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李宝嘉(约1850年-1900年),清代小说家,《官场现形记》是李宝嘉的代表作之一,李宝嘉用犀利的笔触揭示了清朝末期官场的腐败与黑暗。李宝嘉是晚清的知识分子,对社会不公与腐败现象有深刻的批判。
年代:成书于清代(约1890年)。
内容简要:《官场现形记》是一部揭示清朝末期官场腐败与社会黑暗的小说。书中的主人公是一位刚刚踏入官场的年轻人,通过与各种官员的互动,逐渐了解到官场的潜规则与腐败现象。小说以讽刺和揭露为主要手段,通过幽默和讽刺的语言,描绘了官员的虚伪、贪婪与勾心斗角。该书不仅揭示了当时官场的弊端,还反映了清朝末期政治腐败和社会动荡的现实情况。小说的写作手法十分生动,人物形象鲜明,情节跌宕起伏,对社会现象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和批判。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官场现形记-第十五回-原文
老吏断狱着着争先捕快查赃头头是道
话说龙珠走进耳舱,看见胡统领已醒,连忙倒了一碗茶。
胡统领喝过之后,龙珠又拿了一支烟袋,坐在床沿上替他装烟。
一面装烟,一面闲谈,就讲到保举一事。
龙珠撒娇撒痴,一定要大人保他爸爸做副爷。
胡统领恐怕人家说闲话,不肯答应,禁不住龙珠一再软求,统领弄得没法,便指引他叫他去求周老爷。
龙珠道:‘周老爷不答应,才叫我来找你的。’
胡统领道:‘刚才他不答应,包管你再去找他,他一定答应。’
龙珠道:‘我不管,我见了周老爷,我只说你叫我说的。’
胡统领把脸一沉道:‘你别瞎闹!’
说完这句,他老人家仍旧睡下。
龙珠恐怕耽误他爸爸的功名大事,仍旧走到外舱找周老爷,谁知这个档口,一个中舱人都挤满的了:有几个是船上的哨官、帮带,其余的便是统领的跟班、厨子,一齐在那里围着周老爷讲话。
因为统领睡了觉,不敢高声,都凑上去同周老爷咬耳朵,只见周老爷有的点点头,有的摇摇头,也不知说些甚么。
又见厨子给周老爷打千。
等到这些人退去,船头上又站了不少的人。
周老爷摇手,叫他们不要进来,怕惊了统领的驾。
他们虽然不敢进来,却是不肯散去。
周老爷叫把舱门关上,龙珠方又上来求他。
周老爷也懂得这里头的机关,乐得在统领面上讨好,便应允了。
等到稿子拟好,天已大亮了。
船上的乌龟格外巴结,特地熬了一锅稀饭,备了四碟小菜,请他到后梢头去吃。
龙珠又到前舱里,听了听统领正在好睡的时候,便回来同周老爷说道:‘大人一时还不会醒。周老爷你整整辛苦了两天两夜,就在这船上歇歇,打个盹罢。’
周老爷道:‘我真的熬不住了!’
说完此句,果然就在船老板的床上躺下了。
龙珠替他拿被盖好。
老板说天冷得很,自己又从柜子里取出一条毯子,给他盖上。
周老爷连忙客气,还说:‘你如今保举了官了,我们就是同寅了,怎么好劳动你呢?’
老板道:‘老爷说那里话来!小人不是托着你老人家的福,那里来的官做呢。’
周老爷到底辛苦了两天两夜,实在撑不住,一上床就朦胧睡去。
等到一觉困醒,已经是一点钟了。
赶紧起身,洗了一把脸,就拿拟的稿子送给胡统领瞧。
胡统领正躺在被窝里过瘾,一手接过稿子,一面嘴里说:‘费心得很!’
等到过足了瘾,打开稿子一看,头一张便是办剿土匪,一律肃清的详细禀稿;连着禀请随折奏保的几个衔名;其余的只开了几张横单,等到善后办好再禀上去,此时不过先把大概应保人员斟酌出一个底子,以便随后增添。
胡统领看过无话,便命先将禀帖缮发,又叫把周老爷的名字摆在头一个。
周老爷答应着,出来照办不题。
且说建德县知县庄大老爷自在统领船上赴宴之后,辞别进城。
一到衙前,果见人头拥挤。
刚才进得大门,便有无数乡民跪在轿旁,叩求伸冤。
庄大老爷一见这个样子,立刻下轿,亲自去搀扶为首的两个耆民。
不等他们开口,自己先说:‘这些兵勇实在可恶得很!我已经禀过统领,一定要正法几个,把人头号令在你们庄子上,才好替你们出这口气。’
庄大老爷一头走,一头说,走到大堂,随即坐下。
此时通班衙役两旁站齐,大堂上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昼。
庄大老爷坐定之后,告状的一班乡民,把个大堂跪的实实足足。
庄大老爷皱着眉头,哭丧着脸,向底下说道:‘我想你们这些百姓真可怜呀!本县是一县的父母,你们都是本县的子民:天下做儿子的受了人家欺负,那做父母的心上焉有不痛之理!今日之事,不要说你们来到这里哀求我替你们伸冤,就是你们不来,本县亦是一定要办人的。’
庄大老爷的话还未说完,堂下跪的一班人一齐都叫:‘青天大老爷,真正是小人们的父母!晓得众子民的苦处!你老吩咐的话,都是众子民心上的话,真正是青天老爷!也不用小人们再说别的了。’
庄大老爷听到这里,晓得这事容易了结,便说:‘你们先下去商量商量,谁人被杀,谁家被抢,谁家妇女被人强xx,谁家房子被火烧掉,细细的补个状子上来。明日一早,本县好据你们的状子到船上问统领要人,立刻正法,当面办给你们看。’
众乡民又一齐叩头谢大老爷的恩典,一齐下来,歌功颂德不置。
庄大老爷退堂之后,不做别的,立刻拟就一道招告的告示,连夜写好发贴。
告示上写的是:‘统领军令森严。此番带兵剿办土匪,原为除暴安良起见。深恐不法勇丁,骚扰百姓,所以面谕本县:倘有前项情事,证据确凿,准其到县指控。审明之后,即以军法从事,决不宽贷。’
各等语。
等到告示发出,庄大老爷方才回到上房打了一个盹。
次日一早,先上府禀明此事。
府大人听了甚是踌躇,想了一回,叫他先到城外面回统领。
其时统领正在好睡的时候,管家又不敢喊他。
庄大老爷在官厅里,一直等到一点半钟,肚里饿的难过,意思想转回衙门,吃过饭再来。
偏偏又有人来说,统领已经睡醒,只好等着传见。
一等等到两点多钟,船上传话下来,吩咐说“请”。
庄大老爷上船见了统领,先行礼谢过昨天的酒,然后归坐,慢慢的谈到公事。
庄大老爷便把昨天晚上的事,禀陈了一遍,又说:“昨天晚上卑职在船上,就得到这个信息,恐怕不确,所以没有敢回。”
胡统领一听他言,方想起昨日家人曹升来说的话并不是假,心上甚不快活,半天没有言语。
庄大老爷见统领为难,乐得趁势卖好,便说:“这件事情卑职已有办法,包管乡下人告不出。大人这里也不用办一个人,自然可以无事。”
胡统领忙问:“有何办法?”
庄大老爷便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说了一遍。
起先统领只是拉长着耳朵听他讲话,后来渐渐的面有喜色,临到末了,不禁大笑起来,连说:“甚好,甚好!老哥如此费心,兄弟感激得很!”
说完之后,又告诉他:“老哥的衔名已经禀请中丞随折奏奖。”
庄大老爷立刻又请安谢过保举,然后辞别。
坐轿回到衙中,传齐三班衙役,立刻就要升堂理事。
又叫人知会城守营,摆齐队伍,前来助威。
诸事停当,然后庄大老爷升坐公案,把一干人提到案前审问。
庄大老爷一见这班人,仍旧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情形,对这些人说道:“本县想这些兵勇真正可恶!一定今天要正法两个,好替你们伸冤。所有被害的人家,本县已经禀明统领,一概捐廉从丰抚恤。你们的状纸想都已写好的了,先拿来我看,好拿钱分给你们。”
众人一听,又有钱给他们,又替他们伸冤,真正是个青天大老爷,又连连磕头称颂不迭。
于是齐把那状子呈上。
庄大老爷看过之后,便吩咐左右道:“照这状子上,赵大房子烧掉,又打死一个小工,顶顶吃亏,应该抚恤银五十两。”
立刻堂上发下一锭大元宝。
赵大拿着欢喜,众人望着眼热。
下余钱二、孙三、李四、周五、吴六、郑七、王八,也有三四十两的,也有十两、八两的。
三班:指州、县官署里的皂、壮、快三班,担负捕盗、警卫之责。
庄大老爷见几个顶吃亏的都已敷衍完毕,便指着一个人说道:“你说你的老婆、女儿被人强xx,这件事情顶大,审问明白,立刻当面拿人杀给你看。但是一样:这件事情人命关天,究竟那一个强xx你的老婆,那一个强xx你的女儿,你须认明,不可乱指。你老婆、女儿带来了没有?”
