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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始明昌国文:古籍-红楼梦-第四十四回

作者: 曹雪芹(约1715年-1763年),清代小说家,《红楼梦》被认为是其代表作,是中国古代小说的巅峰之作。曹雪芹生于一个没落的贵族家庭,通过其家族的命运与亲身经历,写出了《红楼梦》中的深刻社会描绘和复杂人物关系。

年代:成书于清代(约18世纪)。

内容简要:《红楼梦》是清代小说家曹雪芹创作的长篇小说,被誉为中国古代小说的“巅峰之作”。全书描绘了荣府与宁府两大家族的兴衰历程,特别通过贾宝玉与林黛玉、薛宝钗的情感纠葛,展示了封建社会的家庭结构、人际关系、社会风貌及其衰败过程。小说通过细腻的人物刻画、丰富的社会背景和复杂的情节,展现了中国古代社会的种种矛盾和冲突。《红楼梦》不仅是对封建社会的批判,也是对人性、爱情、亲情和友情等复杂情感的深刻洞察,具有极高的文学与艺术价值。全书语言精美、情感深刻,是中国古代文学的瑰宝。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红楼梦-第四十四回-原文

变生不测凤姐泼醋喜出望外平儿理妆

话说众人看演《荆钗记》,宝玉和姐妹一处坐着。

林黛玉因看到《男祭》这一出上,便和宝钗说道:

‘这王十朋也不通的很,不管在那里祭一祭罢了,必定跑到江边子上来作什么!俗语说,‘睹物思人’,天下的水总归一源,不拘那里的水舀一碗看着哭去,也就尽情了。’

宝钗不答。

宝玉回头要热酒敬凤姐儿。

原来贾母说今日不比往日,定要叫凤姐痛乐一日。

本来自己懒待坐席,只在里间屋里榻上歪着和薛姨妈看戏,随心爱吃的拣几样放在小几上,随意吃着说话儿,将自己两桌席面赏那没有席面的大小丫头并那应差听差的妇人等,命他们在窗外廊檐下也只管坐着随意吃喝,不必拘礼。

王夫人和邢夫人在地下高桌上坐着,外面几席是他姊妹们坐。

贾母不时吩咐尤氏等:

‘让凤丫头坐在上面,你们好生替我待东,难为他一年到头辛苦。’

尤氏答应了,又笑回说道:

‘他坐不惯首席,坐在上头横不是竖不是的,酒也不肯吃。’

贾母听了,笑道:

‘你不会,等我亲自让他去。’

凤姐儿忙也进来笑说:

‘老祖宗别信他们的话,我吃了好几钟了。’

贾母笑着,命尤氏:

‘快拉他出去,按在椅子上,你们都轮流敬他。他再不吃,我当真的就亲自去了。’

尤氏听说,忙笑着又拉他出来坐下,命人拿了台盏斟了酒,笑道:

‘一年到头难为你孝顺老太太,太太和我。我今儿没什么疼你的,亲自斟杯酒,乖乖儿的在我手里喝一口。’

凤姐儿笑道:

‘你要安心孝敬我,跪下我就喝。’

尤氏笑道:

‘说的你不知是谁!我告诉你说,好容易今儿这一遭,过了后儿,知道还得像今儿这样不得了?趁着尽力灌丧两钟罢。’

凤姐儿见推不过,只得喝了两钟。

接着众姊妹也来,凤姐也只得每人的喝一口。

赖大妈妈见贾母尚这等高兴,也少不得来凑趣儿,领着些嬷嬷们也来敬酒。

凤姐儿也难推脱,只得喝了两口。

鸳鸯等也来敬,凤姐儿真不能了,忙央告道:

‘好姐姐们,饶了我罢,我明儿再喝罢。’

鸳鸯笑道:

‘真个的,我们是没脸的了?就是我们在太太跟前,太太还赏个脸儿呢。往常倒有些体面,今儿当着这些人,倒拿起主子的款儿来了。我原不该来。不喝,我们就走。’

说着真个回去了。

凤姐儿忙赶上拉住,笑道:

‘好姐姐,我喝就是了。’

说着拿过酒来,满满的斟了一杯喝干。

鸳鸯方笑了散去,然后又入席。

凤姐儿自觉酒沉了,心里突突的似往上撞,要往家去歇歇,只见那耍百戏的上来,便和尤氏说:

‘预备赏钱,我要洗洗脸去。’

尤氏点头。

凤姐儿瞅人不防,便出了席,往房门后檐下走来。

平儿留心,也忙跟了来,凤姐儿便扶着他。

才至穿廊下,只见他房里的一个小丫头正在那里站着,见他两个来了,回身就跑。

凤姐儿便疑心忙叫。

那丫头先只装听不见,无奈后面连平儿也叫,只得回来。

凤姐儿越发起了疑心,忙和平儿进了穿堂,叫那小丫头子也进来,把槅扇关了,凤姐儿坐在小院子的台阶上,命那丫头子跪了,喝命平儿:

‘叫两个二门上的小厮来,拿绳子鞭子,把那眼睛里没主子的小蹄子打烂了!’

那小丫头子已经唬的魂飞魄散,哭着只管碰头求饶。

凤姐儿问道:

‘我又不是鬼,你见了我,不说规规矩矩站住,怎么倒往前跑?’

小丫头子哭道:

‘我原没看见奶奶来。我又记挂着房里无人,所以跑了。’

凤姐儿道:

‘房里既没人,谁叫你来的?你便没看见我,我和平儿在后头扯着脖子叫了你十来声,越叫越跑。离的又不远,你聋了不成?你还和我强嘴!’

说着便扬手一掌打在脸上,打的那小丫头一栽,这边脸上又一下,登时小丫头子两腮紫胀起来。

平儿忙劝:

‘奶奶仔细手疼。’

凤姐便说:

‘你再打着问他跑什么。他再不说,把嘴撕烂了他的!’

那小丫头子先还强嘴,后来听见凤姐儿要烧了红烙铁来烙嘴,方哭道:

‘我告诉奶奶,可别说我说的。’

平儿一旁劝,一面催他,叫他快说。

丫头便说道:

‘二爷也是才来房里的,睡了一会醒了,打发人来瞧瞧奶奶,说才坐席,还得好一会才来呢。二爷就开了箱子,拿了两块银子,还有两根簪子,两匹缎子,叫我悄悄的送与鲍二的老婆去,叫他进来。他收了东西就往咱们屋里来了。二爷叫我来瞧着奶奶,底下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凤姐听了,已气的浑身发软,忙立起来一径来家。

刚至院门,只见又有一个小丫头在门前探头儿,一见了凤姐,也缩头就跑。

凤姐儿提着名字喝住。

那丫头本来伶俐,见躲不过了,越性跑了出来,笑道:‘我正要告诉奶奶去呢,可巧奶奶来了。’

凤姐儿道:‘告诉我什么?’

