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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封神演义-第七回

作者: 许仲琳,明代文学家和小说家,著有《封神演义》一书。关于《封神演义》的具体作者,有学者认为可能是许仲琳,或许是民间口头传承的集体创作,后期经过整理成书。许仲琳的作品《封神演义》融入了丰富的神话、宗教和历史元素,成为中国古代小说的重要作品之一。

年代:成书于明代(约16世纪)。

内容简要:《封神演义》是明代小说家许仲琳所创作的神话小说,以商朝末年周武王伐纣为背景,讲述了许多神仙、英雄、妖怪的故事,特别是姜子牙辅佐周武王推翻商朝的过程。本书的核心情节是周朝的建立与商纣王的灭亡,其中穿插了大量的神仙、妖魔以及人物的封神故事。全书充满了神话和幻想元素,通过塑造许多英雄人物,如姜子牙、哪吒、杨戬等,展现了忠诚、勇敢、智慧等美德。故事情节复杂、人物众多,并以战斗、谋略、道德冲突等为主要内容,呈现出强烈的戏剧性。作为中国古代神魔小说的代表之一,《封神演义》不仅在文学上影响深远,也对后世的戏曲、电影等艺术形式产生了重大影响。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封神演义-第七回-原文

诗曰:

纣王无道乐温柔,日夜宣淫兴未休。

月光已西重进酒;清歌才罢奏箜篌。

养成暴虐三纲绝;酿就酗戕万姓愁。

讽谏难回下流性,至今余恨锁西楼。

话言姜皇后听得音乐之声,问左右,知是纣王与妲己饮宴,不觉点头叹曰:

天子荒淫,万民失业,此取乱之道。

昨外臣谏诤,竟遭惨死,此事如何是好!眼见得成汤天下变更,我身为皇后,岂有坐视之理!

姜皇后乘辇,两边排列宫人,红灯闪灼,簇拥而来,前至寿仙宫。

侍驾官启奏:

姜娘娘已到宫门候旨。

纣王更深带酒,醉眼眸斜:

苏美人,你当去接梓童。

妲己领旨出宫迎接。

苏氏见皇后行礼。

皇后赐以平身。

妲己引导姜皇后至殿前,行礼毕。

纣王曰:

命左右设坐,请梓童坐。

姜皇后谢恩,坐于右首。

──看官:

那姜后乃纣王元配;妲己乃美人,坐不得,侍立一旁。

纣王与正宫把盏。

王曰:

梓童今到寿仙宫,乃朕喜幸。

命妲己:

美人着宫娥鲧捐轻敲檀板,美人自歌舞一回,与梓童赏玩。

其时鲧捐轻敲檀板,妲己歌舞起来。

但见:

霓裳摆动,绣带飘扬,轻轻裙裾不沾尘,袅袅腰肢风折柳。

歌喉嘹亮,犹如月里奏仙音;

一点朱唇,却似樱桃逢雨湿。

尖纤十指,恍如春笋一般同;

杏脸桃腮,好像牡丹初绽蕊。

正是:

琼瑶玉宇神仙降,不亚嫦娥下世间。

妲己腰肢袅娜,歌韵轻柔,好似轻云岭上摇风,嫩柳池塘拂水。

只见鲧捐与两边侍儿喝采,跪下齐称万岁。

姜皇后正眼也不看,但以眼观鼻,鼻叩于心。

忽然纣王看见姜后如此,带笑问曰:

御妻,光阴瞬息,岁月如流,景致无多,正宜当此取乐。

如妲己之歌舞,乃天上奇观,人间少有的,可谓真实。

御妻何无喜悦之色,正颜不观,何也?

姜皇后就此出席,跪而奏曰:

如妲己歌舞,岂是稀奇,也不是真实。

纣王曰:

此乐非奇宝,何以为奇宝也?

姜后曰:

妾闻人君有道,贱货而贵德,去谗而远色,此人君自省之宝也。

若所谓天有宝,日月星辰;地有宝,五谷园林;国有宝,忠臣良将;家有宝,孝子贤孙。

此四者,乃天地国家所有之宝也。

如陛下荒淫酒色,征歌逐技,穷奢极欲,听谗信佞,残杀忠良,驱逐正士,播弃黎老,昵比匪人,惟以妇言是用,

此‘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以此为宝,乃倾家丧国之宝也。

妾愿陛下改过弗吝,聿修厥德,亲师保,远女侍,立纲持纪,毋事宴游,毋沉酗于酒,毋怠荒于色;

日勤政事,弗自满假,庶几天心可回,百姓可安,天下可望太平矣。

妾乃女流,不识忌讳,妄干天听,愿陛下痛改前愆,力赐施行。

妾不胜幸甚!天下幸甚!

