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韩非(约公元前280年-公元前233年),战国时期的法家学派代表人物之一,韩国贵族,兼具政治家与思想家的双重身份。韩非的法家思想主张法治和权力集中,强调君主绝对权威,对后来的政治理论产生了重大影响。
年代:成书于战国时期(约公元前3世纪)。
内容简要:《韩非子》是韩非的政治哲学和法家思想的代表作,全书以法治为核心,提倡国家治理应依靠严刑峻法与有效的行政手段,而非依赖个人道德或君主的仁爱。韩非强调“法、术、势”三者结合,即法律、权谋与权力的运作,提出治国理政必须强化中央集权,制定严密的法律制度,同时掌握与运用权谋技巧。书中通过多个案例分析,展现了法治的必要性,并批判了儒家和其他学派的“仁爱”之道。《韩非子》不仅在中国古代政治哲学中占有重要地位,也为后代的政治治理提供了理论支持,影响深远。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韩非子-显学-原文
世之显学,儒、墨也。
儒之所至,孔丘也。
墨之所至,墨翟也。
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氏之儒。
自墨子之死也,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邓陵氏之墨。
故孔、墨之后,儒分为八,墨离为三,取舍相反不同,而皆自谓真孔、墨,孔、墨不可复生,将谁使定世之学乎?
孔子、墨子俱道尧、舜,而取舍不同,皆自谓真尧、舜,尧、舜不复生,将谁使定儒、墨之诚乎?
殷、周七百余岁,虞、夏二千余岁,而不能定儒、墨之真;今乃欲审尧、舜之道于三千岁之前,意者其不可必乎!
无参验而必之者,愚也;弗能必而据之者,诬也。
故明据先王,必定尧、舜者,非愚则诬也。
愚诬之学,杂反之行,明主弗受也。
墨者之葬也,冬日冬服,夏日夏服,桐棺三寸,服丧三月,世主以为俭而礼之。
儒者破家而葬,服丧三年,大毁扶杖,世主以为孝而礼之。
夫是墨子之俭,将非孔子之侈也;是孔子之孝,将非墨子之戾也。
今孝、戾、侈、俭俱在儒、墨,而上兼礼之。
漆雕之议,不色挠,不目逃,行曲则违于臧获,行直则怒于诸侯,世主以为廉而礼之。
宋荣子之议,设不斗争,取不随仇,不羞囹圄,见侮不辱,世主以为宽而礼之。
夫是漆雕之廉,将非宋荣之恕也;是宋荣之宽,将非漆雕之暴也。
今宽、廉、恕、暴俱在二子,人主兼而礼之。
自愚诬之学、杂反之辞争,而人主俱听之,故海内之士,言无定术,行无常议。
夫冰炭不同器而久,寒暑不兼时而至,杂反之学不两立而治。
今兼听杂学缪行同异之辞,安得无乱乎?
听行如此,其于治人又必然矣。
今世之学士语治者,多曰:‘与贫穷地以实无资。’
今夫与人相善也,无丰年旁入之利而独以完给者,非力则俭也。
与人相善也,无饥馑、疾疚、祸罪之殃独以贫穷者,非侈则堕也。
侈而堕者贫,而力而俭者富。
今上征敛于富人以布施于贫家,是夺力俭而与侈堕也,而欲索民之疾作而节用,不可得也。
今有人于此,义不入危城,不处军旅,不以天下大利易其胫一毛,世主必从而礼之,贵其智而高其行,以为轻物重生之士也。
夫上所以陈良田大宅,设爵禄,所以易民死命也。
今上尊贵轻物重生之士,而索民之出死而重殉上事,不可得也。
藏书策,习谈论,聚徒役,服文学而议说,世主必从而礼之,曰:‘敬贤士,先王之道也。’
夫吏之所税,耕者也;而上之所养,学士也。
耕者则重税,学士则多赏,而索民之疾作而少言谈,不可得也。
立节参明,执操不侵,怨言过于耳,必随之以剑,世主必从而礼之,以为自好之士。
夫斩首之劳不赏,而家斗之勇尊显,而索民之疾战距敌而无私斗,不可得也。
国平则养儒侠,难至则用介士。
所养者非所用,所用者非所养,此所以乱也。
且夫人主于听学也,若是其言,宜布之官而用其身;若非其言,宜去其身而息其端。
今以为是也,而弗布于官;以为非也,而不息其端。
是而不用,非而不息,乱亡之道也。
澹台子羽,君子之容也,仲尼几而取之,与处久而行不称其貌。
宰予之辞,雅而文也,仲尼几而取之,与处久而智不充其辩。
故孔子曰:‘以容取人乎,失之子羽;以言取人乎,失之宰予。’
故以仲尼之智而有失实之声。
今之新辩滥乎宰予,而世主之听眩乎仲尼,为悦其言,因任其身,则焉得无失乎?