那小丫头便说二爷在家这般如此如此,将方才的话也说了一遍。

凤姐啐道:‘你早作什么了?这会子我看见你了,你来推干净儿!’

说着也扬手一下打的那丫头一个趔趄,便摄手摄脚的走至窗前。

往里听时,只听里头说笑。

那妇人笑道:‘多早晚你那阎王老婆死了就好了。’

贾琏道:‘他死了,再娶一个也是这样,又怎么样呢?’

那妇人道:‘他死了,你倒是把平儿扶了正,只怕还好些。’

贾琏道:‘如今连平儿他也不叫我沾一沾了。平儿也是一肚子委曲不敢说。我命里怎么就该犯了‘夜叉星’。’

凤姐听了,气的浑身乱战,又听他俩都赞平儿,便疑平儿素日背地里自然也有愤怨语了,那酒越发涌了上来,也并不忖夺,回身把平儿先打了两下,一脚踢开门进去,也不容分说,抓着鲍二家的撕打一顿。

又怕贾琏走出去,便堵着门站着骂道:‘好淫妇!你偷主子汉子,还要治死主子老婆!平儿过来!你们淫妇忘八一条藤儿,多嫌着我,外面儿你哄我!’

说着又把平儿打几下,打的平儿有冤无处诉,只气得干哭,骂道:‘你们做这些没脸的事,好好的又拉上我做什么!’

说着也把鲍二家的撕打起来。

贾琏也因吃多了酒,进来高兴,未曾作的机密,一见凤姐来了,已没了主意,又见平儿也闹起来,把酒也气上来了。

凤姐儿打鲍二家的,他已又气又愧,只不好说的,今见平儿也打,便上来踢骂道:‘好娼妇!你也动手打人!’

平儿气怯,忙住了手,哭道:‘你们背地里说话,为什么拉我呢?’

凤姐见平儿怕贾琏,越发气了,又赶上来打着平儿,偏叫打鲍二家的。

平儿急了,便跑出来找刀子要寻死。

外面众婆子丫头忙拦住解劝。

这里凤姐见平儿寻死去,便一头撞在贾琏怀里,叫道:‘你们一条藤儿害我,被我听见了,倒都唬起我来。你也勒死我!’

贾琏气的墙上拔出剑来,说道:‘不用寻死,我也急了,一齐杀了,我偿了命,大家干净。’

正闹的不开交,只见尤氏等一群人来了,说:‘这是怎么说,才好好的,就闹起来。’

贾琏见了人,越发‘倚酒三分醉’,逞起威风来,故意要杀凤姐儿。

凤姐儿见人来了,便不似先前那般泼了,丢下众人,便哭着往贾母那边跑。

此时戏已散出,凤姐跑到贾母跟前,爬在贾母怀里,只说:‘老祖宗救我!琏二爷要杀我呢!’

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忙问怎么了。

凤姐儿哭道:‘我才家去换衣裳,不防琏二爷在家和人说话,我只当是有客来了,唬得我不敢进去。在窗户外头听了一听,原来是和鲍二家的媳妇商议,说我利害,要拿毒药给我吃了治死我,把平儿扶了正。我原气了,又不敢和他吵,原打了平儿两下,问他为什么要害我。他臊了,就要杀我。’

贾母等听了,都信以为真,说:‘这还了得!快拿了那下流种子来!’

一语未完,只见贾琏拿着剑赶来,后面许多人跟着。

贾琏明仗着贾母素习疼他们,连母亲婶母也无碍,故逞强闹了来。

邢夫人王夫人见了,气的忙拦住骂道:‘这下流种子!你越发反了,老太太在这里呢!’

贾琏乜斜着眼,道:‘都是老太太惯的他,他才这样,连我也骂起来了!’

邢夫人气的夺下剑来,只管喝他‘快出去!’

那贾琏撒娇撒痴,涎言涎语的还只乱说。

贾母气的说道:‘我知道你也不把我们放在眼睛里,叫人把他老子叫来!’

贾琏听见这话,方趔趄着脚儿出去了,赌气也不往家去,便往外书房来。

这里邢夫人王夫人也说凤姐儿。

贾母笑道:‘什么要紧的事!小孩子们年轻,馋嘴猫儿似的,那里保得住不这么着。从小儿世人都打这么过的。都是我的不是,他多吃了两口酒,又吃起醋来。’

说的众人都笑了。

贾母又道:‘你放心,等明儿我叫他来替你赔不是。你今儿别要过去臊着他。’

因又骂:‘平儿那蹄子,素日我倒看他好,怎么暗地里这么坏。’

尤氏等笑道:‘平儿没有不是,是凤丫头拿着人家出气。两口子不好对打,都拿着平儿煞性子。平儿委曲的什么似的呢,老太太还骂人家。’

贾母道:‘原来这样,我说那孩子倒不像那狐媚魇道的。既这么着,可怜见的,白受他们的气。’

因叫琥珀来:‘你出去告诉平儿,就说我的话:我知道他受了委曲,明儿我叫凤姐儿替他赔不是。今儿是他主子的好日子,不许他胡闹。’

原来平儿早被李纨拉入大观园去了。

平儿哭的哽咽难抬。

宝钗劝道:‘你是个明白人,素日凤丫头何等待你,今儿不过他多吃一口酒。他可不拿你出气,难道倒拿别人出气不成?别人又笑话他吃醉了。你只管这会子委曲,素日你的好处,岂不都是假的了?’

正说着,只见琥珀走来,说了贾母的话。

平儿自觉面上有了光辉,方才渐渐的好了,也不往前头来。

宝钗等歇息了一回,方来看贾母凤姐。

宝玉便让平儿到怡红院中来。

袭人忙接着,笑道:“我先原要让你的,只因大奶奶和姑娘们都让你,我就不好让的了。”

平儿也陪笑说“多谢”。因又说道:“好好儿的从那里说起,无缘无故白受了一场气。”

袭人笑道:“二奶奶素日待你好,这不过是一时气急了。”

平儿道:“二奶奶倒没说的,只是那淫妇治的我,他又偏拿我凑趣,况还有我们那糊涂爷倒打我。”

说着便又委曲,禁不住落泪。

宝玉忙劝道:“好姐姐,别伤心,我替他两个赔不是罢。”

平儿笑道:“与你什么相干?”

