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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始明昌国文:古籍-红楼梦-第十八回

作者: 曹雪芹(约1715年-1763年),清代小说家,《红楼梦》被认为是其代表作,是中国古代小说的巅峰之作。曹雪芹生于一个没落的贵族家庭,通过其家族的命运与亲身经历,写出了《红楼梦》中的深刻社会描绘和复杂人物关系。

年代:成书于清代(约18世纪)。

内容简要:《红楼梦》是清代小说家曹雪芹创作的长篇小说,被誉为中国古代小说的“巅峰之作”。全书描绘了荣府与宁府两大家族的兴衰历程,特别通过贾宝玉与林黛玉、薛宝钗的情感纠葛,展示了封建社会的家庭结构、人际关系、社会风貌及其衰败过程。小说通过细腻的人物刻画、丰富的社会背景和复杂的情节,展现了中国古代社会的种种矛盾和冲突。《红楼梦》不仅是对封建社会的批判,也是对人性、爱情、亲情和友情等复杂情感的深刻洞察,具有极高的文学与艺术价值。全书语言精美、情感深刻,是中国古代文学的瑰宝。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红楼梦-第十八回-原文

隔珠帘父女勉忠勤搦湘管姊弟裁题咏

话说宝玉来至院外,就有跟贾政的几个小厮上来拦腰抱住,都说:‘今儿亏我们,老爷才喜欢,老太太打发人出来问了几遍,都亏我们回说喜欢,不然,若老太太叫你进去,就不得展才了。人人都说,你才那些诗比世人的都强。今儿得了这样的彩头。该赏我们了。’

宝玉笑道:‘每人一吊钱。’众人道:‘谁没见那一吊钱!把这荷包赏了罢。’说着,一个上来解荷包,那一个就解扇囊,不容分说,将宝玉所佩之物尽行解去。

又道:‘好生送上去罢。’一个抱了起来,几个围绕,送至贾母二门前。

那时贾母已命人看了几次。众奶娘丫鬟跟上来,见过贾母,知不曾难为着他,心中自是欢喜。

少时袭人倒了茶来,见身边佩物一件无存,因笑道:‘带的东西又是那起没脸的东西们解了去了。’

林黛玉听说,走来瞧瞧,果然一件无存,因向宝玉道:‘我给的那个荷包也给他们了?你明儿再想我的东西,可不能够了!’说毕,赌气回房,将前日宝玉所烦他作的那个香袋儿—-才做了一半—-赌气拿过来就铰。

宝玉见他生气,便知不妥,忙赶过来,早剪破了。

宝玉已见过这香囊,虽尚未完,却十分精巧,费了许多工夫。今见无故剪了,却也可气。

因忙把衣领解了,从里面红袄襟上将黛玉所给的那荷包解了下来,递与黛玉瞧道:‘你瞧瞧,这是什么!我那一回把你的东西给人了?’

林黛玉见他如此珍重,带在里面,可知是怕人拿去之意,因此又自悔莽撞,未见皂白,就剪了香袋。

因此又愧又气,低头一言不发。

宝玉道:‘你也不用剪,我知道你是懒待给我东西。我连这荷包奉还,何如?’说着,掷向他怀中便走。

黛玉见如此,越发气起来,声咽气堵,又汪汪的滚下泪来,拿起荷包来又剪。

宝玉见他如此,忙回身抢住,笑道:‘好妹妹,饶了他罢!’

黛玉将剪子一摔,拭泪说道:‘你不用同我好一阵歹一阵的,要恼,就撂开手。这当了什么。’

说着,赌气上床,面向里倒下拭泪。

禁不住宝玉上来‘妹妹’长‘妹妹’短赔不是。

前面贾母一片声找宝玉。

众奶娘丫鬟们忙回说:‘在林姑娘房里呢。’

贾母听说道:‘好,好,好!让他姊妹们一处顽顽罢。才他老子拘了他这半天,让他开心一会子罢。只别叫他们拌嘴,不许扭了他。’

众人答应着。

黛玉被宝玉缠不过,只得起来道:‘你的意思不叫我安生,我就离了你。’说着往外就走。

宝玉笑道:‘你到那里,我跟到那里。’一面仍拿起荷包来带上,黛玉伸手抢道:‘你说不要了,这会子又带上,我也替你怪臊的!’

说着,‘嗤‘的一声又笑了。

宝玉道:‘好妹妹,明儿另替我作个香袋儿罢。’

黛玉道:‘那也只瞧我高兴罢了。’一面说,一面二人出房,到王夫人上房中去了,可巧宝钗亦在那里。

此时王夫人那边热闹非常。

原来贾蔷已从姑苏采买了十二个女孩子—-并聘了教习—-以及行头等事来了。

那时薛姨妈另迁于东北上一所幽静房舍居住,将梨香院早已腾挪出来,另行修理了,就令教习在此教演女戏。

又另派家中旧有曾演学过歌唱的女人们—-如今皆已皤然老妪了,着他们带领管理。

就令贾蔷总理其日用出入银钱等事,以及诸凡大小所需之物料账目。

又有林之孝家的来回:‘采访聘买得十个小尼姑,小道姑都有了,连新作的二十分道袍也有了。’

外有一个带发修行的,本是苏州人氏,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

因生了这位姑娘自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儿皆不中用,到底这位姑娘亲自入了空门,方才好了,所以带发修行,今年才十八岁,法名妙玉。

如今父母俱已亡故,身边只有两个老嬷嬷、一个小丫头伏侍。

文墨也极通,经文也不用学了,模样儿又极好。

因听见‘长安’都中有观音遗迹并贝叶遗文,去岁随了师父上来,现在西门外牟尼院住着。

他师父极精演先天神数,于去冬圆寂了。

妙玉本欲扶灵回乡的,他师父临寂遗言,说他‘衣食起居不宜回乡。在此静居,后来自然有你的结果’。

所以他竟未回乡。

王夫人不等回完,便说:‘既这样,我们何不接了他来。’

林之孝家的回道:‘请他,他说‘侯门公府,必以贵势压人,我再不去的。’’

王夫人笑道:‘他既是官宦小姐,自然骄傲些,就下个帖子请他何妨。’

林之孝家的答应了出去,命书启相公写请帖去请妙玉。

次日遣人备车轿去接等后话,暂且搁过,此时不能表白。

当下又有人回,工程上等着糊东西的纱绫,请凤姐去开楼拣纱绫,又有人来回,请凤姐开库,收金银器皿。

连王夫人并上房丫鬟等众,皆一时不得闲的。

宝钗便说:‘咱们别在这里碍手碍脚,找探丫头去。’

说着,同宝玉黛玉往迎春等房中来闲顽,无话。

王夫人等日日忙乱,直到十月将尽,幸皆全备:各处监管都交清账目;各处古董文玩,皆已陈设齐备;采办鸟雀的,自仙鹤、孔雀以及鹿、兔、鸡、鹅等类,悉已买全,交于园中各处像景饲养;贾蔷那边也演出二十出杂戏来;小尼姑、道姑也都学会了念几卷经咒。

贾政方略心意宽畅,又请贾母等进园,色色斟酌,点缀妥当,再无一些遗漏不当之处了。

于是贾政方择日题本。

本上之日,奉朱批准奏:次年正月十五上元之日,恩准贾妃省亲。

贾府领了此恩旨,益发昼夜不闲,年也不曾好生过的。

展眼元宵在迩,自正月初八日,就有太监出来先看方向:何处更衣,何处燕坐,何处受礼,何处开宴,何处退息。

又有巡察地方总理关防太监等,带了许多小太监出来,各处关防,挡围幙,指示贾宅人员何处退,何处跪,何处进膳,何处启事,种种仪注不一。

外面又有工部官员并五城兵备道打扫街道,撵逐闲人。

贾赦等督率匠人紥花灯烟火之类,至十四日,俱已停妥。

这一夜,上下通不曾睡。

至十五日五鼓,自贾母等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妆。

园内各处,帐舞蟠龙,帘飞彩凤,金银焕彩,珠宝争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静悄无人咳嗽。

贾赦等在西街门外,贾母等在荣府大门外。

街头巷口,俱系围幙挡严。

正等的不耐烦,忽一太监坐大马而来,贾母忙接入,问其消息。

太监道:‘早多着呢!未初刻用过晚膳,未正二刻还到宝灵宫拜佛,酉初刻进大明宫领宴看灯方请旨,只怕戌初才起身呢。’

凤姐听了道:‘既这么着,老太太,太太且请回房,等是时候再来也不迟。’

于是贾母等暂且自便,园中悉赖凤姐照理。

又命执事人带领太监们去吃酒饭。

一时传人一担一担的挑进蜡烛来,各处点灯。

方点完时,忽听外边马跑之声。

一时,有十来个太监都喘吁吁跑来拍手儿。

这些太监会意,都知道是‘来了,来了’,各按方向站住。

贾赦领着族子侄在西街门外,贾母领着族女眷在大门外迎接。

半日静悄悄的。

忽见一对红衣太监骑马缓缓的走来,至西街门下了马,将马赶出围幙之外,便垂手面西站住。

半日又是一对,亦是如此。

少时便来了十来对,方闻得隐隐细乐之声。

一对对龙旌凤翣,雉羽夔头,又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然后一把曲柄七凤黄金伞过来,便是冠袍带履。

