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刘鹗(1857年-1909年),字孟容,晚清著名文学家和官员。他的代表作《老残游记》以其对晚清社会的深刻剖析和对人物的细腻描写而闻名,批判了清朝官场腐败与社会问题。
年代:成书于清代(约1900年)。
内容简要:《老残游记》是刘鹗创作的一部以游记为框架的小说,讲述了主人公老残通过游历各地,所见所闻的社会现象与人物故事。小说通过描写不同的人物和事件,揭示了当时官场的腐败、民众的疾苦以及社会的种种不公。刘鹗通过丰富的细节和生动的故事,描绘了晚清社会的多重面貌,批判了社会的腐朽与不公。全书具有强烈的现实主义色彩,是晚清小说中的代表作品之一。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老残游记-第五回-原文
烈妇有心殉节乡人无意逢殃
话说老董说到此处,老残问道:“那不成就把这人家爷儿三个都站死了吗?”
老董道:“可不是呢!那吴举人到府衙门请见的时候,他女儿——于学礼的媳妇——也跟到衙门口,借了延生堂的药铺里坐下,打听消息。
听说府里大人不见他父亲,已到衙门里头求师爷去了,吴氏便知事体不好,立刻叫人把三班头儿请来。
“那头儿姓陈,名仁美,是曹州府著名的能吏。吴氏将他请来,把被屈的情形告诉了一遍,央他从中设法。
陈仁美听了,把头连摇几摇,说:‘这是强盗报仇,做的圈套。你们家又有上夜的,又有保家的,怎么就让强盗把赃物送到家中屋子里还不知道?也算得个特等马糊了!’
吴氏就从手上抹下一副金蜀子,递给陈头,说:‘无论怎样,总要头儿费心!但能救得三人性命,无论花多少钱都愿意。不怕将田地房产卖尽,咱一家子要饭吃去都使得。’
陈头儿道:‘我去替少奶奶设法,做得成也别欢喜,做不成也别埋怨,俺有多少力量用多少力量就是了。这早晚,他爷儿三个恐怕要到了,大人已是坐在堂上等着呢。我赶快替少奶奶打点去。’
说罢告辞。回到班房,把金镯子望堂中桌上一搁,开口道:‘诸位兄弟叔伯们,今儿于家这案明是冤枉,诸位有甚么法子,大家帮凑想想。如能救得他们三人性命,一则是件好事,二则大家也可沾润几两银子。谁能想出妙计,这副镯就是谁的。’
大家答道:‘那有一准的法子呢!只好相机行亭,做到那里说那里话罢。’说过,各人先去通知已站在堂上的伙计们留神方便。
这时于家父子三个已到堂上。玉大人叫把他们站起来。就有几个差人横拖倒拽,将他三人拉下堂去。
这边值日头儿就走到公案面前,跪了一条腿,回道:‘禀大人的话:今日站笼没有空子,请大人示下。’
那玉大人一听,怒道:‘胡说!我这两天记得没有站甚么人,怎会没有空子呢?”
值日差回道:‘只有十二架站笼,三天已满。请大人查簿子看。’大人一查簿子,用手在簿子上点着说:‘一,二,三:昨儿是三个。一,二,三,四,五:前儿是五个。一,二,三,四:大前儿是四个。没有空,倒也不错的。’
差人又回道:‘今儿可否将他们先行收监,明天定有几个死的,等站笼出了缺,将他们补上好不好?请大人示下!’
玉大人凝了一凝神,说道:‘我最恨这些东西!着要将他们收监,岂不是又被他多活了一天去了吗?断乎不行!你们去把大前天站的四个放下,拉来我看。’
差人去将那四人放下,拉上堂去。大人亲自下案,用手摸着四人鼻子,说道:‘是还有点游气。’复行坐上堂去,说:‘每人打二千板子,看他死不死!’
那知每人不消得几十板子,那四个人就都死了。众人没法,只好将于家父子站起,却在脚下选了三块厚砖,让他可以三四天不死,赶忙想法。
谁知什么法子都想到,仍是不济。
这吴氏真是好个贤惠妇人!他天天到站笼前来灌点参汤,灌了回去就哭,哭了就去求人,响头不知磕了几千,总没有人挽回得动这玉大人的牛性。
于朝栋究竟上了几岁年纪,第三天就死了。于学诗到第四天也就差不多了。
吴氏将于朝栋尸首领回,亲视含殓,换了孝服,将他大伯、丈夫后事嘱托了他父亲,自己跪到府衙门口,对着于学礼哭了个死去活来。
末后向他丈夫说道:‘你慢慢的走,我替你先到地下收拾房子去!’说罢,袖中掏出一把飞利的小刀,向脖子上只一抹,就没有了气了。
这里三班头脑陈仁美看见,说:‘诸位,这吴少奶奶的节烈,可以请得旌表的。我看,倘若这时把于学礼放下来,还可以活。
我们不如借这个题目上去替他求一求罢。’众人都说:‘有理。’陈头立刻进去找了稿案门上,把那吴氏怎样节烈说了一遍,又说:‘民间的意思说:这节妇为夫自尽,情实可悯,可否求大人将他丈夫放下,以慰烈妇幽魂?’