是以魏任孟卯之辩,而有华下之患;赵任马服之辩,而有长平之祸。
此二者,任辩之失也。
夫视锻锡而察青黄,区冶不能以必剑;水击鹄雁,陆断驹马,则臧获不疑钝利。
发齿吻形容,伯乐不能以必马;授车就驾,而观其末涂,则臧获不疑驽良。
观容服,听辞言,仲尼不能以必士;试之官职,课其功伐,则庸人不疑于愚智。
故明主之吏,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
夫有功者必赏,则爵禄厚而愈劝;迁官袭级,则官职大而愈治。
夫爵禄大而官职治,王之道也。
磐石千里,不可谓富;象人百万,不可谓强。
石非不大,数非不众也,而不可谓富强者,磐不生粟,象人不可使距敌也。
今商官技艺之士亦不垦而食,是地不垦,与磐石一贯也。
儒侠毋军劳,显而荣者,则民不使,与象人同事也。
夫祸知磐石象人,而不知祸商官儒侠为不垦之地、不使之民,不知事类者也。
故敌国之君王虽说是吾义,吾弗入贡而臣;关内之侯虽非吾行,吾必使执禽而朝。
是故力多则人朝,力寡则朝于人,故明君务力。
夫严家无悍虏,而慈母有败子。
吾以此知威势之可以禁暴,而德厚之不足以止乱也。
夫圣人之治国,不恃人之为吾善也,而用其不得为非也。
恃人之为吾善也,境内不什数;用人不得为非,一国可使齐。
为治者用众而舍寡,故不务德而务法。
夫必恃自直之箭,百世无矢;恃自圜之术,千世无轮矣。
自直之箭,自圜之术,百世无有一,然而世皆乘车射禽者何也?隐栝之道用也。
虽有不恃隐栝而有自直之箭、自圜之术,良工弗贵也。
何则?乘者非一人,射者非一发也。
不恃赏罚而恃自善之民,明主弗贵也。
何则?国法不可失,而所治非一人也。
故有术之君,不随适然之善,而行必然之道。
今或谓人曰:“使子必智而寿”,则世必以为狂。
夫智,性也;寿,命也。
性命者,非所学于人也,而以人之所不能为说人,此世之所以谓之为狂也。
谓之不能然,则是谕也,夫谕性也。
以仁义教人,是以智与寿说也,有度之主弗受也。
故善毛啬、西施之美,无益吾面;用脂泽粉黛,则倍其初。
言先王之仁义,无益于治;明吾法度,必吾赏罚者,亦国之脂泽粉黛也。
故明主急其助而缓其颂,故不道仁义。
今巫祝之祝人曰:“使若千秋万岁。”
千秋万岁之声括耳,而一日之寿无征于人,此人所以简巫祝也。
今世儒者之说人主,不善今之所以为治,而语已治之功;
不审官法之事,不察奸邪之情,而皆道上古之传誉、先王之成功。
儒者饰辞曰:“听吾言,则可以霸王。”
此说者之巫祝,有度之主不受也。
故明主举实事,去无用,不道仁义者故,不听学者之言。
今不知治者必曰:“得民之心。”
欲得民之心而可以为治,则是伊尹、管仲无所用也,将听民而已矣。
民智之不可用,犹婴儿之心也。
夫婴儿不剔首则腹痛,不揊痤则寖益。
剔首、揊痤,必一人抱之,慈母治之,然犹啼呼不止,婴儿子不知犯其所小苦致其所大利也。
今上急耕田垦草以厚民产也,而以上为酷;
修刑重罚以为禁邪也,而以上为严;
征赋钱粟以实仓库,且以救饥馑、备军旅也,而以上为贪;
境内必知介而无私解,并力疾斗,所以禽虏也,而以上为暴。
此四者,所以治安也,而民不知悦也。
夫求圣通之士者,为民知之不足师用。
昔禹决江濬河而民聚瓦石,子产开亩树桑郑人谤訾。
禹利天下,子产存郑,皆以受谤,夫民智之不足用亦明矣。
故举士而求贤智,为政而期适民,皆乱之端,未可与为治也。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韩非子-显学-译文