这人道“昨天就同了来的。”
庄大老爷道:“很好。你老婆不用说,等到把你女儿验过,我就立刻办人。”
那人听了无话,庄大老爷道:“从来打官司顶要紧的是证见,有了证见,就可办人。你们的状子已在这里,谁是证见,快去想来。不但这个须得证见,赵大的小工被兵打死,究竟是谁的凶手,亦要查个明白;房子被烧,亦得有人放火。你们快快查出人头,我老爷立刻等着办呢。”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一句对答不上。
老爷便说:“你们暂且下去,想想再来,或者一时忘记也论不定。”
众人退下,七嘴八舌,议了半天,毕竟未曾说出一个人来。
那个女儿被人家强xx的,听说要验,尤其不肯。
因此闹了半天,竟其不能重新上堂禀复。
且说庄大老爷所拟的招告告示贴出之后,四乡八镇得了这个风声,那些被害人家谁不想来告状,半日之间,衙前聚了好几百人,为首的还是两个武秀才,闹烘烘的一齐要见本官。
庄大老爷得信之后,知道人多难以理喻,便吩咐开了中门,请这两位武秀才内庭相见。
起先这两个武秀才仗着人多,都是雄赳赳,气昂昂,好像有万夫不当之勇,及至听到一声“请”,又见本府衣冠迎接出来,大堂两边,自外至内,重重叠叠,站立着无数营兵、衙役,到了此时,不觉威风矮了一半。
众人见他两位尚且如此,大家也无甚说得。跟了进来,一齐站在大堂院子里,不敢多说一句话。
庄大老爷把两个武秀才迎了进去。他两个见了父母官,不敢不下跪磕头,起来又作了一个揖。
庄大老爷奉他两位炕上一边一个坐下,茶房又奉上茶来,弄得他二人坐立不安,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想要说话,不知从那里说起。
那个坐首座的,不觉索索的抖了起来。
庄大老爷不等他开口,依旧做出他那副老手段来,咬牙切齿,骂这些兵丁伤天害理,又咳声叹气,替百姓呼冤。
两个武秀才听了,直觉他俩心上要说的话,都被大老爷替他们说了出来,除掉诺诺称是之外,更无一句可以说得。
主大老爷立刻逼着:“快快出去查明受害的百姓,赶紧指出真凶实犯,本县立刻就要办人!”
两个武秀才坐在上面实在难过,巴不得一声,马上辞别下来。
庄大老爷仍旧送到二门。
他俩会到众人,正在商议办法;又会见刚才过堂下来的一班人,彼此见面,提及前事,亦因不能指出人名,不能回复。
正在为难的时候,里头知县又挂出一扇牌来。
众人拥上去看,无非又是催促他们赶紧查齐人证,以便从严惩办的一派话语。
众人看了,真正满肚皮冤枉,却是寻不着对头。
而且人命关天,非同儿戏;倘若冤枉了人,做了鬼要来讨命,那却更不是玩的,因此又议了半天,仍旧是一无头绪。
一霎时又听得里面传呼伺候老爷升坐,要提先来的一班人审问。
众人无奈,只得仍到堂上跪下。
庄大老爷便换了一副严厉之色,催问他们:“查出人头没有?有无证见?”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仍然是无辞以对。
庄大老爷便发话道:“本县爱民如子,有意要替你们伸冤,怎么倒来欺瞒本县?这还了得!现在你们的状子都在本县手里,已经禀过统领。统领问本县要证见,本县就得问你们要人。你们还不出人来,非但退回刚才发给你们的抚恤银子,还要办你们反告的罪。你们想想:杀人放火,强xx妇女,是个什么罪名!你们有几个脑袋?已经有冤没处伸,如今还经得起再添这们一个罪名吗?本县看你们实在可怜得很,怎么不弄明白就来告状?”
众人一齐磕头,没有话说。
庄大老爷只是逼着他们快说,叫他们赶紧指出人头,无奈众人只是说不出。
庄大老爷发狠道:“你们到底怎样?若照这个样子,叫本县怎么回复统领呢!现在只有一条路,要你们指出人头,立时三刻正法;除了这一条,就得办你们诬告。”
众人听得如此说,一齐跪在地下求饶。
庄大老爷见他们害怕,越发得计。
一回说,要解他们到统领船上去,一回又说,既然没有凭据,刚才的银子都不该领,要他们一齐退出来。
众人不肯,只是哭哭啼啼的在地下磕头。
庄大老爷道:“我想你们这些人,可怜呢果然可怜,然而又可恨之极!既要伸冤,为甚么不指出真凶实犯,等我办给你看?现在弄得有冤没处伸,还落一个诬告的罪名!幸而本县晓得你们的苦处,若是换了别人,你们今天闯的这个乱子可不小!现在你们想怎么样?说了出来,本县替你作主。”
众人道:“小的们还有甚么说得!小的是大老爷的子民,只要大老爷痛顾小的们一点,就是小人们重生父母了。”
庄大老爷听了,也不言语,皱了一回眉头,方说道:“这事叫我也为难。现在放你们容易,但是统领跟前我要为你们受不是的。”
众人只是磕头无话。
庄大老爷又问:“房子烧掉,小工杀掉,东西抢掉,可是真的?”
众人道:“是真。”
又问:“强xx妇女可是真的?”
那个老婆、女儿被兵强xx的人,只是淌眼泪,不敢回答。
庄大老爷道:“现在我只有一个法子,给你们开一条生路,非但不办反告的罪,还可以安安稳稳得几两抚恤银子。”
众人一听大老爷如此开恩,又一齐磕头。
庄大老爷道:“这些事情本县知道全是兵勇做的,但是没有凭据怎么可以办人?现在要替你们开脱罪名,除非把这些事情一齐推在土匪身上,你们一家换一张呈子,只说如何受土匪糟蹋,来求本县替你们伸冤的话。
再各人具一张领纸,写明领到本县抚恤银子若干两,本县就拿着你们这个到统领跟前替你们求情。
倘若求得下来,是你们的造化,求不不来,亦是没法的事。”
众人说:“大老爷替我们去求统领大人,是没有不准的。”
庄大老爷道:“那亦看罢了。但是一桩:你们遭了土匪的害,统领替你们打平了土匪,你们做百姓的也总得有点道理。”
众人还当是统领要钱,一齐哭着说道:“小人们遭了土匪,一家家家破人亡,那里还有钱孝敬统领大人!求大老爷开恩!”
庄大老爷道:“统领大人那里稀罕你们的钱!临走的时候孝敬几把万民伞,不就结了吗?一个人能出几文钱?”
众人听了,又一齐叩头,谢过大老爷的恩典,下去改换呈子,并补领状。
领纸:指收条。
头一帮人发落已毕,再发落后头一帮人。
后头一帮人也是没有真凭实据的,看见前头的样子早已胆寒。
庄大老爷本来也想当堂发落的,因见人多,恐怕滋事,仍旧退堂,叫人把两位为首的武秀才叫了进来;又叫这两个秀才转邀了十几个耆民,一齐到大厅相见。
两个秀才见过官的了,几个耆民见了官都瑟瑟的抖。
庄大老爷安慰他们,让他们坐了讲话。
当下先对两个武秀才说道:“今天简直把本县气死!可恨这些人,既要伸冤,又指不出真凭实据。
不问张三、李四,你想本县能够乱杀吗?就是本县肯帮着他们,替他伸冤,怕上头也不答应,非但不答应,一定还要本县拿人,办他们的诬告。
你说冤不冤!本县实在可怜他们,所以才替他们想出一个法子,非但不办罪,而且每人反可落几两抚恤银子。
我亦总算对得住你们建德的百姓了。”
两个秀才齐道:“蒙老父台这样,真正是爱民如子。”
众耆民亦不住的称颂青天大老爷。
庄大老爷方才言归正传,问两个秀才道:“你二位身入黉门,是懂得皇上家法度的。
今番来到这里,一定拿到了真凶实犯,非但替你们乡邻伸冤,还可替本县出出这口气。”
两个秀才胀红了面,一句回答不出,坐在那里着实局促不安。
庄大老爷又向几个耆民说道:“你们几位都是上了岁数的人,俗语说道,‘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像你诸位一定是靠得住,不会冤枉人的了?”
岂知几个耆民,在乡下时,虽然众人见了他们惟命是听,及至他们见了官,亦变成了没嘴葫芦。
庄大老爷说一句,他们答应一句。
及至问他究竟,依然是面面相觑,默无声息。
庄大老爷诧异道:“怎么诸位一声不响呢?本县是个性急的人,只要诸位说出人头,本县恨不得立时立刻办人。”
众人依然无语。
庄大老爷故意踌躇了半天,又问了好几遍,见他们始终不说,庄大老爷才把脸一板道:“这是甚么事情,也可以闹着玩的?他人犹可,你二位是有功名的人,诬告一个罪、硬出头一个罪、聚众一个罪、吵闹衙门一个罪。
知法犯法,这还了得!”
两个秀才听到这里,早已吓死了,连忙拍落托跪在地下:“求老父台高抬贵手!武生们是不识字的,不懂得道理。
此番回去,一定安分用功;倘有不好事情传在老父台耳朵里,两桩罪一块儿办。”
说着,又迭连绷冬绷冬的磕响头,连着几个耆民也都跪下了,齐说:“情愿叫来的人都回去,求大老爷别动气!”
庄大老爷看了,肚皮里着实好笑,却忍住不笑,忙用手扶起两个秀才,叫众人一齐归坐。
又拿腔做势,扳谈了好半天,准把几个耆民开释无事;两位秀才暂时留在城里,听候统领的示下,众人感激不尽,却把两个秀才活活吓死!