稿案说:‘这话很有理,我就替你回去。’抓了一顶大帽子戴上,走到签押房,见了大人,把吴氏怎样节烈,众人怎样乞恩,说了一遍。
玉大人笑道:‘你们倒好,忽然的慈悲起来了!你会慈悲于学礼,你就不会慈悲你主人吗,这人无论冤枉不冤枉,若放下他,一定不能甘心,将来连我前程都保不住。
俗语说的好,“斩草要除根”,就是这个道理。况这吴氏尤其可恨,他一肚子觉得我冤枉了他一家子。若不是个女人,他虽死了,我还要打他二千板子出出气呢!你传话出去:谁要再来替子家求情,就是得贿的凭据,不用上来回,就把这求情的人也用站笼站起来就完了!’
稿案下来,一五一十将话告知了陈仁美。大家叹口气就散了。
那里吴家业已备了棺木前来收殓。到晚,于学诗。于学礼先后死了。
一家四口棺木,都停在西门外观音寺里,我春间进城还去看了看呢!
老残道:“于家后来怎么样呢,就不想报仇吗?”
老董说道:“那有甚么法子呢!民家被官家害了,除却忍受,更有什么法子?
倘若是上控,照例仍旧发回来审问,再落在他手里,还不是又饶上一个吗?
那于朝栋的女婿倒是一个秀才。
四个人死后,于学诗的媳妇也到城里去了一趟,商议着要上控。
就有那老年见过世面的人说:‘不妥,不妥!你想叫谁去呢?外人去,叫做事不干己,先有个多事的罪名。
若说叫于大奶奶去罢,两个孙子还小,家里借大的事业,全靠他一人支撑呢,她再有个长短,这家业怕不是众亲族一分,这两个小孩子谁来抚养?反把于家香烟绝了。’
又有人说:‘大奶奶是去不得的,倘若是姑老爷去走一趟,到没有什么不可。’
他姑老爷说:‘我去是很可以去,只是与正事无济,反叫站笼里多添个屈死鬼。
你想,抚台一定发回原官审问,纵然派个委员前来会审,官官相护,他又拿着人家失单衣服来顶我们。
我们不过说:那是强盗的移赃。
他们问:你瞧见强盗移的吗?你有什么凭据?
那时自然说不出来。
他是官,我们是民;他是有失单为凭的,我们是凭空里没有证据的。
你说,这官事打得赢打不赢呢?’
众人想想也是真没有法子,只好罢了。
后来听得他们说:那移赃的强盗,听见这样,都后悔的了不得,说:‘我当初恨他报案,毁了我两个弟兄,所以用个借刀杀人的法子,让他家吃几个月官事,不怕不毁他一两千吊钱。
谁知道就闹的这么利害,连伤了他四条人命!委实我同他家也没有这大的仇隙。’
老董说罢,复道:‘你老想想,这不是给强盗做兵器吗?’
老残道:‘这强盗所说的话又是谁听见的呢?’
老董道:‘那是陈仁美他们碰了顶子下来,看这于家死的实在可惨,又平白的受了人家一副金镯子,心里也有点过不去,所以大家动了公愤,齐心齐意要破这一案。
又加着那邻近地方,有些江湖上的英雄,也恨这伙强盗做的太毒,所以不到一个月,就捉住了五六个人。
有三四个牵连着别的案情的,都站死了;有两三个专只犯于家移赃这一案的,被玉大人都放了。’
老残道:‘玉贤这个酷吏,实在令人可恨!他除了这一案不算,别的案子办的怎么样呢?’
老董道:‘多着呢,等我慢慢的说给你老听。
就咱这个本庄,就有一案,也是冤枉,不过条把人命就不算事了,我说给你老听……’
正要往下说时,只听他伙计王三喊道:‘掌柜的,你怎么着了?大家等你挖面做饭吃呢!你老的话布口袋破了口儿,说不完了!’
老董听着就站起,走往后边挖面做饭。
接连又来了几辆小车,渐渐的打尖的客陆续都到店里,老董前后招呼,不暇来说闲话。
过了一刻,吃过了饭,老董在各处算饭钱,招呼生意,正忙得有劲。
老残无事,便向街头闲逛。
出门望东走了二三十步,有家小店,卖油盐杂货。
老残进去买了两包兰花潮烟。
顺便坐下,看柜台里边的人,约有五十多岁光景,就问他:‘贵姓?’
那人道:‘姓王,就是本地人氏。你老贵姓?’
老残道:‘姓铁,江南人氏。’
那人道:‘江南真好地方!‘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不像我们这地狱世界。’
老残道:‘此地有山有水,也种稻,也种麦,与江南何异?’
那人叹口气道:‘一言难尽!’就不往下说了。
老残道:‘你们这玉大人好吗?’
那人道:‘是个清官!是个好官!衙门口有十二架站笼,天天不得空,难得有天把空得一个两个的。’
说话的时候,后面走出一个中年妇人,在山架上检寻物件,手里拿着一个粗碗,看柜台外边有人,他看了一眼,仍找物件。
老残道:‘那有这么些强盗呢?’
