笑。只见黄升说:“请老爷出去说两句话。”人瑞便走出去。

约半个时辰后进来,看着三个人都默默相对,一言不发,人瑞更加高兴。又见县里的仆人进来,向老残打了个千儿,说:“我家主人说,叫把昨天的旧铺盖取回去。”老残一愣,心里想道:“这是什么道理呢?你取了去,我睡什么呢?”然而究竟是人家的东西,不便强留,便说:“你取了去罢。”心里却是纳闷。看着那仆人进房取去了,只见人瑞说:“今天我们本来很高兴的,被这翠环一个人不痛快,惹的我也不痛快了。酒也不吃了,连碟子都撤下去罢。”又见黄升来,当真把碟子都撤下去了。

此时不但两个翠花摸不着头脑,连老残也觉得非常奇怪。随即黄升带着翠环的仆人,把翠环的铺盖卷也搬走了。翠环忙问:“什么事?什么事?怎么不让我在这里吗?”仆人说:“我不知道,只听说叫我取回铺盖卷去。”

翠环此时按捺不住,料到一定凶多吉少,不觉含泪跪到人瑞面前,说:“我不好,你是老爷们呢,难道不能包涵点吗?你老一不喜欢,我们就活不成了!”人瑞说:“我喜欢的很呢。我为啥不喜欢?只是你的事,我却管不着。你慢慢地求铁老爷去。”

翠环又跪向老残面前,说:“还是你老救我!”老残说:“什么事,我救你呢?”翠环说:“取回铺盖,一定是昨天的话传了出去,你妈知道了,今天不让我在这儿,早晚要逼我回去,明天就远走高飞,他敢同官斗吗?就只有走是个好法子。”老残说:“这话也说的是。人瑞哥,你得想个法子,挽留住她才好。一被他妈接回去,这事就不好下手了。”人瑞说:“那是何消说!自然要挽留她。你不挽留她,谁能挽留她呢?”

老残一面把翠环拉起来,一面向人瑞说:“你的话我怎么不懂?难道昨夜说的话,当真不算数了吗?”人瑞说:“我已经彻底想过了,只有不管的一法。你想拔一个女子从良,总也得有个借口。你也不承认,我也不承认,这话怎么说呢?把她弄出来,又往哪里安置呢?若是在店里,我们两个人都不承认,外人一定说是我弄的,断无疑义。我刚才得了个好点的差事,嫉妒的人很多,能不告诉宫保吗?以后我就不用在山东混了,还想什么保举呢?所以是断乎做不得的。”老残一想,话也有道理,只是因此就见死不救,于心实也难忍,加上翠环不住地哭泣,实在为难,便向人瑞说:“话虽如此,也得想个万全之策才好。”人瑞说:“就请你想想,如想得出,我一定助力。”

老残想了一会儿,实在是没有办法,就说道:‘虽然没有办法,也得大家想想。’人瑞说:‘我倒有个办法,但你做不到,所以只能作罢。’老残说:‘你说说看,我总能设法。’人瑞说:‘除非你承认想要他,我才好想办法。’老残说:‘我承认也不要紧。’人瑞说:‘光说空话能行吗?事情是我来办,我告诉别人,说你要,谁会信呢?除非你亲自给我写封信,那我才有办法。’老残说:‘写信确实不好写。’人瑞说:‘我说你做不到,对吧?’

老残正在犹豫不决,却被两个翠儿一起恳求,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就承担一下吧。’老残说:‘信怎么写?写给谁呢?’人瑞说:‘当然写给王子谨,你就说,见到一个妓女某人,本是良家女子,非常可怜,我想将她从风尘中解救出来,收为家中之人,请你大力支持,身价若干,照数交付即可。我有了这封信就有办法了,将来无论你是送人还是择配,你都有了主权,我也不受委屈。不然,还有什么办法?’