世界上显赫的学派,是儒家和墨家。儒家所达到的极致,是孔子。墨家所达到的极致,是墨子。自从孔子去世后,有子张的儒家,有子思的儒家,有颜氏的儒家,有孟氏的儒家,有漆雕氏的儒家,有仲良氏的儒家,有孙氏的儒家,有乐正氏的儒家。自从墨子去世后,有相里氏的墨家,有相夫氏的墨家,有邓陵氏的墨家。所以孔子、墨子之后,儒家分为八派,墨家分为三派,取舍相反,各有不同,但都自称是真正的孔子、墨子。孔子、墨子不能复活,那么将让谁来判定世间的学问呢?孔子、墨子都推崇尧、舜,但取舍不同,都自称是真正的尧、舜。尧、舜不能复活,那么将让谁来判定儒家、墨家的真谛呢?商朝、周朝七百多年,夏朝、虞朝两千多年,都不能确定儒家、墨家的真谛;现在却想审查三千多年前的尧、舜之道,恐怕未必能确定吧!没有经过验证就肯定,是愚蠢的;不能肯定却加以肯定,是欺骗的。所以明确依据先王的教诲,确定尧、舜之道的人,要么是愚蠢的,要么是欺骗的。愚蠢和欺骗的学问,混杂的言行,明智的君主是不会接受的。
墨家人的葬礼,冬天穿冬装,夏天穿夏装,用三寸厚的桐木棺材,服丧三个月,世上的君主认为这是节俭,就按照礼节对待他们。儒家的人破家而葬,服丧三年,极度哀伤,拄着拐杖,世上的君主认为这是孝顺,就按照礼节对待他们。这是墨子的节俭,将不是孔子的奢侈;这是孔子的孝顺,将不是墨子的刚烈。现在孝顺、刚烈、奢侈、节俭都存在于儒家和墨家,而君主却都按照礼节对待他们。漆雕氏的观点,不改变脸色,不躲避目光,行为不端正时,对奴隶也不屈服,行为端正时,对诸侯也愤怒,世上的君主认为这是廉洁,就按照礼节对待他们。宋荣子的观点,不斗争,不报复,不因被囚禁而羞耻,受到侮辱也不感到羞耻,世上的君主认为这是宽容,就按照礼节对待他们。这是漆雕氏的廉洁,将不是宋荣子的宽恕;这是宋荣子的宽恕,将不是漆雕氏的刚烈。现在宽容、廉洁、宽恕、刚烈都存在于这两个人身上,君主却都按照礼节对待他们。自从愚蠢和欺骗的学问、混杂的言辞争论起来,而君主都听信它们,所以天下的士人,言语没有固定的方法,行为没有固定的议论。冰和炭不能放在同一个容器里长时间共存,寒暑不能同时到来,混杂的学问不能同时存在而治理好。现在君主同时听信混杂的学问和错误的言行,怎么可能不混乱呢?听信这样的言行,对于治理人民也是必然的。
现在的学士谈论治国之道,大多说:‘把贫穷的土地给予没有资本的人。’现在人与人交往,没有丰收年的额外利益而独自能够自给自足的,要么是有力量,要么是节俭。人与人交往,没有饥荒、疾病、灾祸、罪责的祸害而独自贫穷的,要么是奢侈,要么是堕落。奢侈和堕落的人贫穷,有力气和节俭的人富裕。现在君主向富人征税,用来救济穷人,这是剥夺有力气和节俭的人,给予奢侈和堕落的人,却想要民众辛勤劳作而节约使用,这是不可能的。
现在有这样的人,不进入危险的城市,不参与战争,不因为天下的大利而交换自己的一根毛发,世上的君主一定会跟随并按照礼节对待他,尊重他的智慧,推崇他的行为,认为他是轻视物质重视生命的人。君主之所以展示肥沃的田地和宽敞的住宅,设立爵位和俸禄,是为了换取民众的生命。现在君主尊重轻视物质重视生命的人,却要求民众冒着生命危险去效忠君主,这是不可能的。藏书策,学习谈论,聚集门徒,学习文学并发表议论,世上的君主一定会跟随并按照礼节对待他们,说:‘尊敬贤士,是先王的教导。’官吏所征收的税,是农民的;而君主所养育的,是学士。农民要承担重税,学士则得到很多奖励,却要求民众辛勤劳作而减少谈论,这是不可能的。
