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国语》的作者一般认为是春秋时期的学者和历史学家。该书的成书时间不一,后世学者认为它可能是由多位作者根据口述历史整理而成。其内容来源于各个诸侯国的历史叙述,涉及各国政治、军事、外交等方面。
年代:成书于春秋战国时期(约公元前5世纪至4世纪)。
内容简要:《国语》是一部史学与政治理论的经典,内容以各个国家的历史为主,重点记载了春秋时期不同诸侯国的政治、军事与外交事件。全书共分为十二篇,分别讲述了不同国家的历史。通过对当时各国风土人情、国家治理、民生百态的详细记录,展现了春秋时期复杂多变的政治局势和社会秩序。《国语》是了解春秋时期历史与文化的宝贵资料,同时它也是研究中国古代政治、伦理与社会制度的重要文献。书中的许多政治智慧和治国理论对后代儒家学者及政治家有着深远的影响。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国语-楚语-叶公子高论白公胜必乱楚国-原文
子西使人召王孙胜,沈诸梁闻之,见子西曰:‘闻子召王孙胜,信乎?’曰:‘然。’子高曰:‘将焉用之?’曰:‘吾闻之,胜直而刚,欲置之境。’
子高曰:‘不可。其为人也,展而不信,爱而不仁,诈而不智,毅而不勇,直而不衷,周而不淑。复言而不谋身,展也;爱而不谋长,不仁也;以谋盖人,诈也;强忍犯义,毅也;直而不顾,不衷也;周言弃德,不淑也。是六德者,皆有其华而不实者也,将焉用之。
‘彼其父为戮于楚,其心又狷而不洁。若其狷也,不忘旧怨,而不以洁悛德,思报怨而已。则其爱也足以得人,其展也足以复之,其诈也足以谋之,其直也足以帅之,其周也足以盖之,其不洁也足以行之,而加之以不仁,奉之以不义,蔑不克矣。
‘夫造胜之怨者,皆不在矣。若来而无宠,速其怒也。若其宠之,毅贪无厌,既能得入,而耀之以大利,不仁以长之,思旧怨以修其心,苟国有衅,必不居矣。非子职之,其谁乎?彼将思旧怨而欲大宠,动而得人,怨而有术,若果用之,害可待也。余爱子与司马,故不敢不言。’
‘子西曰:‘德其忘怨乎!余善之,夫乃其宁。’子高曰:‘不然。吾闻之,唯仁者可好也,可恶也,可高也,可下也。好之不偪,恶之不怨,高之不骄,下之不惧。不仁者则不然。人好之则偪,恶之则怨,高之则骄,下之则惧。骄有欲焉,惧有恶焉,欲恶怨偪,所以生诈谋也。子将若何?若召而下之,将戚而惧;为之上者,将怒而怨。诈谋之心,无所靖矣。有一不义,犹败国家,今壹五六,而必欲用之,不亦难乎?吾闻国家将败,必用奸人,而嗜其疾味,其子之谓乎?’
‘夫谁无疾眚!能者早除之。旧怨灭宗,国之疾眚也,为之关蘥蕃篱而远备闲之,犹恐其至也,是之为日惕。若召而近之,死无日矣。人有言曰:‘狼子野心,怨贼之人也。’其又何善乎?若子不我信,盍求若敖氏与子干、子皙之族而近之?安用胜也,其能几何?’
