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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始明昌国文:古籍-红楼梦-第二回

作者: 曹雪芹(约1715年-1763年),清代小说家,《红楼梦》被认为是其代表作,是中国古代小说的巅峰之作。曹雪芹生于一个没落的贵族家庭,通过其家族的命运与亲身经历,写出了《红楼梦》中的深刻社会描绘和复杂人物关系。

年代:成书于清代(约18世纪)。

内容简要:《红楼梦》是清代小说家曹雪芹创作的长篇小说,被誉为中国古代小说的“巅峰之作”。全书描绘了荣府与宁府两大家族的兴衰历程,特别通过贾宝玉与林黛玉、薛宝钗的情感纠葛,展示了封建社会的家庭结构、人际关系、社会风貌及其衰败过程。小说通过细腻的人物刻画、丰富的社会背景和复杂的情节,展现了中国古代社会的种种矛盾和冲突。《红楼梦》不仅是对封建社会的批判,也是对人性、爱情、亲情和友情等复杂情感的深刻洞察,具有极高的文学与艺术价值。全书语言精美、情感深刻,是中国古代文学的瑰宝。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红楼梦-第二回-原文

贾夫人仙逝扬州城冷子兴演说荣国府

诗云

一局输赢料不真,香销茶尽尚逡巡。

欲知目下兴衰兆,须问旁观冷眼人。

却说封肃因听见公差传唤,忙出来陪笑启问。

那些人只嚷:‘快请出甄爷来!’封肃忙陪笑道:‘小人姓封,并不姓甄。只有当日小婿姓甄,今已出家一二年了,不知可是问他?’

那些公人道:‘我们也不知什么‘真’‘假’,因奉太爷之命来问,他既是你女婿,便带了你去亲见太爷面禀,省得乱跑。’

说着,不容封肃多言,大家推拥他去了。

封家人个个都惊慌,不知何兆。

那天约二更时,只见封肃方回来,欢天喜地。

众人忙问端的。

他乃说道:‘原来本府新升的太爷姓贾名化,本贯胡州人氏,曾与女婿旧日相交。方才在咱门前过去,因见娇杏那丫头买线,所以他只当女婿移住于此。我一一将原故回明,那太爷倒伤感叹息了一回;又问外孙女儿,我说看灯丢了。太爷说:‘不妨,我自使番役务必探访回来。’说了一回话,临走倒送了我二两银子。’

甄家娘子听了,不免心中伤感。

一宿无话。

至次日,早有雨村遣人送了两封银子,四匹锦缎,答谢甄家娘子,又寄一封密书与封肃,转托问甄家娘子要那娇杏作二房。

封肃喜的屁滚尿流,巴不得去奉承,便在女儿前一力撺掇成了,乘夜只用一乘小轿,便把娇杏送进去了。

雨村欢喜,自不必说,乃封百金赠封肃,外谢甄家娘子许多物事,令其好生养赡,以待寻访女儿下落。

封肃回家无话。

却说娇杏这丫鬟,便是那年回顾雨村者。

因偶然一顾,便弄出这段事来,亦是自己意料不到之奇缘。

谁想他命运两济,不承望自到雨村身边,只一年便生了一子,又半载,雨村嫡妻忽染疾下世,雨村便将他扶侧作正室夫人了。

正是:

偶因一着错,便为人上人。

原来,雨村因那年士隐赠银之后,他于十六日便起身入都,至大比之期,不料他十分得意,已会了进士,选入外班,今已升了本府知府。

虽才干优长,未免有些贪酷之弊;且又恃才侮上,那些官员皆侧目而视。

不上一年,便被上司寻了个空隙,作成一本,参他‘生情狡猾,擅纂礼仪,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结虎狼之属,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等语。

龙颜大怒,即批革职。

该部文书一到,本府官员无不喜悦。

那雨村心中虽十分惭恨,却面上全无一点怨色,仍是嘻笑自若,交代过公事,将历年做官积的些资本并家小人属送至原籍,安排妥协,却是自己担风袖月,游览天下胜迹。

那日,偶又游至淮扬地面,因闻得今岁鹾政点的是林如海。

这林如海姓林名海,表字如海,乃是前科的探花,今已升至兰台寺大夫,本贯姑苏人氏,今钦点出为巡盐御史,到任方一月有馀。

原来这林如海之祖,曾袭过列侯,今到如海,业经五世。

起初时,只封袭三世,因当今隆恩盛德,远迈前代,额外加恩,至如海之父,又袭了一代;至如海,便从科第出身。

虽系钟鼎之家,却亦是书香之族。

只可惜这林家支庶不盛,子孙有限,虽有几门,却与如海俱是堂族而已,没甚亲支嫡派的。

今如海年已四十,只有一个三岁之子,偏又于去岁死了。

虽有几房姬妾,奈他命中无子,亦无可如何之事。

今只有嫡妻贾氏生得一女,乳名黛玉,年方五岁。

夫妻无子,故爱如珍宝,且又见他聪明清秀,便也欲使他读书识得几个字,不过假充养子之意,聊解膝下荒凉之叹。

雨村正值偶感风寒,病在旅店,将一月光景方渐愈。

一因身体劳倦,二因盘费不继,也正欲寻个合式之处,暂且歇下。

幸有两个旧友,亦在此境居住,因闻得鹾政欲聘一西宾,雨村便相托友力,谋了进去,且作安身之计。

妙在只一个女学生,并两个伴读丫鬟,这女学生年又小,身体又极怯弱,工课不限多寡,故十分省力。

堪堪又是一载的光阴,谁知女学生之母贾氏夫人一疾而终。

女学生侍汤奉药,守丧尽哀,遂又将辞馆别图。

林如海意欲令女守制读书,故又将他留下。

近因女学生哀痛过伤,本自怯弱多病的,触犯旧症,遂连日不曾上学。

雨村闲居无聊,每当风日晴和,饭后便出来闲步。

这日,偶至郭外,意欲赏鉴那村野风光。

忽信步至一山环水旋,茂林深竹之处,隐隐的有座庙宇,门巷倾颓,墙垣朽败,门前有额,题着‘智通寺’三字,门旁又有一副旧破的对联,曰:

身后有馀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雨村看了,因想到:‘这两句话,文虽浅近,其意则深。我也曾游过些名山大刹,倒不曾见过这话头,其中想必有个翻过筋斗来的亦未可知,何不进去试试。’

想着走入,只有一个龙钟老僧在那里煮粥。

雨村见了,便不在意。

及至问他两句话,那老僧既聋且昏,齿落舌钝,所答非所问。

雨村不耐烦,便仍出来,意欲到那村肆中沽饮三杯,以助野趣,于是款步行来。

将入肆门,只见座上吃酒之客有一人起身大笑,接了出来,口内说:‘奇遇,奇遇。’

雨村忙看时,此人是都中在古董行中贸易的号冷子兴者,旧日在都相识。

雨村最赞这冷子兴是个有作为大本领的人,这子兴又借雨村斯文之名,故二人说话投机,最相契合。

雨村忙笑问道:“老兄何日到此?弟竟不知。今日偶遇,真奇缘也。”

子兴道:“去年岁底到家,今因还要入都,从此顺路找个敝友说一句话,承他之情,留我多住两日。我也无紧事,且盘桓两日,待月半时也就起身了。今日敝友有事,我因闲步至此,且歇歇脚,不期这样巧遇!”

一面说,一面让雨村同席坐了,另整上酒肴来。二人闲谈漫饮,叙些别后之事。

雨村因问:“近日都中可有新闻没有?”

子兴道:“倒没有什么新闻,倒是老先生你贵同宗家,出了一件小小的异事。”

雨村笑道:“弟族中无人在都,何谈及此?”

子兴笑道:“你们同姓,岂非同宗一族?”

雨村问是谁家。

子兴道:“荣国府贾府中,可也玷辱了先生的门楣么?”

雨村笑道:“原来是他家。若论起来,寒族人丁却不少,自东汉贾复以来,支派繁盛,各省皆有,谁逐细考查得来?若论荣国一支,却是同谱。但他那等荣耀,我们不便去攀扯,至今故越发生疏难认了。”

子兴叹道:“老先生休如此说。如今的这宁荣两门,也都萧疏了,不比先时的光景。”

雨村道:“当日宁荣两宅的人口也极多,如何就萧疏了?”

冷子兴道:“正是,说来也话长。”

雨村道:“去岁我到金陵地界,因欲游览六朝遗迹,那日进了石头城,从他老宅门前经过。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二宅相连,竟将大半条街占了。大门前虽冷落无人,隔着围墙一望,里面厅殿楼阁,也还都峥嵘轩峻;就是后一带花园子里面树木山石,也还都有蓊蔚洇润之气,那里像个衰败之家?”

冷子兴笑道:“亏你是进士出身,原来不通!古人有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虽说不及先年那样兴盛,较之平常仕宦之家,到底气像不同。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还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谁知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

雨村听说,也纳罕道:“这样诗礼之家,岂有不善教育之理?别门不知,只说这宁、荣二宅,是最教子有方的。”

子兴叹道:“正说的是这两门呢。待我告诉你:当日宁国公与荣国公是一母同胞弟兄两个。宁公居长,生了四个儿子。宁公死后,贾代化袭了官,也养了两个儿子:长名贾敷,至八九岁上便死了,只剩了次子贾敬袭了官,如今一味好道,只爱烧丹炼汞,余者一概不在心上。幸而早年留下一子,名唤贾珍,因他父亲一心想作神仙,把官倒让他袭了。他父亲又不肯回原籍来,只在都中城外和道士们胡羼。这位珍爷倒生了一个儿子,今年才十六岁,名叫贾蓉。如今敬老爹一概不管。这珍爷那里肯读书,只一味高乐不了,把宁国府竟翻了过来,也没有人敢来管他。再说荣府你听,方才所说异事,就出在这里。自荣公死后,长子贾代善袭了官,娶的也是金陵世勋史侯家的小姐为妻,生了两个儿子:长子贾赦,次子贾政。如今代善早已去世,太夫人尚在,长子贾赦袭着官,次子贾政,自幼酷喜读书,祖、父最疼,原欲以科甲出身的,不料代善临终时遗本一上,皇上因恤先臣,即时令长子袭官外,问还有几子,立刻引见,遂额外赐了这政老爹一个主事之衔,令其入部习学,如今现已升了员外郎了。这政老爹的夫人王氏,头胎生的公子,名唤贾珠,十四岁进学,不到二十岁就娶了妻生了子,一病死了。第二胎生了一位小姐,生在大年初一,这就奇了;不想后来又生一位公子,说来更奇,一落胎胞,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上面还有许多字迹,就取名叫作宝玉。你道是新奇异事不是?”

雨村笑道:“果然奇异。只怕这人来历不小。”

子兴冷笑道:“万人皆如此说,因而乃祖母便先爱如珍宝。那年周岁时,政老爹便要试他将来的志向,便将那世上所有之物摆了无数,与他抓取。谁知他一概不取,伸手只把些脂粉钗环抓来。政老爹便大怒了,说:“‘将来酒色之徒耳!’因此便大不喜悦。独那史老太君还是命根一样。说来又奇,如今长了七八岁,虽然淘气异常,但其聪明乖觉处,百个不及他一个。说起孩子话来也奇怪,他说:‘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你道好笑不好笑?将来色鬼无疑了!”

雨村罕然厉色忙止道:“非也!可惜你们不知道这人来历。大约政老前辈也错以淫魔色鬼看待了。若非多读书识事,加以致知格物之功,悟道参玄之力,不能知也。”