姜皇后奏罢,辞谢毕,上辇远宫。

且言纣王已是酒醉,听妾皇后一番言语,十分怒色:

这贱人不识抬举!朕着美人歌舞一回,与他取乐玩赏,反被他言三语四,许多说话。

若不是正宫,用金瓜击死,方消我恨。

好懊恼人也!

此时三更已尽,纣王酒已醒了。

叫:

美人,方才朕躬着恼,再舞一回,与朕解闷。

妲己跪下奏曰:

妾身从今不敢歌舞。

王曰:

为何?

妲己曰:

姜皇后深责妾身,此歌舞乃倾家丧国之物。

况皇后所见甚正,妾身蒙圣恩宠眷,不敢暂离左右。

倘娘娘传出宫闱,道贱妾蛊惑圣聪,引诱天子,不行仁政,使外庭诸臣持此督责,

妾虽拔发,不足偿其罪矣。

言罢泪下如雨。

纣王听罢,大怒曰:

美人只管侍朕,明日便废了贱人,立你为皇后。

朕自做主,美人勿忧。

妲己谢恩,复传奏乐饮酒,不分昼夜。

不表。

一日,朔望之辰。

姜皇后在中宫,各宫嫔妃朝贺皇后。

西宫黄贵妃──乃黄飞虎之妹,──馨庆宫杨贵妃俱在正宫。

又见宫人来报:

寿仙宫苏妲己候旨。

皇后传:

宣!

妲己进宫,见姜皇后升宝座,黄贵妃在左,杨贵妃在右,妲己进宫朝拜已毕。

姜皇后特赐美人平身。

妲己侍立一旁。

二贵妃问曰:

这就是苏美人?

姜后曰:

正是。

因对苏氏责曰:

天子在寿仙宫,无分昼夜,宣淫作乐,不理朝政,法纪混淆;

你并无一言规谏。

迷惑天子,朝歌暮舞,沉湎酒色,拒谏杀忠,坏成汤之大典,国家之安危,

是皆汝之作俑也。

从今如不悛改,引君当道,仍前肆无忌惮,

定以中宫之法处之!

且退!

妲己忍气吞声,拜谢出宫,满面羞愧,闷闷回宫。

时有鲧捐接住妲己,口称“娘娘”。

妲己进宫,坐在绣墩之上,长吁一声。

鲧捐曰:“娘娘今日朝正宫而回,为何短叹长吁?”

妲己切齿曰:“我乃天子之宠妃,姜后自恃元配,对黄、杨二贵妃耻辱我不堪,此恨如何不报!”

鲧捐曰:“主公前日亲许娘娘为正宫,何愁不能报复?”

妲己曰:“虽许,但姜后现在,如何做得?必得一奇计,害了姜后,方得妥贴;不然,百官也不服,依旧谏诤而不宁,怎得安然。你有何计可行?其福亦自不浅。”

鲧捐对曰:“我等俱系女流,况奴婢不过一侍婢耳,有甚深谋远虑。依奴婢之意,不若召一外臣,计议方妥。”

妲己沉吟半晌曰:“外官如何召得进来。况且耳目甚众,又非心腹之人,如何使得!”

鲧捐曰:“明日天子幸御花园,娘娘暗传懿旨,宣召中谏大夫费仲到宫,待奴婢吩咐他,定一妙计,若害了姜皇后,许他官居显任,爵禄加增,他素有才名,自当用心,万无一失。”

妲己曰:“此计虽妙,恐彼不肯,奈何?”

鲧捐曰:“此人亦系主公宠臣,言听计从;况娘娘进宫,也是他举荐。奴婢知他必肯尽力。”

妲己大喜。

那日纣王幸御花园,鲧捐暗传懿旨,把费仲宣至寿仙宫。

费仲在宫门外,只见鲧捐出宫问曰:“费大夫,娘娘有密旨一封,你拿出去自拆,观其机密,不可漏泄。若事成之后,苏娘娘决不负大夫。宜速,不宜迟。”

鲧捐道罢,进宫去了。

费仲接书,急出午门,到于本宅,至密室开拆观看:“乃妲己教我设谋,害姜皇后的重情。”

看罢,沉思忧惧:“我想起来,姜皇后乃主上元配;他的父亲乃东伯侯姜桓楚,镇于东鲁,雄兵百万,麾下大将千员;长子姜文焕又勇贯三军,力敌万夫,怎的惹得他!若有差讹,其害非小。若迟疑不行,他又是天子宠妃。那日他若雠恨,或枕边密语,或酒后谗言,吾死无葬身之地矣!”

心下踌蹰,坐卧不安,如芒刺背。

沉思终日,并无一筹可展,半策可施。

厅前走到厅后,神魂颠倒,如醉如痴。

坐在厅上,正纳闷间;只见一人,身长丈四,膀阔三停,壮而且勇,走将过去。

费仲问曰:“是什么人?”