树立节操,保持操守不被侵犯,听到怨言一定用剑相随,世上的君主一定会跟随并按照礼节对待他们,认为他们是自爱的士人。斩首的劳苦不给予奖赏,而家庭内部的勇敢被尊重和显赫,却要求民众在战斗中勇敢对抗敌人而不进行私人争斗,这是不可能的。国家和平时养育儒士和侠客,战争来临时使用武士。所养育的不是所用的,所用的不是所养育的,这就是混乱的原因。而且君主在听取学说时,如果是正确的言论,就应该在官职上使用他们;如果不是正确的言论,就应该停止他们的言论。现在认为是对的,却不让他们在官职上使用;认为是不对的,却不停止他们的言论。正确的言论不使用,错误的言论不停止,这是导致混乱和灭亡的道路。
澹台子羽,有君子的风度,孔子几乎选择了他,但相处久了,行为并不符合他的外貌。宰予的言辞,文雅而有文采,孔子几乎选择了他,但相处久了,智慧并不足以支持他的辩才。所以孔子说:‘以貌取人,就会失去子羽;以言取人,就会失去宰予。’所以以孔子的智慧,也有失误的时候。现在的新辩士泛滥如宰予,而世上的君主听信孔子,因为喜欢他们的言辞,就任用他们,那么怎么可能不失误呢?因此魏国任用孟卯的辩才,却遭受华下的祸患;赵国任用马服的辩才,却遭受长平的灾祸。这两者,都是任用辩才的失误。看铁匠锻造锡和铜,观察颜色,即使是炼金术士也不能保证一定能炼成剑;在水上击打天鹅和大雁,在陆地上斩断马和牛,即使是奴隶也不会怀疑是钝还是利。观察牙齿、嘴唇和外表,即使是伯乐也不能保证一定能选到好马;驾驶车辆,观察其最终的表现,即使是奴隶也不会怀疑是劣马还是良马。观察外表和言辞,即使是孔子也不能保证一定能选出贤士;在官职上试用,考核他们的功绩,即使是普通人也不会怀疑谁是愚笨谁是聪明。所以明智的君主的官吏,宰相必须从州部起用,猛将必须从士兵中选拔。有功的人必须奖赏,那么爵位和俸禄就会丰厚,人们就会更加努力;晋升官职,继承等级,那么官职就会更大,治理就会更好。爵位和俸禄丰厚,官职治理得好,这是王道的法则。
千里磐石,不能称之为富;百万象人,不能称之为强。石头不是不大,人数不是不多,但不能称之为富强的原因,是因为磐石不生长粮食,象人不能用来抵抗敌人。现在商官技艺之士也不耕种而食,这是不耕种的土地,和磐石一样。儒士和侠客没有军功,显赫而荣耀,那么民众就不会被使用,和象人一样。祸患知道磐石和象人的危害,却不知道商官儒士是不耕种的土地、不使用的人民,这是不知道事情类似。
敌国的君主虽然口头上说我们的道义,但我们不进贡而臣服;关内的诸侯虽然不是我们的行为,我们却一定要让他们拿着猎物来朝见。因此,力量多的人使人朝见,力量少的人朝见于人,所以明智的君主致力于增强力量。严家的没有凶悍的奴隶,慈母有败家的儿子。我因此知道威势可以禁止暴行,而深厚的德行不足以阻止混乱。
圣人治理国家,不依赖于人们对我好,而是利用他们不能做坏事。依赖于人们对我好,国内不超过十分之一的人;利用人们不能做坏事,可以使整个国家统一。治理国家的人使用多数人而不是少数人,所以不致力于德行而致力于法制。如果一定要依赖自然直的箭,那么百代不会有箭;依赖自然圆的工艺,那么千代不会有车轮。自然直的箭,自然圆的工艺,百代不会有,然而世界上的人都乘坐车辆射鸟,为什么呢?因为使用了矫正工具。即使有不依赖矫正工具而有自然直的箭、自然圆的工艺,优秀的工匠也不重视它们。为什么呢?乘坐车辆的人不止一个,射箭的人不止一次。不依赖于奖赏和惩罚而依赖于自然善良的人民,明智的君主不重视。为什么呢?国家法律不能失误,而治理的不仅仅是一个人。所以有才能的君主,不追随偶然的善行,而实行必然的法则。