宝玉笑道:“我们弟兄姊妹都一样。他们得罪了人,我替他赔个不是也是应该的。”

又道:“可惜这新衣裳也沾了,这里有你花妹妹的衣裳,何不换了下来,拿些烧酒喷了熨一熨。把头也另梳一梳,洗洗脸。”

一面说,一面便吩咐了小丫头子们舀洗脸水,烧熨斗来。

平儿素习只闻人说宝玉专能和女孩儿们接交,宝玉素日因平儿是贾琏的爱妾,又是凤姐儿的心腹,故不肯和他厮近,因不能尽心,也常为恨事。

平儿今见他这般,心中也暗暗的敁敠:果然话不虚传,色色想的周到。

又见袭人特特的开了箱子,拿出两件不大穿的衣裳来与他换,便赶忙的脱下自己的衣服,忙去洗了脸。

宝玉一旁笑劝道:“姐姐还该擦上些脂粉,不然倒像是和凤姐姐赌气了似的。况且又是他的好日子,而且老太太又打发了人来安慰你。”

平儿听了有理,便去找粉,只不见粉。

宝玉忙走至妆台前,将一个宣窑瓷盒揭开,里面盛着一排十根玉簪花棒,拈了一根递与平儿。

又笑向他道:“这不是铅粉,这是紫茉莉花种,研碎了兑上香料制的。”

平儿倒在掌上看时,果见轻白红香,四样俱美,摊在面上也容易匀净,且能润泽肌肤,不似别的粉青重涩滞。

然后看见胭脂也不是成张的,却是一个小小的白玉盒子,里面盛着一盒,如玫瑰膏子一样。

宝玉笑道:“那市卖的胭脂都不干净,颜色也薄。这是上好的胭脂拧出汁子来,淘澄净了渣滓,配了花露蒸叠成的。

只用细簪子挑一点儿抹在手心里,用一点水化开抹在唇上,手心里就够打颊腮了。

平儿依言妆饰,果见鲜艳异常,且又甜香满颊。

宝玉又将盆内的一枝并蒂秋蕙用竹剪刀撷了下来,与他簪在鬓上。

忽见李纨打发丫头来唤他,方忙忙的去了。

宝玉因自来从未在平儿前尽过心,──且平儿又是个极聪明极清俊的上等女孩儿,比不得那起俗蠢拙物──深为恨怨。

今日是金钏儿的生日,故一日不乐。

不想落后闹出这件事来,竟得在平儿前稍尽片心,亦今生意中不想之乐也。

因歪在床上,心内怡然自得。

忽又思及贾琏惟知以淫乐悦己,并不知作养脂粉。

又思平儿并无父母兄弟姊妹,独自一人,供应贾琏夫妇二人。

贾琏之俗,凤姐之威,他竟能周全妥贴,今儿还遭荼毒,想来此人薄命,比黛玉犹甚。

想到此间,便又伤感起来,不觉洒然泪下。

因见袭人等不在房内,尽力落了几点痛泪。

复起身,又见方才的衣裳上喷的酒已半干,便拿熨斗熨了叠好,见他的手帕子忘去,上面犹有泪渍,又拿至脸盆中洗了晾上。

又喜又悲,闷了一回,也往稻香村来,说一回闲话,掌灯后方散。

平儿就在李纨处歇了一夜,凤姐儿只跟着贾母。

贾琏晚间归房,冷清清的,又不好去叫,只得胡乱睡了一夜。

次日醒了,想昨日之事,大没意思,后悔不来。

邢夫人记挂着昨日贾琏醉了,忙一早过来,叫了贾琏过贾母这边来。

贾琏只得忍愧前来在贾母面前跪下。

贾母问他:“怎么了?”

贾琏忙陪笑说:“昨儿原是吃了酒,惊了老太太的驾了,今儿来领罪。”

贾母啐道:“下流东西,灌了黄汤,不说安分守己的挺尸去,倒打起老婆来了!凤丫头成日家说嘴,霸王似的一个人,昨儿唬得可怜。

要不是我,你要伤了他的命,这会子怎么样?”

贾琏一肚子的委屈,不敢分辩,只认不是。

贾母又道:“那凤丫头和平儿还不是个美人胎子?你还不足!成日家偷鸡摸狗,脏的臭的,都拉了你屋里去。

为这起淫妇打老婆,又打屋里的人,你还亏是大家子的公子出身,活打了嘴了。

若你眼睛里有我,你起来,我饶了你,乖乖的替你媳妇赔个不是,拉了他家去,我就喜欢了。

要不然,你只管出去,我也不敢受你的跪。”

贾琏听如此说,又见凤姐儿站在那边,也不盛妆,哭的眼睛肿着,也不施脂粉,黄黄脸儿,比往常更觉可怜可爱。

想着:“不如赔了不是,彼此也好了,又讨老太太的喜欢了。”

想毕,便笑道:“老太太的话,我不敢不依,只是越发纵了他了。”

贾母笑道:“胡说!我知道他最有礼的,再不会冲撞人。

他日后得罪了你,我自然也作主,叫你降伏就是了。”

贾琏听说,爬起来,便与凤姐儿作了一个揖,笑道:“原来是我的不是,二奶奶饶过我罢。”

满屋里的人都笑了。

贾母笑道:“凤丫头,不许恼了,再恼我就恼了。”

说着,又命人去叫了平儿来,命凤姐儿和贾琏两个安慰平儿。

贾琏见了平儿,越发顾不得了,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听贾母一说,便赶上来说道:“姑娘昨日受了屈了,都是我的不是。奶奶得罪了你,也是因我而起。我赔了不是不算外,还替你奶奶赔个不是。”

说着,也作了一个揖,引的贾母笑了,凤姐儿也笑了。

贾母又命凤姐儿来安慰他。

平儿忙走上来给凤姐儿磕头,说:“奶奶的千秋,我惹了奶奶生气,是我该死。”

凤姐儿正自愧悔昨日酒吃多了,不念素日之情,浮躁起来,为听了旁人的话,无故给平儿没脸。

今反见他如此,又是惭愧,又是心酸,忙一把拉起来,落下泪来。

平儿道:“我伏侍了奶奶这么几年,也没弹我一指甲。就是昨儿打我,我也不怨奶奶,都是那淫妇治的,怨不得奶奶生气。”

说着,也滴下泪来了。

贾母便命人将他三人送回房去,“有一个再提此事,即刻来回我,我不管是谁,拿拐棍子给他一顿。”

三个人从新给贾母,邢王二位夫人磕了头。

老嬷嬷答应了,送他三人回去。

至房中,凤姐儿见无人,方说道:“我怎么像个阎王,又像夜叉?那淫妇咒我死,你也帮着咒我。

千日不好,也有一日好。可怜我熬的连个淫妇也不如了,我还有什么脸来过这日子?”

说着,又哭了。

贾琏道:“你还不足?你细想想,昨儿谁的不是多?今儿当着人还是我跪了一跪,又赔不是,你也争足了光了。

这会子还叨叨,难道还叫我替你跪下才罢?太要足了强也不是好事。”

说的凤姐儿无言可对,平儿嗤的一声又笑了。

贾琏也笑道:“又好了!真真我也没法了。”

正说着,只见一个媳妇来回说:“鲍二媳妇吊死了。”

贾琏凤姐儿都吃了一惊。

凤姐忙收了怯色,反喝道:“死了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一时,只见林之孝家的进来悄回凤姐道:“鲍二媳妇吊死了,他娘家的亲戚要告呢。”

凤姐儿笑道:“这倒好了,我正想要打官司呢!”