又有值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

一队队过完,后面方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金黄绣凤版舆,缓缓行来。

贾母等连忙路旁跪下。

早飞跑过几个太监来,扶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来。

那版舆抬进大门,入仪门往东去,到一所院落门前,有执拂太监跪请下舆更衣。

于是抬舆入门,太监等散去,只有昭容、彩嫔等引领元春下舆。

只见院内各色花灯烂灼,皆系纱绫紥成,精致非常。

上面有一匾灯,写着‘体仁沐德’四字。

元春入室,更衣毕复出,上舆进园。

只见园中香烟缭绕,花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尽这太平气像,富贵风流。

—-此时自己回想当初在大荒山中,青埂峰下,那等凄凉寂寞;若不亏癞僧、跛道二人携来到此,又安能得见这般世面。

本欲作一篇《灯月赋》、《省亲颂》,以志今日之事,但又恐入了别书的俗套。

按此时之景,即作一赋一赞,也不能形容得尽其妙;即不作赋赞,其豪华富丽,观者诸公亦可想而知矣。

所以倒是省了这工夫纸墨,且说正经的为是。

且说贾妃在轿内看此园内外如此豪华,因默默叹息奢华过费。

忽又见执拂太监跪请登舟,贾妃乃下舆。

只见清流一带,势如游龙,两边石栏上,皆系水晶玻璃各色风灯,点的如银花雪浪;上面柳杏诸树虽无花叶,然皆用通草绸绫纸绢依势作成,粘于枝上的,每一株悬灯数盏;更兼池中荷荇凫鹭之属,亦皆系螺蚌羽毛之类作就的。

诸灯上下争辉,真系玻璃世界,珠宝乾坤。

船上亦系各种精致盆景诸灯,珠帘绣幙,桂楫兰桡,自不必说。

已而入一石港,港上一面匾灯,明现着‘蓼汀花溆’四字。

按此四字并‘有凤来仪’等处,皆系上回贾政偶然一试宝玉之课艺才情耳,何今日认真用此匾联?

况贾政世代诗书,来往诸客屏侍座陪者,悉皆才技之流,岂无一名手题撰,竟用小儿一戏之辞苟且搪塞?

真似暴发新荣之家,滥使银钱,一味抹油涂朱,毕则大书‘前门绿柳垂金锁,后户青山列锦屏’之类,则以为大雅可观,岂《石头记》中通部所表之宁荣贾府所为哉!

据此论之,竟大相矛盾了。

诸公不知,待蠢物将原委说明,大家方知。

当日这贾妃未入宫时,自幼亦系贾母教养。

后来添了宝玉,贾妃乃长姊,宝玉为弱弟,贾妃之心上念母年将迈,始得此弟,是以怜爱宝玉,与诸弟待之不同。

且同随祖母,刻未暂离。

那宝玉未入学堂之先,三四岁时,已得贾妃手引口传,教授了几本书、数千字在腹内了。

其名分虽系姊弟,其情状有如母子。

自入宫后,时时带信出来与父母说:‘千万好生扶养,不严不能成器,过严恐生不虞,且致父母之忧。’

眷念切爱之心,刻未能忘。

前日贾政闻塾师背后赞宝玉偏才尽有,贾政未信,适巧遇园已落成,令其题撰,聊一试其情思之清浊。

其所拟之匾联虽非妙句,在幼童为之,亦或可取。

即另使名公大笔为之,固不费难,然想来倒不如这本家风味有趣。

更使贾妃见之,知系其爱弟所为,亦或不负其素日切望之意。

因有这段原委,故此竟用了宝玉所题之联额。

那日虽未曾题完,后来亦曾补拟。

闲文少述,且说贾妃看了四字,笑道:‘‘花溆’二字便妥,何必,‘蓼汀’?’

侍座太监听了,忙下小舟登岸,飞传与贾政。

贾政听了,即忙移换。

一时,舟临内岸,复弃舟上舆,便见琳宫绰约,桂殿巍峨。

石牌坊上明显‘天仙宝境’四字,贾妃忙命换‘省亲别墅’四字。

于是进入行宫。

但见庭燎烧空,香屑布地,火树琪花,金窗玉槛。

说不尽帘卷虾须,毯铺鱼獭,鼎飘麝脑之香,屏列雉尾之扇。

真是:金门玉户神仙府,桂殿兰宫妃子家。

贾妃乃问:‘此殿何无匾额?’

随侍太监跪启曰:‘此系正殿,外臣未敢擅拟。’

贾妃点头不语。

礼仪太监跪请升座受礼,两陛乐起。

礼仪太监二人引贾赦、贾政等于月台下排班,殿上昭容传谕曰:‘免。’

太监引贾赦等退出。

又有太监引荣国太君及女眷等自东阶升月台上排班,昭容再谕曰:‘免。’

于是引退。

茶已三献,贾妃降座,乐止。

退入侧殿更衣,方备省亲车驾出园。

至贾母正室,欲行家礼,贾母等俱跪止不迭。

贾妃满眼垂泪,方彼此上前厮见,一手搀贾母,一手搀王夫人,三个人满心里皆有许多话,只是俱说不出,只管呜咽对泣。

邢夫人、李纨、王熙凤、迎、探、惜三姊妹等,俱在旁围绕,垂泪无言。

半日,贾妃方忍悲强笑,安慰贾母、王夫人道:‘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儿们一会,不说说笑笑,反倒哭起来。一会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来!’

说到这句,不禁又哽咽起来。

邢夫人等忙上来解劝。

贾母等让贾妃归座,又逐次一一见过,又不免哭泣一番。

然后东西两府掌家执事人丁在厅外行礼,及两府掌家执事媳妇领丫鬟等行礼毕。

贾妃因问:‘薛姨妈、宝钗、黛玉因何不见?’

王夫人启曰:‘外眷无职,未敢擅入。’

贾妃听了,忙命快请。

一时,薛姨妈等进来,欲行国礼,亦命免过,上前各叙阔别寒温。

又有贾妃原带进宫去的丫鬟抱琴等上来叩见,贾母等连忙扶起,命人别室款待。

执事太监及彩嫔,昭容各侍从人等,宁国府及贾赦那宅两处自有人款待,只留三四个小太监答应。

母女姊妹深叙些离别情景,及家务私情。

又有贾政至帘外问安,贾妃垂帘行参等事。

又隔帘含泪谓其父曰:‘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今虽富贵已极,骨肉各方,然终无意趣!’

贾政亦含泪启道:‘臣,草莽寒门,鸠群鸦属之中,岂意得征凤鸾之瑞。今贵人上赐天恩,下昭祖德,此皆山川日月之精奇、祖宗之远德钟于一人,幸及政夫妇。且今上启天地生物之大德,垂古今未有之旷恩,虽肝脑涂地,臣子岂能得报于万一!惟朝乾夕惕,忠于厥职外,愿我君万寿千秋,乃天下苍生之同幸也。贵妃切勿以政夫妇残年为念,懑愤金怀,更祈自加珍爱。惟业业兢兢,勤慎恭肃以侍上,庶不负上体贴眷爱如此之隆恩也。’

贾妃亦嘱‘只以国事为重,暇时保养,切勿记念’等语。

贾政又启:‘园中所有亭台轩馆,皆系宝玉所题;如果有一二稍可寓目者,请别赐名为幸。’

元妃听了宝玉能题,便含笑说:‘果进益了。’

贾政退出。

贾妃见宝、林二人亦发比别姊妹不同,真是姣花软玉一般。

因问:‘宝玉为何不进见?’