正说着,黄升进来报告说:‘翠环姑娘出来了,你家里人请你呢。’翠环一听,吓得魂飞魄散,一边说就去,一边拼命恳求老残写信。翠花就到房间里拿出纸笔墨砚来,将笔蘸饱,递到老残手里。老残接过笔来,叹了口气,对翠环说:‘冤枉不冤枉?为了你的事,要我来亲自写证词!’翠环说:‘我替你磕一千个头!你老就为了这一回难,胜过造七级浮屠!’老残已经在纸上写好了,递给人瑞,说:‘我已经尽了我的职责,再不妥善处理,罪过就在你了。’人瑞接过信来,递给黄升,说:‘稍等一下,送到县里去。’

当老残写信的时候,黄人瑞对翠花说了很多话。黄升接过信来,对翠环说:‘你妈等你说话呢,快去吧。’翠环仍然不愿意走,看着人瑞,有求救的意思。人瑞说:‘你去吧,不要紧的,一切有我呢。’翠花站起来,拉着翠环的手,说:‘环妹,我陪你一起去,你放心吧,你大大地放心吧!’翠环无奈,只得说声‘告假’,走了出去。

这时人瑞却躺到烟炕上去抽烟,嘴里七搭八搭地和老残说话。大约过了一小时,人瑞烟也抽够了。只见黄升戴着新帽子进来,说:‘请老爷们到那边坐。’人瑞说:‘啊!’便站起来拉了老残,说:‘到那边坐吧。’老残惊讶地说:‘什么时候出来的那边?’人瑞说:‘这个那边,是今天才有的。’原来这家客栈的上房,原本是一排两个三间,人瑞住的是西边三间,还有东边的一个三间,原本有别人住着,今早动身过河去了,所以空了下来。

黄、铁二人携手走到东上房前,上了台阶,早有人打开暖帘。只见正中的方桌上挂着桌裙,桌上点着一对大红蜡烛,地下铺了一条红毡。走进堂门,见东边一间摆了一张方桌,朝南也挂着桌裙,上首平列两张椅子,两旁各有一张椅子,都搭着椅披。桌上摆满了果碟,比刚才吃的还要好看。西边是隔断的一间房,挂了一条红大呢的门帘。

老残惊讶地说:‘这是什么原因?’只听人瑞高声喊道:‘你们搀新姨奶奶出来,参见他们老爷。’只见门帘掀开,一个老妇人左边,翠花右边,搀着一个美人出来,满头都是花,穿着一件红青色的外褂,葵绿色的袄子,系着一条粉红色的裙子,低着头走到红毡子前。

老残仔细一看,原来就是翠环,大叫道:‘这是怎么说?绝对不可以!’人瑞说:‘你亲笔写的字据都写了,还狡辩什么?’不容分说,拉老残到椅子上坐,老残哪里肯坐,这时翠环已经跪下了。老残没有办法,也只好还了一半的礼。又见老妇人说道:‘黄大老爷请坐。谢谢大媒。’翠环又跪下了。人瑞说:‘不敢当,不敢当!’也还了一礼。然后把新人送进房内。翠花随即出来道喜。老妇人等人也都道完了喜。人瑞拉着老残到房里去。原来房内新铺盖已经布置好了,是一床红绿湖绉被,一条红绿大呢褥子,两个枕头。炕前挂了一个红紫鲁山绸的幔子。桌上铺了红桌毡,也是一对红蜡烛。墙上挂了一副大红对联,上写着:‘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老残认出是黄人瑞的笔迹,墨痕还没有干,就笑着对人瑞说:‘你真会开玩笑!这是西湖上月老祠的对联,被你偷来了。’人瑞说:‘对题就是好文章。你敢说不合适吗?’

人瑞从怀里把刚才县里送来的红封套递给老残,说:‘你看看,这是贵如夫人原来的卖身契一张,这是新写的身契一张,总共奉上。你看愚弟办事周到不周到?’老残说:‘既然如此,非常感激。你又何必把我套进这个圈子里呢?’人瑞说:‘我不对你说‘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吗?我为翠环考虑,救人要救到底,否则总不是十分妥当;为你考虑,也不会吃亏。天下事就应该这么办,是没错的。’说完,哈哈大笑。又说:‘不用多说了,我们饿了,要吃饭了。’人瑞拉着老残,翠花拉着翠环,要他们两个坐上座。老残坚决不肯,还是去了桌裙,四方两对面坐。这一顿酒,不用说,各人有各人的快乐,自然是尽兴而散,之后无非是送房睡觉,无需多言。