庄大老爷又会卖好,向众人说道:“你们出去先传谕众百姓,叫他们各自回家。不日本县亲自下乡踏勘,果然受了糟蹋,还要抚恤他们。”
众人听了越发感激。两个秀才却吓的面色都发了白了,不觉又一同跪下叩头求饶。
庄大老爷只是头朝上仰着天,一手拈着胡须,慢慢的说道:“诬告大事,本县担不起这个沉重。”
众人见大老爷如此说法,以为这事不妙,连忙又一齐跪下,磕头如捣蒜一般。
庄大老爷道:“你们众位是无知愚民,情有可恕,他二人身入黉门,那有不知王法的道理。本县并不难为于他,把他送到学里,交待老师,且等本县见过学宪再作道理。”
两个秀才一听要禀学宪,更吓等魄散魂飞,恐斥革功名,失了饭碗,因此更哀求不已,众人又再四环求。
庄大老爷一想,架子已经摆足,乐得顺水推船,便对几个耆民道:“百姓的苦处,本县一概知道,早晚自有抚恤。他们做秀才的人,亟应谨守卧碑,安分守己,现在事不干己,胆敢硬来出头。他在本县面前尚且如此,若在乡下,更不知如何鱼肉小民了。所以本县也要留他在这里,访问访问平时有无劣迹再办。
现在既然是你们一再替他求情,本县就给你们个面子,暂时交你们带去。以后本县要人,必须随时交到,倘若不交,惟你们是问。但不知你们可能替他做个保人不能?”
众人齐说:“愿代具保。”庄大老爷听了无话。
两个秀才同了众人又一齐谢过,方才起来。
学宪:即学台,宪是对长官的尊称。
代书早已伺候现成,立刻就在厢房里把保状先写好。
又补了两个公呈:一个是禀告土匪作乱,环求请兵剿捕;一个是感颂统领督兵剿匪,除暴安良,带述百姓们的苦处,顺便禀求赈抚的话头。
起先几个乡下人还不肯如此写,齐说:“我们大老爷是好的,很体恤我们子民。统领的兵一个个无法无天,我们的苦头也吃够了,实在说不出一个‘好’字。”
庄大老爷又私底下叫人开导他们道:“你们众人呈子上不把统领恭维好,这抚恤银子他如何肯发?你们既然没有凭据,伸不出冤,何如每人先拿他几个现的呢?你不如此写,老爷到统领跟前也不好替你们说话。若把老爷弄毛了,他一动气,要顶真办起来,你们吃得住吗?”
众人听了方才无话,只得忍气吞声,由着代书写了出来,又一个个打了手印,然后送庄大老爷过目。
庄大老爷见两帮人俱已无话,然后一并释放他们回去。
一天大事,瓦解冰销,心上好不自在,立刻袖了禀词、结状,出城来见统领。
统领问知端的,不胜感激,便说:“应该赈抚多少银子,老兄只管禀请,兄弟立刻核放。这个将来可以报销的。”
当时就留他吃饭。一头吃着饭,问他:“到任有几年了?”庄大老爷回称:“两年多了。”
又问:“老兄做了这许多年实缺,总该应多两个?”庄大老爷回道:“卑职前头的空子太大了,人口又多,虽然蒙上宪栽培,做了二十三年实缺,非但不能剩钱,而且还有三万多银子的亏空。
不过有个缺照在那里,拖得动罢了。”
胡统领道:“做了二十三年实缺尚且不能剩钱,这就难了!”
庄大老爷道:“有些钱卑职又不肯要,所以有几个缺,人家好赚一万的,到了卑职手里只好打个七折。
而且皓职应酬又大,有些事情,该垫的,该化的,卑职多先垫了,化的化了,将来人家还不还,一概置之脑后,所以空子就越弄越大了。”
胡统领道:“我这回事极承老哥费心,,断不好再叫你垫钱,总共发了多少抚恤银子,你尽管到我这里来领。
倘你若要用,或者多支一万、八千都使得,将来总是这一笔报销罢了。”
庄大老爷道:“蒙大人体恤,卑职感激得很!抚恤乡下人不过三两吊银子,卑职情愿报效。
至于大人这里,卑职已经受恩深重,额外的赏赐断不敢领。既蒙大人栽培,卑职自己年纪已不小了,也不能做甚么事情,卑职有两个儿子,一个兄弟,一个女婿,将来大案里头倘蒙大人赏个保举,叫他们小孩子们日后有个进身,总是大人所赐。”
说毕,请了一个安。
胡统领一面还礼,一面说道:“这事容易得很,立刻叫他开履历。”
庄大老爷回称:“明天开好再呈上来。”
列位看官须知:胡统领身为统兵大员,不能约束兵丁,以致骚害百姓,倘被百姓告发,他的罪名可就不小。
现在被庄大老爷施了小小手段,乡下人非但不来告状,不求伸冤,而且还要称颂统领的好处,具了甘结,从此冤沉海底,铁案如山,就使包老爷复生,亦翻不过来。
这便是老州县作用,胡统领怎么能够不感激!在他的意思,原想借着抚恤为名,叫庄大老爷多支一万、八千,横竖是皇上家的国帑,用了不心疼的,乐得借此补报庄大老爷的情。
谁知庄大老爷这笔款项情愿报效,只代子弟们求几个保举,更是惠而不费之事。
将来造起报销来,还可同庄大老爷说通,叫他出张印领,仍可任意开支,收入自己私囊,所以愈觉欢喜,立时满口答应。
又问他如要随折,一个名字尚可安放。
庄大老爷重新请安谢过。
想想两个儿子,二少爷是姨太太养的,未免心上偏爱些。
今年虽只有十二岁,幸亏捐官的时候多报了几年年纪,细算起来,照官照上已有十七岁了,当下便把他保了上去。
统领应允,又说了些别的闲话,方才辞别回城。
刚刚走进衙门下轿,只见门上拿着帖子来回,说是:“船上鲁总爷派了两个兵押着一个伴当②到此,请老爷审办,说是伴当做贼,偷了总爷二十块洋钱。”
庄大老爷道:“我今天忙了一天,那里还有工夫管这些小事情。但是鲁总爷的面子,又不好回头他,且收下押起来再讲。”
二爷答应了一声“是”,出来吩咐过,拿一张回片交给来人。
因为送来的人是要当贼办的,所以就交代给捕快看管。
官照:也叫部照,捐官的执照。
②伴当:仆从。
原来鲁总爷这个伴当姓王名长贵,是淮安府山阳县人,同鲁总爷还沾点亲。
总爷做了炮船上的帮带,照应亲戚,就把他提拔做了伴当,吃了一份口粮。
只因这王长贵生性好赌,在炮船上空闲下来就同水手、兵丁们要钱。
无奈他赌运不佳,输的当光卖绝,只剩得一条裤子,一件长衫没有进当。
现在十月天气,在河底下北风吹着,冻得索索的抖,他还是不改脾气,依然见了赌就没有命。
他总爷虽是当了帮带,究竟进项有限,手底下不甚宽余。
自从到了严州以后,忽然阔绰起来,腰包里时常叮铃当啷的洋钱声响,今天买这个,明天买那个。
有天晚上,还要偷到“江山船”上摆台把整饭,请请朋友。
王长贵就疑心他:“怎么到了严州,忽然就有了钱了?”
留心观看,才见他时常在随身一只小衣箱里头去拿洋钱。
合当有事:一天总爷不在船上,王长贵同水手们推牌九,又赌输了钱。
人家逼着他讨,他一时拿不出,很被赢他的人糟蹋了两句。
他不肯失这一口气,便趁众人上岸玩耍的时候,他托名肚子疼,不能上岸,情愿睡在舱里看船,让别人出去玩耍。
别人自然愿意。
他等人去之后,便悄悄的想法把锁开了,又怕被人看见,胡乱用手摸了半天,摸到这封洋钱,顺手往怀里一揣,连忙把锁锁好。
等到众人回来,忙将赌帐两元二角还清。
一船的人都是粗人,只要欠帐还清,谁还问他这钱是那里来的。
然而他自己心上明白:“停刻总爷回来,查了出来,岂不要问?”
想了半天:“横竖身边还有十七块多钱,不如请个假回省住上两天,就是将来查出来,也不至于疑心到我身上了。
只要探听将来没甚话说,我过了两天仍旧好来。
主意打定,等了一会,总爷回船,他便上来告假,说是他娘病在杭州,想要连夜搭船回省探母,总爷应允。
好在他无甚行李,身上除掉几张当票之外,便是方才新偷的十七块多钱,所以走的甚是爽快。
这种人军营里是看惯了的,自来自去,随随便便,倒也并不在意。
却不凑巧,这天晚上鲁总爷又有甚么用头,开开箱子拿洋钱,找不着这二十块钱的一封,登时发了毛暴,满船的搜查起来,搜了一回没有,才想到王长贵身上,马上派了人四下里去寻,寻了半天,居然在一爿烟馆里寻着,还没有动身呢。
当下簇拥到船上,谁料一搜便已搜着,恨的鲁总爷了不得,伸手打了他五六个嘴巴,立时立刻派人送到庄大老爷那里请办,所以才会到衙门里来的。
当下捕快拿他一带带到下处。
从来贼见捕快,犹如老鼠见猫一般,捕快问他,不敢不说实话,先把怎样输钱,怎么偷钱,自始至终说了一遍。
虽说他是总爷的伴当,到了此时竟其不徇情面,捕快头儿却是拿他当贼看待。
一到下处,便喝令叫他自己脱去衣服。
幸亏没有甚么穿着,脱去长衫,只剩得一衫一裤。
捕快又叫他除去帽子,脱去鞋袜,不提防豁琅一响,有两块几角钱落地。
捕快看了奇怪,连说:‘怎么你身上还有洋钱?……’
王长贵道:‘头儿明鉴。’
捕快伸手一个巴掌,骂道:‘谁是你的头儿?头儿是你乱叫得的?’
