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韩非(约公元前280年-公元前233年),战国时期的法家学派代表人物之一,韩国贵族,兼具政治家与思想家的双重身份。韩非的法家思想主张法治和权力集中,强调君主绝对权威,对后来的政治理论产生了重大影响。
年代:成书于战国时期(约公元前3世纪)。
内容简要:《韩非子》是韩非的政治哲学和法家思想的代表作,全书以法治为核心,提倡国家治理应依靠严刑峻法与有效的行政手段,而非依赖个人道德或君主的仁爱。韩非强调“法、术、势”三者结合,即法律、权谋与权力的运作,提出治国理政必须强化中央集权,制定严密的法律制度,同时掌握与运用权谋技巧。书中通过多个案例分析,展现了法治的必要性,并批判了儒家和其他学派的“仁爱”之道。《韩非子》不仅在中国古代政治哲学中占有重要地位,也为后代的政治治理提供了理论支持,影响深远。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韩非子-难二-原文
一
景公过晏子,曰:“子宫小,近市,请徙子家豫章之圃。”
晏子再拜而辞曰:“且婴家贫,待市食,而朝暮趋之,不可以远。”
景公笑曰:“子家习市,识贵贱乎?”
是时景公繁于刑。
晏子对曰:“踊贵而屦贱。”
景公曰:“何故?”
对曰:“刑多也。”
景公造然变色曰:“寡人其暴乎!”
于是损刑五。
或曰:晏子之贵踊,非其诚也,欲便辞以止多刑也。此不察治之患也。
夫刑当无多,不当无少。
无以不当闻,而以太多说,无术之患。
败军之诛以千百数,犹且不止;
即治乱之刑如恐不胜,而奸尚不尽。
今晏子不察其当否,而以太多为说,不亦妄乎?
夫惜草茅者耗禾穗,惠盗贼者伤良民。
今缓刑罚,行宽惠,是利奸邪而害善人也,
此非所以为治也。
二
齐桓公饮酒醉,遗其冠,耻之,三日不朝。
管仲曰:“此非有国之耻也,公胡其不雪之以政?”
公曰:“胡其善!”
因发仓囷赐贫穷,论囹圄出薄罪。
外三日而民歌之曰:“公胡不复遗冠乎!”
或曰:管仲雪桓公之耻于小人,而生桓公之耻于君子矣。
使桓公发仓囷而赐贫穷,讼囹圄而出薄罪,非义也,不可以雪耻;
使之而义也,桓公宿义,须遗冠而后行之,
则是桓公行义非为遗冠也?
是虽雪遗冠之耻于小人,而亦遗义之耻于君子矣。
且夫发囷仓而赐贫穷者,是赏无功也;
论囹圄而出薄罪者,是不诛过也。
夫赏无功,则民偷幸而望于上;
不诛过,则民不惩而易为非。
此乱之本也,安可以雪耻哉?
三
昔者文王侵孟、克莒、举酆,三举事而纣恶之。
文王乃惧,请入洛西立地、赤壤之国方千里,以请解炮烙之刑。
天下皆说。
仲尼闻之,曰:“仁哉,文王!轻千里之国而请解炮烙之刑。
智哉,文王!出千里之地而得天下之心。”
或曰:仲尼以文王为智也,不亦过乎?
夫智者,知祸难之地而辟之者也,
是以身不及于患也。
使文王所以见恶于纣者,以其不得人心耶,
则虽索人心以解恶可也。
纣以其大得人心而恶之,己又轻地以收人心,
是重见疑也,固其所以桎梏、囚于羑里也。
郑长者有言:“体道,无为无见也。”
此最宜于文王矣,不使人疑之也。
仲尼以文王为智,未及此论也。
四
晋平公问叔向曰:“昔者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不识其臣之力也?其君之力也?”
叔向对曰:“管仲善制割,宾胥无善削缝,隰朋善纯缘,衣成,君举而服之。
亦臣之力也,君何力之有?”
师旷伏琴而笑之。
公曰:“太师奚笑也?”
师旷对曰:“臣笑叔向之对君也。
凡为人臣者,犹炮宰和五味而进之君。
君弗食,孰敢强之也?