却说老残被黄人瑞逼成好事,心里有点不痛快,想要报复;又看到翠花昨天自己冻着,却拿狼皮褥子给人瑞盖腿,为了翠环的事,她又出了很多心,冷眼看来,也是个有良心的,应该把她也救出来才好,等将来再想办法。

第二天,人瑞跑来,笑着对翠环说:“昨天在炕角睡觉,睡得安稳吗?”翠环说:“都是黄老爷的大恩大德,才让我能慢慢供奉您的长生禄位牌。”人瑞说:“哪里哪里,哪里哪里!”说着,便对老残说:“昨天那三百两银子是子谨垫付的,今天我去官署替你还这笔账。这件衣服和枕头是子谨送的,你也不必再客气了。他如果送钱,也是不会收的。”老残说:“这从何说起!让人家花这么多钱,也只能先让你代我道谢,之后再想办法报答。”说完,人瑞就自己去县里了。

老残因为翠环的名字太俗气,而且不方便再叫,于是帮他倒过来,改成了‘环翠’,还给他取了一个别号,这样就显得文雅多了。午后,他派人把翠环的兄弟找来,看到他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给了他几两银子,让他去李五那里买几件衣服换上。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五天。那天,人瑞已经进了县署,老残正在客店里教环翠认字,突然听到店里的伙计报告说:“县里的王大老爷来了!”不一会儿,子谨的轿子已经停在台阶前,老残迎出堂屋门口。子谨进来后,宾主分坐,说:“白太尊马上就到,我是来接他的,顺便来和你道喜,顺便聊一会儿。”老残说:“前些天承蒙关照,我已经让人瑞代为表达了谢意。因为刚君在官署,不方便亲自前来道谢,希望你能理解。”子谨谦虚地说:“哪里哪里。”随后让人叫新来的仆人出来拜见。

子谨又送了几件首饰作为拜见之礼。突然看到外面有人飞奔而来报告说:“白大人已经到了,他在对岸下轿,从冰上走过来了。”子谨慌忙上轿去接。接下来的事情如何发展,且听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老残游记-第十七回-注解