那人道:‘谁知道呢!’
老残道:‘恐怕总是冤枉得多罢?’
那人道:‘不冤枉,不冤枉!’
老残道:‘听说他随便见看甚么人,只要不顺他的眼,他就把他用站笼站死;或者说话说的不得法,犯到他手里,也是一个死。
有这话吗?’
那人说:‘没有!没有!’
只是觉得那人一面答话,那脸就渐渐发青,眼眶子就渐渐发红。
听到‘或者说话说的不得法’这两句的时候,那人眼里已经阁了许多泪,未曾坠下。
那找寻物件的妇人,朝外一看,却止不住泪珠直滚下来,也不找寻物件,一手拿着碗,一手用袖子掩了眼睛,跑住后面去,才走到院子里,就嗷嗷的哭起来了。
老残颇想再望下问,因那人颜色过于凄惨,知道必有一番负屈含冤的苦,不敢说出来的光景,也只好搭汕着去了。
走回店去就到本房坐了一刻,看了两页书,见老董事也忙完,就缓缓的走出,找着老董闲话,便将刚才小杂货店里所见光景告诉老董,问他是甚么缘故。
老董说:‘这人姓王,只有夫妻两个,三十岁上成家。
他女人小他头十岁呢。成家后,只生了一个儿子,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
这家店里的货,粗笨的,本庄有集的时候买进;那细巧一点子的,都是他这儿子到府城里去贩买。
春间,他儿子在府城里,不知怎样,多吃了两杯酒,在人家店门口,就把这玉大人怎样糊涂,怎样好冤枉人,随口瞎说。
被玉大人心腹私访的人听见,就把他抓进衙门。
大人坐堂,只骂了一句说:‘你这东西谣言惑众,还了得吗!’
站起站笼,不到两天就站死了。
你老才见的那中年妇人就是这王姓的妻子,他也四十岁外了。
夫妻两个只有此子,另外更无别人。
你提起玉大人,叫他怎样不伤心呢?’
老残说:“这个玉贤真正是死有余辜的人,怎样省城官声好到那步田地?煞是怪事!我若有权,此人在必杀之例。”
老董说:“你老小点嗓子!你老在此地,随便说说还不要紧;若到城里,可别这么说了,要送性命的呢!”
老残道:“承关照,我留心就是了。”
当日吃过晚饭,安歇。
第二天,辞了老董,上车动身。
到晚,住了马村集。
这集比董家口略小些,离曹州府城只有四五十里远近。
老残在街上看了,只有三家车店,两家已经住满,只有一家未有人住。
大门却是掩着。
老残推门进去,找不着人。
半天,才有一个人出来说:“我家这两天不住客人。”
问他甚么缘故,却也不说。
欲往别家,已无隙地,不得已,同他再三商议。
那人才没精打采的开了一间房间,嘴里还说:“茶水饭食都没有的,客人没地方睡,在这里将就点罢。我们掌柜的进城收尸去了,店里没人,你老吃饭喝茶,门口南边有个饭店带茶馆,可以去的。”
老残连声说:“劳驾,劳驾!行路的人怎样将就都行得的。”
那人说:“我困在大门旁边南屋里,你老有事,来招呼我罢。”
老残听了“收尸”二字,心里着实放心不下。
晚间吃完了饭,回到店里,买了几块茶乾,四五包长生果,又沽了两瓶酒,连那沙瓶携了回来。
那个店伙早已把灯掌上。
老残对店伙道:“此地有酒,你闩了大门,可以来喝一怀吧。”
店伙欣然应诺,跑去把大门上了大闩,一直进来,立着说:“你老请用罢,俺是不敢当的。”
老残拉他坐下,倒了一杯给他。
他欢喜的支着牙,连说“不敢”,其实酒杯子早已送到嘴边去了。
初起说些闲话,几杯之后,老残便问:“你方才说掌柜的进城收尸去了,这话怎讲?难道又是甚人害在玉大人手里了吗?”
那店伙说道:“仗着此地一个人也没有,我可以放肆说两句:俺们这个玉大人真是了不得!赛过活阎王,碰着了,就是个死!”