林之孝家的道:“我才和众人劝了他们,又威吓了一阵,又许了他几个钱,也就依了。”

凤姐儿道:“我没一个钱!有钱也不给,只管叫他告去。也不许劝他,也不用震吓他,只管让他告去。

告不成倒问他个以尸讹诈’!”

林之孝家的正在为难,见贾琏和他使眼色儿,心下明白,便出来等着。

贾琏道:“我出去瞧瞧,看是怎么样。”

凤姐儿道:“不许给他钱。”

贾琏一径出来,和林之孝来商议,着人去作好作歹,许了二百两发送才罢。

贾琏生恐有变,又命人去和王子腾说,将番役仵作人等叫了几名来,帮着办丧事。

那些人见了如此,纵要复辨亦不敢辨,只得忍气吞声罢了。

贾琏又命林之孝将那二百银子入在流年帐上,分别添补开销过去。

又梯己给鲍二些银两,安慰他说:“另日再挑个好媳妇给你。”

鲍二又有体面,又有银子,有何不依,便仍然奉承贾琏,不在话下。

里面凤姐心中虽不安,面上只管佯不理论,因房中无人,便拉平儿笑道:“我昨儿灌丧了酒了,你别愤怨,打了那里,让我瞧瞧。”

平儿道:“也没打重。”

只听得说,奶奶姑娘都进来了。

要知端的,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红楼梦-第四十四回-译文

事情突然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凤姐儿醋意大发,喜出望外,平儿整理妆容。

众人正在观看《荆钗记》,宝玉和姐妹们一起坐着。林黛玉看到《男祭》这一幕,便对宝钗说:“这王十朋也太不通情达理了,不管在哪里祭拜一下就可以了,为什么一定要跑到江边上去呢!俗话说,‘睹物思人’,天下的水都源自同一源头,不管哪里的水舀一碗哭一哭,也就足够表达情感了。”宝钗没有回答。

宝玉转头要给凤姐儿倒热酒。

原来贾母说今天和以往不同,一定要让凤姐儿开心一天。本来她懒得坐席,只是在里间屋子的榻上躺着和薛姨妈看戏,随意挑选几样爱吃的放在小几上,边吃边聊天,把自己的两桌酒席赏给那些没有酒席的大小丫头和那些应差听差的妇人,命令他们在窗外的廊檐下随意坐着吃喝,不必拘泥礼节。王夫人和邢夫人坐在地上的高桌上,外面的几桌酒席是她们姐妹们坐的。贾母不时地吩咐尤氏等人:“让凤姐儿坐在上面,你们好好替我招待客人,她一年到头都很辛苦。”尤氏答应了,又笑着回答说:“她坐不惯首席,坐在上面总是觉得不舒服,酒也不肯喝。”贾母笑着说:“你不懂,等我来亲自让她坐。”凤姐儿急忙进来笑着说道:“老祖宗别听他们的话,我已经喝了好几杯了。”贾母笑着,命令尤氏:“快把她拉出去,按在椅子上,你们都轮流敬她。她再不喝,我就真的亲自去了。”尤氏听说后,笑着又把她拉出来坐下,让人拿了酒杯斟上酒,笑着说:“一年到头难得你孝顺老太太、太太和我。我今天没什么好东西疼你,就亲自斟一杯酒,乖乖地在我的手里喝一口。”凤姐儿笑着说:“你要真心孝顺我,就跪下我就喝。”尤氏笑着说:“说的你好像是谁似的!我告诉你,今天难得这么一次,过了明天,谁知道还会不会像今天这样?趁着这个机会多喝两杯吧。”凤姐儿见推脱不过,只得喝了两杯。接着众姐妹也来,凤姐儿也只得每人喝一口。赖大妈妈见贾母如此高兴,也忍不住来凑热闹,带着一些嬷嬷们也来敬酒。凤姐儿也推脱不掉,只得喝了两口。鸳鸯等人也来敬酒,凤姐儿真的喝不下去了,急忙央求道:“好姐姐们,饶了我吧,我明天再喝。”鸳鸯笑着说:“真是的,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就是在我们太太面前,太太还给我们个面子呢。往常倒还有点面子,今天当着这么多人,倒拿主子的架子来了。我本来就不该来。不喝,我们就走。”说着真的回去了。凤姐儿急忙赶上拉住,笑着说:“好姐姐,我喝就是了。”说着拿过酒来,满满地斟了一杯喝干。鸳鸯才笑了散去,然后又回到席上。

凤姐儿觉得自己酒喝多了,心里突突的像要往上涌,想要回家休息一下,只见那些表演百戏的人上来了,就对尤氏说:“准备赏钱,我要去洗洗脸。”尤氏点头。

凤姐儿趁人不注意,便离开了酒席,往房门后的屋檐下走去。平儿留心,也急忙跟了过来,凤姐儿就扶着她。

刚走到穿廊下,只见她房里的小丫头正站在那里,看到她们来了,转身就跑。凤姐儿便起了疑心,急忙叫喊。

那小丫头一开始装作没听见,无奈后面连平儿也叫,只得回来。凤姐儿更加怀疑,急忙和平儿进了穿堂,叫那小丫头子也进来,关上了槅扇,凤姐儿坐在小院子的台阶上,命令那小丫头子跪下,喝令平儿:‘叫两个二门上的小厮来,拿绳子鞭子,把那眼里没有主子的小蹄子打烂了!’那小丫头子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哭着不停地碰头求饶。

凤姐儿问道:‘我又不是鬼,你看见了我,不说规规矩矩地站住,怎么反而往前跑?’小丫头子哭着说:‘我原来没看见奶奶来。我又担心房里没人,所以跑了。’凤姐儿说:‘房里既然没人,谁叫你来的?你便没看见我,我和平儿在后头大声叫了你十来声,越叫越跑。离得又不远,你聋了吗?你还和我狡辩!’说着便扬手一掌打在脸上,打的那小丫头一踉跄,这边脸上又一下,顿时小丫头子两腮都肿了起来。平儿急忙劝道:‘奶奶小心手疼。’凤姐儿便说:‘你再打着问她为什么跑。’那小丫头子一开始还嘴硬,后来听说凤姐儿要烧红烙铁来烙嘴,才哭着说:‘我告诉奶奶,可别说我说的。’平儿在一旁劝,一面催促她,让她快说。丫头便说:‘二爷也是刚到房里的,睡了一会醒了,打发人来瞧瞧奶奶,说才坐席,还得好一会才来呢。二爷就开了箱子,拿了两块银子,还有两根簪子,两匹缎子,叫我悄悄地送给鲍二的老婆去,叫他进来。他收了东西就往咱们屋里来了。二爷叫我来瞧着奶奶,下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凤姐听了,已气的浑身发软,忙立起来一径来家。刚至院门,只见又有一个小丫头在门前探头儿,一见了凤姐,也缩头就跑。凤姐儿提着名字喝住。那丫头本来伶俐,见躲不过了,越性跑了出来,笑道:“我正要告诉奶奶去呢,可巧奶奶来了。”凤姐儿道:“告诉我什么?”那小丫头便说二爷在家这般如此如此,将方才的话也说了一遍。