铁炮:古代的一种火器,用铁制成,通过发射铁弹或石弹来攻击敌人,具有强大的破坏力。

公堂:古代官府审理案件的场所,相当于现代的法庭。

解索:解开绳索,此处指解开刑具。

瑶琴:古代的一种弦乐器,象征高雅和音乐艺术。

三叠:古代音乐术语,指乐曲的三层结构。

旅舍:古代的旅馆,供行人住宿。

衔环:古代的一种装饰品,常用于门环或马具上,此处可能指门环。

青衣小帽:古代官员的服饰,青衣表示低级官员,小帽则指普通官员。

堂下:指公堂的下方,即被告或证人站立的地方。

刑具:用于惩罚犯人的工具,如镣铐、夹棍等。

良民:指守法良民,非罪犯。

天理:指自然法则和道德原则。

良心:指人的道德感和良知。

抚台:抚台是古代对巡抚的别称,巡抚是地方的高级官员。

札到:文书到达。

令:命令。

滥刑:过度使用刑罚。

取保:要求保释。

覆讯:重新审讯。

补翁:对王子谨的尊称,补翁是王子谨的字。

宫保:宫保是古代对高级官员的尊称,这里可能是指人瑞所畏惧的高官。

耳软:形容人容易受他人影响,没有主见。

汊子:方言,指错误或失误。

主敬存诚:指保持尊敬和真诚的态度。

书吏:古代官府中的文书官员。

烬余:燃烧后的残余物。

零绸碎布:零散的布料。

全帖:正式的邀请函。

红缨帽儿:官员的帽子,红缨表示高级官员。

粗饭:简单的饭食。

花笺:古代用于书写的精美纸张。

赏脸:请对方接受邀请或好意。

打千儿:古代的一种礼节,跪拜时身体向前倾,头触地,表示尊敬。

黄升:黄升在这里指的是一个仆人或家丁,负责主人的日常事务。

掌上灯来:掌上灯来是指拿着灯笼来,这里可能是指黄升拿着灯笼来迎接客人。

翠花、翠环:翠花和翠环可能是两位女性仆人或歌姬,这里可能指的是人瑞的随从或家中女仆。

伙计:伙计指的是商店或客栈的雇员,这里可能是指黄升的手下。

人瑞:人瑞,小说中的人物,老残的朋友,机智且善于策划。

魏家爷儿俩:魏家爷儿俩指的是魏家的父亲和儿子,这里可能是指某位官员及其子。

弦字:弦字在这里可能指的是乐谱上的符号,这里可能是指曲子的名字。

侑酒:侑酒是指伴随饮酒而唱曲或表演,这里可能是指翠花和翠环为饮酒助兴而唱歌。

北风:北风是指从北方吹来的风,这里可能是指天气寒冷。

温酒:温酒是指将酒加热后饮用,这里可能是指准备热酒。

抚台那里送信的人:抚台那里送信的人指的是巡抚那里派来送信的人。

老残:老残,小说中的人物,具有侠义精神,善于解决问题。

铁老爷:铁老爷可能是指某位有权势或地位的人物,这里可能是指可以帮助翠环的人物。

转卖:转卖是指将某物或某人再次出售,这里可能是指翠环的母亲打算再次将她卖出去。

蒯二秃子:蒯二秃子可能是指某个人物,这里可能是指翠环的仇人或威胁她的人物。

良家女子:良家女子指的是出身良好的女子,这里可能是指翠环的自称。

出头乏望:出头乏望是指没有希望得到出头的机会,这里可能是指翠环对自己的生活感到绝望。

保举:保举是指推荐某人担任官职,这里可能是指人瑞担心因为帮助翠环而失去自己的官职。

法子:法子,方言,指解决问题的方法或办法。

篷室:篷室,指简陋的住所。

空口说白话:空口说白话,指光说不做,没有实际行动。

亲笔:亲笔,指亲自书写,强调真实性和诚意。

如说写就:如说写就,形容写字非常快,一气呵成。

亲笔画供:亲笔画供,指亲自写下供词或承诺。

磕头:磕头,古代的一种礼节,表示敬意或悔过。

七级浮图:七级浮图,佛教用语,指七层宝塔,比喻极高的功德。

烟炕:烟炕,指吸烟用的炕。

簇新:簇新,非常新,全新的意思。

暖帘:暖帘,挂在门口用来挡风和装饰的帘子。

桌裙:桌裙,放在桌子下面,用来保护桌子的布或纸。

椅披:椅披,放在椅子上的布或纸,用于装饰或保护椅子。

红毡:红毡,红色的地毯。

红封套:红封套,红色的信封,常用于装钱或重要文件。

卖身契:卖身契,指卖身为奴的契约。

身契:身契,指个人的身份证明或契约。

红绿湖绉被:红绿湖绉被,红色的绿色湖绉材质的被子。

红紫鲁山绸:红紫鲁山绸,红色的紫色鲁山绸材质。

月老祠:月老祠,供奉月老(月下老人,传说中主管婚姻的神)的祠堂。

西湖:西湖,位于中国浙江省杭州市,以美丽的自然风光和人文景观著称。

眷属:眷属,指夫妻及其子女。

姻缘:姻缘,指婚姻缘分,命中注定的婚姻关系。

炕畸角:指炕的角落,古代中国北方人常在炕上睡觉,炕畸角即炕的角落位置。

长生禄位牌:指供奉祖先的牌位,禄位牌上写有祖先的名字,供人祭拜,以求祖先保佑。

子谨:人名,文中指一位慷慨助人的朋友。

署:古代官署的简称,此处指官府。

衣服衾枕:指衣物和被褥枕头,古代文人常用此词语来表示生活用品。

蓝缕:形容衣服破旧,生活贫困。

白太尊:人名,文中指一位官员,太尊是对官员的尊称。

道喜:祝贺喜事,古代人们在喜庆之事发生时,常互相道喜。

曲谅:宽容谅解,表示理解别人的难处。

首饰:指装饰品,如耳环、项链等,古代女子常佩戴。

差人:指官府派遣的差役,负责传达命令或执行任务。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老残游记-第十七回-评注

次日,人瑞跑来,笑向翠环道:‘昨儿炕畸角睡得安稳罢?’