现在有人对别人说:‘如果让你既聪明又长寿’,那么世人一定会认为他疯狂。聪明是人的本性,长寿是命运。人的本性和命运,不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却用别人无法做到的事情去说服别人,这就是世人认为他疯狂的原因。如果认为这是不可能的,那么这就是在说明人的本性。用仁义来教导人,这就是用聪明和长寿来劝说人,有度的君主是不会接受的。
所以,欣赏毛嫱和西施的美貌,对改善我的面貌没有好处;使用脂粉、化妆品,反而会使我的面貌更加美丽。谈论古代君王的仁义,对治理国家没有好处;明确我的法律制度,坚持我的奖赏和惩罚,也是国家的脂粉和化妆品。因此,明智的君主急于寻求帮助而缓慢地接受颂扬,所以不谈论仁义。
现在巫师和巫婆对人说:‘让你千秋万岁。’‘千秋万岁’的声音充斥耳边,但一天的长寿却无法得到人们的认可,这就是人们轻视巫师和巫婆的原因。现在世上的儒生对君主说,不擅长用现在的办法来治理国家,却谈论古代已经取得的成就;不熟悉官职和法律的事务,不观察邪恶的情况,却都赞扬古代的传说和先王的成就。儒生们修饰言语说:‘听从我的话,就可以称霸天下。’这种说法就像是巫师和巫婆,有度的君主是不会接受的。因此,明智的君主只考虑实际的事情,去除无用的东西,不谈论仁义,不听学者的言论。
现在不懂治理的人一定会说:‘得到民众的心。’想要得到民众的心就可以治理国家,那么伊尹和管仲就没有用武之地了,只需听从民众就可以了。民众的智慧是不可用的,就像婴儿的心智一样。婴儿如果不剪头发就会肚子痛,如果不挑痈疽就会越来越严重。剪头发、挑痈疽,必须由一个人抱着,慈母来处理,但婴儿仍然会哭闹不止,因为他们不知道忍受小小的痛苦会带来巨大的好处。现在君主急于耕田开荒来增加民众的产业,却被认为是残酷的;修订刑法加重惩罚来禁止邪恶,却被认为是严厉的;征收赋税粮食来充实仓库,并且用来救济饥荒、准备军事,却被认为是贪婪的;国内必须知道有困难而不自私,齐心协力,迅速战斗,用来战胜敌人,却被认为是暴虐的。这四点,是维持治安的方法,但民众并不感到高兴。所以,寻找圣明通达的人,是因为民众的智慧不足以作为指导。过去大禹疏导江河,民众聚集瓦石;子产开辟田地种植桑树,郑国的人诽谤他。大禹对天下有利,子产使郑国存续,他们都受到了诽谤,这说明民众的智慧不足以作为指导也是显而易见的。因此,选拔人才而寻求贤能智慧,治理国家而期望适应民众,这些都是混乱的根源,不能与这些人一起治理国家。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韩非子-显学-注解
显学:指在当时社会上影响显著、流传广泛的学术流派。
儒:指儒家学派,以孔子为代表,主张仁、义、礼、智、信等道德观念。
墨:指墨家学派,以墨子为代表,主张兼爱、非攻、节用等思想。
孔丘:即孔子,儒家学派创始人,春秋时期思想家、教育家。
墨翟:即墨子,墨家学派创始人,春秋战国时期思想家。
子张:孔子弟子,儒家学派代表人物。
子思:孔子孙子,儒家学派代表人物。
颜氏:孔子弟子颜回的家族。
孟氏:儒家学派代表人物孟子。
漆雕氏:孔子弟子漆雕开家族。
仲良氏:孔子弟子仲良平家族。
孙氏:儒家学派代表人物孙武家族。
乐正氏:儒家学派代表人物乐正子家族。
相里氏:墨家学派代表人物相里勤家族。
相夫氏:墨家学派代表人物相夫琴家族。
邓陵氏:墨家学派代表人物邓陵子家族。
取舍:指选择和舍弃。
尧、舜:中国古代传说中的圣君,尧以禅让制著称,舜以德治著称。
殷、周:指商朝和周朝,是中国历史上的两个重要朝代。
虞、夏:指虞朝和夏朝,是中国历史上的两个古老朝代。
参验:指通过观察和实验来验证。
愚:指愚蠢,不明事理。
诬:指欺骗,歪曲事实。
先王:指古代贤明的君主。