贾母乃启:‘无谕,外男不敢擅入。’

元妃命快引进来。

小太监出去引宝玉进来,先行国礼毕,元妃命他进前,携手拦于怀内,又抚其头颈笑道:‘比先竟长了好些……’

一语未终,泪如雨下。

尤氏、凤姐等上来启道:‘筵宴齐备,请贵妃游幸。’

元妃等起身,命宝玉导引,遂同诸人步至园门前,早见灯光火树之中,诸般罗列非常。

进园来先从‘有凤来仪’、‘红香绿玉’、‘杏帘在望’、‘蘅芷清芬’等处,登楼步阁,涉水缘山,百般眺览徘徊。

一处处铺陈不一,一桩桩点缀新奇。

贾妃极加奖赞,又劝:‘以后不可太奢,此皆过分之极。’

已而至正殿,谕免礼归座,大开筵宴。

贾母等在下相陪,尤氏、李纨、凤姐等亲捧羹把盏。

元妃乃命传笔砚伺候,亲搦湘管,择其几处最喜者赐名。

按其书云:

‘顾恩思义’匾额

‘天地启宏慈,赤子苍头同感戴;古今垂旷典,九州万国被恩荣。’此一匾一联书于正殿

‘大观园’园之名

‘有凤来仪’赐名曰‘潇湘馆’

‘红香绿玉’改作‘怡红快绿’即名曰‘怡红院’

‘蘅芷清芬’赐名曰‘蘅芜苑’

杏帘在望

赐名曰

浣葛山庄

正楼曰

大观楼。

东面飞楼曰

缀锦阁

西面斜楼曰

含芳阁;

更有

蓼风轩

藕香榭

紫菱洲

荇叶渚

等名;

又有

四字的匾额

十数个

诸如

梨花春雨

桐剪秋风

荻芦夜雪

等名,

此时悉难全记。

又命旧有匾联

俱不必摘去。

于是先题一绝云:

衔山抱水建来精,

多少工夫筑始成。

天上人间诸景备,

芳园应锡大观名。

写毕,

向诸姊妹笑道:

我素乏捷才,

且不长于吟咏,

妹辈素所深知。

今夜聊以塞责,

不负斯景而已。

异日少暇,

必补撰

《大观园记》

《省亲颂》

等文,

以记今日之事。

妹辈亦各题一匾一诗,

随才之长短,

亦暂吟成,

不可因我微才所缚。

且喜宝玉竟知题咏,

是我意外之想。

此中

‘潇湘馆’,

‘蘅芜苑’

二处,

我所极爱,

次之

‘怡红院’、

‘浣葛山庄’,

此四大处,

必得别有章句题咏方妙。

前所题之联虽佳,

如今再各赋五言律一首,

使我当面试过,

方不负我自幼教授之苦心。

宝玉只得答应了,

下来自去构思。

迎、

探、

三人之中,

要算

探春

又出于

姊妹之上,

然自忖亦难与

薛林

争衡,

只得勉强随众塞责而已。

李纨

也勉强凑成一律。

贾妃先

挨次看

姊妹们的,

写道是:

旷性怡情匾额

迎春

园成景备特精奇,

奉命羞题额旷怡。

谁信世间有此境,

游来宁不畅神思?

万像争辉匾额

探春

名园筑出势巍巍,

奉命何惭学浅微。

精妙一时言不出,

果然万物生光辉。

文章造化匾额

惜春

山水横拖千里外,

楼台高起五云中。

园修日月光辉里,

景夺文章造化功。

文采风流匾额

李纨

秀水明山抱复回,

风流文采胜蓬莱。

绿裁歌扇迷芳草,

红衬湘裙舞落梅。

珠玉自应传盛世,

神仙何幸下瑶台。

名园一自邀游赏,

未许凡人到此来。

凝晖钟瑞匾额

薛宝钗

芳园筑向帝城西,

华日祥云笼罩奇。

高柳喜迁莺出谷,

修篁时待凤来仪。

文风已著宸游夕,

孝化应隆归省时。

睿藻仙才盈彩笔,

自惭何敢再为辞。

世外仙源匾额

林黛玉

名园筑何处,

仙境别红尘。

借得山川秀,

添来景物新。

香融金谷酒,

花媚玉堂人。

何幸邀恩宠,

宫车过往频。

贾妃看毕,

称赏一番,

又笑道:

终是

薛林

二妹之作

与众不同,

非愚姊妹

可同列者。

原来

林黛玉

安心

今夜大展奇才,

将众人压倒,

不想

贾妃

只命

一匾一咏,

倒不好违谕

多作,

只胡乱作一首

五言律

应景罢了。

彼时

宝玉

尚未作完,

只刚作了

‘潇湘馆’

‘蘅芜苑’

二首,

正作

‘怡红院’

一首,

起草内有

‘绿玉春犹卷’

一句。

宝钗转眼瞥见,

便趁

众人

不理论,

急忙回身悄推他道:

他因不喜

‘红香绿玉’

四字,

改了

‘怡红快绿’,

你这会子偏用

‘绿玉’

二字,

岂不是有意

和他争驰了?

况且

蕉叶

之说

也颇多,

再想一个字改了罢。

宝玉见

宝钗

如此说,

便拭汗道:

我这会子总想不起什么

典故出处来。

宝钗笑道:

你只把

‘绿玉’

‘玉’

字改作

‘蜡’

字就是了。

宝玉道:

‘绿蜡’

可有出处?

宝钗见问,

悄悄的

咂嘴点头

笑道:

亏你今夜不过如此,

将来

金殿对策,

你大约连

‘赵钱孙李’

都忘了呢!

钱珝

芭蕉

诗头一句:

‘冷烛无烟绿蜡乾’,

你都忘了不成?

宝玉听了,

不觉洞开心臆,

笑道:

该死,该死!

现成眼前之物偏倒想不起来了,

真可谓

‘一字师’了。

从此后我只叫你

师父,

再不叫

姐姐

了。

宝钗亦悄悄的

笑道:

还不快作上去,

只管

姐姐妹妹的。

谁是你姐姐?

那上头穿

黄袍的

才是你姐姐,

你又认我这姐姐

来了。

一面说笑,

因说笑

又怕他

耽延工夫,

遂抽身走开了。

宝玉只得续成,

共有了

三首。

此时

林黛玉

未得展其抱负,

自是不快。

因见

宝玉

独作

四律,

大费神思,

何不代他作两首,

也省他

些精神不到之处。

想着,

便也走至

宝玉

案旁,

悄问:

可都有了?

宝玉道:

才有了

三首,

只少

‘杏帘在望’

一首了。

黛玉道:

既如此,

你只抄录前三首罢。

赶你写完那三首,

我也替你作出这首了。

说毕,

低头一想,

早已吟成一律,

便写在纸条上,

搓成个团子,

掷在他跟前。

宝玉打开一看,

只觉此首

比自己所作的三首高过十倍,

真是喜出望外,

遂忙恭楷呈上。

贾妃看道:

有凤来仪臣

宝玉

谨题

秀玉初成实,

堪宜待凤凰。

竿竿青欲滴,

个个绿生凉。

迸砌妨阶水,

穿帘碍鼎香。

莫摇清碎影,

好梦昼初长。

蘅芷清芬

蘅芜满净苑,

萝薜助芬芳。

软衬三春草,

柔拖一缕香。

轻烟迷曲径,

冷翠滴回廊。

谁谓池塘曲,

谢家幽梦长。

怡红快绿

深庭长日静,

两两出婵娟。

绿蜡春犹卷,

红妆夜未眠。

凭栏垂绛袖,

倚石护青烟。

对立东风里,

主人应解怜。

杏帘在望

杏帘招客饮,

在望有山庄。

菱荇鹅儿水,

桑榆燕子梁。

一畦春韭绿,

十里稻花香。

盛世无饥馁,

何须耕织忙。

贾妃看毕,

喜之不尽,

说:

果然进益了!

又指

‘杏帘’

一首为前三首之冠,

遂将

‘浣葛山庄’

改为

‘稻香村’。

又命

探春

另以

彩笺

誊录出

方才

一共

十数首诗,

出令

太监

传与

外厢。

贾政

等看了,

都称颂不已。

贾政

又进

‘归省颂’。

元春

又命

琼酥金脍

等物,

赐与

宝玉

贾兰。

此时

贾兰

极幼,

未达

诸事,

只不过

随母依叔

行礼,

故无别传。

贾环

从年内

染病未痊,

自有闲处

调养,

故亦无传。

那时贾蔷带领十二个女戏,在楼下正等的不耐烦,只见一太监飞来说:‘作完了诗,快拿戏目来!’贾蔷急将锦册呈上,并十二个花名单子。

少时,太监出来,只点了四出戏:第一出,《豪宴》,第二出,《乞巧》,第三出,《仙缘》,第四出,《离魂》。贾蔷忙张罗扮演起来。

一个个歌欺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态。虽是妆演的形容,却作尽悲欢情状。

刚演完了,一太监执一金盘糕点之属进来,问:‘谁是龄官?’贾蔷便知是赐龄官之物,喜的忙接了,命龄官叩头。

太监又道:‘贵妃有谕,说‘龄官极好,再作两出戏,不拘那两出就是了’。’贾蔷忙答应了,因命龄官作《游园》,《惊梦》二出。

龄官自为此二出原非本角之戏,执意不作,定要作《相约》《相骂》二出。贾蔷扭他不过,只得依他作了。

贾妃甚喜,命‘不可难为了这女孩子,好生教习’,额外赏了两匹宫缎,两个荷包并金银锞子,食物之类。

然后撤筵,将未到之处复又游顽。忽见山环佛寺,忙另盥手进去焚香拜佛,又题一匾云:‘苦海慈航’。

又额外加恩与一般幽尼女道。

少时,太监跪启:‘赐物俱齐,请验等例。’乃呈上略节。

贾妃从头看了,俱甚妥协,即命照此遵行。

太监听了,下来一一发放。

原来贾母的是金,玉如意各一柄,沉香拐拄一根,伽楠念珠一串,‘富贵长春’宫缎四匹,‘福寿绵长’宫绸四匹,紫金‘笔锭如意’锞十锭,‘吉庆有鱼’银锞十锭。

邢夫人,王夫人二分,只减了如意,拐,珠四样。

贾敬、贾赦、贾政等,每分御制新书二部,宝墨二匣,金,银爵各二只,表礼按前。

宝钗、黛玉诸姊妹等,每人新书一部,宝砚一方,新样格式金银锞二对。

宝玉亦同此。

贾兰则是金银项圈二个,金银锞二对。

尤氏、李纨、凤姐等,皆金银锞四锭,表礼四端。

外表礼二十四端,清钱一百串,是赐与贾母,王夫人及诸姊妹房中奶娘众丫鬟的。

贾珍、贾琏、贾环、贾蓉等,皆是表礼一分,金锞一双。

其余彩缎百端,金银千两,御酒华筵,是赐东西两府凡园中管理工程、陈设、答应及司戏、掌灯诸人的。

外有清钱五百串,是赐厨役、优怜、百戏、杂行人丁的。

众人谢恩已毕,执事太监启道:‘时已丑正三刻,请驾回銮。’