这一句描写了人瑞的活泼性格,他主动前来关心翠环的住宿情况,展现了他对翠环的关心和友情。‘炕畸角’这一词用得十分生动,形象地描绘了炕角的形状,增加了语言的形象性和趣味性。

翠环道:‘都是黄老爷大德成全,慢慢供您的长生禄位牌。’

翠环的回答体现了她的谦逊和感激之情。‘黄老爷大德成全’是对人瑞的赞美,‘慢慢供您的长生禄位牌’则是对人瑞的祝福,表达了她对人瑞的敬仰和祝愿。

人瑞道:‘岂敢,岂敢!’说着,便向老残道:‘昨日三百银子是子谨垫出来的,今日我进署替你还帐去。这衣服衾枕是子谨送的,你也不用客气了。想来送钱,他也是不肯收的。’

人瑞的回答再次体现了他谦逊的品质。他不仅主动提出还账,还强调衣服衾枕是子谨送的,不希望老残客气。这表现出他重视友情,不拘小节的性格。

老残道:‘这从那里说起!叫人家花这许多钱,也只好你先替我道谢,再图补报罢。’

老残的回答显示出他的正直和谦虚。他不愿意接受别人的馈赠,认为应该先表示感谢,再考虑如何回报。

说着,人瑞自去县里。

这一句简洁地交代了人瑞的行动,表现了他的果断和效率。

老残因翠环的名字太俗,且也不便再叫了,遂替他颠倒一下,换做‘环翠’,却算了一个别号,便雅得多呢。

老残的这一举动体现了他的细心和对文化的尊重。他不仅改变了对翠环的称呼,还给她取了一个雅号,使人物形象更加丰满。

午后命人把他兄弟找得来,看他身上衣服过于蓝缕,给了他几两银子,仍叫李五领去买几件衣服给他穿。

老残的这一行为显示出他的仁慈和善良。他不仅关心翠环,还关心她的家人,体现了他的社会责任感。

光阴迅速,不知不觉,已经五天过去。

这一句通过时间的流逝,暗示了故事情节的推进,增加了故事的连贯性。

那日,人瑞已进县署里去,老残正在客店里教环翠认字,忽听店中伙计报道:‘县里王大老爷来了!’

这一句通过人物的动作和对话,展现了故事情节的突然变化,增加了故事的紧张感和悬念。

霎时,子谨轿子已到阶前下轿,老残迎出堂屋门口。

这一句通过人物的行动,描绘了场景的转换,使读者能够直观地感受到故事情节的发展。

子谨入来,分宾主坐下,说道:‘白太尊立刻就到,兄弟是来接差的,顺便来此与老哥道喜,并闲谈一刻。’

子谨的话语中透露出他的热情和关心,同时也暗示了白太尊即将到来,为故事增添了新的线索。

老残说:‘前日种种承情,已托人瑞兄代达谢忱。因刚君在署,不便亲到拜谢,想能曲谅。’

老残的回答再次体现了他谦虚的品质,同时也表达了他对子谨的感激之情。

子谨谦逊道:‘岂敢。’随命新人出来拜见了。

子谨的谦逊态度和对他人的尊重,进一步展现了人物的品质。

子谨又送了几件首饰,作拜见之礼。

这一句通过子谨的行为,描绘了人物之间的互动,同时也暗示了人物之间的关系。

忽见外面差人飞奔也似的跑来报:‘白大人只到,对岸下轿,从冰上走过来了。’

这一句通过差人的报信,再次增加了故事的紧张感和悬念。

子谨慌忙上轿去接。

子谨的这一行动,表现了他的急切和重视,同时也暗示了白大人的身份和地位。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这一句作为结尾,既留下了悬念,又为故事的继续发展埋下了伏笔。

内容标题:《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老残游记-第十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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