世主:指当时的君主。
漆雕之议:指漆雕开的主张。
宋荣子:儒家学派代表人物。
不色挠:指不为外物所动。
不目逃:指不逃避。
行曲则违于臧获:指行为正直。
行直则怒于诸侯:指行为正直。
世主以为廉而礼之:指君主认为其廉洁,并以礼相待。
宽:指宽容。
恕:指宽恕。
暴:指凶暴。
海内之士:指国内的人。
术:指方法、技艺。
学士:指读书人,学者。
相善:指相处友好。
丰年:指丰收的年份。
旁入之利:指外来的利益。
完给:指完整地给予。
力:指努力。
俭:指节俭。
侈:指奢侈。
堕:指堕落。
征敛:指征税。
布施:指施舍。
疾作:指辛勤劳作。
节用:指节约使用。
胫一毛:指小腿上的一根毛发,比喻极小的利益。
军旅:指军队。
大利:指重大的利益。
藏书策:指藏书。
习谈论:指学习讨论。
聚徒役:指聚集门徒。
服文学:指学习文学。
议说:指议论。
吏:指官吏。
税:指征税。
爵禄:指官职和俸禄。
疾战:指激烈战斗。
距敌:指抵抗敌人。
无私斗:指没有私心私欲的战斗。
介士:指勇士。
州部:指地方行政区域。
卒伍:指军队。
功伐:指功绩。
隐栝:指矫正箭矢的工具。
自直之箭:指未经矫正的箭。
自圜之术:指未经矫正的工艺。
良工:指优秀的工匠。
适然之善:指偶然的善行。
必然之道:指必然的道理。
智:智慧,指人的认知能力和理解力,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智慧往往与道德、仁义相联系。
寿:寿命,指人的生命长度,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长寿常被视为吉祥的象征。
性:天性,人的本性,与生俱来的特质。
命:命运,指人生经历和结果的安排,通常被认为是由天意或自然法则决定的。
仁义:仁爱正义,儒家思想中的核心概念,强调道德行为和人际关系的和谐。
毛啬:古代传说中的美女,此处比喻外表的美丽。
西施:春秋时期越国的美女,此处同样比喻外表的美丽。
脂泽粉黛:化妆品,此处比喻外在的修饰。
巫祝:古代的巫师和祝祭者,负责祭祀和祈求神灵的保佑。
千秋万岁:长久,此处指长寿。
伊尹:商汤时期的贤臣,以智慧著称。
管仲:春秋时期齐国的名臣,以政治才能著称。
剔首:古代的一种医疗手术,指割去婴儿的胎发。
揊痤:古代的一种医疗手术,指挑破皮肤上的脓包。
子产:春秋时期郑国的名臣,以改革著称。
禹:传说中的大禹,以治水有功著称。
圣通之士:有智慧且通达的人,此处指贤能之士。
霸王:古代指称帝王的用语,此处比喻成就伟大的事业。
官法:官府的法律制度。
奸邪:邪恶之人,指品行不端的人。
治:治理,指国家或社会的管理。
乱:混乱,指社会秩序的破坏或政治的不稳定。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韩非子-显学-评注
今或谓人曰:‘使子必智而寿’,则世必以为狂。夫智,性也;寿,命也。性命者,非所学于人也,而以人之所不能为说人,此世之所以谓之为狂也。
这段话揭示了古人对于智慧与寿命的哲学思考。‘智’与‘寿’被视为人的天性,但同时也是不可强求的。作者通过对比‘智’与‘寿’与‘人’所能学到的知识,指出世人对于追求无法掌控的事物而导致的疯狂态度。这种观点反映了古代儒家思想中对于人性与天命的认识,即人应当顺应自然,不可强求。
谓之不能然,则是谕也,夫谕性也。以仁义教人,是以智与寿说也,有度之主弗受也。