臣请譬之:君者,壤地也;臣者,草木也。
必壤地美,然后草木硕大。
亦君之力,臣何力之有?”
或曰:叔向、师旷之对,皆偏辞也。
夫一匡天下,九合诸侯,美之大者也,
非专君之力也,又非专臣之力也。
昔者宫之奇在虞,僖负羁在曹,二臣之智,言中事,发中功,
虞、曹俱亡者,何也?
此有其臣而无其君者也。
且蹇叔处干而干亡,处秦而秦霸,非蹇叔愚于干而智于秦也,
此有臣与无臣也。
向曰“臣之力也,”不然矣。
昔者桓公宫中二市,妇闾二百,被发而御妇人。
得管仲,为五伯长,失管仲、得竖刁而身死,虫流出尸不葬。
以为非臣之力也,且不以管仲为霸;
以为君之力也,且不以竖刁为乱。
昔者晋文公慕于齐女而亡归,咎犯极谏,故使反晋国。
故桓公以管仲合,文公以舅犯霸,
而师旷曰“君之力也,”又不然矣。
凡五霸所以能成功名于天下者,必君臣俱有力焉。
故曰:叔向、师旷之对,皆偏辞也。
五
齐桓公之时,晋客至,有司请礼。
桓公曰:“告仲父”者三。
而优笑曰:“易哉,为君!一曰仲父,二曰仲父。”
桓公曰:“吾闻君人者劳于索人,佚于使从。
吾得仲父已难矣,得仲父之后,何为不易乎哉?”
或曰:桓公之所应优,非君人者之言也。
桓公以君人为劳于索人,何索人为劳哉?
伊尹自以为宰干汤,百里奚自以为虏干穆公。
虏,所辱也;宰,所羞也。
蒙羞辱而接君上,贤者之忧世急也。
然则君人者无逆贤而已矣,索贤不为人主难。
且官职,所以任贤也;爵禄,所以赏功也。
设官职,陈爵禄,而士自至,君人者奚其劳哉?
使人又非所佚也。
人主虽使人,必度量准之,以刑名参之;
以事遇于法则行,不遇于法则止;
功当其言则赏,不当则诛。
以刑名收臣,以度量准下,
此不可释也,君人者焉佚哉?
索人不劳,使人不佚,而桓公曰:‘劳于索人,佚于使人’者,不然。
且桓公得管仲又不难。
管仲不死其君而归桓公,鲍叔轻官让能而任之,桓公得管仲又不难,明矣。
已得管仲之后,奚遽易哉?
管仲非周公旦。
周公旦假为天子七年,成王壮,授之以政,非为天下计也,为其职也。
夫不夺子而行天下者,必不背死君而事其仇;背死君而事其仇者,必不难夺子而行天下;不难夺子而行天下者,必不难夺其君国矣。
管仲,公子纠之臣也,谋杀桓公而不能,其君死而臣桓公,管仲之取舍非周公旦,未可知也。
若使管仲大贤也,且为汤武,桀、纣之臣也;桀、纣作乱,汤、武夺之。
今桓公以易居其上,是以桀、纣之行居汤、武之上,桓公危矣。
若使管仲不肖人也,且为田常。
田常,简公之臣也,而弑其君。
今桓公以易居其上,是以简公之易居田常之上也,桓公又危矣。
管仲非周公旦以明矣,然为汤、武与田常,未可知也。
为汤、武,有桀、纣之危;为田常,有简公之乱也。
已得仲父之后,桓公奚遽易哉?
若使桓公之任管仲,必知不欺己也,是知不欺主之臣也。
然虽知不欺主之臣,今桓公以任管仲之专借竖刁、易牙,虫流出尸而不葬,桓公不知臣欺主与不欺主已明矣,而任臣如彼其专也,故曰:桓公暗主。
六
李兑治中山,苦陉令上计而入多。
李兑曰:‘语言辨,听之说,不度于义,谓之窕言。无山林泽谷之利而入多者,谓之窕货。君子不听窕言,不受窕货。之姑免矣。’
或曰:李子设辞曰:‘夫言语辩,听之说,不度于义者,谓之窕言。’辩,在言者;说,在听者:言非听者也。
所谓不度于义,非谓听者,必谓所听也。
听者,非小人,则君子也。
小人无义,必不能度之义也;君子度之义,必不肯说也。
夫曰:‘言语辩,听之说,不度于义’者,必不诚之言也。
入多之为窕货也,未可远行也。
李子之奸弗蚤禁,使至于计,则遂过也。
无术以知而入多,入多者,穰也,虽倍入,将奈何?