贾妃听了,不由的满眼又滚下泪来。

却又勉强堆笑,拉住贾母、王夫人的手,紧紧的不忍释放,再四叮咛:‘不须挂念,好生自养。如今天恩浩荡,一月许进内省视一次,见面是尽有的,何必伤惨。倘明岁天恩仍许归省,万不可如此奢华靡费了!’

贾母等已哭的哽噎难言了。

贾妃虽不忍别,怎奈皇家规范,违错不得,只得忍心上舆去了。

这里诸人好容易将贾母,王夫人安慰解劝,搀扶出园去了。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红楼梦-第十八回-译文

宝玉来到院外,几个跟着贾政的小厮立刻围上来,抱住宝玉说:‘今天多亏我们,老爷才高兴。老太太派人问了好几次,都是我们说喜欢,否则老太太叫你进去,你就没机会展示你的才华了。大家都说你的诗比别人的都好。今天得了这样的好彩头,应该给我们赏钱。’宝玉笑着说:‘每人给一吊钱。’众人说:‘谁没见过那一吊钱!把荷包赏给我们吧。’说着,一个人上来解宝玉的荷包,另一个解扇囊,不容分说,把宝玉身上带的所有东西都拿走了。又说:‘好好送上去吧。’一个人抱起宝玉,几个围绕着他,送到贾母的门前。那时贾母已经让人看了几次。众奶娘和丫鬟跟上来,见到贾母,知道宝玉没有受委屈,心里自然很高兴。

过了一会儿,袭人倒了茶来,看到宝玉身边的东西一件都不剩,笑着说:‘带的这些东西又是那些不要脸的东西拿走了。’林黛玉听说后,过来看了看,果然一件都没有了,就对宝玉说:‘我给你的那个荷包也给他们了?你明天再想拿我的东西,可能就不够了!’说完,赌气回到房里,把前几天宝玉让她做的那个香囊——才做了一半——赌气剪了。宝玉看到她生气,知道不妥,急忙赶过去,但已经剪破了。

宝玉已经看到这个香囊,虽然还没完成,但非常精致,花了很多功夫。现在看到无缘无故被剪了,也觉得生气。于是急忙解开衣领,从里面红袄襟上把黛玉给的那个荷包解下来,递给黛玉看,说:‘你看看,这是什么!我什么时候把你的东西给别人了?’林黛玉看到他如此珍重,藏在里面,知道他是怕人拿走,因此又后悔自己太冲动,没有弄清楚情况就剪了香囊。因此又感到愧疚又生气,低头一言不发。宝玉说:‘你也不用剪,我知道你不愿意给我东西。我连这个荷包还给你,怎么样?’说着,把荷包扔向她怀里就走了。黛玉看到这样,更加生气,声音哽咽,眼泪汪汪地流下来,拿起荷包又剪。宝玉看到这样,急忙转身抢住,笑着说:‘好妹妹,饶了他吧!’黛玉把剪子一摔,擦泪说:‘你不用跟我好一阵坏一阵的,要生气,就放手。这算什么。’说着,赌气上床,面向里倒下擦泪。宝玉上来一个劲儿地叫‘妹妹’,赔不是。

前面贾母一直在找宝玉。众奶娘和丫鬟急忙回禀说:‘在林姑娘房里呢。’贾母听后说:‘好,好,好!让他们姊妹们一起玩玩吧。刚才他老子拘了他半天,让他开心一会儿吧。只别让他们吵架,不许欺负他。’众人答应着。黛玉被宝玉缠不过,只得起来说:‘你的意思是不让我安静,我就离开你。’说着,往外走。宝玉笑着说:‘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一面仍然拿起荷包戴上,黛玉伸手抢道:‘你说不要了,这会儿又戴上,我也替你害臊!’说着,‘嗤’的一声又笑了。宝玉说:‘好妹妹,明天再为我做一个香囊吧。’黛玉说:‘那也只看我高兴不高兴了。’一面说,一面二人出房,到王夫人上房中去了,正好宝钗也在那里。

这时王夫人的那边非常热闹。原来贾蔷已经从姑苏买来了十二个女孩子——还请了教习——以及行头等事。那时薛姨妈已经搬到东北边一所幽静的房子里居住,把梨香院已经腾出来了,重新修理了,就让他们教习在这里教演女戏。又另外派了家里原来会唱戏的女人们——现在都已经是老太婆了,让他们带领管理。让贾蔷负责日常开支和账目等事,以及所有大小所需的物料。

又有林之孝家的来回禀说:‘已经采访聘请了十个小尼姑和小道姑,新的道袍也做好了。还有一个带发修行的,是苏州人,祖上也是读书做官的人家。因为生了这位姑娘后从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都不中用,最后这位姑娘亲自入了空门,才好了,所以带发修行,今年才十八岁,法名妙玉。如今父母都已去世,身边只有两个老嬷嬷、一个小丫头服侍。文墨也极通,经文也不用学了,模样儿又极好。因为听说‘长安’都中有观音遗迹和贝叶遗文,去年随了师父上来,现在西门外牟尼院住着。她师父非常精通先天神数,去年冬天圆寂了。妙玉本想扶灵回乡的,她师父临终遗言说‘衣食起居不宜回乡,在此静居,将来自然有你的结果’。所以她没有回乡。’王夫人不等回完,就说:‘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不把她接来呢。’林之孝家的回禀说:‘请她,她说‘侯门公府,必以贵势压人,我再不去的。’’王夫人笑着说:‘她既然是官宦小姐,自然有些骄傲,就下个帖子请她吧。’林之孝家的答应了出去,命书启相公写请帖去请妙玉。次日派人备车轿去接,后话暂且不表,此时不能表白。

这时又有人回禀,工程上等着糊东西的纱绫,请凤姐去开楼拣纱绫,又有人来回,请凤姐开库,收金银器皿。连王夫人以及上房的丫鬟等众,一时间都不得闲。宝钗便说:‘咱们别在这里碍手碍脚,去找探春去。’说着,和宝玉、黛玉一起往迎春等人的房间里去闲逛,没有别的话。

王夫人等人每天忙得不可开交,直到十月快要结束,幸亏一切都准备好了:各处的账目都结算清楚;各处的古董和文玩都已经摆设整齐;购买鸟雀的,从仙鹤、孔雀到鹿、兔、鸡、鹅等,都已经买齐,交由园中各处像景饲养;贾蔷那边也编排了二十出杂戏;小尼姑、道姑也都学会了念几卷经咒。贾政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又请贾母等人进园,一一查看,装饰妥当,再也没有遗漏或不恰当的地方了。于是贾政就挑选了吉日上奏本。奏本上呈之后,奉朱批准奏:次年正月十五上元节那天,皇帝恩准贾妃回家省亲。贾府接到这个恩旨,更加忙碌,日夜不停,连年都过得不好。

转眼间元宵节即将到来,从正月初八开始,就有太监出来先查看方向:哪里更衣,哪里休息,哪里接受礼仪,哪里设宴,哪里休息。又有巡查地方的总理关防太监,带着许多小太监出来,各处设防,围起幔帐,指示贾府的人在哪里退下,在哪里跪拜,在哪里进餐,在哪里禀报事情,各种仪式不一。外面又有工部官员和五城兵备道打扫街道,驱逐闲杂人等。贾赦等人督促工匠制作花灯和烟火,到了十四日,一切都已经准备停当。这一夜,上下都没有睡觉。