凤姐啐道:“你早作什么了?这会子我看见你了,你来推干净儿!”说着也扬手一下打的那丫头一个趔趄,便摄手摄脚的走至窗前。往里听时,只听里头说笑。那妇人笑道:“多早晚你那阎王老婆死了就好了。”贾琏道:“他死了,再娶一个也是这样,又怎么样呢?”那妇人道:“他死了,你倒是把平儿扶了正,只怕还好些。”贾琏道:“如今连平儿他也不叫我沾一沾了。平儿也是一肚子委曲不敢说。我命里怎么就该犯了‘夜叉星’。”

凤姐听了,气的浑身乱战,又听他俩都赞平儿,便疑平儿素日背地里自然也有愤怨语了,那酒越发涌了上来,也并不忖夺,回身把平儿先打了两下,一脚踢开门进去,也不容分说,抓着鲍二家的撕打一顿。又怕贾琏走出去,便堵着门站着骂道:“好淫妇!你偷主子汉子,还要治死主子老婆!平儿过来!你们淫妇忘八一条藤儿,多嫌着我,外面儿你哄我!”说着又把平儿打几下,打的平儿有冤无处诉,只气得干哭,骂道:“你们做这些没脸的事,好好的又拉上我做什么!”说着也把鲍二家的撕打起来。

贾琏也因吃多了酒,进来高兴,未曾作的机密,一见凤姐来了,已没了主意,又见平儿也闹起来,把酒也气上来了。凤姐儿打鲍二家的,他已又气又愧,只不好说的,今见平儿也打,便上来踢骂道:“好娼妇!你也动手打人!”平儿气怯,忙住了手,哭道:“你们背地里说话,为什么拉我呢?”凤姐见平儿怕贾琏,越发气了,又赶上来打着平儿,偏叫打鲍二家的。

平儿急了,便跑出来找刀子要寻死。外面众婆子丫头忙拦住解劝。这里凤姐见平儿寻死去,便一头撞在贾琏怀里,叫道:“你们一条藤儿害我,被我听见了,倒都唬起我来。你也勒死我!”贾琏气的墙上拔出剑来,说道:“不用寻死,我也急了,一齐杀了,我偿了命,大家干净。”正闹的不开交,只见尤氏等一群人来了,说:“这是怎么说,才好好的,就闹起来。”

贾琏见了人,越发“倚酒三分醉”,逞起威风来,故意要杀凤姐儿。凤姐儿见人来了,便不似先前那般泼了,丢下众人,便哭着往贾母那边跑。

此时戏已散出,凤姐跑到贾母跟前,爬在贾母怀里,只说:“老祖宗救我!琏二爷要杀我呢!”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忙问怎么了。凤姐儿哭道:“我才家去换衣裳,不防琏二爷在家和人说话,我只当是有客来了,唬得我不敢进去。在窗户外头听了一听,原来是和鲍二家的媳妇商议,说我利害,要拿毒药给我吃了治死我,把平儿扶了正。我原气了,又不敢和他吵,原打了平儿两下,问他为什么要害我。他臊了,就要杀我。”

贾母等听了,都信以为真,说:“这还了得!快拿了那下流种子来!”一语未完,只见贾琏拿着剑赶来,后面许多人跟着。贾琏明仗着贾母素习疼他们,连母亲婶母也无碍,故逞强闹了来。

邢夫人王夫人见了,气的忙拦住骂道:“这下流种子!你越发反了,老太太在这里呢!”贾琏乜斜着眼,道:“都是老太太惯的他,他才这样,连我也骂起来了!”邢夫人气的夺下剑来,只管喝他“快出去!”那贾琏撒娇撒痴,涎言涎语的还只乱说。

贾母气的说道:“我知道你也不把我们放在眼睛里,叫人把他老子叫来!”贾琏听见这话,方趔趄着脚儿出去了,赌气也不往家去,便往外书房来。

这里邢夫人王夫人也说凤姐儿。贾母笑道:“什么要紧的事!小孩子们年轻,馋嘴猫儿似的,那里保得住不这么着。从小儿世人都打这么过的。都是我的不是,他多吃了两口酒,又吃起醋来。”说的众人都笑了。

贾母又道:“你放心,等明儿我叫他来替你赔不是。你今儿别要过去臊着他。”因又骂:“平儿那蹄子,素日我倒看他好,怎么暗地里这么坏。”尤氏等笑道:“平儿没有不是,是凤丫头拿着人家出气。两口子不好对打,都拿着平儿煞性子。平儿委曲的什么似的呢,老太太还骂人家。”贾母道:“原来这样,我说那孩子倒不像那狐媚魇道的。既这么着,可怜见的,白受他们的气。”因叫琥珀来:“你出去告诉平儿,就说我的话:我知道他受了委曲,明儿我叫凤姐儿替他赔不是。今儿是他主子的好日子,不许他胡闹。”

原来平儿早被李纨拉入大观园去了。平儿哭的哽咽难抬。宝钗劝道:“你是个明白人,素日凤丫头何等待你,今儿不过他多吃一口酒。他可不拿你出气,难道倒拿别人出气不成?别人又笑话他吃醉了。你只管这会子委曲,素日你的好处,岂不都是假的了?”正说着,只见琥珀走来,说了贾母的话。