“俺掌柜的进城,为的是他妹夫。
他这妹夫也是个极老实的人。
因为掌柜的哥妹两个极好,所以都住在这店里后面。
他妹夫常常在乡下机上买几匹布,到城里去卖,赚几个钱贴补着零用。
那天背着四匹白布迸城,在庙门口摆在地下卖,早晨卖去两匹,后来又卖去了五尺。
末后又来一个人,撕八尺五寸布,一定要在那整匹上撕,说情愿每尺多给两个大钱,就是不要撕过那匹上的布,乡下人见多卖十几个钱,有个不愿意的吗?自然就给他撕了。
谁知没有两顿饭工夫,玉大人骑着马,走庙门口过,旁边有个人上去不知说了两句甚么话,只见玉大人朝他望了望,就说;‘把这个人连布带到衙门里去。’
到了衙门,大人就坐堂,叫把布呈上去,看了一看,就拍着惊堂问道:‘你这布那里来的?’他说:‘我乡下买来的,’又问:‘每个有多少尺寸?’他说:‘一个卖过五尺,一个卖过八尺五寸。’
大人说:‘你既是零卖,两个是一样的布,为甚么这个上撕撕,那个上扯扯呢?还剩多少尺寸,怎么说不出来呢?’叫差人:‘替我把这布量一量!’当时量过,报上去说:‘一个是二丈五尺,一个是二丈一尺五寸。’
大人听了,当时大怒,发下一个单子来,说:‘你认识字吗?’他说;“不认识。’大人说:‘念给他听!’旁边一个书办先生拿过单子念道:‘十六日早,金四报:昨日太阳落山时候,在西门外十五里地方被劫。是一个人从树林子里出来,用大刀在我肩膀上砍了一刀,抢去大钱一吊四百,白布两个:一个长二丈五尺,一个长二丈一尺五寸。’念到此,玉大人说:‘布匹尺寸颜色都与失单相行,这案不是你抢的吗?你还想狡强吗?拉下去站起来!把布匹交还金四完案。’”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老残游记-第五回-译文
烈女有心殉节,乡人无意逢殃。
话说老董说到这里,老残问道:“那不是就把这家人三个都站死了吗?”老董说:“可不是吗!那吴举人到府衙门请求见官的时候,他女儿——于学礼的妻子——也跟着到了衙门口,在延生堂药铺里坐下,打听消息。听说府里的官员不见他父亲,已经到衙门里头去找师爷了,吴氏便知道事情不妙,立刻让人把三班头儿请来。
那头儿姓陈,名仁美,是曹州府出了名的能干的官员。吴氏请他来,把被冤枉的情况告诉了一遍,恳求他从中帮忙。陈仁美听了,连摇了几下头,说:‘这是强盗报仇,设下的陷阱。你们家既有守夜的,又有保家的,怎么就让强盗把赃物送到家里还不知道?这也算得上是特等马虎了!’吴氏就从手上摘下一副金镯子,递给陈头,说:‘无论如何,总要头儿费心!只要能救得三人性命,无论花多少钱都愿意。不怕把田地房产卖光,我们一家人要饭吃去都行。’陈头儿说:‘我去替少奶奶想办法,能做成也别高兴,做不成也别抱怨,我有多大力量就用多大力量就是了。这会儿,他爷儿三个恐怕要到了,大人已经坐在堂上等着呢。我赶快去为少奶奶打点。’
说完告辞。回到班房,把金镯子放在堂中桌子上,开口说:‘诸位兄弟叔伯们,今天于家这案子明显是冤枉的,诸位有什么办法,大家帮着想想。如果能救得他们三人性命,一则是件好事,二则大家也可以沾点光。谁能想出好办法,这副镯子就是谁的。’大家回答说:‘那有什么一定的办法呢!只好看情况行事,做到哪里说哪里话罢。’说完,各自先去通知已经站在堂上的伙计们注意机会。
这时于家父子三个已经到了堂上。玉大人叫把他们叫起来。就有几个差人横拖倒拽,把他们三人拉下堂去。这边值日头儿就走到公案面前,跪了一条腿,回报道:‘禀告大人的话:今天站笼没有空位,请大人示下。’那玉大人一听,生气地说:‘胡说!我这两天记得没有站什么人,怎会没有空位呢?”差人回报道:‘只有十二个站笼,三天已经满了。请大人查簿子看。’大人一查簿子,用手在簿子上点着说:‘一,二,三:昨天是三个。一,二,三,四,五:前天是五个。一,二,三,四:大前天是四个。没有空位,倒是不错的。’差人又回报道:‘今天可否先把他们关进监狱,明天肯定有几个要死的,等站笼出了空位,再把他们补上好不好?请大人示下!’
玉大人沉思了一会儿,说:‘我最恨这些东西!让他们关进监狱,岂不是又多活了一天吗?绝对不行!你们去把大前天站的四个放下来,拉来我看。’差人去把那四人放下来,拉上堂去。大人亲自下案,用手摸着四人鼻子,说:‘还有点气息。’又坐回堂上,说:‘每人打两千板子,看他死不死!’谁知每人不到几十板子,那四个人就都死了。众人没有办法,只好将于家父子站起来,却在脚下选了三块厚砖,让他们可以多活三四天,赶忙想办法。谁知什么办法都想到,仍然不行。
这吴氏真是个贤惠的妇人!她天天到站笼前来喂点参汤,喂了回去就哭,哭了就去求人,不知道磕了多少响头,总没有人能挽回这玉大人的牛脾气。于朝栋毕竟上了年纪,第三天就死了。于学诗到第四天也就差不多了。吴氏将于朝栋的尸体领回,亲自照料入殓,换上孝服,把丈夫和大伯的后事托付给了他父亲,自己跪在府衙门口,对着于学礼哭得死去活来。最后对他说:‘你慢慢走,我先到地下为你收拾房子去!’说完,从袖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向脖子上只一抹,就没有了气息。
这时三班头脑陈仁美看见,说:‘诸位,这吴少奶奶的节烈,可以请得旌表的。我看,如果这时把于学礼放下来,他还可以活。我们不如借这个题目上去替他求求罢。’众人都说:‘有理。’陈头立刻进去找到了稿案门上,把那吴氏怎样节烈说了一遍,又说:‘民间的意思是说:这节妇为夫自尽,实在可怜,可否求大人将他丈夫放下来,以慰烈妇的亡魂?’稿案说:‘这话很有理,我就替你回去。’戴上了一顶大帽子,走到签押房,见了大人,把吴氏怎样节烈,众人怎样求情,说了一遍。玉大人笑着说:‘你们倒好,忽然慈悲起来了!你会慈悲于学礼,你就不会慈悲你主人吗?这人无论冤枉不冤枉,如果放了他,我一定不能甘心,将来连我的前程都保不住。俗语说的好,“斩草要除根”,就是这个道理。何况这吴氏尤其可恨,他一肚子觉得我冤枉了他一家子。若不是个女人,他死了,我还要打他两千板子出出气呢!你传话出去:谁要再来替于家求情,就是受贿的凭据,不用上来回,就把这求情的人也用站笼站起来就完了!’稿案下来,一五一十将话告知了陈仁美。大家叹了口气就散了。
那里吴家已经准备了棺木前来收殓。到晚上,于学诗、于学礼先后死了。一家四口的棺木,都停在西门外观音寺里,我春天进城还去看过呢!