到了十五日五更天,贾母等有爵位的人,都按照品级穿上盛装。园内各处,帐幔舞动蟠龙,帘幕飞舞彩凤,金银闪耀,珠宝争艳,香炉里燃烧着百合香,花瓶里插着长春花的花蕊,寂静无声,没有人咳嗽。贾赦等人在西街门外,贾母等人在荣府大门外。街头巷口,都围起了幔帐。正等着得焦急,忽然一个太监骑马而来,贾母连忙迎接,询问消息。太监说:“还早呢!未初刻用过晚餐,未正二刻还要去宝灵宫拜佛,酉初刻进大明宫领宴看灯,才请旨,估计戌初才能出发呢。”凤姐听了说:“既然这样,老太太、太太们先回房,到时候再来也不迟。”于是贾母等人暂时休息,园中的一切都靠凤姐照看。又命人带领太监们去吃酒饭。

一会儿,有人挑着蜡烛进来,各处点亮。刚点完,忽然听到外面马蹄声。一会儿,有十来个太监气喘吁吁地跑来拍手。这些太监都明白了,都知道是‘来了,来了’,各自按方向站好。贾赦带着族中的子侄在西街门外,贾母带着族中的女眷在大门外迎接。等了好一会儿,忽然看见一对穿红衣的太监骑马缓缓走来,到了西街门下马,把马赶到幔帐外面,就垂手面西站立。又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对,也是这样。不久就来了十来对,这时才隐约听到细乐声。一对对龙旌凤翣,雉羽夔头,又有销金提炉焚烧着御香;然后一把曲柄七凤黄金伞过来,便是皇帝的冠袍带履。又有值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物。一队队过去,后面才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金黄绣凤版舆,缓缓行来。贾母等人连忙在路边跪下。早有几个太监飞跑过来,扶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那版舆抬进大门,进入仪门往东去,到一所院落门前,有执拂太监跪请下舆更衣。于是抬舆入门,太监们散去,只有昭容、彩嫔等引领元春下舆。

只见院子里各种花灯璀璨夺目,都是用纱绫编织成的,非常精致。上面有一块匾额,写着‘体仁沐德’四个字。元春进入房间,更衣完毕后又上了轿,进入园中。只见园中香烟缭绕,花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尽这太平景象,富贵风流。–此时自己回想当初在大荒山中,青埂峰下,那等凄凉寂寞;若不是癞僧、跛道二人带我来此,又怎能见到这般世面。本想写一篇《灯月赋》、《省亲颂》,以记今日之事,但又担心落入俗套。按照此时的景象,即使写一篇赋一篇赞,也难以形容其妙;即使不写赋赞,其豪华富丽,观看者诸公也可想而知。所以还是省下这些工夫纸墨,说些正事吧。

且说贾妃在轿内看到园内外如此豪华,不禁默默叹息奢侈浪费。忽然又见执拂太监跪请登舟,贾妃便下轿。只见一条清澈的河流,势如游龙,两边石栏上,都挂着水晶玻璃各色风灯,点得如银花雪浪;上面柳树杏树虽然没有花叶,但都用通草、绸绫、纸绢依照形势做成,粘贴在枝上,每一株树上都挂着几盏灯;再加上池中的荷花、荇菜、鸳鸯、白鹭等,也都是用螺蚌、羽毛等材料做成的。这些灯上下争辉,真像玻璃世界,珠宝乾坤。船上也是各种精致的盆景和灯饰,珠帘绣幔,桂楫兰桡,自不必说。不久进入一个石港,港上有一面匾额,上面写着‘蓼汀花溆’四个字。

按照这四个字和‘有凤来仪’等处,都是上次贾政偶然考查宝玉的课艺才情时的产物,怎么今天竟然认真使用了这些匾额对联?况且贾政世代诗书,来往的客人都是才子,难道没有一名高手题写,竟然用小孩子玩耍的词句草率应付?这就像暴发户一样,滥用金钱,一味地涂抹油漆,最后大书‘前门绿柳垂金锁,后户青山列锦屏’之类的字句,以为这就是高雅,难道《石头记》中通篇所表现的宁荣贾府就是这样的吗?据此来看,实在是自相矛盾。各位不知道,待我将原委说明,大家才会明白。

那天,贾妃还没有进宫的时候,从小就是贾母抚养长大的。后来又添了宝玉,贾妃就成了大姐姐,宝玉是年幼的弟弟,贾妃心里想着母亲年纪大了,才有了这个弟弟,所以特别疼爱宝玉,对待宝玉和其他弟弟不一样。而且宝玉一直跟随着祖母,从未短暂分离。宝玉在还没有上学堂之前,三四岁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贾妃亲手教他读书识字,教了他几本书和几千个字。虽然名义上是姐弟,但他们的关系更像母子。自从进了宫,贾妃就时常写信给父母,说:‘一定要好好抚养他,不要太严厉,否则不能成才,过于严厉可能会引起意外,也会让父母担心。’她对宝玉的眷恋和疼爱之心,始终没有忘记。

前些日子,贾政听到塾师在背后夸宝玉是个有才华的孩子,贾政不相信,恰好园子已经建成,就让他题写匾额,想测试一下他的文思。他写的匾额虽然不是什么妙句,对于一个小孩来说,也还算不错。如果请有名的大笔来写,固然不难,但想来还是这个家的风格更有趣。而且让贾妃看到,知道是她的爱弟所写,也许不会辜负她平时的期望。因此,最终使用了宝玉所题的匾额。那天虽然没写完,后来也补写了。

闲话少说,且说贾妃看了这四个字,笑着说:‘“花溆”这两个字就很合适,何必用“蓼汀”呢?’随侍的太监听了,连忙下船登岸,飞快地传达给贾政。贾政听了,立刻让人更换。

过了一会儿,船靠了岸,宝玉又弃船乘轿,便看到了华丽的宫殿,高大的殿堂。石牌坊上写着“天仙宝境”四个大字,贾妃立刻让人换成“省亲别墅”四个字。于是进入了行宫。只见庭院里灯火通明,香屑铺地,火树琪花,金窗玉栏。说不尽帘卷虾须,毯铺鱼獭,香炉飘散着麝香,屏风上挂着雉尾扇。真是:金门玉户神仙府,桂殿兰宫妃子家。贾妃问道:“这个殿堂为什么没有匾额?”随侍的太监跪下禀报说:“这是正殿,外臣不敢擅自题写。”贾妃点头不语。

礼仪太监跪下请求贾妃升座接受礼仪,两边乐声响起。礼仪太监两人引导贾赦、贾政等人站在月台下排队,殿上的昭容传令说:“免。”太监引导贾赦等人退出。又有太监引导荣国太君和女眷们从东阶升到月台上排队,昭容再次传令说:“免。”于是引导他们退出。

茶已经敬了三次,贾妃离开座位,乐声停止。她退入侧殿换衣服,然后准备出园省亲。到了贾母的正室,贾妃想要行家礼,贾母等人连忙跪下阻止。贾妃眼中含泪,双方上前相见,贾妃一手搀扶着贾母,一手搀扶着王夫人,三个人心里都有很多话要说,但都说不出来,只是呜咽着哭泣。邢夫人、李纨、王熙凤、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等都在旁边围着,默默流泪。

过了半晌,贾妃才忍住悲伤,强笑着安慰贾母和王夫人说:‘那天既然把我送到那个见不到人的地方,好不容易今天回家和娘儿们聚一聚,不说说笑笑,反而哭了起来。等我走了,又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回来!’说到这里,她又不由得哽咽起来。邢夫人等人急忙上前劝慰。

贾母等人让贾妃坐下,又逐一见过,又免不了哭泣一番。然后东西两府的管家和仆人都在厅外行礼,以及两府的管家媳妇和丫鬟们行礼完毕。贾妃问:‘薛姨妈、宝钗、黛玉为什么没见到?’王夫人回答说:‘外眷没有职务,不敢擅自进入。’贾妃听了,立刻命令快请。

过了一会儿,薛姨妈等人进来,想要行国礼,也被免了,上前一一叙谈久别之情。又有贾妃原来带进宫的丫鬟抱琴等人上来叩见,贾母等人连忙扶起,让人在别的房间招待。

执事太监和彩嫔、昭容等随从,宁国府和贾赦的那座宅邸,都有人招待,只留下三四个小太监伺候。母女姐妹们详细叙说了离别情景和家务私情。

又有贾政到帘外请安,贾妃垂帘行礼等事宜。又隔着帘子含泪对父亲说:‘田舍之家,虽然粗茶淡饭,布衣麻鞋,但终究能享受天伦之乐;如今虽然富贵到了极点,但骨肉分散各方,终究没有意思!’贾政也含泪说:‘我,一个草莽寒门出身,如同鸟群中的鸦雀,怎么想到能征得凤鸾之瑞。如今贵人受到天恩,下昭祖德,这都是山川日月之精华、祖宗的远德凝聚在一个人身上,有幸惠及我和政夫妇。而且现在皇上启用了天地生物之大德,垂下了古今未有的恩德,即使肝脑涂地,臣子又怎能报答万一!唯有日夜勤勉,忠于职守之外,愿我君万寿无疆,这是天下苍生的共同幸事。贵妃切勿以我和政夫妇的残年为念,心怀怨恨,更祈求自爱。唯有兢兢业业,勤慎恭肃地侍奉皇上,才不辜负皇上如此深厚的恩宠。’贾妃也叮嘱说:‘只以国事为重,有空闲时保养身体,切勿挂念’等。