平儿自觉面上有了光辉,方才渐渐的好了,也不往前头来。宝钗等歇息了一回,方来看贾母凤姐。

宝玉就让平儿到怡红院来。袭人赶紧迎上去,笑着说道:“我本来也想让你来的,但是大奶奶和姑娘们都让你来了,我就不好意思再让了。”平儿也陪着笑说‘多谢’。接着又说:“好好地,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白受了一场气。”袭人笑着说道:“二奶奶平时对你很好,这不过是一时气急了。”平儿说:“二奶奶确实没什么说的,只是那个女人整治我,还偏要拿我取乐,而且我们那糊涂的爷还打我。”说着,又委屈得哭了起来,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宝玉赶紧劝道:“好姐姐,别伤心,我替他们两个道歉。”平儿笑着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宝玉笑着说:“我们兄弟姊妹都是一样的。他们得罪了人,我替他们道歉也是应该的。”又说:“可惜这新衣服也沾了,这里有你的花妹妹的衣服,为什么不换下来,用烧酒喷一喷熨一熨。把头发也重新梳一梳,洗洗脸。”说着,一边说一边吩咐小丫头们打洗脸水,烧熨斗来。平儿平时只听说宝玉专会跟女孩儿们打交道,宝玉平时因为平儿是贾琏的爱妾,又是凤姐儿的心腹,所以不跟他亲近,因此不能尽心,也常常为此事感到遗憾。平儿今天见到他这样,心里暗暗地想:果然名不虚传,事事都考虑得周到。又见袭人特意打开箱子,拿出两件不常穿的衣服来给他换,便赶忙脱下自己的衣服,忙去洗脸。宝玉在一旁笑着劝道:“姐姐还是应该擦些脂粉,不然倒像是和凤姐儿赌气了似的。况且又是她的好日子,而且老太太又派人过来安慰你。”平儿觉得有理,便去找粉,却不见粉。宝玉赶紧走到妆台前,打开一个宣窑瓷盒,里面装着一排十根玉簪花棒,拈了一根递给平儿。又笑着对她说:“这不是铅粉,这是紫茉莉花种,研碎了加上香料制成的。”平儿倒掌心一看,果然见它轻、白、红、香,四样都很好,抹在脸上也容易均匀,而且能滋养肌肤,不像别的粉那样青、重、涩、滞。然后又看见胭脂不是成张的,而是一个小型的白玉盒子,里面装着一盒,像玫瑰膏子一样。宝玉笑着说:“市面上卖的胭脂都不干净,颜色也淡。这是上好的胭脂拧出来的汁,淘干净了渣滓,加上花露蒸制而成的。只需要用细簪子挑一点抹在手心里,用一点水化开抹在唇上,手心里就足够抹在脸颊上了。”平儿按照他的话装扮,果然看起来非常鲜艳,而且又甜又香。宝玉又将盆里的一枝并蒂秋蕙用竹剪刀摘了下来,给她插在鬓上。突然,李纨派人过来叫她,她才急忙地走了。

宝玉因为从来都没有在平儿面前尽过心,——而且平儿是个非常聪明、非常清秀的上等女孩儿,不像那些俗气、愚笨、笨拙的东西——所以深为遗憾。今天因为是金钏儿的生日,所以一整天都不开心。没想到后来闹出这件事来,竟然在平儿面前稍微尽了一点心意,这也是今天意外得到的快乐。因为躺在床上,心里非常愉快。忽然又想到贾琏只知道用淫乐来取悦自己,并不知道如何保养脂粉。又想到平儿没有父母兄弟姊妹,独自一个人,要供应贾琏夫妇两人。贾琏的俗气,凤姐儿的威严,她却能周全妥帖,今天还遭到了虐待,想想这个人的命运,比黛玉还要悲惨。想到这里,便又伤感起来,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因为看到袭人等都不在房里,就尽力地流了几滴悲伤的泪。然后起身,又看到刚才喷酒的衣裳已经半干,就拿熨斗熨了叠好,看到他的手帕上还有泪渍,就拿去脸盆里洗了晾上。又喜又悲,闷了一会儿,也往稻香村去,说了一会儿闲话,掌灯后才散。

平儿就在李纨那里住了一夜,凤姐儿只跟着贾母。贾琏晚上回到房里,冷冷清清的,又不好去叫,只得胡乱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想到昨天的事情,非常没意思,后悔不已。邢夫人担心昨天贾琏喝醉了,一早就过来,叫贾琏到贾母这边来。贾琏只得忍着羞愧来到贾母面前跪下。贾母问他:“怎么了?”贾琏赶紧陪笑说:“昨天确实是喝了酒,惊了老太太的驾了,今天来领罪。”贾母啐道:“下流的东西,喝了酒,不说安分守己地躺着去,倒打起老婆来了!凤姐儿整天说嘴,像霸王一样的人,昨天吓得可怜。要不是我,你要伤了他的命,现在会怎么样?”贾琏一肚子委屈,不敢争辩,只认错。贾母又说:“那凤姐儿和平儿还不是个美人胎子?你还不够!整天偷鸡摸狗,脏的臭的,都拉到你屋里去。为了这个女人打老婆,又打家里的人,你还亏是大家子的公子出身,活该打嘴了。如果你眼里有我,就起来,我饶了你,乖乖地替你媳妇道歉,带她回家去,我就喜欢了。要不然,你就只管出去,我也不敢受你的跪。”贾琏听这么一说,又看到凤姐儿站在那边,也不化妆,哭得眼睛都肿了,也不施脂粉,黄黄的脸儿,比平时更觉得可怜可爱。想着:“不如道歉,彼此也好,又能讨老太太的喜欢。”想完,就笑着说:“老太太的话,我不敢不依,只是越发纵容他了。”贾母笑着说:“胡说!我知道他最有礼的,再不会冲撞人。他日后得罪了你,我自然也会作主,叫你降伏就是了。”

贾琏听说后,立刻爬起来,向凤姐儿行了一礼,笑着说道:‘原来是我的错,二奶奶就饶了我吧。’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贾母笑着说:‘凤丫头,别生气了,再生气我就生气了。’说着,又让人叫来了平儿,让凤姐儿和贾琏去安慰平儿。

贾琏见到平儿后,更加顾不得了,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听贾母这么说,便赶上前来说:‘姑娘昨天受了委屈,都是我的错。奶奶得罪了你,也是因为我而起。我道歉不算什么,还要替你奶奶向你道歉。’说着,也行了一礼,引得贾母笑了,凤姐儿也笑了。

贾母又让凤姐儿去安慰平儿。平儿急忙走上来给凤姐儿磕头,说:‘奶奶的生日,我惹奶奶生气了,是我活该死。’凤姐儿正为自己的冲动感到愧疚,因为昨天酒喝多了,没有考虑到平时的情分,变得浮躁,听了别人的话,无缘无故地让平儿丢脸。今天看到她这样,既感到愧疚,又心酸,急忙把她拉起来,流下了眼泪。

平儿说:‘我伺候奶奶这么多年,你也没动我一根手指头。就是昨天打我,我也不怪你,都是那个坏女人造成的,不能怪你生气。’说着,也流下了眼泪。

贾母让人把他们三个送回房去,说:‘如果有人再提这件事,立刻告诉我,不管是谁,我都用拐棍子打他一顿。’

三个人重新给贾母和邢王二位夫人磕了头。老嬷嬷答应了,送他们回去。到了房里,凤姐儿见没人,才说:‘我怎么像个阎王,又像夜叉?那个坏女人诅咒我死,你也跟着诅咒我。千日不好,也有一日好。可怜我连个坏女人都不如了,我还有什么脸过这样的日子?’说着,又哭了。

贾琏说:‘你还不够吗?你仔细想想,昨天谁的错误更多?今天当着人我跪了一跪,又道歉,你也争足了面子。现在还抱怨,难道还要我叫你跪下才满意?太要强也不是好事。’凤姐儿无言以对,平儿嗤的一声又笑了。

贾琏也笑着说:‘又好了!真是没办法了。’