老残说:‘于家后来怎么样了,就不想报仇吗?’老董说:‘那有什么办法呢!民家被官家害了,除了忍受,还有什么办法?如果上诉,照例还是要发回来审问,再落到他手里,还不是又多了一个吗?’
于朝栋的女婿是个秀才。四个人死后,于学诗的媳妇也去了一趟城里,商量着要告状。就有那些年纪大、见过世面的人说:‘不妥,不妥!你想叫谁去呢?外人去,会被说成是事不关己,先有个多事的罪名。如果说叫于大奶奶去,两个孙子还小,家里的大事全靠她一个人支撑,她再有个三长两短,这家业不是众亲族能分的,这两个小孩子谁来抚养?反而让于家的香火断了。’又有人说:‘大奶奶是去不得的,如果是姑老爷去一趟,到没有什么不可。’他姑老爷说:‘我去是可以去,但这与正事无济于事,反而可能让站笼里多一个冤死鬼。你想,抚台一定会发回原官审问,即使派个委员前来会审,官官相护,他们还会拿人家的失单衣服来顶撞我们。我们只能说那是强盗的转移赃物。他们问:你瞧见强盗转移的吗?你有什么证据?那时自然说不出来。他是官,我们是民;他是有失单为凭的,我们是凭空里没有证据的。你说,这官事打得赢打不赢呢?’众人想想也是真没有办法,只好作罢。
后来听说,那转移赃物的强盗,听到这样的事情,都后悔得不得了,说:‘我当初恨他报案,毁了我两个兄弟,所以用借刀杀人的法子,让他家吃几个月的官司,不怕不毁他一两千吊钱。谁知道就闹得这么严重,连伤了他四条人命!实在我和他家也没有这么大的仇恨。’
老董说完,又说:‘你老想想,这不是给强盗做兵器吗?’老残说:‘这强盗所说的话又是谁听见的呢?’老董说:‘那是陈仁美他们碰了壁,看到于家死的实在可怜,又平白无故地受了人家一副金镯子,心里也有点过不去,所以大家动了公愤,齐心协力要破这一案。再加上邻近地方有些江湖上的英雄,也恨这伙强盗做得太狠,所以不到一个月,就抓住了五六个人。有三四个牵连其他案情的,都站死了;有两三个专门犯于家转移赃物这一案的,被玉大人都放了。’
老残说:‘玉贤这个酷吏,实在令人可恨!除了这一案不算,别的案子办得怎么样呢?’老董说:‘很多呢,等我慢慢给你老说。就我们这个本庄,就有一件冤案,不过是条把人命不算什么事,我说给你老听……’
正要往下说时,只听他伙计王三喊道:‘掌柜的,你怎么了?大家等你挖面做饭吃呢!你老的话就像布口袋破了口儿,说不完了!’老董听着就站起来,走往后边挖面做饭。接连又来了几辆小车,渐渐的打尖的客陆续都到店里,老董前后招呼,没时间来说闲话。
过了一会儿,吃过了饭,老董在各处算饭钱,招呼生意,正忙得有劲。老残没事,便向街头闲逛。出门往东走了二三十步,有家小店,卖油盐杂货。老残进去买了两包兰花潮烟。顺便坐下,看柜台里边的人,约有五十多岁光景,就问他:‘贵姓?’那人道:‘姓王,就是本地人氏。你老贵姓?’老残说:‘姓铁,江南人氏。’那人说:‘江南真好地方!‘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不像我们这地狱世界。’老残说:‘此地有山有水,也种稻,也种麦,与江南何异?’那人叹了口气道:‘一言难尽!’就不往下说了。
老残说:‘你们这玉大人好吗?’那人道:‘是个清官!是个好官!衙门口有十二架站笼,天天不得空,难得有空一个两个的。’说话的时候,后面走出一个中年妇人,在架子上找东西,手里拿着一个粗碗,看到柜台外边有人,她看了一眼,仍找东西。