子兴见他说得这样重大,忙请教其端。

雨村道:‘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恶两种,余者皆无大异。若大仁者,则应运而生,大恶者,则应劫而生。运生世治,劫生世危。尧、舜、禹、汤、文、武、周、召、孔、孟、董、韩、周、程、张、朱,皆应运而生者。蚩尤,共工,桀,纣,始皇,王莽,曹操,桓温,安禄山,秦桧等,皆应劫而生者。大仁者,修治天下;大恶者,挠乱天下。清明灵秀,天地之正气,仁者之所秉也;残忍乖僻,天地之邪气,恶者之所秉也。今当运隆祚永之朝,太平无为之世,清明灵秀之气所秉者,上至朝廷,下及草野,比比皆是。所馀之秀气,漫无所归,遂为甘露,为和风,洽然溉及四海。彼残忍乖僻之邪气,不能荡溢于光天化日之中,遂凝结充塞于深沟大壑之内,偶因风荡,或被云催,略有摇动感发之意,一丝半缕误而泄出者,偶值灵秀之气适过,正不容邪,邪复妒正,两不相下,亦如风水雷电,地中既遇,既不能消,又不能让,必至搏击掀发后始尽。故其气亦必赋人,发泄一尽始散。使男女偶秉此气而生者,在上则不能成仁人君子,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置之于万万人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万万人之下。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若生于诗书清贫之族,则为逸士高人,纵再偶生于薄祚寒门,断不能为走卒健仆,甘遭庸人驱制驾驭,必为奇优名倡。如前代之许由、陶潜、阮籍、嵇康、刘伶、王谢二族、顾虎头、陈后主、唐明皇、宋徽宗、刘庭芝、温飞卿、米南宫、石曼卿、柳耆卿、秦少游,近日之倪云林、唐伯虎、祝枝山,再如李龟年,黄幡绰,敬新磨,卓文君,红拂,薛涛,崔莺,朝云之流,此皆易地则同之人也。’

子兴道:‘依你说,‘成则王侯败则贼’了。’

雨村道:‘正是这意。你还不知,我自革职以来,这两年遍游各省,也曾遇见两个异样孩子。所以,方才你一说这宝玉,我就猜着了八九亦是这一派人物。不用远说,只金陵城内,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家,你可知么?’

子兴道:‘谁人不知!这甄府和贾府就是老亲,又系世交。两家来往,极其亲热的。便在下也和他家来往非止一日了。’

雨村笑道:‘去岁我在金陵,也曾有人荐我到甄府处馆。我进去看其光景,谁知他家那等显贵,却是个富而好礼之家,倒是个难得之馆。但这一个学生,虽是启蒙,却比一个举业的还劳神。说起来更可笑,他说:‘必得两个女儿伴着我读书,我方能认得字,心里也明白,不然我自己心里糊涂。’又常对跟他的小厮们说:‘这女儿两个字,极尊贵,极清净的,比那阿弥陀佛,元始天尊的这两个宝号还更尊荣无对的呢!你们这浊口臭舌,万不可唐突了这两个字,要紧。但凡要说时,必须先用清水香茶漱了口才可,设若失错,便要凿牙穿腮等事。’其暴虐浮躁,顽劣憨痴,种种异常。只一放了学,进去见了那些女儿们,其温厚和平,聪敏文雅,竟又变了一个。因此,他令尊也曾下死笞楚过几次,无奈竟不能改。每打的吃疼不过时,他便‘姐姐’‘妹妹’乱叫起来。后来听得里面女儿们拿他取笑:‘因何打急了只管叫姐妹做甚?莫不是求姐妹去说情讨饶?你岂不愧些!’他回答的最妙。他说:‘急疼之时,只叫‘姐姐’妹妹’字样,或可解疼也未可知,因叫了一声,便果觉不疼了,遂得了秘法:每疼痛之极,便连叫姐妹起来了。’你说可笑不可笑?也因祖母溺爱不明,每因孙辱师责子,因此我就辞了馆出来。如今在这巡盐御史林家做馆了。你看,这等子弟,必不能守祖父之根基,从师长之规谏的。只可惜他家几个姊妹都是少有的。’

子兴道:‘便是贾府中,现有的三个也不错。政老爹的长女,名元春,现因贤孝才德,选入宫作女史去了。二小姐乃赦老爹之妾所出,名迎春;三小姐乃政老爹之庶出,名探春;四小姐乃宁府珍爷之胞妹,名唤惜春。因史老夫人极爱孙女,都跟在祖母这边一处读书,听得个个不错。’

雨村道:‘更妙在甄家的风俗,女儿之名,亦皆从男子之名命字,不似别家另外用这些‘春’‘红’‘香’‘玉’等艳字的。何得贾府亦乐此俗套?’

子兴道:‘不然。只因现今大小姐是正月初一日所生,故名元春,余者方从了‘春’字。上一辈的,却也是从兄弟而来的。现有对证:目今你贵东家林公之夫人,即荣府中赦,政二公之胞妹,在家时名唤贾敏。不信时,你回去细访可知。’

雨村拍案笑道:‘怪道这女学生读至凡书中有‘敏’字,皆念作‘密’字,每每如是,写字遇着‘敏’字,又减一二笔,我心中就有些疑惑。今听你说的,是为此无疑矣。怪道我这女学生言语举止另是一样,不与近日女子相同,度其母必不凡,方得其女,今知为荣府之孙,又不足罕矣,可惜上月其母竟亡故了。’

子兴叹道:‘老姊妹四个,这一个是极小的,又没了。长一辈的姊妹,一个也没了。只看这小一辈的,将来之东床如何呢?’

雨村道:“正是。方才说这政公,已有衔玉之儿,又有长子所遗一个弱孙。这赦老竟无一个不成?”

子兴道:“政公既有玉儿之后,其妾又生了一个,倒不知其好歹。只眼前现有二子一孙,却不知将来如何。若问那赦公,也有二子,长名贾琏,今已二十来往了,亲上作亲,娶的就是政老爹夫人王氏之内侄女,今已娶了二年。这位琏爷身上现捐的是个同知,也是不肯读书,于世路上好机变,言谈去的,所以如今只在乃叔政老爷家住着,帮着料理些家务。谁知自娶了他令夫人之后,倒上下无一人不称颂他夫人的,琏爷倒退了一射之地:说模样又极标致,言谈又爽利,心机又极深细,竟是个男人万不及一的。”

雨村听了,笑道:“可知我前言不谬。你我方才所说的这几个人,都只怕是那正邪两赋而来一路之人,未可知也。”

子兴道:“邪也罢,正也罢,只顾算别人家的帐,你也吃一杯酒才好。”

雨村道:“正是,只顾说话,竟多吃了几杯。”

子兴笑道:“说着别人家的闲话,正好下酒,即多吃几杯何妨。”

雨村向窗外看道:“天也晚了,仔细关了城。我们慢慢的进城再谈,未为不可。”

于是,二人起身,算还酒帐。

方欲走时,又听得后面有人叫道:“雨村兄,恭喜了!特来报个喜信的。”