正说着,只见一个媳妇跑来说:‘鲍二媳妇上吊死了。’贾琏和凤姐儿都吃了一惊。凤姐儿忙收起惊慌的表情,反而大声说:‘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一会儿,只见林之孝家的进来悄悄告诉凤姐儿:‘鲍二媳妇上吊死了,她家的亲戚要告状呢。’凤姐儿笑着说:‘这倒好了,我正想要打官司呢!’林之孝家的说:‘我刚和众人劝了他们,又吓唬了一阵,又给了他们几个钱,他们也就答应了。’凤姐儿说:‘我没有钱!有钱也不给他们,只管让他们告去。也不许劝他们,也不用吓唬他们,只管让他们告去。告不成再告他们个以尸讹诈!’林之孝家的为难,看到贾琏向他使眼色,心里明白了,就出来等着。

贾琏说:‘我出去看看,看看是怎么回事。’凤姐儿说:‘不许给他钱。’贾琏径直出去,和林之孝商议,让人去好说歹说,答应出二百两银子才罢。

贾琏又担心有变故,又让人去和王子腾说,叫了几名番役仵作来帮忙办丧事。那些人看到这样,纵然想要争辩也不敢,只能忍气吞声。

贾琏又让林之孝把那二百两银子记在流年账上,分别补充开销。又私下给了鲍二一些银子,安慰他说:‘以后再给你挑一个好媳妇。’鲍二既有面子,又有银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就仍然奉承贾琏,不再多话。

里面凤姐儿虽然心里不安,但表面上却装作不关心,因为房间里没人,就拉平儿笑着说:‘我昨天喝多了酒,你别生气,打了哪里,让我看看。’平儿说:‘也没打重。’只听得说,奶奶和姑娘都进来了。想知道详细情况,请看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红楼梦-第四十四回-注解

凤姐泼醋:凤姐泼醋是指凤姐儿(王熙凤)因为怀疑小丫头有私情而发怒,泼醋行为是对小丫头进行体罚的场景。

喜出望外:喜出望外是指遇到意想不到的喜事而感到非常高兴。

平儿理妆:平儿理妆是指平儿(贾琏的妾)整理妆容,可能指她在准备参加宴会或进行某种社交活动。

男祭:男祭是指在剧中,男性角色进行祭祀的情节,这里可能指《荆钗记》中的一个具体场景。

睹物思人:睹物思人是指看到某个物品就会想起与之相关的人,表达了对远方亲人的思念之情。

江边子上:江边子上是指江边的地方,这里可能指剧中人物在江边进行祭祀的情景。

水总归一源:水总归一源是指所有的水都源于同一个地方,比喻事物虽有不同,但最终都源于同一个根源。

台盏:台盏是一种古代的酒器,用来盛放和倒酒。

二门上的小厮:二门上的小厮是指家中的仆人,二门可能指家中的某个区域或门。

红烙铁:红烙铁是一种古代用来烙印或烫伤的器具,这里指用来威胁小丫头的刑罚工具。

凤姐:指贾琏的妻子王熙凤,是《红楼梦》中的主要人物之一,以聪明能干、心狠手辣著称。

浑身发软:形容极度愤怒或恐惧导致身体无力。

丫头:古代对年轻女仆的称呼。

伶俐:形容人聪明、机灵。

二爷:对贾琏的尊称,贾琏是贾府中的次子。

阎王老婆:一种诅咒性的说法,意指妻子的严厉或不易相处。

夜叉星:古代民间信仰中的一种凶星,被认为会带来灾难和不幸。

平儿:贾琏的小妾,与凤姐儿同住。

鲍二家的:鲍二家的媳妇,是贾府中的仆人。

倚酒三分醉:形容人酒后更加放肆。

娼妇:古代对妓女或行为不检点的女性的贬称。

狐媚魇道:古代民间对妖术或邪恶手段的泛称。

琥珀:古代指一种珍贵的宝石,这里指贾母的侍女。

大观园:《红楼梦》中的主要场景之一,是贾府的园林。

宝钗:《红楼梦》中的主要人物之一,贾宝玉的妻子,以贤良淑德著称。

宝玉:贾宝玉,小说《红楼梦》中的主人公,贾母的孙子,贾政的儿子,贾琏的亲兄弟,以风流倜傥、多情多才著称。

袭人:贾宝玉的贴身丫鬟,忠诚善良,对宝玉情深意重。

大奶奶:指贾母,贾府中的长辈,地位尊贵。

姑娘们:指贾府中的年轻女性,如宝钗、黛玉等。

二奶奶:指贾母的儿媳,即贾家的主妇。

淫妇:古代对不贞女性的贬称。

糊涂爷:指贾琏,因其行为不理智,故有此称。

新衣裳:指新买的衣服,常用来形容人的新形象。

烧酒:一种酒精饮料,这里指用来喷衣服以熨烫。

熨斗:一种用来熨烫衣服的工具。

小丫头子们:指贾府中的年轻女仆。

脂粉:化妆品,这里指化妆品中的粉。

玉簪花棒:一种古代女性用来簪在发髻上的装饰品。

胭脂:化妆品,用来涂抹在嘴唇上。

玫瑰膏子:一种化妆品,类似膏状。

花露:一种含有香气的液体,常用于化妆品中。

秋蕙:一种花卉,常用于装饰。

李纨:贾府中的女性,宝玉的表姐,性格温和。

金钏儿的生日:指小说中的一个特定事件,具体细节未在原文中提及。

贾琏:贾宝玉的亲兄弟,贾政的儿子,王熙凤的丈夫,性格放荡不羁。

邢夫人:贾府中的长辈,贾母的儿媳,贾琏的母亲。

黄汤:指酒,这里指喝醉了。

霸王:形容人性格强势,这里指王熙凤。

美人胎子:形容人容貌美丽,这里指王熙凤和平儿。

大家子:指出身名门望族的家庭。

揖:古代的一种礼节,以双手抱拳,行于胸前,表示敬意。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古代的一种道德观念,认为正室妻子不如妾室,妾室不如通奸之人。

姑娘:对年轻女子的尊称。

千秋:指女子的生日,旧时生日称为千秋。

拐棍子:比喻武力或强制手段。

磕头:古代的一种礼节,跪下并叩头,表示极端的敬意或悔过。

以尸讹诈:指利用死者尸体进行敲诈勒索的行为。

流年帐:古代指记录一年中各项开销的账本。

梯己:私房钱,个人积蓄。

奉承:迎合他人的喜好,表示恭维。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红楼梦-第四十四回-评注

贾琏听说,爬起来,便与凤姐儿作了一个揖,笑道:‘原来是我的不是,二奶奶饶过我罢。’

此句中,贾琏的举动和话语展现了他的谦卑和狡黠。‘爬起来’一词描绘出他迅速起身,表示对凤姐儿的尊重;‘作了一个揖’则是对传统礼仪的遵循;‘笑道’和‘原来是我的不是’则流露出他的机智和圆滑,试图通过自责来化解矛盾,同时也为自己留有余地。