老残说:‘那有这么多的强盗呢?’那人道:‘谁知道呢!’老残说:‘恐怕总是冤枉得多吧?’那人道:‘不冤枉,不冤枉!’老残说:‘听说他随便见什么人,只要不顺他的眼,他就把他用站笼站死;或者说话说的不得法,犯到他手里,也是一个死。有这话吗?’那人说:‘没有!没有!’只是觉得那人一面答话,那脸就渐渐发青,眼眶子就渐渐发红。听到‘或者说话说的不得法’这两句的时候,那人眼里已经蓄了许多泪,未曾落下。那找东西的妇人,朝外一看,却止不住泪珠直滚下来,也不找东西,一手拿着碗,一手用袖子掩了眼睛,跑住后面去,才走到院子里,就嗷嗷的哭起来了。
老残颇想再问下去,因那人脸色过于凄惨,知道必有一番含冤受屈的苦,不敢说出来的样子,也只好搭讪着走了。走回店去就到本房坐了一会儿,看了两页书,见老董事也忙完,就缓缓地走出,找着老董闲聊,便将刚才小杂货店里所见光景告诉老董,问他是怎么回事。老董说:‘这人姓王,只有夫妻两个,三十岁上成家。他女人比他小十岁。成家后,只生了一个儿子,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这家店的货,粗笨的,本庄有集的时候买进;那细巧一点子的,都是他这儿子到府城里去贩买。春间,他儿子在府城里,不知怎么,多喝了两杯酒,在人家店门口,就把这玉大人怎样糊涂,怎样冤枉人,随口瞎说。被玉大人心腹私访的人听见,就把他抓进衙门。大人坐堂,只骂了一句说:‘你这东西谣言惑众,还了得吗!’站起站笼,不到两天就站死了。你老才见的那中年妇人就是这王姓的妻子,他也四十岁外了。夫妻两个只有此子,另外更无别人。你提起玉大人,叫他怎样不伤心呢?’
老残说:‘这个玉贤确实是死有余辜的人,怎么省城的官声会好到那个地步?真是怪事!如果我有权,这个人的死罪是必然的。’老董说:‘你小声点!你在这里随便说说没关系;但如果你到城里这么说,可就危险了,可能会送命的!’老残说:‘承蒙关照,我会注意的。’当天吃过晚饭后,就休息了。第二天,告别了老董,上了车准备出发。
晚上,他们停在了马村集。这个集比董家口小一些,离曹州府城大约四五十里。老残在街上看了看,只有三家车店,两家已经住满了,只有一家没有人住。大门是关着的。老残推门进去,找不到人。过了半天,才有一个出来说他家这两天不接待客人。问他原因,他也不说。老残想找别的住处,但已经没有空地了,不得已,他跟那个人再三商量。
那个人没精打采地开了一间房间,嘴里还说:‘茶水饭食都没有,客人没地方睡,在这里将就点吧。我们掌柜的进城收尸去了,店里没人,你老吃饭喝茶,门口南边有个饭店带茶馆,可以去那里。’老残连声说:‘劳驾,劳驾!行人将就点都行。’那个人说:‘我困在大门旁边的南屋里,你老有事,来招呼我吧。’
老残听了‘收尸’两个字,心里很不放心。晚上吃完饭回到店里,买了几块茶干,四五包长生果,又买了两瓶酒,连酒瓶一起拿回了房间。店伙计已经点上灯。老残对店伙计说:‘这里有酒,你把大门锁上,可以来喝一杯吧。’店伙计欣然答应,跑去把大门上了大锁,一直进来,站着说:‘你老请用吧,我不敢当的。’老残拉他坐下,倒了一杯给他。他高兴地撑着牙,连说‘不敢’,其实酒杯已经送到嘴边了。
一开始说些闲话,喝了几杯后,老残便问:‘你刚才说掌柜的进城收尸去了,这话怎么讲?难道又是有人在玉大人的手里受害了吗?’店伙计说:‘就着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可以放肆说两句:我们这个玉大人真是不得了!比活阎王还可怕,碰上了就是死路一条!’