雨村忙回头看时—-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红楼梦-第二回-译文

贾夫人去世了,扬州城里的冷子兴在荣国府发表演说。

诗中说,一局棋的输赢未必是真的,茶香已尽,人还在徘徊。想要知道当前的兴衰迹象,必须问那些旁观者。

封肃因为听到公差传唤,急忙出来陪笑询问。那些人只喊:‘快请出甄爷来!’封肃忙陪笑道:‘我姓封,不姓甄。只有当日的小婿姓甄,现在已经出家有一年多了,不知道是不是问这个人?’那些公人说:‘我们也不知道什么‘真’‘假’,因为是奉太爷的命令来询问的,既然是你女婿,就带你去亲自见太爷禀报,省得乱跑。’说着,不容封肃多言,大家推着他走了。封家的人个个都惊慌,不知道是什么征兆。

那天大约到了二更的时候,只见封肃才回来,非常高兴。众人忙问发生了什么事。他回答说:‘原来本府新升的太爷姓贾名化,是胡州人,曾经和女婿有过旧日的交往。刚才在我家门口经过,看到娇杏那丫头买线,所以他以为女婿搬到这里住了。我把原委一一说明,那太爷感叹了一回;又问外孙女儿,我说看灯时丢了。太爷说:“没关系,我会派人务必找到她。”说完话,临走时还送了我二两银子。’甄家的娘子听了,心里不免感到伤感。一晚上都没有说话。

第二天,早就有雨村派人送来两封银子,四匹锦缎,答谢甄家的娘子,还寄来一封密信给封肃,托他转达想要娇杏做二房的意思。封肃高兴得屁滚尿流,巴不得去讨好,就在女儿面前极力促成,趁夜只用一顶小轿,就把娇杏送进去了。雨村很高兴,自然不必说,于是封百金给封肃,还感谢甄家的娘子送了许多东西,让她好好养活自己,等待寻找女儿的下落。封肃回到家后就没有什么事了。

再说娇杏这个丫鬟,就是那年回头看雨村的那个人。因为偶然一回头,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是她自己意料不到的奇缘。没想到她命运多舛,没想到自己到了雨村身边,只一年就生了一个儿子,又过了半年,雨村的正室妻子突然生病去世,雨村便将她扶正作了正室夫人。正是:偶然一着错,便为人上人。

原来,雨村因为那年士隐赠银之后,他在十六日就起身进京,到了大比之期,没想到他十分得意,已经考中了进士,选入外班,现在已经升为本府的知府。虽然才干优秀,但难免有些贪婪和严酷的问题;再加上他恃才傲物,那些官员都对他侧目而视。不到一年,就被上司找到了一个机会,写了一本奏章,弹劾他‘生性狡猾,擅改礼仪,且沽名钓誉,而暗结党羽,致使地方多事,民不聊生’等罪名。皇帝大怒,立即下令革职。那份文书一到,本府的官员无不欢喜。雨村心里虽然十分怨恨,但表面上却毫无怨色,依旧嘻笑自如,交代完公事后,把历年做官积攒的资本和家小送回原籍,安排妥当,自己则带着风衣月光,游历天下名胜。

那天,他偶然又游到了淮扬地面,因为听说今年的盐政是林如海。林如海,字如海,是前科的探花,现在已经升为兰台寺大夫,是姑苏人,现在被钦点为巡盐御史,到任刚一个月多。原来林如海祖上曾经袭过列侯,到他这里已经传了五代。起初只封袭三代,因为当今皇帝的恩德超过前代,额外加恩,到他父亲这里又袭了一代;到他这里,就从科举出身。虽然出身于富贵之家,却也书香门第。只可惜林家子孙不多,虽然有儿门,但和如海都是堂兄弟,没有什么亲支嫡派。如今如海已经四十岁,只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偏偏去年死了。虽然有几位姬妾,但因为命中无子,也无可奈何。如今只有正室贾氏生了一个女儿,乳名叫黛玉,今年五岁。夫妻俩没有儿子,所以对她像宝贝一样疼爱,而且见她聪明伶俐,也就想让她读书识字,不过是假扮养子的意思,聊以解慰膝下的寂寞。

雨村正好感冒,住在旅店里,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渐渐痊愈。一方面是因为身体劳累,另一方面是因为盘缠不够,他也正想找个合适的地方暂时歇息。幸亏有两个老朋友也在这里居住,因为听说盐政想要聘请一个西宾,雨村就托朋友帮忙,谋了个职位,作为安身立命之计。幸好只有一个女学生,还有两个伴读丫鬟,这个女学生年纪又小,身体又很虚弱,功课也不多,所以非常省心。

转眼又过去了一年,没想到女学生的母亲贾夫人突然生病去世。女学生侍奉汤药,守丧尽孝,于是又准备辞去教职,另谋出路。林如海想要让女儿守丧期间继续读书,所以又留了她。最近因为女学生过于悲伤,本身就体弱多病,触犯了旧病,所以连续几天没有上学。雨村闲居无聊,每当风和日丽的时候,饭后就会出来散步。

这天,他偶然走到城外,想要欣赏一下乡村风光。忽然信步走到一个山环水绕,茂林修竹的地方,隐隐约约有一座庙宇,门巷破败,墙壁朽坏,门前有一块匾额,写着‘智通寺’三个字,门旁还挂着一副破旧的对联,写着:‘身后有馀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雨村看了,心想:‘这两句话虽然文辞浅显,但意思却很深刻。我也曾游历过一些名山大寺,但从未见过这样的话,其中想必有个翻过筋斗来的也未可知,何不进去试试。’想着就走了进去,只有一个颤巍巍的老僧在那里煮粥。雨村看到他,并不在意。等到问他两句话,那老僧既聋又昏,牙齿脱落,舌头不灵活,回答的都不是问题。

雨村不耐烦了,就又出来了,想要到那村里的酒店里喝上三杯,以助游兴,于是缓缓地走了过去。刚要进酒店门,只见座上喝酒的客人中有一个起身大笑,迎了出来,嘴里说:‘奇遇,奇遇。’雨村忙看时,这个人就是都中在古董行中做生意的号冷子兴,以前在都城相识。雨村最佩服冷子兴是个有作为、有本领的人,冷子兴也借着雨村的文化名声,所以两人说话投机,非常投缘。