作者进一步指出,如果认为‘智’与‘寿’无法实现,那么这就是对天性的理解。而以仁义来教化人,实际上是在谈论‘智’与‘寿’。但明智的君主不会接受这种观点,因为他们知道仁义并非万能,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故善毛啬、西施之美,无益吾面;用脂泽粉黛,则倍其初。言先王之仁义,无益于治;明吾法度,必吾赏罚者,亦国之脂泽粉黛也。
作者通过比喻,说明外表的修饰和内在的仁义都不能直接带来实质性的改变。‘毛啬’与‘西施’的美貌,‘脂泽粉黛’的装饰,以及‘先王之仁义’和‘法度’的明确,都只是表面的修饰,不能真正治理国家。
故明主急其助而缓其颂,故不道仁义。
明智的君主会注重实际行动的帮助而非空洞的颂扬,因此不会过分强调仁义。
今巫祝之祝人曰:‘使若千秋万岁。’千秋万岁之声括耳,而一日之寿无征于人,此人所以简巫祝也。
这里作者批评了巫祝的虚假预言,指出他们所宣称的千秋万岁与现实生活中的短暂寿命相悖,因此人们会轻视巫祝的预言。
今世儒者之说人主,不善今之所以为治,而语已治之功;不审官法之事,不察奸邪之情,而皆道上古之传誉、先王之成功。
作者批评了当时的儒者,认为他们不擅长处理当前的政治问题,却总是谈论古代的成就,忽视了现实的政治和法律问题。
儒者饰辞曰:‘听吾言,则可以霸王。’此说者之巫祝,有度之主不受也。
作者指出儒者使用华丽的辞藻来诱惑君主,这种做法类似于巫祝的预言,明智的君主不会接受。
故明主举实事,去无用,不道仁义者故,不听学者之言。
明智的君主会关注实际的事务,去除无用的东西,不会过度强调仁义,也不会盲目听取学者的意见。
今不知治者必曰:‘得民之心。’欲得民之心而可以为治,则是伊尹、管仲无所用也,将听民而已矣。
作者认为,那些不懂治理的人总是说‘得民之心’就能治理国家。但实际上,如果仅仅听从民众的意见,那么像伊尹、管仲这样的贤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民智之不可用,犹婴儿之心也。夫婴儿不剔首则腹痛,不揊痤则寖益。剔首、揊痤,必一人抱之,慈母治之,然犹啼呼不止,婴儿子不知犯其所小苦致其所大利也。
作者通过婴儿的例子来说明民众的智慧有限,就像婴儿不知道小痛苦能带来大利益一样。即使是在慈母的照顾下,婴儿仍然会啼哭,说明民众的智慧不足以指导国家治理。
今上急耕田垦草以厚民产也,而以上为酷;修刑重罚以为禁邪也,而以上为严;征赋钱粟以实仓库,且以救饥馑、备军旅也,而以上为贪;境内必知介而无私解,并力疾斗,所以禽虏也,而以上为暴。
作者列举了君主治理国家的几种措施,如耕田垦草、修刑重罚、征赋钱粟等,认为这些措施虽然是为了国家的长远利益,但在民众眼中却可能被视为残酷、严厉、贪婪和残暴。
此四者,所以治安也,而民不知悦也。
作者指出,这些措施实际上是为了国家的治安,但民众却并不因此而感到高兴。
夫求圣通之士者,为民知之不足师用。
作者认为,寻求圣明通达之士来治理国家,是因为民众的智慧不足以作为治理的依据。
昔禹决江濬河而民聚瓦石,子产开亩树桑郑人谤訾。禹利天下,子产存郑,皆以受谤,夫民智之不足用亦明矣。
作者通过大禹和子产的例子来说明,即使他们的行为对国家有利,也可能因为民众的误解而受到指责,这进一步证明了民众智慧的限制。
故举士而求贤智,为政而期适民,皆乱之端,未可与为治也。
作者总结道,选拔人才追求贤智,治理国家期望迎合民众,这些都是导致混乱的根源,不能作为治理国家的正确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