王长贵立刻改口,称他老爷,方才无话。
捕快问道:‘你偷总爷的钱不是已经被他搜了去吗?怎么你身边还有?这是那里偷来的?’
王长贵道:‘这亦是总爷的洋钱。’
捕快道:‘你到底偷了他多少?’
王长贵道:‘一共拿他二十块钱,还了两块二角钱的赌帐,下余十七块八角。’
我告假之后,到了烟馆里数了数,把十五块包了一包,揣在腰里,这两块八角,正想付过烟帐,上待买一件棉马褂,想不到他们众人就找了来,把我一找,找到船上,我这两块多钱还捏在手里。
我一见总老爷脸色不对,就顺手往袜子筒里一放,所以没有被他们搜去。
不瞒老爷说:总爷还是我的姑表哥哥哩。
他的钱我就用他两个,大家亲戚,也不好说我是贼。
他忘记他从前穷的时候了,空在省里,一点事情没有,东也借钱,西也借当,我妈的褂子也被他当了,至今没有赎出来。
如今做了总爷,算他运气好,就这一趟差使就弄了不少的钱。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用他这两文,要拿咱当贼办,真正岂有此理!
捕快听到这里,忽然意有所触,便说:‘你们总爷是几时得的差使?’
王长贵道:‘是今年五月里才得的。’
捕快道:‘他这差使一年有多少钱?你一个月赚几块钱?’
王长贵道:‘我只吃一分口粮,那里会有多少钱。就是我们总爷也是寅吃卯粮,先缺后空。’
太平的时候,听说还过得去,现在有了军务,就是要赚也就有限了。
捕快道:‘他的差使既然不好,那里还有钱供你偷呢?’
王长贵道:‘就是这个奇怪。没有来的时候,一直闹着说差使不好,一到这里,他老就阔起来了。’
而且他的钱是在下乡巡哨的前头有的,如果在下乡的后头,一定要说他是打劫来的了。
捕快一面听他讲,便把那两块大洋钱重新取出来一看,无奈图章已经糊涂,不能辨认,就问:‘你那两块二角钱是输给那一个的?’
王长贵道:‘输给本船上拿舵的老大,姓徐名字叫得胜,是他赢的。’
捕快听说,心上已经了了,便把王长贵交代伙计看管,自己走进衙门,找到稿案上二爷,托他去回本官,先把王长贵的话,一五一十,述了一遍;自己方说,‘据小的看起来,上回文大老爷少的那一注洋钱,虽说是死的婊子偷的,后来蒙大老爷恩典,并不追比。’
但是死的婊子床上只翻出来五十块,那死的婊子还说是那位师爷托他买东西的,小的不相信,就把他锁了来。
现在婊子死了,没有对证。
但是文大老爷一共失窃一百五十块钱,还有别的东西。
纵然有了五十,到底还有一百,连别的东西没有下落。
虽说大老爷不向小的们要贼要赃,小的当的甚么差使,有的破案,总得破案。
今番船上总爷送来的那个贼,已由小的仔细问过,据他说,他总爷这个钱来路很不明白。
如今这人身上还藏着两块儿角钱,可惜图章不大清楚,辨认不出。
小的想求大老爷把鲁总爷在这贼身上搜出来的十五块钱要了来查对查对。
这贼还有两元二角钱输给本船掌舵的徐得胜,小的意思,亦想求大老爷拿片子把这徐得胜要了来,看看图书对不对。
小的是如此想,求大老爷明鉴。
庄大老爷道:‘上回的事,我不来比你们就是了。’
现在鲁总爷为着他伴当做贼,送到我这里来托我办,轻则打两板子开释,重则押上几个月,递解回籍,前头的事还去翻腾他做甚么!’
捕快道:‘小的当的甚么差使,总得弄弄明白。’
就是查了出来,顾了总爷的面子,不去说穿就是了。
说来说去,庄大老爷只答应拿片子要徐得胜到案质讯,不再去追问别的。
等到把人传到,捕快先问他:‘王某人还你的那两块洋钱尚在身边不在?’
谁料徐得胜恐怕老爷办他赌钱,不敢说实话。
禁不住捕快连吓带骗,好容易说了出来,还说:‘洋钱已经化去一半了,只有一块在身边。’
捕快记得前头鼎记的图书,叫他取了出来一看,果然不错。
捕快非常之喜,立刻就托二爷上去禀知庄大老爷。
庄大老爷道:‘这件案子早已结好的了,他又不是死的婊子什么亲人,要他来翻甚么案!’
捕快讨了没趣下来,心上闷闷。
回家吃了几杯烧酒,心上寻思:‘出了窃案,一准要问我们当捕快的;捉不着人,我们屁股赔在里头遭殃。现在是戴顶子的老爷也入了我们的行了。’
不料我们大老爷先护在里头,连问也不叫我问一声儿,可见他们官官相护,这才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行百姓点灯’,古人说的话是再不得错的。
我倒有点不相信,一定要问个明白。
想罢,换了一身衣服,回到衙门,从门房里偷到一张本官的片子,把他自己荐到鲁总爷船上,就说是本官听见船上少了一个伴当,恐怕缺人使唤,所以把他荐了来,总爷是断乎不会疑心的。
‘只要他肯收留,将来总有法子好想。现在洋钱上的图章已对,看上去已十有八九。但鼎记图章并非文大老爷一个人独有的,必须拿到别的东西方能作准。’
主意打定,立刻瞒了本官,依计而行。
走到船上,见了总爷,说明来意。
鲁总爷因为是庄大老爷的面子,不好回头,暂时留用。
当差异常敏捷,总爷甚是喜他,他还不时抽空回到城里,承值他公事。
过了两天,庄大老爷过堂,顺便提王长贵到堂,打了二百板子,递解回籍。
那个掌舵的本来无事,捕快说他‘擅受贼赃,而且在船赌博,决非安分之人。纵不责打,不如一并递解回籍,免得在外滋事。’
庄大老爷听了他话,照样判断,回复了鲁总爷。
虽然多办一个人,他却并不在意。
捕快的意思,是恐怕这掌舵的回到船上,识破他的机关,所以加了他一个小小罪名,将他赶去,这都是老公事的作用。
要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官场现形记-第十五回-译文
老练的官员在审理案件时争相表现,捕快在查办赃物时头头是道。
话说龙珠走进耳舱,看到胡统领已经醒来,就急忙倒了一碗茶给他。胡统领喝过后,龙珠又拿了一支烟袋,坐在床边给他装烟。一边装烟,一边闲聊,话题就转到了保举的事情上。龙珠撒娇耍赖,一定要胡统领保举他爸爸做副官。胡统领担心别人说闲话,不肯答应,但禁不住龙珠一再软磨硬泡,最后统领没有办法,就指点他去找周老爷。龙珠说:“周老爷如果不答应,才让我来找你的。”胡统领说:“刚才他不答应,保证你再去找他,他一定会答应。”龙珠说:“我不管,我见到周老爷,我只说我让你说的。”胡统领脸色一沉,说:“你别胡闹!”说完这句话,他老人家又躺下了。
龙珠担心耽误了他爸爸的功名大事,又走到外舱去找周老爷,没想到这个时机,中舱已经挤满了人:有几个是船上的哨官、帮带,其余的则是统领的随从、厨师,都围着周老爷说话。因为统领睡了觉,不敢大声说话,都挤上去和周老爷耳语,只见周老爷有的点头,有的摇头,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又看到厨师给周老爷请安。等到这些人离开后,船头上又站了不少的人。周老爷摇手让他们不要进来,怕惊扰了统领。他们虽然不敢进来,但就是不肯散去。周老爷叫人关上门,龙珠又上来求他。周老爷也明白其中的关键,很高兴能在统领面前讨好,就答应了。等到文书拟好,天已经大亮了。船上的船夫特别巴结,特意熬了一锅稀饭,准备了四碟小菜,请他到后梢头去吃。龙珠又回到前舱,听到统领还在睡得香甜,就回来对周老爷说:“大人一时半会儿不会醒。周老爷你辛苦了两天两夜,就在这船上休息休息,打个盹吧。”周老爷说:“我真的坚持不住了!”说完这句话,果然就在船老板的床上躺下了。龙珠帮他盖好被子。老板说天气很冷,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床毯子,给他盖上。周老爷连忙客气,还说:“你现在已经保举了官职,我们就是同僚了,怎么好让你这么麻烦呢?”老板说:“老爷您说哪里话!没有您老人家的福分,我怎么能做官呢?”周老爷辛苦了两天两夜,实在撑不住了,一上床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到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一点钟了。他赶紧起床,洗了把脸,拿着拟好的文书给胡统领看。胡统领正躺在被窝里享受,一手接过文书,一边嘴里说:“辛苦了!”等到过足了瘾,打开文书一看,第一页就是关于剿灭土匪,一律严惩的详细报告;接着是请求随文书一起上报的几个人的名字;其余的只是开了几张清单,等到善后处理好了再上报,现在只是先大致列出应该保举的人员名单,以便随后再添加。胡统领看过之后无话可说,就命令先将报告抄写好,又叫把周老爷的名字放在最前面。周老爷答应着,出去照办。