‘我掌柜的进城,是为了他妹夫。他妹夫也是个很老实的人。因为掌柜的哥妹俩关系很好,所以都住在这店里后面。他妹夫经常在乡下买几匹布,到城里去卖,赚点钱补贴家用。那天他背着四匹白布进城,在庙门口地上摆着卖,早上卖了两匹,后来又卖去了五尺。最后又来一个人,要撕八尺五寸的布,一定要在那整匹上撕,说愿意每尺多给两个大钱,就是不要撕过那匹上的布,乡下人见多卖十几个钱,有不愿意的吗?自然就给他撕了。谁知没过两顿饭的功夫,玉大人骑着马,从庙门口路过,旁边有个人上去不知说了两句什么话,只见玉大人朝他望了望,就说:“把这个人连布带到衙门里去。”’
‘到了衙门,大人就坐堂,叫把布呈上去,看了一看,就拍着惊堂问道:“你这布哪里来的?”他说:“我乡下买来的。”又问:“每个有多少尺寸?”他说:“一个卖过五尺,一个卖过八尺五寸。”大人说:“你既然是零卖,两个布是一样的,为什么这个上撕撕,那个上扯扯呢?还剩多少尺寸,怎么说不出来呢?”叫差人:“替我把这布量一量!”当时量过,报上去说:“一个是二丈五尺,一个是二丈一尺五寸。”’
‘大人听了,当时大怒,发下一个单子来,说:“你认识字吗?”他说:“不认识。”大人说:“念给他听!”旁边一个书办先生拿过单子念道:“十六日早,金四报:昨日太阳落山时候,在西门外十五里地方被劫。是一个人从树林子里出来,用大刀在我肩膀上砍了一刀,抢去大钱一吊四百,白布两个:一个长二丈五尺,一个长二丈一尺五寸。”念到此,玉大人说:“布匹尺寸颜色都与失单相行,这案不是你抢的吗?你还想狡强吗?拉下去站起来!把布匹交还金四完案。”’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老残游记-第五回-注解
殉节:指女子为了保持贞节而自杀,是一种封建社会对女性道德的极端要求。
乡人:指本乡本土的人,这里可能指的是当地的居民。
延生堂:指药铺的名字,反映了古时候对医药的重视。
三班头儿:指古代官府中的差役,负责维护治安。
能吏:指有才能的官吏,这里赞扬陈仁美为能吏。
马糊:指马虎、不仔细,这里指管理不严。
金蜀子:指金手镯,蜀子可能是指手镯的一种装饰。
站笼:古代一种酷刑,将犯人装入狭小的笼中,用以折磨或惩罚。
玉大人:指官员玉贤,此处用作对官员的尊称。
站簿子:指记录站笼使用情况的簿子。
游气:指人临死前的微弱气息。
含殓:指安葬死者。
孝服:指表示哀悼的服装。
旌表:指对有功或品德高尚的人进行表彰。
稿案:指负责起草文书的官员。
签押房:指官员签署文件的地方。
上控:指百姓直接向朝廷上书控告地方官员或豪强的不法行为,是一种向上级政府申诉的方式。
前程:指官员的仕途、未来。
斩草要除根:比喻解决问题要彻底,不留后患。
秀才:明清时期科举考试的一种,通过考试者被称为秀才,是进入科举制度下一级正式读书人的资格。
抚台:抚台是古代对巡抚的别称,巡抚是明清时期地方的高级官员,负责一个省的行政和军事。
原官:指案件最初受理的官员。
委员:指由上级政府派出的官员,负责调查或处理某项事务。
移赃:指将赃物转移,以掩盖犯罪事实。
站死:指因站笼酷刑而死亡。
酷吏:指执法严酷、不择手段的官员。
站笼站死:指因被关入站笼而死亡。
谣言惑众:指散布没有根据的消息,迷惑民众。
私访:指官员秘密外出调查,以了解民情或查处不法行为。
玉贤:指玉大人,即官员玉某,因其行事残忍,被百姓称为‘玉贤’。
省城官声:指省城的官员声誉,此处指省城官员的政绩和声望。
煞是怪事:表示非常奇怪的事情。
必杀之例:指必须被杀的罪行或犯人。
老董:指老残的朋友,名字为董。
嗓子:指说话的声音,此处指说话的音量。
马村集:指马村集市,是一个商业交易的地方。
曹州府城:指曹州府的城池,是古代的一个行政区划。
车店:指供人住宿的客店,尤指供马车住宿的。
茶乾:指干茶,一种干燥的茶叶食品。
长生果:指一种干果,此处指长生果干。
沙瓶:指一种用沙子制成的瓶子,常用于装酒。
闩了大门:指用闩把大门锁上。
一怀:指一小杯酒。
放肆:指随意、大胆地说。
活阎王:指极其残忍的人,此处指玉大人的残忍程度。
迸城:指进入城市。
大刀:指一种长柄的大刀,此处指凶器。
单子:指纸条或纸张,此处指失窃物品的清单。
狡强:指狡辩、强词夺理。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老残游记-第五回-评注
老残说:‘这个玉贤真正是死有余辜的人,怎样省城官声好到那步田地?煞是怪事!我若有权,此人在必杀之例。’此段话揭示了老残对当时官场腐败的强烈愤慨。‘死有余辜’一语双关,既指玉贤罪大恶极,又暗指其死不足惜。‘省城官声好到那步田地’则是对官场虚伪的讽刺,‘我若有权,此人在必杀之例’更是表达了他对正义的渴望和对邪恶的痛恨。