雨村忙笑着问道:‘老兄是什么时候到的这里?我竟然不知道。今天偶然相遇,真是个奇妙的缘分。’子兴说:‘去年年底回到家,今天因为还要去京城,所以顺路找个老朋友说句话,承他的情,多留我住了两天。我也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就暂且逗留两天,等到月半的时候也就出发了。今天我的老朋友有事情,我因为闲逛到这里,顺便歇歇脚,没想到这么巧遇到了!’一边说,一边让雨村一起坐下,另外准备了一些酒菜。两人闲聊着喝酒,谈论了一些别后的事情。

雨村问道:‘最近京城有什么新闻吗?’子兴说:‘倒没有什么新闻,只是老先生您的同宗家,发生了一件小异事。’雨村笑着说:‘我族中没有人住在京城,怎么谈及这个?’子兴笑着说:‘你们同姓,难道不是同宗一族?’雨村问是哪家。子兴说:‘是荣国府贾家,这会不会玷污了先生的门楣?’雨村笑着说:‘原来是他家。如果要论起来,我们这一族人口不少,自东汉贾复以来,支派繁盛,各省都有,谁又能详细考察得来?如果要论荣国这一支,却是同谱。但他的那些荣耀,我们不便去攀附,现在越发生疏难认了。’

子兴叹息道:‘老先生不要这么说。现在的宁荣两门,也都衰落了,不像以前那样了。’雨村说:‘以前宁荣两宅的人口也很多,怎么就衰落了呢?’冷子兴说:‘正是,这话说起来也很长。’雨村说:‘去年我到金陵地界,因为想要游览六朝遗迹,那天进了石头城,从他老宅门前经过。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两座宅子相连,竟然占了大半条街。大门前虽然冷清无人,隔着围墙一看,里面的厅殿楼阁,也还都很壮观;就是后花园里的树木山石,也还都有茂盛润泽的气息,哪里像是个衰败的家?’冷子兴笑着说:‘亏你是进士出身,原来不懂!古人有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现在虽然不及以前那样兴盛,但比起平常的官宦之家,到底气派不同。现在人口增多,事务繁杂,安于富贵尊荣的人很多,而运筹帷幄的人却一个也没有;他们的日常排场费用,又不能节省,现在外面的架子虽然还没倒,但家里的积蓄却已经用尽了。这还是小事。还有一件大事:谁想到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现在的子孙,竟然一代不如一代了!’雨村听后,也感到奇怪地说:‘这样诗书传家的家庭,难道没有好好教育吗?别的我不知道,只说宁、荣二宅,是最会教育孩子的。’

子兴叹息道:‘正是说的这两门。让我告诉你:当年宁国公和荣国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两个。宁公是老大,生了四个儿子。宁公去世后,贾代化继承了官位,也养了两个儿子:长子贾敷,八九岁就死了,只留下了次子贾敬继承了官位,现在他一心信道教,只喜欢炼丹炼汞,其他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幸亏他早年留下了一个儿子,名叫贾珍,因为他父亲一心想成仙,就把官位让他继承了。他父亲又不肯回原籍,只在京城城外和道士们混在一起。这位珍爷生了一个儿子,今年才十六岁,名叫贾蓉。现在敬老爹一概不管。这位珍爷哪里肯读书,只喜欢玩乐,把宁国府搞得一团糟,也没有人敢来管他。再说荣府,刚才说的那个异事,就发生在这里。自从荣公去世后,长子贾代善继承了官位,娶的是金陵世家的史侯家的小姐为妻,生了两个儿子:长子贾赦,次子贾政。现在代善已经去世,太夫人还在,长子贾赦继承了官位,次子贾政,自小酷爱读书,祖父、父亲都很宠爱他,原本希望他能通过科举出身的,没想到代善临终时上奏一本,皇上因为怜悯先臣,立刻下令长子继承官位之外,问还有几个儿子,立刻引见,于是额外赐给了政老爹一个主事之职,让他到部里学习,现在他已经升为员外郎了。政老爹的夫人王氏,头胎生的公子,名叫贾珠,十四岁就中了秀才,不到二十岁就娶了妻生了子,一病就死了。第二胎生了一位小姐,生在大年初一,这就奇怪了;没想到后来又生了一位公子,更奇怪,一出生嘴里就含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上面还有许多字迹,就取名叫宝玉。你说这是不是新奇异事?’

雨村笑着说:‘果然奇异。只怕这人的来历不一般。’子兴冷笑着说:‘大家都是这么说,所以他的祖母就先把他当成宝贝一样。那年周岁时,政老爹就想测试他将来的志向,就把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摆了无数,让他抓取。结果他一概不抓,伸手只抓了一些脂粉、钗环。政老爹就大怒了,说:“‘将来是个酒色之徒!’因此非常不高兴。只有史老太君还是把他当成命根子。说来又奇怪,现在七八岁了,虽然顽皮异常,但他的聪明机敏之处,是一百个人也比不上的。说起孩子话来也很奇怪,他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就觉得清爽,见了男人,我就觉得污浊。’你说好笑不好笑?将来肯定是个风流鬼!’”雨村惊讶地严肃地说:‘不是这样的!可惜你们不知道这人的来历。大概政老前辈也错误地把他看作是淫魔色鬼了。如果不读书明理,不通过致知格物的方法,不修炼悟道参禅的功夫,是无法了解他的。’