贾政又说:‘园中所有的亭台楼阁,都是宝玉题写的;如果有一两处还可以一看的,请赐名。’元妃听了宝玉能题,便含笑说:‘果然有所进步。’贾政退出。

贾妃看到宝玉和林黛玉比其他姐妹都不同,真是如花似玉一般。于是问:‘宝玉为什么不来见我?’贾母回答说:‘没有命令,外男不敢擅自进入。’元妃命令快请他进来。

小太监出去引宝玉进来,先行国礼完毕,元妃让他上前,拉着手抱在怀里,又抚摸着他的头颈笑着说:‘比以前长高了不少……’一句话还没说完,泪水如雨而下。

尤氏、凤姐等人上前禀报说:‘宴席已经准备好了,请贵妃游园。’元妃等人起身,命令宝玉引导,于是和大家一起走到园门前,早见灯火辉煌,各种美食陈列非常。

进入园中,先从“有凤来仪”、“红香绿玉”、“杏帘在望”、“蘅芷清芬”等处,登楼步阁,涉水登山,四处游览。每一处布置都不一样,每一处点缀都新奇。贾妃非常赞赏,又劝告说:‘以后不可太过奢侈,这些都是过分之极。’已经到了正殿,传令免礼归座,大开宴席。贾母等人在下面相陪,尤氏、李纨、凤姐等人亲自捧着酒杯。

元妃命令传笔砚伺候,亲自拿起湘管,挑选了几处最喜欢的地方赐名。按照她的书法,写了以下名字:

“顾恩思义”匾额

“天地启宏慈,赤子苍头同感戴;古今垂旷典,九州万国被恩荣。”这匾额和一副对联写在了正殿。

“大观园”是园子的名字

“有凤来仪”赐名为”潇湘馆”

“红香绿玉”改为”怡红快绿”,即命名为”怡红院”

“蘅芷清芬”赐名为”蘅芜苑”

远望杏花帘幕的地方,被赐名为‘浣葛山庄’,正楼叫做‘大观楼’。东面的飞楼叫做‘缀锦阁’,西面的斜楼叫做‘含芳阁’;还有‘蓼风轩’、‘藕香榭’、‘紫菱洲’、‘荇叶渚’等名字;还有十几个四字匾额,比如‘梨花春雨’、‘桐剪秋风’、‘荻芦夜雪’等,现在都很难全部记住。还命令原有的匾额对联都不必摘掉。于是先题了一首绝句:

衔山抱水建来精,多少工夫筑始成。天上人间诸景备,芳园应锡大观名。

写完之后,向众姐妹笑道:

我向来缺乏敏捷的才思,也不擅长吟诗咏句,姐妹们素来都知道。今晚就随便应付一下,不负这美景罢了。将来有空闲的时候,一定会补写《大观园记》和《省亲颂》等文章,来记录今天的事情。姐妹们也各自题一个匾额和一首诗,无论才思长短,先随意吟成,不要因为我微薄的才思而受束缚。而且很高兴宝玉竟然懂得题诗,这是我没想到的。其中‘潇湘馆’、‘蘅芜苑’这两处,我最喜欢,其次是‘怡红院’、‘浣葛山庄’,这四大处,一定要有特别的词句来题咏才好。之前题的对联虽然不错,现在再各自写一首五言律诗,让我现场审阅,才不辜负我从小教导你们的苦心。”宝玉只得答应了,下来自己构思。

迎春、探春、惜春三人中,探春又比其他姐妹强一些,然而她自己认为也难以和薛宝钗、林黛玉相比,只能勉强和大家一样应付一下。

李纨也勉强凑成了一首律诗。

贾妃先依次看了姐妹们的作品,写道:

旷性怡情匾额迎春

园成景备特精奇,奉命羞题额旷怡。

谁信世间有此境,游来宁不畅神思?

万像争辉匾额探春

名园筑出势巍巍,奉命何惭学浅微。

精妙一时言不出,果然万物生光辉。

文章造化匾额惜春

山水横拖千里外,楼台高起五云中。

园修日月光辉里,景夺文章造化功。

文采风流匾额李纨

秀水明山抱复回,风流文采胜蓬莱。

绿裁歌扇迷芳草,红衬湘裙舞落梅。

珠玉自应传盛世,神仙何幸下瑶台。

名园一自邀游赏,未许凡人到此来。

凝晖钟瑞匾额薛宝钗

芳园筑向帝城西,华日祥云笼罩奇。

高柳喜迁莺出谷,修篁时待凤来仪。

文风已著宸游夕,孝化应隆归省时。

睿藻仙才盈彩笔,自惭何敢再为辞。

世外仙源匾额林黛玉

名园筑何处,仙境别红尘。

借得山川秀,添来景物新。

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

何幸邀恩宠,宫车过往频。

贾妃看完了,称赞一番,又笑道:

终究是薛宝钗、林黛玉两位妹妹的作品与众不同,不是我们这些姐妹可以并列的。

原来林黛玉一心想今晚大显身手,将众人压倒,没想到贾妃只让每个人写一个匾额和一首诗,不好违抗命令多写,只能随便写一首五言律诗应景。

那时宝玉还没有写完,只刚写了‘潇湘馆’和‘蘅芜苑’两首,正在写‘怡红院’一首,草稿里有‘绿玉春犹卷’一句。宝钗转眼瞥见,趁众人不注意,急忙回身悄悄推他一下道:

他因为不喜欢‘红香绿玉’这四个字,改成了‘怡红快绿’,你这会儿偏要用‘绿玉’两个字,岂不是有意和他争锋相对了?况且关于芭蕉的典故也很多,再想一个字改了吧。

宝玉见宝钗这样一说,便擦汗道:

我这会儿总也想不起什么典故出处来。

宝钗笑道:

你今晚也不过如此,将来金殿对策,你大约连‘赵钱孙李’都忘了呢!唐钱珝咏芭蕉诗开头一句:‘冷烛无烟绿蜡乾’,你都忘了不成?

宝玉听了,不觉豁然开朗,笑道:

该死,该死!现成眼前之物偏倒想不起来了,真可谓‘一字师’了。从此后我只叫你师父,再不叫姐姐了。

宝钗也悄悄地笑道:

还不快写上去,只管姐姐妹妹的。谁是你姐姐?那上头穿黄袍的才是你姐姐,你又认我这姐姐来了。

一边说笑,又怕他耽误时间,于是抽身走开了。宝玉只得继续写下去,一共有了三首。

那时林黛玉还没有机会展示自己的才华,自然不高兴。因为她看到宝玉独自写四首律诗,费了很大力气,心想为何不帮他写两首,也省得他精神不集中。

想着,便也走到宝玉的案旁,悄悄地问:

都写好了吗?

宝玉说:

才写了三首,只缺‘杏帘在望’这一首。

黛玉说:

既然如此,你只抄录前三首。等你写完那三首,我也帮你写出这首。

说完,低头一思考,已经吟成了一首律诗,便写在纸条上,揉成个团子,扔在他面前。宝玉打开一看,只觉得这首诗比自己所作的三首高出十倍,真是喜出望外,于是急忙恭恭敬敬地呈上。

贾妃看后,非常高兴,说:

果然有所进步了!

又指着‘杏帘’这首诗,认为它是前三首中的最佳之作,于是将‘浣葛山庄’改为‘稻香村’。又命令探春用彩笺誊录出刚才一共十几首诗,命令太监传给外面。

贾政等人看了,都赞不绝口。贾政又进献了《归省颂》。元春又命令用琼酥金脍等物品,赐给宝玉和贾兰。那时贾兰年纪极小,不懂这些事情,只是跟着母亲和叔叔行礼,所以没有特别记载。贾环因为年内生病未愈,有地方可以休息调养,所以也没有特别记载。

那时候,贾蔷带着十二个女戏子,在楼下焦急地等待着,突然一个太监飞奔而来,说:‘诗已经写完了,快把戏单拿来!’贾蔷急忙把锦册和十二个花名单子呈上。不久,太监出来,只点了四出戏:第一出是《豪宴》,第二出是《乞巧》,第三出是《仙缘》,第四出是《离魂》。贾蔷赶紧安排她们演出。她们一个个唱得声音高亢,舞姿优美,虽然是在扮演,却把悲欢的情绪表现得淋漓尽致。演出刚结束,一个太监端着金盘里的糕点类食物进来,问:‘谁是龄官?’贾蔷知道这是赐给龄官的东西,高兴地赶紧接过来,让龄官磕头。太监又说:‘贵妃有话,说龄官表现很好,再表演两出戏,随便哪两出都行。’贾蔷连忙答应,于是让龄官表演《游园》和《惊梦》两出戏。龄官觉得自己并不适合这两出戏,坚持要表演《相约》和《相骂》两出。贾蔷拗不过她,只能依从她的意愿。贾妃非常高兴,下令‘不要难为这个女孩子,好好教导她’,额外赏赐了两匹宫缎、两个荷包、金银锞子和一些食物。然后撤去宴席,继续游览未到之处。突然看到环绕着佛寺的山峦,急忙洗手进去烧香拜佛,还题了一块匾额,写着‘苦海慈航’。又额外赐予一些恩惠给那些幽居的尼姑和女道士。