再说建德县知县庄大老爷在统领船上参加宴会后,告别进城。一到衙门前,果然看到人山人海。刚进大门,就有许多乡民跪在轿子旁边,请求伸张正义。庄大老爷一见这个情况,立刻下轿,亲自去搀扶跪在最前面的两个老人。不等他们开口,他自己先说:“这些兵勇实在可恶!我已经上报统领,一定要正法几个,把人头挂在你们庄子上,才能为你们出这口气。”庄大老爷一边走,一边说,走到大堂,随即坐下。这时,所有衙役都站在两旁,大堂上的灯笼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昼。庄大老爷坐下后,告状的乡民把大堂跪得满满当当。庄大老爷皱着眉头,哭丧着脸,对下面的人说:“我想你们这些百姓真是可怜!我作为一县的父母官,你们都是我的子民:天下做儿子的受到了别人的欺负,做父母的心里怎么能不痛呢!今天的事情,不要说你们来请求我替你们伸冤,就是你们不来,我也一定要办人的。”庄大老爷的话还没说完,堂下跪着的众人一起叫道:“青天大老爷,真正是我们的父母官!知道我们这些百姓的苦处!你老吩咐的话,都是我们心里的话,真正是青天大老爷!我们也不必再说别的了。”庄大老爷听到这里,知道这件事容易解决,就说:“你们先下去商量商量,谁家被杀,谁家被抢,谁家妇女被人强奸,谁家房子被烧掉,详细地写个状子上来。明天一早,我就根据你们的状子到船上找统领要人,立刻正法,当面向你们办理。”众乡民又一齐跪下感谢大老爷的恩典,一起下去,歌功颂德。
庄大老爷退堂后,没有做别的,立刻拟好一道告示,连夜写好张贴出去。告示上写着:
“统领军令严明。这次带兵剿办土匪,本是为了除暴安良。深怕不法士兵骚扰百姓,所以下令本县:如果有前述情况,证据确凿,准许到县里指控。查明后,即以军法从事,决不宽恕。”
各种说法。等到公告发出,庄大老爷才回到上房打了个盹。第二天一早,他先去府里报告了这件事。府里的官员听了之后非常犹豫,想了一会儿,让他先去城外找统领汇报。那时候统领正在睡觉,管家又不敢叫醒他。庄大老爷在官厅里一直等到一点半钟,饿得很难受,心想想回衙门吃个饭再来。偏偏又有人来说,统领已经醒了,只好等着被传见。一等再等,一直等到两点多钟,船上传话下来,吩咐说‘请’。庄大老爷上船见到统领后,先行礼感谢昨天的酒,然后坐下,慢慢地谈起了公事。
庄大老爷就把昨晚的事情详细禀报了一遍,又说:‘昨晚我在船上就得到了这个消息,恐怕不准确,所以没有敢立刻回复。’胡统领一听他的话,才想起昨天家人曹升说的并不是假话,心里很不高兴,半天都没有说话。庄大老爷看到统领为难,趁机讨好,便说:‘这件事情我已经有办法了,保证乡下人告不赢。大人这里也不必处理任何人,自然可以没事。’胡统领急忙问:‘有什么办法?’庄大老爷就这样那样地说了一遍。起初统领只是耐心地听他说话,后来渐渐脸上露出喜色,最后忍不住大笑起来,连说:‘好,好!老兄如此费心,兄弟非常感激!’说完之后,他又告诉庄大老爷:‘老兄的功名已经上报给中丞,随同奏折一起请求奖励。’庄大老爷立刻又请安感谢他的推荐,然后告辞。
坐轿回到衙门,他召集了三班衙役,立刻准备升堂处理事务。他又让人通知城守营,排好队伍,前来助威。一切准备就绪后,庄大老爷坐到公案前,把那些人带到案前审问。庄大老爷一看到这些人,仍旧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对他们说:‘本县觉得这些兵勇实在可恶!今天一定要处决两个,好替你们伸冤。所有受害的家庭,本县已经禀报给统领,都会给予充分的抚恤。你们的诉状想必已经准备好了,先拿给我看看,好拿钱分给你们。’众人一听,既有钱分,又有人为他们伸冤,真是青天大老爷,连连磕头称赞不已。于是他们把诉状都呈了上来。庄大老爷看过之后,便吩咐左右:‘按照诉状上的内容,赵大房子被烧,又打死了一个小工,损失很大,应该抚恤银五十两。’立刻在堂上发了一锭大元宝。赵大拿着非常高兴,其他人看着眼红。
剩下的钱二、孙三、李四、周五、吴六、郑七、王八,也有三四十两的,也有十两、八两的。
庄大老爷看到几个损失最大的都已经应付过去了,便指着一个人说:‘你说你的老婆、女儿被人强奸,这件事情很大,我要审问清楚后立刻抓人给你看。但是有一点:这件事情关系到人命,究竟哪个强奸了你的老婆,哪个强奸了你的女儿,你必须指认清楚,不能乱指。你的老婆、女儿带来了吗?’那人说:‘昨天就一起来了。’庄大老爷说:‘很好。你的老婆不用说,等把你女儿验过,我就立刻处理那个人。’那人听了无话可说,庄大老爷说:‘打官司最重要的是证据,有了证据就可以处理人。你们的诉状已经在这里,谁是证人,快去想想。不仅这个需要证据,赵大的小工被兵打死,究竟是谁的凶手,房子被烧,也得有人放火。你们快去查清楚,我立刻等着处理。’众人听了,面面相觑,一句话也答不上来。老爷说:‘你们先下去想想,再来,也许一时忘记也说不定。’众人退下,七嘴八舌地议论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人说出一个人来。那个被强奸的女儿听说要验身,尤其不愿意。因此闹了半天,竟然无法重新上堂禀报。
且说庄大老爷所拟的招告告示贴出之后,四乡八镇的人听说了这个消息,那些受害人家的人谁不想来告状,半天的时间,衙门口就聚集了好几百人,领头的是两个武秀才,热闹非凡地一起要求见官。庄大老爷得知消息后,知道人多难以说服,便吩咐打开中门,请这两位武秀才到内庭相见。起初这两个武秀才仗着人多,都是气势汹汹,好像有无敌之勇,等到听到一声‘请’,又看到本府官员穿着官服出来迎接,大堂两边,从外到内,密密麻麻地站着无数的士兵和衙役,这时他们的威风不禁减了一半。众人看到他们两位都这样,大家也就无话可说了。跟着他们进来,一起站在大堂院子里,不敢多说一句话。庄大老爷把两个武秀才请了进去。他们见到父母官,不敢不下跪磕头,起来又作了一个揖。庄大老爷请他们坐在炕上两边,茶房又端上茶来,让他们二人坐立不安,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想要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那个坐首位的人,不由得浑身发抖。庄大老爷不等他开口,依旧用他那套老办法,咬牙切齿地骂那些士兵残忍无道,又叹息着为百姓申诉冤情。两个武秀才听了,感觉他们心里要说的话都被大老爷替他们说了出来,除了唯唯诺诺地答应之外,再无一句话可以说。庄大老爷立刻逼问:‘快去查明受害的百姓,赶紧指出真正的凶手,本县立刻就要处理人犯!’两个武秀才坐在那里实在难受,巴不得一声,马上告辞离开。庄大老爷还是把他们送到二门。他们和众人会合,正在商量办法;又会见了刚才上堂的人,彼此见面,提到之前的事情,也因为不能指出具体人名,所以无法回复。正在为难的时候,里面知县又挂出一块牌子来。众人拥上去看,无非又是催促他们赶紧查齐人证,以便从严惩办的话。众人看了,心里充满了冤屈,却找不到对手。而且人命关天,非同儿戏;如果冤枉了人,做了鬼来索命,那就更不是闹着玩的,因此又商量了半天,仍旧是一无所获。
一转眼又听到里面传呼伺候老爷升堂,要提审先来的一批人。众人无奈,只得又到堂上跪下。庄大老爷便换了一副严厉的面孔,催问他们:‘查出人头没有?有没有证据?’众人互相看看,仍然无言以对。庄大老爷便说:‘本县爱护百姓如同自己的孩子,有意要为你们伸冤,怎么反而来欺骗本县?这还了得!现在你们的诉状都在本县手里,已经上报了统领。统领要本县提供证据,本县就得向你们要人。你们如果再不提供人,不但要退回刚才发给你们的抚恤金,还要处理你们诬告的罪行。你们想想:杀人放火,强奸妇女,是什么罪名!你们有几个脑袋?已经有了冤屈无处申诉,如今还经得起再增加这样的罪名吗?本县看你们实在可怜,怎么不弄清楚就来告状?’众人一起磕头,无言以对。庄大老爷只是逼着他们快说,叫他们赶紧指出人名,无奈众人只是说不出。庄大老爷发怒道:‘你们到底怎么样?如果照这个样子,本县怎么向统领交代呢!现在只有一条路,要你们指出人名,立刻正法;除了这条路,就得处理你们诬告的罪行。’众人一听如此说,一齐跪在地上求饶。庄大老爷见他们害怕,越发得计。一会儿说要带他们到统领的船上,一会儿又说,既然没有证据,刚才发的银子都不应该领,要他们全部退出来。众人不肯,只是哭哭啼啼地在地上磕头。庄大老爷说:‘我想你们这些人,确实可怜,然而又可恨之极!既然要伸冤,为什么不指出真正的凶手,让我来处理给你们看?现在弄得有冤无处伸,还落下一个诬告的罪名!幸而本县知道你们的苦处,如果换了别人,你们今天闯的祸可就大了!现在你们想怎么样?说出来,本县会为你们做主。’众人说:‘小的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小的们是大老爷的子民,只要大老爷稍微照顾小的们一点,就是小的们重生父母了。’庄大老爷听了,也不说话,皱了皱眉头,才说:‘这件事我也觉得为难。现在放你们走容易,但是统领那里我要承担不是。’众人只是磕头无言。