‘昔齐驺马以胡公入于具水,邴歜、阎职戕懿公于囿竹,晋长鱼矫杀三郤于榭,鲁圉人荦杀子般于次,夫是谁之故也,非唯旧怨乎?是皆子之所闻也。人求多闻善败,以监戒也。今子闻而弃之,犹蒙耳也。吾语子何益,吾知逃也已。’
‘子西笑曰:‘子之尚胜也。’不从,遂使为白公。子高以疾闲居于蔡。及白公之乱,子西、子期死。叶公闻之,曰:‘吾怨其弃吾言,而德其治楚国,楚国之能平均以复先王之业者,夫子也。以小怨置大德,吾不义也,将入杀之。’帅方城之外以入,杀白公而定王室,葬二子之族。’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国语-楚语-叶公子高论白公胜必乱楚国-译文
子西派人去召王孙胜,沈诸梁听说了这件事,见到子西问道:‘听说你召见了王孙胜,是真的吗?’子西回答:‘是的。’子高问:‘你打算怎么用他呢?’子西回答:‘我听说他正直而刚强,想要安排他在某个地方。’
子高说:‘不可以。他的为人,表面宽宏大量但不守信用,仁爱但不仁义,欺诈而不聪明,坚毅而不勇敢,直率但不正派,周旋而不善良。反复说话但不考虑自己,这是宽宏大量但不守信用;爱别人但不考虑长远,这是不仁义;用计谋来掩盖别人,这是欺诈;强行忍受违背道义,这是坚毅;直率却不顾大局,这是不正派;言辞周旋却抛弃道德,这是不善良。这六种品德,都只是表面好看而实际不扎实,你打算怎么用他呢?’
‘他的父亲在楚国被杀,他的心又傲慢而不纯洁。如果他只是傲慢,不会忘记旧怨,也不以纯洁来弥补德行,只是想着报复。那么他的爱足以赢得人心,他的宽宏大量足以报复,他的欺诈足以策划,他的直率足以领导,他的周旋足以掩盖,他的不纯洁足以行事,再加上他的不仁义,一切都将失败。’
‘那些制造王孙胜怨恨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如果他来了却不受宠,只会更快地激怒他。如果他受到宠信,他贪婪无厌,既能得到信任,又用大利来炫耀,用不仁义来助长,用旧怨来修心,如果国家有难,他一定不会留在国内。这不是子职的责任,还能是谁呢?他会想着旧怨,想要得到更多的宠信,一旦行动就能得到人心,有怨恨但懂得策略,如果真的任用他,危害就在眼前了。我因为爱护你和司马,所以不敢不说。’
‘子西说:‘品德会忘记怨恨吗?我对他有好感,他应该会安心的。’子高说:‘不是这样。我听说,只有仁义的人才可以被喜欢、厌恶、尊敬、轻视。喜欢他不会强迫,厌恶他不会怨恨,尊敬他不会骄傲,轻视他不会害怕。不仁义的人则不然。人们喜欢他会强迫,厌恶他会怨恨,尊敬他会骄傲,轻视他会害怕。骄傲是因为有欲望,害怕是因为有厌恶,欲望和厌恶以及怨恨和强迫,这些都是欺诈和阴谋的根源。你打算怎么办?如果你召见他并轻视他,他会感到忧虑和害怕;如果你尊敬他,他会愤怒和怨恨。欺诈的心思是安定不下来的。有一个不义的行为,都可能败坏国家,现在有五六个这样的行为,而你却一定要用他,这不是很难吗?我听说国家将要衰败,一定会用那些奸诈的人,他们喜欢那些恶心的味道,难道你的儿子就是这样的人吗?’
‘谁没有缺点和错误!有才能的人会及早除去它们。旧怨是国家的缺点,为了防止它,我们要像建造篱笆一样远离它,并且时刻保持警惕,还担心它会发生,这就是所谓的日日警惕。如果你召见他并让他靠近,死亡的日子就不远了。有人说:“狼子野心,是怨恨的人。”这又有什么好处呢?如果你不相信我,为什么不去找若敖氏和子干、子皙的家族,并接近他们呢?为什么要用胜呢?他能做什么呢?’