满屋里的人都笑了。

这一句简洁而生动,描绘了整个场景的轻松氛围,反映了贾琏的自救策略得到了周围人的认可,同时也暗示了贾府内部人际关系的复杂。

贾母笑道:‘凤丫头,不许恼了,再恼我就恼了。’

贾母的话语体现了她在家庭中的权威地位,同时她的宽容和幽默也反映了她作为长辈的智慧和仁慈。

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听贾母一说,便赶上来说道:‘姑娘昨日受了屈了,都是我的不是。奶奶得罪了你,也是因我而起。我赔了不是不算外,还替你奶奶赔个不是。’

贾琏的这一番话揭示了他内心的矛盾和挣扎。一方面,他试图通过道歉来挽回局面;另一方面,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对妻子地位的不屑和对妾室的特殊态度,反映了当时社会风气和男权思想的影响。

平儿忙走上来给凤姐儿磕头,说:‘奶奶的千秋,我惹了奶奶生气,是我该死。’

平儿的这一行为展现了她的忠诚和谦卑,同时也反映了她在贾府中的地位和处境,她虽然受到委屈,但仍然维护着主人的尊严。

凤姐儿正自愧悔昨日酒吃多了,不念素日之情,浮躁起来,为听了旁人的话,无故给平儿没脸。

这一句揭示了凤姐儿的内心世界,她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同时也反映了她性格中的矛盾和复杂性。

今反见他如此,又是惭愧,又是心酸,忙一把拉起来,落下泪来。

凤姐儿的这一举动展现了她的善良和同情心,同时也反映了她对平儿的深厚感情。

贾母便命人将他三人送回房去,‘有一个再提此事,即刻来回我,我不管是谁,拿拐棍子给他一顿。’

贾母的这一命令体现了她对家庭秩序的维护和对下人的严厉,同时也表明了她在贾府中的绝对权威。

三个人从新给贾母,邢王二位夫人磕了头。

这一句描绘了贾府家庭成员之间的相互尊重和礼仪,同时也反映了当时社会的等级观念。

老嬷嬷答应了,送他三人回去。

老嬷嬷的行为体现了她的忠诚和尽职,同时也反映了贾府内部严格的等级制度。

至房中,凤姐儿见无人,方说道:‘我怎么像个阎王,又像夜叉?那淫妇咒我死,你也帮着咒我。千日不好,也有一日好。可怜我熬的连个淫妇也不如了,我还有什么脸来过这日子?’

凤姐儿的话语中充满了自怜和愤懑,她将自己的不幸归咎于他人,同时也反映了她对自身命运的无奈。

贾琏道:‘你还不足?你细想想,昨儿谁的不是多?今儿当着人还是我跪了一跪,又赔不是,你也争足了光了。这会子还叨叨,难道还叫我替你跪下才罢?太要足了强也不是好事。’

贾琏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凤姐儿的关心和无奈,他试图通过理性分析来平息凤姐儿的情绪,同时也反映了他在家庭中的责任和压力。

说的凤姐儿无言可对,平儿嗤的一声又笑了。

这一句描绘了平儿的性格特点,她既机智又幽默,能够在困境中找到笑点,同时也反映了她对凤姐儿的关心。

贾琏也笑道:‘又好了!真真我也没法了。’

贾琏的笑声中透露出他的无奈和疲惫,同时也反映了他在家庭中的角色和地位。

正说着,只见一个媳妇来回说:‘鲍二媳妇吊死了。’贾琏凤姐儿都吃了一惊。

这一句描绘了一个突发事件,鲍二媳妇的死亡为故事增添了紧张和戏剧性。

凤姐儿忙收了怯色,反喝道:‘死了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凤姐儿的话语体现了她的冷静和果断,同时也反映了她在贾府中的地位和权威。

一时,只见林之孝家的进来悄回凤姐道:‘鲍二媳妇吊死了,他娘家的亲戚要告呢。’

林之孝家的的话语揭示了事件的严重性,同时也反映了贾府内部复杂的利益关系。

凤姐儿笑道:‘这倒好了,我正想要打官司呢!’

凤姐儿的话语中透露出她的狡黠和机智,她试图通过打官司来解决问题,同时也反映了她对自身利益的考虑。

林之孝家的道:‘我才和众人劝了他们,又威吓了一阵,又许了他几个钱,也就依了。’

林之孝家的的话语揭示了贾府内部的处理方式,同时也反映了当时社会的法律观念和金钱至上的风气。

凤姐儿道:‘我没一个钱!有钱也不给,只管叫他告去。也不许劝他,也不用震吓他,只管让他告去。告不成倒问他个以尸讹诈!’

凤姐儿的话语体现了她的坚决和果断,她试图通过强硬的态度来解决问题,同时也反映了她对自身利益的考虑。

林之孝家的正在为难,见贾琏和他使眼色儿,心下明白,便出来等着。

这一句描绘了林之孝家的的机智和忠诚,她能够理解贾琏的意图,并积极配合。

贾琏道:‘我出去瞧瞧,看是怎么样。’凤姐儿道:‘不许给他钱。’贾琏一径出来,和林之孝来商议,着人去作好作歹,许了二百两发送才罢。

贾琏和林之孝的商议和行动体现了他们在贾府中的地位和影响力,同时也反映了他们对事件的解决方式。

贾琏生恐有变,又命人去和王子腾说,将番役仵作人等叫了几名来,帮着办丧事。

贾琏的这一举动体现了他的谨慎和周到,他试图通过调动资源来解决问题,同时也反映了他在贾府中的地位和影响力。

那些人见了如此,纵要复辨亦不敢辨,只得忍气吞声罢了。

这一句描绘了贾府的权威和影响力,同时也反映了当时社会的法律观念和人情世故。

贾琏又命林之孝将那二百银子入在流年帐上,分别添补开销过去。

贾琏的这一举动体现了他的财务管理能力和对家庭利益的考虑。

又梯己给鲍二些银两,安慰他说:‘另日再挑个好媳妇给你。’鲍二又有体面,又有银子,有何不依,便仍然奉承贾琏,不在话下。

贾琏的这一举动体现了他的慷慨和仁慈,同时也反映了他在贾府中的地位和影响力。

里面凤姐心中虽不安,面上只管佯不理论,因房中无人,便拉平儿笑道:‘我昨儿灌丧了酒了,你别愤怨,打了那里,让我瞧瞧。’

凤姐儿的话语中透露出她的无奈和疲惫,同时也反映了她对平儿的关心。

平儿道:‘也没打重。’只听得说,奶奶姑娘都进来了。

这一句描绘了平儿的忠诚和机智,她能够理解凤姐儿的情绪,并适时提醒。

要知端的,下回分解。

这一句是小说常用的结尾手法,既留下了悬念,又为读者留下了想象的空间。

内容标题:《泰始明昌国文:古籍-红楼梦-第四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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