庄大老爷又问:“房子被烧了,小工被杀了,东西被抢了,这些都是真的吗?”众人回答说:“是真的。”他又问:“强暴妇女的事情也是真的吗?”那个被士兵强暴的老婆和女儿只是流泪,不敢回答。庄大老爷说:“现在我只有一个办法,给你们一条生路,不仅不会追究你们反告的罪,还可以安安稳稳地得到一些抚恤银子。”众人一听大老爷如此仁慈,就一起跪下磕头。庄大老爷说:“这些事情本县都知道是士兵干的,但是没有证据怎么可以处置人呢?现在要帮你们洗脱罪名,除非把这些事情都推到土匪身上,你们一家换一张诉状,只说如何被土匪欺辱,来请求本县替你们伸冤。再各自写一张收条,写明领到本县抚恤银子若干两,本县就拿着这些收条去见统领,替你们求情。如果求下来了,那是你们的运气,求不下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众人说:“大老爷为我们去求统领大人,是没有不准的。”庄大老爷说:“那也要看情况。但是有一点:你们遭受了土匪的侵害,统领帮你们平定了土匪,作为百姓的你们也总得有点道理。”众人以为统领是要钱,就一起哭着说:“我们这些小民遭受了土匪的侵害,家家户户破败,哪里还有钱去孝敬统领大人!求大老爷开恩!”庄大老爷说:“统领大人哪里稀罕你们的钱!临走的时候送几把万民伞,不就结了吗?一个人能出几文钱?”众人听了,又一齐跪下,感谢大老爷的恩典,下去改写诉状,并领取收条。
第一批人处理完毕后,再处理第二批人。第二批人也没有真凭实据,看到前面的人的样子,已经吓得不敢说话了。庄大老爷本来也想当堂处理,但因为人太多,担心引起骚乱,所以退堂,让人把两位为首的武秀才叫了进来;又叫这两个秀才转邀了十几个乡绅,一起到大厅见面。两个秀才见过官后,几个乡绅见到官都害怕得发抖。庄大老爷安慰他们,让他们坐下谈话。当时先对两个武秀才说:“今天真是把我气死了!可恨这些人,既要伸冤,又指不出真凭实据。不问张三、李四,你想本县能随便杀人吗?就是本县愿意帮他们伸冤,上面也不会答应,不仅不会答应,还一定会让我抓人,处理他们的诬告。你说冤不冤!本县实在同情他们,所以才想出一个办法,不仅不追究罪责,而且每个人还可以得到一些抚恤银子。我也算是对得起建德的百姓了。”两个秀才齐声说:“承蒙老父台如此,真是爱民如子。”众乡绅也不断地称颂青天大老爷。
庄大老爷这才回到正题,问两个秀才:“你们两位都是读书人,应该懂得皇上的家法。这次来到这里,一定已经找到了真正的凶手,不仅为你们乡邻伸冤,还可以为本县出一口气。”两个秀才脸色涨得通红,一句话也回答不上来,坐在那里非常局促不安。庄大老爷又对几个乡绅说:“你们几位都是年纪大了的人,俗话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像你们几位一定是可靠的,不会冤枉人的了?”谁知几个乡绅,在乡下时,虽然大家对他们言听计从,但一见到官,也变成了哑巴。庄大老爷说一句,他们就答一句。等到问他具体的情况,他们依然是面面相觑,一言不发。庄大老爷感到奇怪:“怎么你们都不说话呢?本县是个急性子的人,只要你们说出人名,本县恨不得立刻处理。”众人依然沉默不语。庄大老爷故意犹豫了半天,问了好多遍,见他们始终不说,庄大老爷才把脸一沉说:“这是什么事情,也可以开玩笑的吗?别人还可以,你们两位是有功名的人,诬告一个罪、硬出头一个罪、聚众一个罪、吵闹衙门一个罪。知法犯法,这还了得!”两个秀才听到这里,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在地上磕头求饶:“求老父台高抬贵手!我们这些武生是不识字的,不懂道理。这次回去后,一定会安分守己;如果有不好的事情传到老父台耳朵里,两桩罪一起受罚。”说着,又连连磕头,连着几个乡绅也都跪下了,齐声说:“愿意叫来的人都回去,求大老爷别生气!”
庄大老爷看了,觉得实在好笑,但强忍住笑声,急忙扶起两个秀才,叫大家重新坐下。然后装模作样地和他们聊了好半天,最终把几个长老释放了;两个秀才暂时留在城里,等待统领的指示。众人都非常感激,但两个秀才却被吓得脸色苍白。庄大老爷又讨好地说:‘你们先出去告诉百姓们各自回家。我明天会亲自下乡调查,如果真的有人受苦,我会给予抚恤。’众人听了更加感激。两个秀才吓得脸色发白,忍不住一同跪下求饶。庄大老爷仰头看着天,一手捋着胡须,慢慢地说:‘诬告是一件大事,我承担不起这个责任。’众人看到大老爷这样说,以为事情不妙,连忙一起跪下,磕头如捣蒜。庄大老爷说:‘你们是无知的百姓,情有可原,但他们作为秀才,怎么会不知道王法呢?我不会难为他们,把他们送到学校,交给老师,等见过学台后再做决定。’两个秀才一听要见学台,吓得魂飞魄散,担心被革职,失去了生计,因此不停地哀求。众人再次请求。庄大老爷想,已经摆足了架子,就顺水推舟,对几个长老说:‘我知道百姓的苦处,早晚会有抚恤。你们这些秀才应该遵守纪律,安分守己,现在事情与他们无关,却敢出头。他们在我的面前都这样,如果在乡下,不知道会怎样欺压百姓。所以我也要留下他们,调查一下他们平时是否有不良行为。既然你们一再请求,我就给你们个面子,暂时让他们跟你们走。以后我需要人,必须随时交到,如果不行,你们就要负责。不知道你们能否替他们做保人?’众人齐声说:‘愿意担保。’庄大老爷听了无话。两个秀才和众人一起感谢,然后站起来。
学台,即学台,是对长官的尊称。
代书已经准备好了,立刻在厢房里写好了保状。又补了两个公文:一个是报告土匪作乱,请求派兵剿捕;另一个是感谢统领带兵剿匪,安定百姓,顺便请求赈灾抚恤。起初几个乡下人还不愿意这样写,都说:‘我们的大老爷对我们很好,非常体恤我们。统领的兵都很蛮横,我们已经受够了苦,实在说不出好话。’庄大老爷又私下里让人开导他们:‘你们如果不把统领夸好,抚恤金他怎么会愿意发?你们既然没有证据,伸不出冤,不如每人先拿出几个钱来。如果不这样写,我在统领面前也不好替你们说话。如果惹怒了我,他一旦认真起来,你们能承受吗?’众人听了才无话可说,只能忍气吞声,由着代书写了出来,然后一个个按上手印,最后送给庄大老爷过目。庄大老爷看到两拨人都无话可说,于是让他们一起回去。
一天的大事就这样解决了,心里却很不舒服,立刻带着禀词、结状出城去见统领。统领了解情况后,非常感激,说:‘赈灾抚恤需要多少银子,老兄只管上报,我立刻审批。这笔钱将来可以报销的。’当时就留他吃饭。吃饭时问他:‘到任几年了?’庄大老爷回答说:‘两年多了。’又问:‘老兄做了这么多年实缺,总该有点积蓄吧?’庄大老爷回答说:‘我前面的空缺太大,人口又多,虽然得到了上级的栽培,做了二十三年的实缺,不仅没有剩钱,反而还有三万多银子的亏空。不过有个空缺在那里,还能应付。’胡统领说:‘做了二十三年的实缺还剩不下钱,这很难啊!’庄大老爷说:‘有些钱我不愿意要,所以有些空缺,别人能赚一万,到了我这里就只能打七折。而且我应酬又大,有些事情该垫的、该花的,我都先垫了、花了,将来别人还不还,我都不管,所以空缺就越来越大。’胡统领说:‘这件事我非常感谢你费心,不能再让你垫钱,总共发了多少抚恤银子,你尽管来我这里领。如果你需要,或者多领一万、八千都行,将来总是这一笔报销。’庄大老爷说:‘承蒙大人体恤,我非常感激!赈灾抚恤乡下人不过三两吊银子,我愿意报效。至于大人这里,我已经受恩深重,额外的赏赐不敢领。既然得到了大人的栽培,我年纪也不小了,也不能做什么事,我有两个儿子,一个兄弟,一个女婿,将来在大案中如果蒙大人赏个保举,让他们小孩子们日后有个出路,都是大人的恩赐。’说完,行了一礼。胡统领一边还礼,一边说:‘这事很容易,立刻让他开履历。’庄大老爷回答说:‘明天开好再呈上来。’