‘从前,齐国的驺马胡公因为胡公进入具水,邴歜、阎职在囿竹杀了懿公,晋国的长鱼矫在榭杀了三个郤,鲁国的圉人荦在次杀了子般,这都是为什么,难道不是因为旧怨吗?这些都是你听过的。人们寻求多听善与恶,以此来警戒自己。现在你听了却放弃它,就像蒙上了耳朵一样。我告诉你有什么用,我知道逃避已经来不及了。’
‘子西笑着说:“你这么看重胜。”不听从,最终还是让胜成为了白公。子高因病隐居在蔡。等到白公作乱,子西和子期死了。叶公听说这件事,说:“我怨恨他放弃了我说的话,但我感激他治理楚国,楚国能够公平地恢复先王的事业,是因为他。以小怨忘大德,这是不道德的,我要去杀他。”他带领方城外的军队进入,杀了白公并稳定了王室,安葬了两个家族的人。’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国语-楚语-叶公子高论白公胜必乱楚国-注解
子西:子西,指春秋时期楚国的大夫,名宾,字子西。
王孙胜:王孙胜,楚国的一位贵族,具体身份不详。
沈诸梁:沈诸梁,即沈尹戌,春秋时期楚国的大夫。
子高:子高,指春秋时期楚国的另一位大夫,名启,字子高。
境:境,指边境或地方。
直:直,指性格直率,不拐弯抹角。
刚:刚,指性格刚烈,不易屈服。
展:展,指性格豪放,不拘小节。
信:信,指诚信,可靠。
仁:仁,指仁爱,有同情心。
诈:诈,指欺诈,不诚实。
智:智,指智慧,有谋略。
毅:毅,指坚毅,有毅力。
勇:勇,指勇敢,有胆量。
衷:衷,指内心真诚,不虚伪。
淑:淑,指善良,有美德。
华而不实:华而不实,指外表好看,但内容空虚,没有实际内容。
狷:狷,指性格孤僻,不易接近。
洁:洁,指纯洁,无瑕疵。
狷而不洁:狷而不洁,指性格孤僻且不纯洁。
旧怨:旧怨,指过去的仇恨。
洁悛德:洁悛德,指悔过自新,改过自善。
怨贼之人:怨贼之人,指心怀怨恨且行为不端的人。
疾眚:疾眚,指疾病或缺点。
具水:具水,指具体的水域,具体位置不详。
囿竹:囿竹,指园林中的竹林。
榭:榭,指建在高台上的亭子。
次:次,指停留的地方,如军营中的帐篷。
若敖氏:若敖氏,指春秋时期楚国的一个贵族家族。
子干:子干,指春秋时期楚国的一个贵族。
子皙:子皙,指春秋时期楚国的一个贵族。
关蘥蕃篱:关蘥蕃篱,指设置关卡和篱笆,比喻加强防范。
闲:闲,指远离,避免。
狼子野心:狼子野心,比喻野心勃勃,不满足现状。
邴歜、阎职:邴歜、阎职,指春秋时期齐国的两位大夫。
懿公:懿公,指春秋时期齐国的国君。
晋长鱼矫:晋长鱼矫,指春秋时期晋国的一位大夫。
三郤:三郤,指春秋时期晋国的三位大夫。
鲁圉人荦:鲁圉人荦,指春秋时期鲁国的一位官员。
子般:子般,指春秋时期鲁国的一位国君。
方城之外:方城之外,指方城以外的地区,方城是春秋时期楚国的一座城池。
白公:白公,指春秋时期楚国的白公胜。
叶公:叶公,指春秋时期楚国的叶公沈诸梁。
先王之业:先王之业,指先代君王的基业,即国家的传统和使命。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国语-楚语-叶公子高论白公胜必乱楚国-评注
子西使人召王孙胜,沈诸梁闻之,见子西曰:‘闻子召王孙胜,信乎?’曰:‘然。’子高曰:‘将焉用之?’曰:‘吾闻之,胜直而刚,欲置之境。’
此段对话展现了古代中国贵族阶层之间的微妙关系。子西召见王孙胜,沈诸梁的疑问和子高的质疑,反映了当时贵族阶层对人才使用的谨慎态度。子西认为王孙胜性格直率刚烈,希望将其安置在重要位置,而子高则从多方面分析了王孙胜的性格特点,认为其虽有优点,但也存在诸多缺点,不适合担任重要职务。