过了一会儿,太监跪下禀报:‘赐予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请检查是否符合惯例。’于是呈上清单。贾妃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都很合适,就下令按照这个清单执行。太监听了,下来一一分发。原来贾母的是金如意、玉如意各一柄,沉香拐杖一根,伽楠念珠一串,‘富贵长春’宫缎四匹,‘福寿绵长’宫绸四匹,紫金‘笔锭如意’锞十锭,‘吉庆有鱼’银锞十锭。邢夫人、王夫人各自得到金如意、玉如意、念珠各四样。贾敬、贾赦、贾政等人,每人得到御制新书两部,宝墨两盒,金杯、银杯各两只,礼物按照之前的规格。宝钗、黛玉等姐妹每人得到新书一部,宝砚一方,金银锞子两对。宝玉也和她们一样。贾兰则是金银项圈两个,金银锞子两对。尤氏、李纨、凤姐等人,都得到金银锞子四锭,礼物四份。外表礼二十四份,清钱一百串,是赐给贾母、王夫人及姐妹们的奶娘和丫鬟们的。贾珍、贾琏、贾环、贾蓉等人,每人得到礼物一份,金锞子一双。其余还有彩缎百端,金银千两,御酒华筵,是赐给东西两府中管理工程、陈设、答应及司戏、掌灯的人们的。另外还有清钱五百串,是赐给厨役、戏子、百戏、杂役们的。

众人谢过恩后,执事太监禀报:‘现在时间是丑正三刻,请皇上回宫。’贾妃听了,忍不住眼泪又流了下来。但她还是强颜欢笑,拉着贾母和王夫人的手,紧紧地不愿放开,再三叮嘱:‘不必担心,好好保养。如今皇恩浩荡,一个月可以进宫省视一次,见面是经常有的,何必伤心。如果明年皇恩仍然允许回省,千万不可如此奢侈浪费了!’贾母等人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贾妃虽然不舍得分别,但皇家规矩不能违反,只能忍痛登上马车离开了。这里的人们好不容易把贾母和王夫人安慰好,搀扶着出了园子。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红楼梦-第十八回-注解