子兴见他说得这样重大,忙请教其端。

雨村道:‘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恶两种,余者皆无大异。若大仁者,则应运而生,大恶者,则应劫而生。运生世治,劫生世危。尧、舜、禹、汤、文、武、周、召、孔、孟、董、韩、周、程、张、朱,皆应运而生者。蚩尤,共工,桀,纣,始皇,王莽,曹操,桓温,安禄山,秦桧等,皆应劫而生者。大仁者,修治天下;大恶者,挠乱天下。清明灵秀,天地之正气,仁者之所秉也;残忍乖僻,天地之邪气,恶者之所秉也。今当运隆祚永之朝,太平无为之世,清明灵秀之气所秉者,上至朝廷,下及草野,比比皆是。所馀之秀气,漫无所归,遂为甘露,为和风,洽然溉及四海。彼残忍乖僻之邪气,不能荡溢于光天化日之中,遂凝结充塞于深沟大壑之内,偶因风荡,或被云催,略有摇动感发之意,一丝半缕误而泄出者,偶值灵秀之气适过,正不容邪,邪复妒正,两不相下,亦如风水雷电,地中既遇,既不能消,又不能让,必至搏击掀发后始尽。故其气亦必赋人,发泄一尽始散。使男女偶秉此气而生者,在上则不能成仁人君子,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置之于万万人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万万人之下。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若生于诗书清贫之族,则为逸士高人,纵再偶生于薄祚寒门,断不能为走卒健仆,甘遭庸人驱制驾驭,必为奇优名倡。如前代之许由、陶潜、阮籍、嵇康、刘伶、王谢二族、顾虎头、陈后主、唐明皇、宋徽宗、刘庭芝、温飞卿、米南宫、石曼卿、柳耆卿、秦少游,近日之倪云林、唐伯虎、祝枝山,再如李龟年,黄幡绰,敬新磨,卓文君,红拂,薛涛,崔莺,朝云之流,此皆易地则同之人也。’

子兴道:‘依你说,‘成则王侯败则贼’了。’雨村道:‘正是这意。你还不知,我自革职以来,这两年遍游各省,也曾遇见两个异样孩子。所以,方才你一说这宝玉,我就猜着了八九亦是这一派人物。不用远说,只金陵城内,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家,你可知么?’子兴道:‘谁人不知!这甄府和贾府就是老亲,又系世交。两家来往,极其亲热的。便在下也和他家来往非止一日了。’

雨村笑道:‘去岁我在金陵,也曾有人荐我到甄府处馆。我进去看其光景,谁知他家那等显贵,却是个富而好礼之家,倒是个难得之馆。但这一个学生,虽是启蒙,却比一个举业的还劳神。说起来更可笑,他说:‘必得两个女儿伴着我读书,我方能认得字,心里也明白,不然我自己心里糊涂。’又常对跟他的小厮们说:‘这女儿两个字,极尊贵,极清净的,比那阿弥陀佛,元始天尊的这两个宝号还更尊荣无对的呢!你们这浊口臭舌,万不可唐突了这两个字,要紧。但凡要说时,必须先用清水香茶漱了口才可,设若失错,便要凿牙穿腮等事。’其暴虐浮躁,顽劣憨痴,种种异常。只一放了学,进去见了那些女儿们,其温厚和平,聪敏文雅,竟又变了一个。因此,他令尊也曾下死笞楚过几次,无奈竟不能改。每打的吃疼不过时,他便‘姐姐’‘妹妹’乱叫起来。后来听得里面女儿们拿他取笑:‘因何打急了只管叫姐妹做甚?莫不是求姐妹去说情讨饶?你岂不愧些!’他回答的最妙。他说:‘急疼之时,只叫‘姐姐’妹妹’字样,或可解疼也未可知,因叫了一声,便果觉不疼了,遂得了秘法:每疼痛之极,便连叫姐妹起来了。’你说可笑不可笑?也因祖母溺爱不明,每因孙辱师责子,因此我就辞了馆出来。如今在这巡盐御史林家做馆了。你看,这等子弟,必不能守祖父之根基,从师长之规谏的。只可惜他家几个姊妹都是少有的。’

子兴道:‘便是贾府中,现有的三个也不错。政老爹的长女,名元春,现因贤孝才德,选入宫作女史去了。二小姐乃赦老爹之妾所出,名迎春;三小姐乃政老爹之庶出,名探春;四小姐乃宁府珍爷之胞妹,名唤惜春。因史老夫人极爱孙女,都跟在祖母这边一处读书,听得个个不错。’雨村道:‘更妙在甄家的风俗,女儿之名,亦皆从男子之名命字,不似别家另外用这些‘春’‘红’‘香’‘玉’等艳字的。何得贾府亦乐此俗套?’子兴道:‘不然。只因现今大小姐是正月初一日所生,故名元春,余者方从了‘春’字。上一辈的,却也是从兄弟而来的。现有对证:目今你贵东家林公之夫人,即荣府中赦,政二公之胞妹,在家时名唤贾敏。不信时,你回去细访可知。’雨村拍案笑道:‘怪道这女学生读至凡书中有‘敏’字,皆念作‘密’字,每每如是,写字遇着‘敏’字,又减一二笔,我心中就有些疑惑。今听你说的,是为此无疑矣。怪道我这女学生言语举止另是一样,不与近日女子相同,度其母必不凡,方得其女,今知为荣府之孙,又不足罕矣,可惜上月其母竟亡故了。’子兴叹道:‘老姊妹四个,这一个是极小的,又没了。长一辈的姊妹,一个也没了。只看这小一辈的,将来之东床如何呢?’

雨村说:“正是。刚才提到政公,他已经有了一个带着玉的儿孙,还有长子留下的一个孱弱的孙子。那个赦老竟然没有一个不成器的?”子兴说:“政公既然有了带玉的儿子,他的妾又生了一个,我们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命运如何。现在眼前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孙子,但不知道将来会怎样。至于赦公,也有两个儿子,长子名叫贾琏,现在已经二十岁左右了,他和亲家是亲上加亲,娶的是政老爹夫人王氏的侄女,现在已经结婚两年了。这位琏爷现在担任的是同知一职,他也不愿意读书,对世事很机敏,言谈举止也很得体,所以现在他只住在叔叔政老爷家里,帮忙处理一些家务。谁知道自从娶了他妻子之后,上下没有人不称赞他妻子的,琏爷的地位反而下降了:说他的妻子长相非常漂亮,言谈举止也很爽快,心思又非常细腻,简直是男人中难得一见的人才。”

雨村听了,笑着说:“看来我之前的话并没有说错。我们刚才提到的这几个人,恐怕都是正邪两道的人,具体情况还不得而知。”子兴说:“不管是正道还是邪道,我们只顾着算别人家的账,你也应该喝一杯酒。”雨村说:“正是,我们只顾说话,竟然多喝了几杯。”子兴笑着说:“说着别人家的闲话,正好下酒,多吃几杯又何妨。”雨村望向窗外说:“天也晚了,小心城门关闭。我们慢慢进城再谈,也未尝不可。”于是,两人起身,结清酒账。正要走时,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叫道:“雨村兄,恭喜了!特地来报个喜信的。”雨村急忙回头看去——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红楼梦-第二回-注解