子高曰:‘不可。其为人也,展而不信,爱而不仁,诈而不智,毅而不勇,直而不衷,周而不淑。复言而不谋身,展也;爱而不谋长,不仁也;以谋盖人,诈也;强忍犯义,毅也;直而不顾,不衷也;周言弃德,不淑也。是六德者,皆有其华而不实者也,将焉用之。’
子高在此段中,对王孙胜的性格进行了深刻的剖析。他提出了“展而不信”、“爱而不仁”等六个方面的缺点,认为这些缺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华美,实则空虚不实,不适合担任重要职务。这体现了古代中国对人才的全面考量,不仅看重其才华,更看重其品德。
‘彼其父为戮于楚,其心又狷而不洁。若其狷也,不忘旧怨,而不以洁悛德,思报怨而已。则其爱也足以得人,其展也足以复之,其诈也足以谋之,其直也足以帅之,其周也足以盖之,其不洁也足以行之,而加之以不仁,奉之以不义,蔑不克矣。’
子高进一步分析了王孙胜的背景和性格,指出其父曾遭受楚国的杀害,导致其性格狷洁且不洁。他认为王孙胜虽然具备一定的才能,但其性格中的狷洁和不洁,使其难以成为合格的领导者。这反映了古代中国对人才道德品质的重视。
‘夫造胜之怨者,皆不在矣。若来而无宠,速其怒也。若其宠之,毅贪无厌,既能得入,而耀之以大利,不仁以长之,思旧怨以修其心,苟国有衅,必不居矣。非子职之,其谁乎?彼将思旧怨而欲大宠,动而得人,怨而有术,若果用之,害可待也。余爱子与司马,故不敢不言。’
子高在此段中,进一步阐述了王孙胜的危险性。他认为王孙胜虽然具备一定的才能,但其性格中的怨恨和不仁,使其难以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他警告子西,如果重用王孙胜,必将带来灾难。
‘子西曰:‘德其忘怨乎!余善之,夫乃其宁。’子高曰:‘不然。吾闻之,唯仁者可好也,可恶也,可高也,可下也。好之不偪,恶之不怨,高之不骄,下之不惧。不仁者则不然。人好之则偪,恶之则怨,高之则骄,下之则惧。骄有欲焉,惧有恶焉,欲恶怨偪,所以生诈谋也。子将若何?若召而下之,将戚而惧;为之上者,将怒而怨。诈谋之心,无所靖矣。有一不义,犹败国家,今壹五六,而必欲用之,不亦难乎?吾闻国家将败,必用奸人,而嗜其疾味,其子之谓乎?’
子西对子高的警告置若罔闻,坚持要重用王孙胜。子高在此段中,进一步阐述了仁德的重要性,认为只有仁者才能得到人们的喜爱和尊重。他警告子西,如果重用王孙胜,必将导致国家的衰败。
‘夫谁无疾眚!能者早除之。旧怨灭宗,国之疾眚也,为之关蘥蕃篱而远备闲之,犹恐其至也,是之为日惕。若召而近之,死无日矣。人有言曰:‘狼子野心,怨贼之人也。’其又何善乎?若子不我信,盍求若敖氏与子干、子皙之族而近之?安用胜也,其能几何?’
子高在此段中,再次强调了对王孙胜的担忧。他认为,任何人都有缺点,但能者应该及早除去自己的缺点。他警告子西,如果重用王孙胜,必将导致国家的衰败。
‘昔齐驺马以胡公入于具水,邴歜、阎职戕懿公于囿竹,晋长鱼矫杀三郤于榭,鲁圉人荦杀子般于次,夫是谁之故也,非唯旧怨乎?是皆子之所闻也。人求多闻善败,以监戒也。今子闻而弃之,犹蒙耳也。吾语子何益,吾知逃也已。’
子高在此段中,列举了历史上因旧怨而引发的悲剧事件,以此警示子西。他认为,子西如果忽视这些教训,必将重蹈覆辙。
‘子西笑曰:‘子之尚胜也。’不从,遂使为白公。子高以疾闲居于蔡。及白公之乱,子西、子期死。叶公闻之,曰:‘吾怨其弃吾言,而德其治楚国,楚国之能平均以复先王之业者,夫子也。以小怨置大德,吾不义也,将入杀之。’帅方城之外以入,杀白公而定王室,葬二子之族。
最后,子高的预言成真,王孙胜果然成为了白公,引发了白公之乱。叶公在处理白公之乱时,表现出了对子高言辞的重视,体现了古代中国贵族阶层对智慧和德行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