荷包:古代的一种小袋子,通常用来装香料、钱币等小物。在这里,荷包是宝玉和黛玉之间的信物,象征着他们之间的情感。

香袋儿:古代女子佩戴的一种小袋子,内装香料,用来熏香或装饰。在这里,香袋儿是宝玉请黛玉做的,也是他们情感交流的象征。

袭人:宝玉的丫鬟,忠诚于宝玉,在此处为宝玉倒茶,体现了她作为丫鬟的职责。

林黛玉:宝玉的表妹,才情出众,性格敏感,与宝玉关系亲密,在此处因宝玉被小厮们拿走了荷包而生气。

贾母:贾母,贾宝玉的祖母,是贾家的长辈,家族中的权威人物,象征着家族的传承和传统。

小厮:古代家中的仆人,通常负责为主人跑腿、打杂等事务。

彩头:古代指好的运气或吉祥的兆头,此处指宝玉写的诗得到了贾政的喜欢。

扇囊:古代用来装扇子的袋子。

荷包赏了罢:表示希望宝玉用荷包作为赏赐,而不是钱。

香囊:古代女子佩戴的一种小袋子,内装香料,用来熏香或装饰。

荷包奉还:将荷包还给黛玉,表示宝玉对黛玉的珍视。

皂白:黑白,比喻是非曲直。

荷包带上:将荷包戴在身上,表示宝玉不再愿意给黛玉。

香袋儿赌气拿过来就铰:黛玉因生气而剪掉宝玉为她做的香袋。

妙玉:一位带发修行的女子,因生病而修行,有文墨,且容貌极好。

先天神数:一种古代的算命术,通过观察天象和人的生辰八字来预测未来。

圆寂:佛教用语,指高僧大德圆成佛果,进入涅槃。

侯门公府:指贵族的府邸,此处指妙玉不愿去的地方。

书启相公:古代负责书写、启事等文书的官员。

糊东西的纱绫:指用于糊窗户的纱绫。

金银器皿:指金银制成的器物,如餐具、饰品等。

王夫人:王夫人是《红楼梦》中的人物,是贾宝玉的母亲,贾政的妻子,贾府中的重要女性角色。

十月将尽:指时间即将进入农历十月末,即接近年底。

古董文玩:指古代的文物艺术品,如陶瓷、书画、玉器等。

仙鹤、孔雀:仙鹤和孔雀都是象征吉祥的鸟类,常用于装饰和礼仪。

鹿、兔、鸡、鹅:这些动物在古代常用于园林饲养,增添景致。

贾蔷:贾蔷是《红楼梦》中的人物,是贾府的管家,负责管理贾府的财务和日常事务。

杂戏:杂戏是指古代的一种戏曲形式,包括各种歌舞、杂技等。

小尼姑、道姑:小尼姑和道姑分别指佛教和道教的出家人。

经咒:经咒是佛教或道教中的咒语,用于修行或祈求。

贾政:贾政,是贾宝玉的父亲,贾府中的主要人物之一。

恩准:指皇帝的恩赐或批准。

省亲:指皇族成员回自己的家中探望亲人。

元宵:元宵节,又称灯节,是中国传统节日之一,以赏灯、猜灯谜等活动为主。

太监:太监是古代宫廷中的男性宦官,因被阉割而无法生育,负责宫廷中的各种事务。

工部官员:工部官员是负责工程建设和管理的官员。

五城兵备道:五城兵备道是明清时期的地方军事行政机构。

贾赦:贾赦是《红楼梦》中的人物,是贾府中的长辈,贾政的兄弟。

贾妃:贾妃,即贾元春,贾宝玉的姐姐,后来被封为贵妃,因此称为贾妃。在中国古代,皇帝的女儿称为公主,而皇帝的姐妹则称为贵妃,贵妃是皇室中地位较高的女性。

大妆:指盛装打扮。

蟠龙、彩凤:蟠龙和彩凤都是吉祥的象征,常用于装饰。

金银焕彩,珠宝争辉:形容装饰华丽,光彩夺目。

百合之香,长春之蕊:百合和长春花都是象征吉祥的花卉。

宝灵宫:宝灵宫是古代的宫殿名称,此处指皇帝的行宫。

大明宫:大明宫是古代的宫殿名称,此处指皇帝的宫殿。

值事太监:值事太监是负责具体事务的太监。

金顶金黄绣凤版舆:金顶金黄绣凤版舆是皇帝出行时使用的豪华轿子。

昭容、彩嫔:昭容和彩嫔是古代宫廷中的女官。

体仁沐德:体仁沐德是匾额上的题字,意为修身养性,仁爱施德。

大荒山、青埂峰:大荒山和青埂峰是《红楼梦》中的虚构地名,指贾宝玉的出生地。

癞僧、跛道:癞僧和跛道是《红楼梦》中的虚构人物,是贾宝玉的引路人。

《石头记》:《石头记》是《红楼梦》的别名,是曹雪芹所著的小说。

宁荣贾府:宁荣贾府是《红楼梦》中的虚构家族,指贾、史、王、薛四大家族。

宝玉:宝玉,贾宝玉,小说《红楼梦》中的主人公,以其性格独特、才情出众而著称。

弱弟:指宝玉在家族中的地位较低,年纪较小。

入宫:指女子被选入皇宫成为皇帝的妃子。

扶养:指父母对子女的养育和教育。

成器:指培养成有用的人才。

不虞:指预料之外的不幸。

名公大笔:指著名文人的书法或文章。

本家风味:指家族或个人的独特风格。

匾额:古代建筑物门前的横额,常用来题写吉祥或赞颂之词。

石牌坊:古代用于纪念或装饰的建筑物,常立于道路两旁。

庭燎:古代宫殿中的一种照明设备,用火炬点燃。

香屑:香料的小碎片,用于熏香。

火树琪花:形容灯火辉煌,如花似树的美景。

金窗玉槛:形容窗户和栏杆华丽精美。

虾须:指帘幕的边缘,形状像虾须。

鱼獭:指地毯的图案,形状像鱼和獭。

麝脑:一种香料,气味浓烈。

雉尾:古代的一种扇子,扇面用雉鸡的羽毛制成。

金门玉户:形容富贵人家的大门。

桂殿兰宫:形容宫殿华丽优雅。

昭容:古代宫廷中的官职,负责宫廷礼仪。

月台:古代宫殿中的一种平台,用于举行仪式。

茶已三献:古代宫廷礼仪中的一种仪式,献上三次茶表示敬意。

省亲车驾:指用于省亲的车辆。

家礼:指家庭中的礼仪,如跪拜等。

国礼:指国家的礼仪,如朝见皇帝等。

外眷:指家中的亲戚。

抱琴:宝玉的丫鬟之一,以擅长弹琴著称。

湘管:指湘江出产的笔,古代文人的书写工具。

顾恩思义:表示对皇帝的恩典和朝廷的教化有所思考和感悟。

天地启宏慈,赤子苍头同感戴;古今垂旷典,九州万国被恩荣。:这是一副对联,表达了对皇帝的感激和敬仰之情。

大观园:小说《红楼梦》中的主要场景,是一个豪华的园林。

有凤来仪:园中一处景点的名称,后来被赐名为“潇湘馆”。

杏帘在望:杏帘在望是指以杏花装饰的帘幕,这里用来形容一个美丽的山庄,意味着山庄风景如画,令人向往。

浣葛山庄:浣葛山庄是小说《红楼梦》中的一个地点,由贾宝玉题名,意味着一个清雅、宁静的山庄。

大观楼:大观楼是山庄中的正楼,意味着可以俯瞰整个山庄的美丽景色。

缀锦阁:缀锦阁,意味着装饰华丽的阁楼。

含芳阁:含芳阁,意味着充满芳香的阁楼。

蓼风轩:蓼风轩,蓼风指的是蓼草之风,意味着一个有自然气息的轩。

藕香榭:藕香榭,意味着有荷花香气的亭子。

紫菱洲:紫菱洲,菱洲指的是菱角生长的洲岛,紫菱洲意味着一个美丽的水上园林。

荇叶渚:荇叶渚,荇叶指的是荇菜,渚指的是小洲,意味着一个长满荇菜的小洲。

梨花春雨:梨花春雨,形容春天的雨中梨花盛开的美景。

桐剪秋风:桐剪秋风,形容秋风中梧桐树叶被剪裁一般的美景。

荻芦夜雪:荻芦夜雪,形容夜晚雪花落在荻芦上的美景。

潇湘馆:潇湘馆,是小说《红楼梦》中林黛玉的住所,潇湘指的是湘江,意味着一个充满诗意的居所。

蘅芜苑:蘅芜苑,是小说《红楼梦》中薛宝钗的住所,蘅芜指的是一种香草,意味着一个充满香气的园林。

怡红院:怡红院,是小说《红楼梦》中贾宝玉的住所,怡红意味着快乐和红色,意味着一个充满欢乐的地方。

省亲颂:省亲颂,是贾宝玉为庆祝贾妃省亲而作的诗。

五言律:五言律,是中国古典诗歌的一种形式,每句五个字,共八句,要求平仄对仗。

金殿对策:金殿对策,指的是在金殿上对答皇帝的策问,是古代科举考试的一种形式。

赵钱孙李:赵钱孙李,是中国古代姓氏的排列,常用来泛指姓氏。

冷烛无烟绿蜡乾:冷烛无烟绿蜡乾,出自唐代钱珝的《咏芭蕉》,形容芭蕉叶子的颜色和形态。

琼酥金脍:琼酥金脍,形容美食,琼酥指的是美味的食物,金脍指的是精细的切肉。

归省颂:归省颂,是贾政为庆祝贾妃省亲而作的诗。

元春:元春,是贾宝玉的妹妹,贾府中的长女,被封为贵妃。

贾兰:贾兰,是贾宝玉的弟弟。

贾环:贾环,是贾宝玉的弟弟,因生病未愈,故无传。

稻香村:稻香村,是贾妃将“浣葛山庄”改名的地点,意味着一个充满稻香的地方。

女戏:女戏指的是女性扮演的戏剧,古代戏剧中女性角色由女性演员扮演。

锦册:锦册是一种用锦缎制成的册子,用于记录重要事项或呈报。

花名单子:花名单子是指演员名单,可能包含演员的名字和角色。

《豪宴》:《豪宴》是古代戏曲的一种,通常表现富贵人家的宴席。

《乞巧》:《乞巧》是一种古代戏曲,讲述少女们乞求巧艺的故事。

《仙缘》:《仙缘》可能是指与仙人有关的戏曲,通常包含神话元素。

《离魂》:《离魂》是一种古代戏曲,讲述灵魂出窍的故事。

龄官:龄官是《红楼梦》中的人物,是贾府中的一个小丫鬟。

贵妃:贵妃是古代宫廷中的高级妃嫔,地位仅次于皇后。

《游园》:《游园》是一种古代戏曲,可能讲述游园赏景的故事。

《惊梦》:《惊梦》是一种古代戏曲,可能讲述梦中惊醒的故事。

《相约》《相骂》:《相约》《相骂》是两种古代戏曲,分别讲述相约和争吵的故事。

幽尼女道:幽尼女道指的是隐居的尼姑和道士。

略节:略节是指简要的记录或摘要。

伽楠念珠:伽楠念珠是一种用伽楠木制成的念珠,伽楠木是一种珍贵的香料。

宫缎:宫缎是指宫廷专用的丝绸。

宫绸:宫绸是指宫廷专用的绸缎。

笔锭如意:笔锭如意是一种装饰品,通常由金银制成,形状像笔和如意。

银锞:银锞是一种用银制成的钱币形状的装饰品。

表礼:表礼是指作为礼物赠送的物品,通常用于表示敬意或感谢。

清钱:清钱是指清朝时期的货币。

御制新书:御制新书是指皇帝亲自撰写或批准出版的书籍。

宝墨:宝墨是指珍贵的墨水。

金爵:金爵是指用金制成的酒杯。

宝砚:宝砚是指珍贵的砚台。

金银锞二对:金银锞二对是指两对金银制成的钱币形状的装饰品。

金银项圈:金银项圈是指用金银制成的项圈。

彩缎:彩缎是指色彩鲜艳的丝绸。

御酒华筵:御酒华筵是指皇帝赐予的精美酒席。

优怜:优怜是指表演艺术的人,如戏曲演员。

百戏:百戏是指各种表演艺术的总称。

司戏:司戏是指负责管理戏曲的人。

掌灯:掌灯是指负责点燃和管理灯具的人。

上舆:上舆是指乘坐轿子。

内省视:内省视是指进入内宫探望。

奢华靡费:奢华靡费是指过度奢侈和浪费。

皇家规范:皇家规范是指皇家的行为准则和规矩。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红楼梦-第十八回-评注

这段古文描绘了一个宫廷宴乐的场景,通过对人物动作、心理和细节的描写,展现了当时宫廷生活的奢华与繁复,以及人物之间的情感纠葛。

‘那时贾蔷带领十二个女戏,在楼下正等的不耐烦’开篇即点明了贾蔷焦急等待的心情,同时也暗示了宫廷生活中等待的无奈与冗长。

‘只见一太监飞来说:“作完了诗,快拿戏目来!”’此句通过太监的急促语气,突显了宫廷中权势的瞬息万变,以及宫廷生活的紧张节奏。

‘贾蔷急将锦册呈上,并十二个花名单子’贾蔷的举动体现了他在宫廷中的地位和职责,同时也暗示了他对宫廷生活的无奈。

‘一个个歌欺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态’此句通过对演员表演的描绘,展现了宫廷宴乐的奢华与繁复,同时也反映了当时宫廷文化的繁荣。

‘虽是妆演的形容,却作尽悲欢情状’这句话揭示了演员在宫廷中的角色,他们不仅要展现技艺,还要通过表演传达情感,从而满足宫廷的审美需求。

‘忽见山环佛寺,忙另盥手进去焚香拜佛,又题一匾云:“苦海慈航”’此句体现了宫廷中的人物在奢华生活之余,对宗教信仰的重视。

‘贵妃有谕,说“龄官极好,再作两出戏,不拘那两出就是了”’贵妃的赞誉与要求,反映了宫廷中人物之间的权力关系。

‘贾妃甚喜,命“不可难为了这女孩子,好生教习”’此句展现了宫廷中人物对年轻艺人的关爱,同时也反映了宫廷生活的温情。

‘贾妃听了,不由的满眼又滚下泪来’这句话揭示了贾妃内心的不舍与无奈,同时也反映了宫廷生活的无常。

‘却又勉强堆笑,拉住贾母、王夫人的手,紧紧的不忍释放’此句通过贾妃的动作和表情,展现了她在离别时的不舍与无奈。

‘不须挂念,好生自养’这句话体现了宫廷中人物对亲人的关爱,同时也反映了宫廷生活的无奈。

‘贾母等已哭的哽噎难言了’此句揭示了贾母等人的悲痛,同时也反映了宫廷生活的残酷。

‘贾妃虽不忍别,怎奈皇家规范,违错不得,只得忍心上舆去了’此句展现了宫廷中人物在权力面前的无奈与屈服。

‘这里诸人好容易将贾母,王夫人安慰解劝,搀扶出园去了’此句揭示了宫廷生活中人物之间的相互扶持与关爱。

内容标题:《泰始明昌国文:古籍-红楼梦-第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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