各位观众请注意:胡统领作为军队的高级指挥官,却不能管束手下士兵,以至于骚扰百姓,如果被百姓告发,他的罪责可就大了。现在庄大老爷用了一点小手段,乡下人不但不来告状,也不求伸冤,反而还要称赞统领的好处,写了保证书,从此冤屈深埋海底,铁证如山,即使包拯再生,也无法翻案。这就是老州官的作用,胡统领怎能不感激!在他的想法里,原本想借抚恤的名义,让庄大老爷多支出一万、八千两银子,反正皇上的国库里的钱用起来不心疼,乐得借此报答庄大老爷的好意。谁知道庄大老爷这笔钱愿意捐出,只是代子弟们求几个官职,这可是既不费事又有益处的事情。将来编制报销时,还可以和庄大老爷商量,让他出具一张收据,这样就可以随意开支,收入自己的口袋,因此更加高兴,立刻满口答应。又问他是否需要随同报销,一个名字还是可以安排的。庄大老爷重新请安道谢。想想自己的两个儿子,二少爷是姨太太生的,心里不免更偏爱一些。今年虽然只有十二岁,幸好捐官时多报了几岁年纪,算起来已经有十七岁了,于是就把他保举了上去。统领答应后,又说了些闲话,这才告辞回城。
刚刚走进衙门下轿,只见门房拿着帖子来报告,说是:‘船上鲁总爷派了两个士兵押着一个仆人到这里,请老爷审理,说是这个仆人偷了总爷二十块洋钱。’庄大老爷说:‘我今天忙了一整天,哪里还有时间去管这些小事。但是鲁总爷的面子,也不好拒绝他,先把他收押起来再说。’二爷答应了一声‘是’,出去吩咐后,给来人一张回执。因为送来的人是要当作贼处理的,所以交代给捕快看管。
原来鲁总爷的仆人姓王名长贵,是淮安府山阳县人,和鲁总爷还有点亲戚关系。总爷在炮船上做帮带,照顾亲戚,就把他提拔为仆人,给他一份口粮。只因王长贵生性好赌,在炮船上空闲时就和船员、士兵们要钱。无奈他运气不好,输得精光,只剩下一条裤子、一件长衫没有典当。现在已经是十月天气,河底下的北风吹得他瑟瑟发抖,他还是不改赌性,一见到赌博就没有命。总爷虽然做了帮带,但收入有限,手下并不富裕。自从到了严州以后,忽然变得阔绰起来,腰包里经常叮叮当当的洋钱声,今天买这个,明天买那个。有一天晚上,还要偷到‘江山船’上摆台吃饭,请请朋友。王长贵就怀疑他:‘怎么到了严州,忽然就有了钱?’留心观察,才发现他经常在随身的小衣箱里拿洋钱。恰巧有事发生:一天总爷不在船上,王长贵和船员们推牌九,又输了钱。别人逼着他还钱,他一时拿不出,被赢钱的人说了一些难听的话。他不甘心丢这个脸,趁大家上岸玩的时候,他借口肚子疼,不能上岸,愿意留在舱里看船,让别人去玩。别人自然愿意。他等人都走了,就悄悄地想打开锁,又怕被人看见,胡乱摸索了半天,摸到了这封洋钱,随手揣进怀里,赶紧把锁锁好。等到人回来,赶紧把赌债两元二角还清。船上的人都是粗人,只要欠债还清,谁还会问他这钱是从哪里来的。然而他自己心里明白:‘等会儿总爷回来,查了出来,岂不要问罪?’想了半天:‘反正身边还有十七块多钱,不如请个假回省城住上两天,即使将来查出来,也不至于怀疑到我身上。只要探听到没什么问题,我过了两天仍旧可以回来。’主意已定,等了一会儿,总爷回船,他就上来请假,说是他母亲病在杭州,想要连夜搭船回省城探望母亲,总爷答应了。他没有什么行李,身上除了几张当票之外,就是刚才新偷的十七块多钱,所以走得很轻松。这种人在军营里是常见的,来去自如,随随便便,倒也并不引起注意。却不巧,这天晚上鲁总爷又有用钱的地方,打开箱子拿洋钱,找不着那二十块钱的一封,顿时大发雷霆,满船搜查起来,搜了一会儿没找到,才想到王长贵身上,立刻派人四处寻找,找了半天,居然在一家烟馆里找到他,还没走呢。当时把他带到船上,谁料一搜就搜到了,鲁总爷气得不行,动手打了王长贵几个耳光,立刻派人把他送到庄大老爷那里请处理,所以才会到衙门里来的。
现在这个捕快把他带下去。自古以来,贼人见到捕快,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捕快问他,他不敢不说实话,先把怎么输钱,怎么偷钱,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虽然他是总爷的随从,但到了这个时候,他竟然不顾情面,捕快头儿却把他当作贼来对待。一到地方,就命令他自己脱去衣服。幸好没有什么衣服,脱去长衫,只剩下一件衫子和一条裤子。捕快又叫他把帽子摘掉,脱掉鞋袜,不小心哐啷一声,有两块几角钱掉地上。捕快看了觉得奇怪,连说:‘怎么你身上还有洋钱?’王长贵说:‘头儿明鉴。’捕快伸手就是一个巴掌,骂道:‘谁是你的头儿?头儿是你乱叫得的?’王长贵立刻改口,称他老爷,才没有话说了。
捕快问道:‘你偷总爷的钱不是已经被他搜去了吗?怎么你身边还有?这是哪里偷来的?’王长贵说:‘这亦是总爷的洋钱。’捕快问:‘你到底偷了他多少?’王长贵说:‘一共拿了总爷二十块钱,还了两块二角钱的赌债,剩下十七块八角。我请假之后,到了烟馆里数了数,把十五块包了一包,揣在腰里,这两块八角,正想付过烟钱,上待买一件棉马褂,想不到他们众人就找了来,把我一找,找到船上,我这两块多钱还捏在手里。我一见总老爷脸色不对,就随手往袜子筒里一放,所以没有被他们搜去。不瞒老爷说:总爷还是我的姑表哥哥哩。他的钱我就用他两个,大家亲戚,也不好说我是贼。他忘记他从前穷的时候了,空在省里,一点事情没有,东也借钱,西也借当,我妈的褂子也被他当了,至今没有赎出来。如今做了总爷,算他运气好,就这一趟差使就弄了不少的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用他这两文,要拿咱当贼办,真正岂有此理!’
捕快听到这里,忽然有所触动,便问:‘你们总爷是几时得的差使?’王长贵说:‘是今年五月里才得的。’捕快说:‘他这差使一年有多少钱?你一个月赚几块钱?’王长贵说:‘我只吃一分口粮,那里会有多少钱。就是我们总爷也是寅吃卯粮,先缺后空。太平的时候,听说还过得去,现在有了军务,就是要赚也就有限了。’捕快说:‘他的差使既然不好,那里还有钱供你偷呢?’王长贵说:‘就是这个奇怪。没有来的时候,一直闹着说差使不好,一到这里,他老就阔起来了。而且他的钱是在下乡巡哨的前头有的,如果在下乡的后头,一定要说他是打劫来的了。’捕快一面听他讲,便把那两块大洋钱重新取出来一看,无奈图章已经模糊,不能辨认,就问:‘你那两块二角钱是输给那一个的?’王长贵说:‘输给本船上拿舵的老大,姓徐名字叫得胜,是他赢的。’
捕快听说,心上已经明白了,便把王长贵交给伙计看管,自己走进衙门,找到稿案上二爷,托他去回本官,先把王长贵的话,一五一十,述了一遍;自己方说,‘据小的看起来,上回文大老爷少的那一注洋钱,虽说是死的婊子偷的,后来蒙大老爷恩典,并不追比。但是死的婊子床上只翻出来五十块,那死的婊子还说是那位师爷托他买东西的,小的不相信,就把他锁了来。现在婊子死了,没有对证。但是文大老爷一共失窃一百五十块钱,还有别的东西。纵然有了五十,到底还有一百,连别的东西没有下落。虽说大老爷不向小的们要贼要赃,小的当的甚么差使,有的破案,总得破案。今番船上总爷送来的那个贼,已由小的仔细问过,据他说,他总爷这个钱来路很不明白。如今这人身上还藏着两块儿角钱,可惜图章不大清楚,辨认不出。小的想求大老爷把鲁总爷在这贼身上搜出来的十五块钱要了来查对查对。这贼还有两元二角钱输给本船掌舵的徐得胜,小的意思,亦想求大老爷拿片子把这徐得胜要了来,看看图书对不对。小的是如此想,求大老爷明鉴。’
庄大老爷说:‘上回的事,我不来比你们就是了。现在鲁总爷为着他伴当做贼,送到我这里来托我办,轻则打两板子开释,重则押上几个月,递解回籍,前头的事还去翻腾他做甚么!’捕快说:‘小的当的甚么差使,总得弄弄明白。就是查了出来,顾了总爷的面子,不去说穿就是了。’说来说去,庄大老爷只答应拿片子要徐得胜到案质讯,不再去追问别的。等到把人传到,捕快先问他:‘王某人还你的那两块洋钱尚在身边不在?’谁料徐得胜恐怕老爷办他赌钱,不敢说实话。禁不住捕快连吓带骗,好容易说了出来,还说:‘洋钱已经化去一半了,只有一块在身边。’捕快记得前头鼎记的图书,叫他取了出来一看,果然不错。捕快非常之喜,立刻就托二爷上去禀知庄大老爷。庄大老爷说:‘这件案子早已结好的了,他又不是死的婊子什么亲人,要他来翻甚么案!’