举事慎阴阳之和,种树节四时之适,无早晚之失、寒温之灾,则入多。
不以小功妨大务,不以私欲害人事,丈夫尽于耕农,妇人力于织纴,则入多。
务于畜养之理,察于土地之宜,六畜遂,五谷殖,则入多。
明于权计,审于地形、舟车、机械之利,用力少,致功大,则入多。
利商市关梁之行,能以所有致所无,客商归之,外货留之,俭于财用,节于衣食,宫室器械周于资用,不事玩好,则入多。
入多,皆人为也。
若天事,风雨时,寒温适,土地不加大,而有丰年之功,则入多。
人事、天功二物者皆入多,非山林泽谷之利也。
夫无山林泽谷之利入多,因谓之窕货者,无术之害也。
七
赵简子围卫之郛郭,犀盾、犀橹,立于矢石之所不及,鼓之而士不起。
简子投枹曰:‘乌乎!吾之士数弊也。’
行人烛过免胄而对曰:‘臣闻之:亦有君之不能士耳,士无弊者。’
昔者吾先君献公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战十有二胜,是民之用也。
献公没,惠公即位,淫衍暴乱,身好玉女,秦人恣侵,去绛十七里,亦是人之用也。
惠公没,文公授之,围卫,取邺,城濮之战,五败荆人,取尊名于天下,亦此人之用也。
亦有君不能士耳,士无弊也。
简子乃去盾、橹,立矢石之所及,鼓之而士乘之,战大胜。
简子曰:‘与吾得革车千乘,不如闻行人烛过之一言也。’
或曰:行人未有以说也,乃道惠公以此人是败,文公以此人是霸,未见所以用人也。
简子未可以速去盾、橹也。
严亲在围,轻犯矢石,孝子之所爱亲也。
孝子爱亲,百数之一也。
今以为身处危而人尚可战,是以百族之子于上皆若孝子之爱亲也,是行人之诬也。
好利恶害,夫人之所有也。
赏厚而信,人轻敌矣;刑重而必,失人不比矣。
长行徇上,数百不一失;喜利畏罪,人莫不然。
将众者不出乎莫不然之数,而道乎百无失人之行,人未知众之道也。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韩非子-难二-译文
齐景公拜访晏子,说:‘你的住宅太小,又靠近市场,我请你搬到豫章的园林去。’晏子拜了两拜然后推辞说:‘我的家里很穷,依赖市场买食物,早晚都要去市场,不能搬到太远的地方。’景公笑着说:‘你的家习惯于市场,能识别物品的贵贱吗?’那时景公刑罚繁多。晏子回答说:‘鞋子便宜而鞋子底贵。’景公问:‘为什么?’晏子回答说:‘因为刑罚太多了。’景公突然脸色变了说:‘我恐怕是太残暴了吧!’于是减少了五种刑罚。
有人说:晏子抬高鞋子底的价格,并不是出于真心,而是想用巧妙的言辞来阻止刑罚过多。这是不了解治理的弊端。刑罚应当适量,过多或过少都不行。不应当只听说过多,却用过多来解释,这是没有策略的弊端。败军之人的惩罚数以千计,仍不止息;如果治理混乱的刑罚如担心不能胜任,而邪恶还没有完全消除。现在晏子没有考虑刑罚是否适当,却用过多来解释,这不是很荒谬吗?爱护草草的人会消耗庄稼,宽恕盗贼会伤害善良的人民。现在减轻刑罚,实行宽大政策,这是有利于邪恶而伤害善良的人,这不是治理国家的方法。
从前周文王侵略孟国、攻克莒国、攻占酆国,三次用兵而商纣王都对他不满。文王于是感到害怕,请求进入洛西立地、赤壤之国方圆千里,以此请求废除炮烙之刑。天下人都很高兴。孔子听到这件事,说:‘文王真是仁德啊!轻视千里之国而请求废除炮烙之刑。文王真是明智啊!放弃千里之地而得到天下人的心。’