仙逝:指人去世,通常用于对死者的尊敬表达。

扬州城:指中国江苏省扬州市,历史上以盐商经济繁荣而著称。

冷子兴:小说《红楼梦》中的人物,一个善于言辞的商人。

荣国府:贾府的分支之一,位于南京街西。

诗云:诗文中常用的一种引言方式,表示以下内容为诗。

一局输赢料不真:比喻世事无常,胜负难以预料。

香销茶尽:指香炉中的香已经燃尽,茶水也已喝完,比喻时光流逝。

逡巡:犹豫不决的样子。

目下兴衰兆:指当前的兴衰迹象。

旁观冷眼人:指旁观者,用冷静的眼光观察事物的人。

公差:旧时官府派遣执行公务的人。

甄爷:指甄家的人,这里可能是指甄家的女婿。

出家:指僧人剃度出家,不再过世俗生活。

番役:旧时指由官府派遣的差役。

贾化:小说《红楼梦》中的人物,新升的知府。

胡州:古代的一个州名,具体位置已不可考。

娇杏:小说《红楼梦》中的人物,甄家的丫鬟。

雨村:指贾雨村,小说《红楼梦》中的主人公之一,出身贫寒,后来中了进士,担任了官职。

进士:古代科举考试中的一种称号,是最高级别的科举功名。

外班:古代官职分类中的一种,指中央官职。

龙颜大怒:指皇帝发怒。

革职:指被免职。

鹾政:盐政,指负责盐务的官员。

兰台寺大夫:古代官职,负责文书和档案。

姑苏:古代的一个地名,即今天的苏州市。

列侯:古代的一种爵位,指被封为侯的人。

科第出身:指通过科举考试获得官职。

钟鼎之家:指富贵人家。

书香之族:指世代读书的家族。

守制:指守丧期间遵守的礼制。

膝下荒凉:指家庭没有子女的寂寞。

西宾:古代指受雇于私人家庭教书的人。

郭外:城外。

智通寺:小说《红楼梦》中的人物贾雨村所到的寺庙。

龙钟老僧:指寺庙中的老僧人,形容他行动迟缓。

沽饮:买酒喝。

奇遇:不寻常的遭遇或经历。

子兴:指冷子兴,贾雨村的朋友,荣国府中的管家,对贾府的情况非常了解。

贾府:指荣国府,是小说《红楼梦》中的主要背景,是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之一,富贵显赫。

贾复:东汉时期的名将,贾府的祖先,以勇猛著称。

六朝遗迹:指南京,历史上先后有六个朝代在此建都,因此称为六朝古都。

石头城:南京的别称,因南京城内有石头山而得名。

宁国府:贾府的分支之一,位于南京街东。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比喻世家大族即使衰落,也还有余力。