捕快讨了个没趣,心情不快地下来。回到家后,喝了几杯烧酒,心里想:‘出了盗窃案,肯定要我们这些捕快负责;抓不到人,我们自己的屁股就要受罪。现在连戴顶子的老爷也加入了我们的行列。没想到我们的大老爷还站在我们这边,连问都不让我问一句,可见他们官官相护,这正是古人说的“只准州官放火,不行百姓点灯”,古人说的话是没错的。我有点不相信,一定要弄个明白。’想完这些,换了一身衣服,回到衙门,从门房里偷了一张本官的名片,把自己推荐到鲁总爷的船上,说是本官听说船上缺一个伴当,担心人手不够,所以推荐了我来,总爷肯定不会怀疑我。“只要他肯收留我,将来总有办法。现在洋钱上的图章已经对上了,看起来成功的可能性已经很大了。但鼎记的图章并非只有文大老爷一个人有,必须拿到其他东西才能确定。”主意已定,立刻瞒着本官,按照计划行事。走到船上,见到总爷,说明了来意。鲁总爷因为庄大老爷的面子,不好拒绝,暂时留下他使用。他的行动非常敏捷,总爷很喜欢他,他还不时抽空回到城里,处理他的公务。
过了两天,庄大老爷上堂审案,顺便提到了王长贵,打了二百板子,然后让他回家。那个掌舵的本来没事,捕快却说他‘擅自接受贼赃,而且在船上赌博,绝不是安分的人。即使不责打他,不如也让他回家,免得在外面惹事生非。’庄大老爷听了他的话,按照他的判决执行,并回复了鲁总爷。虽然多处理了一个案子,但他并不在意。捕快的意图是担心那个掌舵的回到船上后,会识破他的计划,所以给他加上了一个小罪名,将他赶走,这都是老练捕快的手法。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官场现形记-第十五回-注解
老吏断狱:老吏:指经验丰富的老法官;断狱:审理案件。这里指老法官审理案件时经验丰富,断案迅速且公正。
着着争先:形容争相抢先,竞相争先的样子。
捕快查赃:捕快:古代官府中的低级捕役;查赃:调查赃物。这里指捕役在调查赃物。
头头是道:形容做事有条理,有规矩。
龙珠:这里指一个人的名字,具体背景未提及。
胡统领:指胡姓的统领,即军队中的高级指挥官,负责统领军队。
保举:指向上级推荐某人,希望其得到提升或任用。
副爷:副爷:古代对副职官员的称呼。
周老爷:周老爷:指某位姓周的官员。
档口:档口:指某个时间段或场合。
中舱:中舱:船上的中部舱室。
哨官:哨官:古代军队中的小官,负责管理哨所。
帮带:帮带:古代军队中的副职官员。
跟班:跟班:指官员或有钱人的随从。
厨子:厨子:指厨师。
船头上:船头上:指船的前部。
乌龟:这里指船上的仆人,含有贬义。
巴结:巴结:讨好,奉承。
衙前:衙前:指官府门前。
耆民:指年纪较大、有德行的人,也指地方上的长老、乡绅。
正法:指处死。
号令:号令:命令,通告。
剿办土匪:剿办:剿灭并处理;土匪:指强盗。
深恐:深恐:非常担心。
不法勇丁:不法:违法;勇丁:勇敢的士兵。
指控:指控:告发,控诉。
审明:审明:审查清楚。
招告:招告:公告,通告。
庄大老爷:指庄姓的地方官员,可能为知县或知府等地方行政官员。
府大人:指府级行政机构的官员,通常是知府或同知等职位。
统领:指军队中的高级指挥官。
城外面:指城池的外围,可能指城外的某个地点。
官厅:指官员办公的地方,类似于现在的办公楼。
衙门:指古代官府的办公场所,相当于现在的政府机关。
三班:指州、县官署里的皂、壮、快三班,担负捕盗、警卫之责。
捐廉:指官员自愿捐出自己的俸禄,用于抚恤或救济。
抚恤:指对受灾或遭受不幸的人给予慰问和物质帮助。
状纸:指起诉书或诉状,是原告向官府提出诉讼的文书。
证见:证据。
强xx:指强迫与他人发生性关系,这是一种严重的犯罪行为,在古代称为“强奸”。
招告告示:指官方发布的公告或命令,通常用于告知民众重要事项或法律。
四乡八镇:指一个地区的四周和八个方向的小镇,泛指一个较大的区域。
武秀才:指通过科举考试获得武举功名的士人,相当于文秀才。
本官:官员自称的一种说法,表示自己的官职。
衣冠:指官员的服饰,这里指官员本人。
营兵:指军队中的士兵。
衙役:指官府的差役。
炕:北方地区的一种床,通常靠近火炉,用于取暖。
茶房:指负责倒茶的人。
诺诺称是:表示同意或遵从,这里指武秀才对庄大老爷的遵从。
抚恤银子:指国家或地方政府对因公受伤、死亡或遭受灾害的百姓给予的经济补偿。
人头:指犯罪的人。
诬告:指无中生有地控告他人犯罪。
反告:指被控告后反过来控告对方。
子民:指国家的百姓,对百姓的一种尊称。
兵勇:指军队中的士兵,这里可能指的是驻扎在当地的军队。
土匪:指在民间私自抢掠、杀害百姓的犯罪分子。
万民伞:古代民间对地方官员的一种敬称,也指表示敬意的伞。
领纸:指收条,证明已经领取了某种物品或款项。
黉门:指学校,古代的学府。
皇上家法度:指皇帝制定的法律和规章制度。
聚众:指纠集多人进行某种活动,可能指非法集会。
吵闹衙门:指在官府门前喧哗、闹事。
知法犯法:指明知法律却故意违反法律的行为。
秀才:明清两代,通过科举考试获得生员(秀才)资格的人。秀才是科举制度中的最低一级,是进入官场的第一步。
学台:即学政,是明清时期管理一省教育、科举的长官,宪是对长官的尊称。
卧碑:古代官员为告诫下属或百姓而立的石碑,上面刻有官箴、教诲等内容。
学宪:即学台,宪是对长官的尊称,指学政。
公呈:向上级官员呈递的正式文书,通常用于汇报情况、请求指示或反映问题。
赈抚:指用钱物救济灾民或安抚民心。
报销:向上级报告开支情况,请求核销。
实缺:指有实职的官位,与虚缺相对,即没有实际职务的官位。
骚害百姓:指胡统领的军队扰乱百姓,造成百姓的不安和损害。
甘结:指书面承诺或保证,表示愿意承担某种责任或承诺。
冤沉海底,铁案如山:比喻事情已经无法改变,如同沉入海底的冤屈,无法被翻案,铁案如山,形容证据确凿,不可动摇。
老州县作用:指老练的地方官员处理问题的能力或手段。
官照:捐官的执照,证明某人已经通过捐资获得了官职。
伴当:随从,随行人员。
淮安府山阳县:指淮安府下的山阳县,是古代的一个行政区划。
炮船:指装备有火炮的船只,通常用于军事用途。
口粮:官府给官员或士兵的粮食津贴。
江山船:指江上的船只,可能指商船或游船。
当票:指典当物品时,典当行开具的凭证,证明物品已经典当。
洋钱:指外国货币,此处可能指银元。
捕快:古代官府中负责抓捕罪犯的差役,相当于现代的警察。
总爷:对官员的尊称,此处可能指地方官员或总兵。
差使:指官职或公务,此处可能指总爷的职务。
递解回籍:指将犯人遣返回原籍。
片子:指名片,古代用来介绍自己身份和目的的小纸片。
图书:指印章,此处可能指徐得胜身上的印章,用于证明身份或财物归属。
婊子:古代对妓女的称呼,此处可能指被怀疑偷窃的女子。
翻腾:指调查、追查,此处可能指重新审查案件。
比:古代官府对差役工作的一种考核方式,要求差役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指定任务,并达到一定的质量标准。
老爷:古代对官员或有一定地位的人的尊称。
州官放火,百姓点灯:比喻权势者可以随意胡作非为,而普通百姓却要受到各种限制。
图章:古代用于盖章的印章,此处可能指用来证明身份或文件的印章。
递解:指将罪犯或不需要的人遣返回原籍。
板子:古代用来惩罚犯人的刑具,此处指鞭打。
老公事:指经验丰富、手段老练的人。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官场现形记-第十五回-评注
此段古文描绘了一位捕快在处理窃案过程中的心理活动和行动策略,展现了古代捕快在社会中地位尴尬、处境艰难的一面。
捕快讨了没趣下来,心上闷闷。这一句通过捕快的心理描写,表现了他因未能得到应有的尊重而感到的失落和郁闷。
回家吃了几杯烧酒,心上寻思:‘出了窃案,一准要问我们当捕快的;捉不着人,我们屁股赔在里头遭殃。’这里捕快用口语化的表达,生动地描绘出他的职业压力和焦虑。
‘只准州官放火,不行百姓点灯’,古人说的话是再不得错的。这句话反映了古代社会官场腐败的现象,捕快对此表示了强烈的不满和愤慨。
捕快‘换了一身衣服,回到衙门,从门房里偷到一张本官的片子,把他自己荐到鲁总爷船上’,这一行动展现了捕快机智的一面,同时也揭示了他在社会中的无奈。
‘只要他肯收留,将来总有法子好想。现在洋钱上的图章已对,看上去已十有八九。’这句话反映了捕快对自身处境的无奈和对未来的期望。
‘必须拿到别的东西方能作准。’这里捕快提出了自己的计划,显示了他对细节的关注和对成功把握的谨慎。
‘立刻瞒了本官,依计而行。’捕快为了实现自己的计划,不惜隐瞒上级,体现了他的决心和执行力。
‘过了两天,庄大老爷过堂,顺便提王长贵到堂,打了二百板子,递解回籍。’这一段描写了捕快通过王长贵事件,为自己争取到了机会。
‘那个掌舵的本来无事,捕快说他“擅受贼赃,而且在船赌博,决非安分之人。”’这里捕快利用掌舵人的身份,为自己排除隐患。
‘捕快的意思,是恐怕这掌舵的回到船上,识破他的机关,所以加了他一个小小罪名,将他赶去,这都是老公事的作用。’这句话反映了捕快的老谋深算和对自身安全的考虑。
‘要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这句话作为结尾,既保留了悬念,又体现了古代小说的叙事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