有人说:孔子认为文王是明智的,这不是过分了吗?明智的人,知道危险的地方而避开它,所以自己不会陷入困境。如果文王被商纣王所恶,是因为他没有得到人心,那么即使寻求人心来解除厌恶也是可以的。商纣王因为文王得到了人心而厌恶他,他自己又轻视土地来收买人心,这是增加了被怀疑的机会,所以他最终被囚禁在羑里。郑国的长者有句话说:‘遵循道德,无为无见。’这最适用于文王了,不让人怀疑他。孔子认为文王是明智的,还没有达到这个观点。
晋平公问叔向说:‘从前齐桓公九次会合诸侯,一统天下,不知道这是他的臣子的力量还是他自己的力量?’叔向回答说:‘管仲擅长裁剪,宾胥无擅长缝合,隰朋擅长编织边缘,衣服做好了,君主穿上它。这也是臣子的力量,君主有什么力量呢?’师旷伏在琴上笑着。平公说:‘太师为什么笑?’师旷回答说:‘我笑叔向回答君主的问题。凡是做臣子的,就像厨师调和五味然后献给君主。君主不吃,谁敢强迫他呢?我请允许我打个比喻:君主就像土地;臣子就像草木。只有土地肥沃,然后草木才能长得茂盛。这也是君主的力量,臣子有什么力量呢?’
有人说:叔向和师旷的回答都是片面的。一统天下,九次会合诸侯,这是美好的事情,既不是君主的力量,也不是臣子的力量。从前宫之奇在虞国,僖负羁在曹国,两位臣子的智慧,言论准确,行动成功,虞国和曹国都灭亡了,这是为什么?这是有臣子而没有君主的例子。而且蹇叔在乾国时乾国灭亡,在秦国时秦国称霸,这不是蹇叔在乾国时愚蠢而在秦国时聪明,这是有臣子与无臣子的区别。叔向说‘是臣子的力量’,这不对。从前齐桓公宫中有两个市场,有二百个妇女的居所,光着头发就与妇女交配。得到管仲后成为五霸之首,失去管仲后得到竖刁而自己死亡,尸体流出不埋葬。这说明不是臣子的力量,也不认为管仲是霸主;认为是君主的力量,也不认为竖刁是祸乱。从前晋文公倾心于齐国的女子而逃亡,咎犯极力劝谏,所以使他返回晋国。所以齐桓公依靠管仲称霸,晋文公依靠咎犯称霸,而师旷说‘是君主的力量’,这也不对。凡是五霸能在天下取得成功和名声的,一定是君主和臣子都有力量。所以说是:叔向和师旷的回答都是片面的。
齐桓公的时候,有晋国的客人来访,有关官员请示礼仪。桓公说:‘告诉仲父’三次。而优伶笑着说道:‘做君主多么容易啊!只说一次仲父,再说一次仲父。’桓公说:‘我听说做君主的人寻找人才很辛苦,使用人才却很轻松。我得到仲父已经很不容易了,得到仲父之后,还有什么不容易的呢?’
有人说:桓公对优伶的回答,不是君主的话。桓公认为做君主的人寻找人才很辛苦,为什么寻找人才会辛苦呢?伊尹自认为做宰相去辅佐汤,百里奚自认为做奴隶去辅佐穆公。奴隶,是受辱的;宰相,是受羞的。忍受羞辱去接近君主,是贤人忧虑世事的急切。那么做君主的人只要不违背贤人就可以了,寻找贤人并不是君主难事。而且官职是用来任用贤人的;爵禄是用来奖励功绩的。设立官职,陈列爵禄,士人自然会来,做君主的人有什么辛苦的呢?使用人才也不是轻松的。君主虽然使用人才,但必须度量准绳,用刑名来参考;事情符合法则就行动,不符合法则就停止;功绩符合言辞就奖励,不符合就惩罚。用刑名来约束臣子,用度量来规范下级,这是不能放松的,做君主的人哪里有轻松的呢?