老董说:‘你老小点嗓子!你老在此地,随便说说还不要紧;若到城里,可别这么说了,要送性命的呢!’老董的劝告反映了当时社会的黑暗,官场险恶,稍有不慎便可能招致杀身之祸。‘小点嗓子’暗示着在官场中说话要谨慎,‘送性命’则是对生命危险的直接警示。
老残道:‘承关照,我留心就是了。’老残的回答显示出他的机智和圆滑,同时也表现出他对官场险恶的深刻认识。
‘当日吃过晚饭,安歇。第二天,辞了老董,上车动身。’此段话交代了老残的行动,同时也暗示了他的旅程充满了未知和危险。
‘到晚,住了马村集。这集比董家口略小些,离曹州府城只有四五十里远近。’此段话通过地点的转换,展示了故事背景的广阔,同时也为后续情节的发展埋下了伏笔。
‘老残在街上看了,只有三家车店,两家已经住满,只有一家未有人住。大门却是掩着。’此段话描绘了马村集的荒凉景象,为老残的住宿问题埋下了伏笔。
‘老残推门进去,找不着人。半天,才有一个人出来说:“我家这两天不住客人。”问他甚么缘故,却也不说。’此段话通过店伙的冷漠态度,反映了当时社会的冷漠和人与人之间的疏离。
‘老残听了“收尸”二字,心里着实放心不下。’此段话揭示了老残的敏感和善良,他对于‘收尸’二字产生的联想,预示着即将发生的不幸事件。
‘晚间吃完了饭,回到店里,买了几块茶乾,四五包长生果,又沽了两瓶酒,连那沙瓶携了回来。’此段话通过老残的购物行为,展现了他的生活情趣和对旅途的享受。
‘老残对店伙道:“此地有酒,你闩了大门,可以来喝一怀吧。”’此段话通过老残与店伙的互动,揭示了老残的随和和善良,同时也为后续情节的发展埋下了伏笔。
‘初起说些闲话,几杯之后,老残便问:“你方才说掌柜的进城收尸去了,这话怎讲?难道又是甚人害在玉大人手里了吗?”’此段话通过老残的提问,将故事引向了对玉大人的调查,同时也揭示了老残的好奇心和正义感。
‘那店伙说道:“仗着此地一个人也没有,我可以放肆说两句:俺们这个玉大人真是了不得!赛过活阎王,碰着了,就是个死!”’此段话通过店伙对玉大人的描述,揭示了玉大人的残暴和恶行,同时也为后续情节的发展埋下了伏笔。
‘‘俺掌柜的进城,为的是他妹夫。他这妹夫也是个极老实的人。因为掌柜的哥妹两个极好,所以都住在这店里后面。他妹夫常常在乡下机上买几匹布,到城里去卖,赚几个钱贴补着零用。’’此段话通过掌柜妹夫的遭遇,揭示了当时社会的贫富差距和底层人民的艰辛生活。
‘‘那天背着四匹白布迸城,在庙门口摆在地下卖,早晨卖去两匹,后来又卖去了五尺。末后又来一个人,撕八尺五寸布,一定要在那整匹上撕,说情愿每尺多给两个大钱,就是不要撕过那匹上的布,乡下人见多卖十几个钱,有个不愿意的吗?自然就给他撕了。’’此段话通过卖布人的遭遇,揭示了当时社会的黑暗和不公。
‘‘谁知没有两顿饭工夫,玉大人骑着马,走庙门口过,旁边有个人上去不知说了两句甚么话,只见玉大人朝他望了望,就说:“把这个人连布带到衙门里去。”’’此段话通过玉大人的行为,揭示了官场的腐败和黑暗,同时也为后续情节的发展埋下了伏笔。
‘‘到了衙门,大人就坐堂,叫把布呈上去,看了一看,就拍着惊堂问道:“你这布那里来的?”’’此段话通过玉大人的审问,揭示了官场的傲慢和蛮横。
‘‘大人说:“你既是零卖,两个是一样的布,为甚么这个上撕撕,那个上扯扯呢?还剩多少尺寸,怎么说不出来呢?”’’此段话通过玉大人的质疑,揭示了官场的无理取闹和滥用职权。
‘‘叫差人:“替我把这布量一量!”’’此段话通过玉大人的命令,揭示了官场的专横和蛮横。
‘‘当时量过,报上去说:“一个是二丈五尺,一个是二丈一尺五寸。”’’此段话通过布匹尺寸的对比,揭示了玉大人的狡诈和虚伪。
‘‘大人听了,当时大怒,发下一个单子来,说:“你认识字吗?”’’此段话通过玉大人的提问,揭示了官场的无知和愚昧。
‘‘他说:“不认识。”’’此段话通过卖布人的回答,揭示了官场的冷漠和无情。
‘‘大人说:“念给他听!”’’此段话通过玉大人的命令,揭示了官场的傲慢和蛮横。
‘‘旁边一个书办先生拿过单子念道:“十六日早,金四报:昨日太阳落山时候,在西门外十五里地方被劫。是一个人从树林子里出来,用大刀在我肩膀上砍了一刀,抢去大钱一吊四百,白布两个:一个长二丈五尺,一个长二丈一尺五寸。”’’此段话通过书办先生的念诵,揭示了官场的虚伪和狡诈。
‘‘念到此,玉大人说:“布匹尺寸颜色都与失单相行,这案不是你抢的吗?你还想狡强吗?拉下去站起来!把布匹交还金四完案。”’’此段话通过玉大人的判决,揭示了官场的黑暗和腐败,同时也为后续情节的发展埋下了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