翰墨诗书:指文化、文学、书法等艺术。

贾代化:贾敬的父亲,袭了官职。

贾珍:贾敬的儿子,不务正业,导致宁国府风气败坏。

贾蓉:贾珍的儿子,年纪轻轻却继承了宁国府的家业。

贾代善:贾政的父亲,袭了官职。

贾赦:贾代善的长子,袭了官职。

贾政:贾代善的次子,酷爱读书,后来升任员外郎。

王氏:指王夫人,贾政的妻子,宝玉的母亲,是荣府的掌权者之一。

贾珠:贾政和王氏的长子,早逝。

宝玉:贾政和王氏的次子,出生时嘴里含着一块五彩晶莹的玉,因此得名。

致知格物:出自《大学》,指通过学习来认识事物,理解道理。

天地生人:指天地孕育人类,此处引申为人的性格和命运。

大仁大恶:指极端善良和极端邪恶的人。

应运而生:指顺应时代潮流而出现的人。

应劫而生:指在灾难时期出现的人。

运生世治:指在好运时期,世界和平繁荣。

劫生世危:指在灾难时期,世界陷入危机。

尧、舜、禹、汤、文、武、周、召、孔、孟、董、韩、周、程、张、朱:古代中国的圣贤和贤臣,此处列举为应运而生者的代表。

蚩尤,共工,桀,纣,始皇,王莽,曹操,桓温,安禄山,秦桧:古代或历史上的恶人或暴君,此处列举为应劫而生者的代表。

修治天下:指治理国家,使国家安定。

挠乱天下:指扰乱国家,使国家陷入混乱。

清明灵秀:指清新而灵动的气质。

天地之正气:指天地间的正义之气。

仁者之所秉:指仁人志士所具有的品质。

残忍乖僻:指残忍和怪僻的性格。

天地之邪气:指天地间的邪恶之气。

运隆祚永:指国运昌盛,国家长久。

太平无为之世:指和平安宁的时代。

漫无所归:指无处安放,无法融入。

甘露,和风:指吉祥的象征,如雨露滋润万物,和风温暖人心。

洽然溉及四海:指恩泽遍及天下。

光天化日:指公开的场合,光明正大。

深沟大壑:指隐蔽或偏僻的地方。

地中既遇:指在地下遇到。

搏击掀发:指激烈冲突。

赋人:指赋予人某种特质。

走卒健仆:指地位低下的仆人。

奇优名倡:指有特殊才能或声望的人。

许由、陶潜、阮籍、嵇康、刘伶、王谢二族、顾虎头、陈后主、唐明皇、宋徽宗、刘庭芝、温飞卿、米南宫、石曼卿、柳耆卿、秦少游:古代文人,此处列举为有特殊才华的人。

倪云林、唐伯虎、祝枝山:古代文人,此处列举为有特殊才华的人。

李龟年,黄幡绰,敬新磨,卓文君,红拂,薛涛,崔莺,朝云:古代文人或美女,此处列举为有特殊才华或魅力的人。

成则王侯败则贼:指成功的人成为王侯,失败的人成为盗贼。

体仁院总裁:古代官职,指管理体仁院的官员。

富而好礼之家:指富有且重视礼仪的家庭。

举业:指科举考试。

暴虐浮躁:指性格暴躁且浮躁。

顽劣憨痴:指性格顽劣、愚笨且痴傻。

温厚和平:指性格温和、平和。

聪敏文雅:指聪明且文雅。

东床:指女婿。

荣府:指贾府中的主要家族。

正月初一日:指农历正月初一,即春节。

凿牙穿腮:指极其痛苦的惩罚方式。

巡盐御史:古代官职,指负责巡视盐务的官员。

史老夫人:指贾府中的长辈。

孙:指孙子。

东家:指雇主。

救,政二公:指贾府中的两位长辈。

胞妹:指亲妹妹。

亡故:指去世。

政公:指贾政,字存周,是《红楼梦》中的主要人物之一,贾宝玉的父亲,官至工部员外郎。在小说中,政公是一个严肃、正直的官员,也是宝玉的严格父亲。

衔玉之儿:指宝玉,他出生时嘴里含有一块玉,这是《红楼梦》中的一个重要象征,寓意宝玉具有特殊的命运和性格。

赦老:指贾赦,是贾政的兄弟,宝玉的叔叔,官至荣府的宗亲。在小说中,赦老是一个性格豪放、好色的人物。

弱孙:指贾环,宝玉的堂弟,年纪幼小,身体虚弱。

赦公:指贾赦,同上。

贾琏:宝玉的堂兄,贾赦的儿子,性格风流倜傥,善于交际,但在小说中表现出了许多负面特质。

同知:古代官职,相当于现在的副省级官员,负责协助知府处理政务。

世路:指官场或社会关系网。

言谈去的:指言谈举止得体,给人留下好印象。

乃叔:指叔叔,即贾政。

夫人的:指王夫人。

标致:形容人长得好看,美丽。

爽利:形容人性格直率,说话直截了当。

深细:形容人心思缜密,考虑周到。

正邪两赋:指人物性格中既有正面也有负面的特质,这是《红楼梦》中人物塑造的一个特点。

城:指贾府所在的荣府,这里指荣府的城门。

酒帐:指酒席上的账单。

喜信:指好消息,喜事。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红楼梦-第二回-评注

雨村道:‘正是。方才说这政公,已有衔玉之儿,又有长子所遗一个弱孙。这赦老竟无一个不成?’

此句通过雨村的话语,揭示了古文中的人物关系。‘政公’、‘长子’、‘弱孙’、‘赦老’等称谓,体现了古代家族制度中尊卑有序的特点。‘衔玉之儿’则暗示了该子具有非凡的出身,可能是贵族或皇室后裔。‘赦老’无子,可能寓意着某种遗憾或不幸。

子兴道:‘政公既有玉儿之后,其妾又生了一个,倒不知其好歹。只眼前现有二子一孙,却不知将来如何。’

子兴的这句话,透露出对政公家族未来的担忧。‘玉儿之后’与‘妾生之子’形成对比,暗示了家族内部的权力斗争和家族传承的不确定性。‘不知将来如何’则是对未来的一种迷茫和猜测。

‘若问那赦公,也有二子,长名贾琏,今已二十来往了,亲上作亲,娶的就是政老爹夫人王氏之内侄女,今已娶了二年。’

此句介绍了赦公之子贾琏的婚姻情况。‘亲上作亲’体现了古代婚姻制度中的家族联姻,而‘政老爹夫人王氏之内侄女’则揭示了家族间的紧密联系。贾琏的婚姻状况也暗示了他在家族中的地位和影响力。

‘这位琏爷身上现捐的是个同知,也是不肯读书,于世路上好机变,言谈去的,所以如今只在乃叔政老爷家住着,帮着料理些家务。’

此句描绘了贾琏的形象。‘同知’表明他在官场上有一定的地位,但‘不肯读书’则暗示了他对学术的不重视。‘好机变’和‘言谈去的’则揭示了他在世路上的圆滑和善于交际。贾琏在家族中的角色是辅助乃叔政老爷,处理家务,这体现了他对家族的忠诚。

‘谁知自娶了他令夫人之后,倒上下无一人不称颂他夫人的,琏爷倒退了一射之地:说模样又极标致,言谈又爽利,心机又极深细,竟是个男人万不及一的。’

此句通过对贾琏夫人的描述,反衬出贾琏的不足。夫人的美貌、言谈和心机都得到了周围人的赞誉,而贾琏则显得逊色。这种对比手法,既突出了夫人的魅力,也暗示了贾琏在家族中的地位可能因夫人而受到挑战。

‘雨村听了,笑道:‘可知我前言不谬。你我方才所说的这几个人,都只怕是那正邪两赋而来一路之人,未可知也。’

雨村的话,表明他对前面所提到的人物有所看法,认为他们可能是正邪两赋之人。这里的‘正邪两赋’可能指的是人物性格中的善恶两面,也暗示了人物命运的复杂性和不可预测性。

‘子兴道:‘邪也罢,正也罢,只顾算别人家的帐,你也吃一杯酒才好。’

子兴的话,体现了古代文人之间的一种豁达和宽容。他并不关心人物的善恶,而是享受与朋友饮酒谈天的乐趣。这种态度,反映了古代文人的精神风貌。

‘雨村道:‘正是,只顾说话,竟多吃了几杯。’

雨村的话,表明他在与子兴交谈的过程中,已经喝了不少酒。这也反映了古代文人饮酒作乐的习惯,以及他们在交往中的轻松氛围。

‘子兴笑道:‘说着别人家的闲话,正好下酒,即多吃几杯何妨。’

子兴的话,进一步强调了饮酒与谈天的关系。他认为谈论别人的闲事,正好可以作为下酒菜,增加饮酒的乐趣。

‘雨村向窗外看道:‘天也晚了,仔细关了城。我们慢慢的进城再谈,未为不可。’

雨村的话,表明时间已晚,需要小心关城门。他提出慢慢进城再谈,体现了古代文人的谦逊和谨慎。

‘于是,二人起身,算还酒帐。方欲走时,又听得后面有人叫道:“雨村兄,恭喜了!特来报个喜信的。”’

此句引入了一个新的情节,有人向雨村报喜,为接下来的故事发展埋下伏笔。这也反映了古代小说中常见的悬念设置,吸引读者继续阅读。

‘雨村忙回头看时—-’

此句戛然而止,留给读者无限的遐想。雨村回头看时,究竟看到了什么?这个问题激发了读者的好奇心,促使他们继续阅读下去。

内容标题:《泰始明昌国文:古籍-红楼梦-第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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