不需要费力去寻找人才,也不需要使人过于安逸,而桓公却说:‘费力去寻找人才,安逸地使用人才’,这种说法是不对的。而且桓公得到管仲并不困难。管仲没有为他的君主公子纠而死,而是归顺了桓公,鲍叔牙轻视官位,让位给有才能的人,桓公得到管仲并不困难,这是明显的。已经得到管仲之后,为什么又要轻易改变呢?管仲不是周公旦。周公旦假扮天子七年,成王成年后,把政权交给他,不是为了天下的大计,而是为了他的职责。那些不夺取儿子而治理天下的人,一定不会背叛已故君主而侍奉他的仇敌;背叛已故君主而侍奉他的仇敌的人,一定不会难以夺取儿子的政权;不难以夺取儿子的政权的人,一定不会难以夺取他的君主国家。管仲是公子纠的臣子,企图谋杀桓公却未能成功,他的君主死了,他却侍奉桓公,管仲的选择是否像周公旦一样,还不得而知。如果管仲是非常贤明的人,那么他就像是商汤、周武王,或者是夏桀、商纣王的臣子;夏桀、商纣王作乱,商汤、周武王夺取了他们的政权。现在桓公用管仲取代了他们,这就是说桓公的行为比夏桀、商纣王还要差,桓公处于危险之中。如果管仲不是贤明的人,那么他就像是田常。田常是齐简公的臣子,却弑杀了君主。现在桓公用管仲取代了他们,这就是说桓公的行为比齐简公还要差,桓公又处于危险之中。管仲不是周公旦,这是明显的,但是他是商汤、周武王还是田常,还不得而知。作为商汤、周武王,有夏桀、商纣的危险;作为田常,有齐简公的混乱。已经得到管仲之后,桓公为什么又要轻易改变呢?如果桓公任用管仲,一定知道他不会欺骗自己,这是知道不会欺骗君主的大臣。然而,即使知道不会欺骗君主的大臣,现在桓公却因为信任管仲而像竖刁、易牙那样专权,尸体流出而不埋葬,桓公不知道臣子是否欺骗自己已经很明显了,他却如此专权地任用臣子,所以说:桓公是昏庸的君主。
李兑治理中山国,苦陉县的县令上报的财政收入很多。李兑说:‘言语华丽,听的人被说服,却不合乎道义,称之为虚言。没有山林湖泊的收益却收入很多,称之为虚财。君子不听虚言,不接受虚财。姑且免了他的罪。’
有人说:李兑设下这样的言辞:‘言语华丽,听的人被说服,却不合乎道义,称之为虚言。’辩论在于说话的人;说服在于听的人:言语不是听的人。所谓不合乎道义,不是指听的人,而是指所听的内容。听的人,要么是小人,要么是君子。小人没有道义,一定不能理解道义;君子理解道义,一定不会接受说服。说‘言语华丽,听的人被说服,却不合乎道义’的人,一定说的是不真诚的话。收入很多却被称之为虚财,不可能持久。李兑的奸诈行为如果不早些禁止,等到上报的时候,就会犯下更大的错误。没有方法知道而收入很多,收入很多的人,就像是丰收,即使收入加倍,又能怎么办呢?行事要谨慎阴阳的和谐,种植树木要顺应四时的适宜,不要有早晚的失误、寒热的灾害,那么收入就会多。不要因为小功而妨碍大事,不要因为私欲而损害人事,男子尽力耕种,女子尽力织布,那么收入就会多。致力于畜养的原理,观察土地的适宜性,六畜繁盛,五谷丰收,那么收入就会多。明白权谋策略,审慎地形、舟车、机械的利益,用力少,功效大,那么收入就会多。利于商业市场、关卡桥梁的通行,能够用已有的换取没有的,吸引客商,留住外来货物,节省财政开支,节俭衣食,宫室器械齐全,不追求奢侈品,那么收入就会多。收入多,都是人为造成的。如果是天时,风雨适时,寒温适宜,土地不增加,却有了丰收的成果,那么收入就会多。人事和天功这两者都造成了收入多,不是山林湖泊的收益。
赵简子围攻卫国的外城,用犀牛盾牌和犀牛战车,站在箭矢和石块无法到达的地方,鼓动战鼓而士兵们不起身。赵简子扔掉鼓槌说:‘唉!我的士兵太疲惫了。’使者烛过脱下头盔回答说:‘我听说:也有君主不能使用士兵的情况,但士兵并不疲惫。以前我们的先君献公吞并了十七个国家,服用了三十八个国家,打了十二次胜仗,这是民众的力量。献公去世后,惠公即位,放纵淫乱,暴虐无道,自己喜欢美女,秦人肆意侵犯,离绛城十七里,这也是民众的力量。惠公去世后,文公接位,围攻卫国,夺取了邺城,在城濮之战中,五次打败了楚人,在天下取得了尊贵的名声,这也是民众的力量。也有君主不能使用士兵的情况,但士兵并不疲惫。’赵简子于是撤掉了盾牌和战车,站在箭矢和石块能够到达的地方,鼓动战鼓而士兵们奋勇向前,大获全胜。赵简子说:‘与我得到一千辆战车相比,不如听到使者烛过的一番话。’
有人说:使者烛过没有说出什么有说服力的道理,只是说惠公因为这些人而失败,文公因为这些人而称霸,并没有看到他是如何使用这些人的。赵简子不能立刻撤掉盾牌和战车。因为亲人被围困,轻率地冲入箭矢和石块之中,这是孝子爱亲的表现。孝子爱亲,是百人之中的一种。现在认为身处危险而人们还可以战斗,这是说所有贵族的儿子在上位都像孝子爱亲一样,这是使者烛过的诬蔑。好利恶害,这是人的本性。奖赏丰厚且守信用,人们就会轻视敌人;刑罚严厉且必定执行,失去的人就不会背叛了。长期忠诚于上级,几百人中不会有一次失误;喜欢利益害怕罪责,没有人不是这样的。带领军队的人,不会只考虑好利恶害的本性,而是要引导人们做到百无失误。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韩非子-难二-注解
景公:齐景公,春秋时期齐国国君,晏子的雇主。
晏子:晏子,春秋时期齐国的著名政治家、思想家。
豫章:古地名,位于今江西省南昌市,此处指豫章的郊外。
圃:园地,此处指豫章的郊外。
市食:市场上的食物。
朝暮:早晚。
刑:古代指对犯罪者的惩罚措施。
踊:古代一种鞋,因其制作复杂,价格较高。
屦:古代的一种鞋。
繁于刑:过分使用刑罚。
损刑:减少刑罚。
豫章之圃:豫章的郊外。
晏子再拜而辞:晏子两次跪拜然后推辞。
习市:熟悉市场。
识贵贱:分辨贵贱。
何故:为什么。
其暴乎:难道我太过暴虐了吗?
或曰:有人说。
其诚也:他的诚意。
便辞:巧妙的言辞。
治之患:治理的弊病。
当无多,不当无少:应当不多,不应当太少。
术之患:没有策略的弊病。
败军之诛:打败军队的惩罚。
即治乱之刑:即治理混乱的刑罚。
奸邪:奸诈邪恶的人。
善人:善良的人。
发仓囷:打开仓库。
囷:仓库。
论囹圄:讨论监狱。
薄罪:轻罪。
齐桓公:春秋时期齐国国君,齐桓公是齐桓公的名字。
耻之:以此为耻。
雪之以政:用政治手段来洗刷耻辱。
胡其善:这怎么不好?
民歌:民间歌曲。
管仲:春秋时期齐国的名臣,曾辅佐桓公成为霸主。
雪桓公之耻于小人:在普通人面前洗刷齐桓公的耻辱。
而生桓公之耻于君子:却在君子面前给齐桓公带来耻辱。
义:道义。
赏无功:奖赏没有功绩的人。
不诛过:不惩罚有过错的人。
偷幸:侥幸。
乱之本:混乱的根源。
文王:周文王,周朝的奠基人。
孟:古地名,位于今河南省孟州市。
莒:古地名,位于今山东省莒县。
酆:古地名,位于今陕西省凤翔县。
炮烙:古代的一种酷刑。
仲尼:孔子,春秋时期著名的思想家、教育家。
智哉:真聪明啊。
辟之:避开。
体道:遵循道德。
无为无见也:不做无谓的事,不显露自己的意图。
叔向:春秋时期晋国的政治家。
九合诸侯:九次会合诸侯,指齐桓公多次召集诸侯会盟。
一匡天下:统一天下。
制割:制作。
削缝:裁剪。
纯缘:整理。
衣成:衣服制成。
举而服之:拿起并穿上。
炮宰:厨师。
五味:五种味道,指酸、甜、苦、辣、咸。
君人者:君主。
索人:寻找人才,指寻求有才能的人。
使从:使臣子跟从。
仲父:对管仲的尊称。
优:古代的一种乐官。
君人者劳于索人,佚于使从:君主在寻找人才时感到劳累,在使臣子跟从时感到安逸。
伊尹:商汤的贤臣。
百里奚:晋文公的贤臣。
宰:官职,指宰相。
虏:奴隶。
君人者无逆贤而已矣:君主只需不违背贤人的意愿即可。
官职:官位。
爵禄:官职和俸禄。
士:士人,指有才能的人。
刑名:刑法和名称。
度量:衡量。
准:准则。
此不可释也:这是不能放弃的。
释:放弃。
不劳:不劳苦,指不耗费精力。
不佚:不骄逸,指不骄傲自满。
桓公:春秋时期齐国的国君,名小白。
鲍叔:管仲的好友,曾推荐管仲给桓公。
让能:把职位让给有才能的人。
周公旦:周朝的开国元勋,周武王的弟弟,辅佐成王执政。
成王:周朝的第二位君主,周武王的儿子。
汤:商朝的开国君主。
武:周武王,周朝的开国君主。
桀、纣:商朝的最后两位君主,以暴虐著称。
田常:春秋时期齐国的权臣。
简公:春秋时期齐国的国君。
计:计算,这里指统计财政收入。
窕言:不正当的言论。
窕货:不正当的财物。
辨:善于言辞。
说:说服。
弊:疲惫,这里指战斗力下降。
献公:晋国的国君,名籍。
惠公:晋国的国君,名傒。
文公:晋国的国君,名重耳。
邺:晋国的一个城池。
城濮之战:晋国与楚国之间的一场著名战役。
烛过:晋国的一名行人,即外交官。
枹:鼓槌。
革车:战车。
行人:外交官,这里指烛过。
免胄:脱下头盔,表示敬意。
亲:父母。
徇:效忠。
数:方法,策略。
莫不然:没有不这样的。
百无失人之行:没有人会失败的行为。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韩非子-难二-评注
这段古文出自《韩非子》,作者通过对桓公和管仲、周公旦、汤武、桀纣、田常等历史人物的对比,探讨了君主与臣子的关系,以及君主的明智与昏庸。
第一段中,作者首先提出了桓公的言论‘劳于索人,佚于使人’者,不然。这里的‘索人’指的是寻找人才,‘使人’指的是使用人才。桓公认为使用人才比寻找人才更为重要,但作者认为这种观点是错误的。接着,作者以管仲为例,说明桓公得到管仲并不困难,因为管仲能够不死其君而归附桓公,鲍叔则轻官让能而任用管仲,这表明桓公的明智。
在接下来的句子中,作者进一步分析了周公旦的行为,认为周公旦假为天子七年,成王壮,授之以政,非为天下计也,为其职也。这里作者指出周公旦的行为是出于职责,而非为了天下。接着,作者通过对比周公旦和管仲的行为,说明管仲的取舍不可与周公旦相比。
在接下来的段落中,作者通过假设管仲如果是汤武或田常的情况,进一步论证了管仲的取舍不可与周公旦相比,从而说明桓公得到管仲后,不应轻易改变其决策。
在第七段中,作者通过李兑治理中山的故事,说明了如何通过合理的管理手段,使国家财政收入增加。作者认为,增加财政收入的关键在于合理利用自然资源,发展农业生产,以及加强商业活动。
在第八段中,作者通过赵简子围卫之郛郭的故事,说明了君主如何通过正确的用人之道,提高士气的例子。作者认为,君主应该善于发现和使用人才,而不是仅仅依靠武力。
最后,作者通过对比不同的情况,说明了君主应该具备的素质,包括明智、善于用人、善于管理等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