那人忙向前叩头,曰:“小的是姜环。”

费仲闻说,便问:“你在我府中几年了?”

姜环曰:“小的来时,离东鲁到老爷台下五年了。蒙老爷一向抬举,恩德如山,无门可报。适才不知爷爷闷坐,有失回避,望老爷恕罪。”

费仲一见此人,计上心来,便叫:“你且起来,我有事用你。不知你肯用心去做否?你的富贵亦自不小。”

姜环曰:“若老爷吩咐,安敢不努力前去?况小的受老爷知遇之恩,便使不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费仲大喜,曰:“我终日沉思,无计可施,谁知却在你身上!若事成之后,不失金带垂腰,其福应自不浅。”

姜环曰:“小的怎敢望此。求老爷吩咐,小人领命。”

费仲附姜环耳上:“……这般这般,如此如此,若此计成,你我有无穷富贵。切莫漏泄,其祸非同小可!”

姜环点头,领计去了。

这正是:金风未动蝉先觉,暗送无常死不知。

有诗为证。

诗曰:

姜后忠贤报主难,孰知平地起波澜。

可怜数载鸳鸯梦,取次凋残不忍看。

话说费仲密密将计策写明,暗付鲧捐。

鲧捐得书,密奏与妲己。

妲己大喜,正宫不久可居。

一日,纣王在寿仙宫闲居无事,妲己启奏曰:“陛下愿恋妾身,旬日未登金殿,望陛下明日临朝,不失文武仰望。”

王曰:“美人所言,真是难得!虽古之贤妃圣后,岂是过哉。明日临朝,裁决机务,庶不失贤妃美意。”

──看官:此是费仲、妲己之计,岂是好意?表过不题。

次日,天子设朝,但见左右奉御保驾,出寿仙宫,銮舆过龙德殿,至分宫楼,红灯簇簇,香气氤氲。

正行之间,分宫楼门角旁一人,身高丈四,头带扎巾,手执宝剑,行如虎狼,大喝一声,言曰:“昏君无道,荒淫酒色,吾奉主母之命,刺杀昏君,庶成汤天下不失与他人,可保吾主为君也!”

一剑劈来。

两边该多少保驾官,此人未近前时,已被众官所获,绳缠索绑,拿近前来,跪在地下。

纣王惊而且怒,驾至大殿升座,文武朝贺毕,百官不知其故。

王曰:“宣武成王黄飞虎、亚相比干。”

二臣随出班拜伏称臣。

纣王曰:“二卿,今日升殿,异事非常。”

比干曰:“有何异事?”

王曰:“分宫楼有一刺客,执剑刺朕,不知何人所使?”

黄飞虎听言大惊,忙问曰:“昨日是那一员官宿殿?”

内有一人,乃是“封神榜”上有名,官拜总兵,姓鲁名雄,出班拜伏:“是臣宿殿,并无奸细。此人莫非五更随百官混入分宫楼内,故有此异变!”

黄飞虎吩咐:“把刺客推来!”

众官将刺客拖到滴水之前。

天子传旨:“众卿,谁与朕勘问明白回旨?”

班中闪出一人进礼称:“臣费仲不才,勘明回旨。”

──看官,费仲原非问官,此乃做成圈套,陷害姜皇后的;恐怕别人审出真情,故此费仲讨去勘问。

话说费仲拘出刺客,在午门外勘问,不用加刑,已是招成谋逆。

费仲进大殿,见天子,俯伏回旨。

百官不知原是设成计谋,静听回奏。

王曰:‘勘明何说?’

费仲奏曰:‘臣不敢奏闻。’

王曰:‘卿既勘问明白,为何不奏?’

费仲曰:‘赦臣罪,方可回旨。’

王曰:‘赦卿无罪。’

费仲奏:‘刺客姓姜名环,乃东伯侯姜桓楚家将,奉中宫姜皇后懿旨,行刺陛下,意在侵夺天位,与姜桓楚而为天子。幸宗社有灵,皇天后土庇佑,陛下洪福齐天,逆谋败露,随即就擒。请陛下下九卿文武,议贵议戚,定夺。’

纣王听奏,拍案大怒曰:‘姜后乃朕元配,辄敢无礼,谋逆不道,还有甚么议贵议戚?况宫弊难除,祸潜内禁,肘腋难以堤防,速着西宫黄贵妃勘问回旨!’

纣王怒发如雷,驾回寿仙宫。

不表。

且言诸大臣纷纷议论,难辨假真。

内有上大夫杨任对武成王曰:‘姜皇后贞静淑德,慈祥仁爱,治内有法。据下官所论,其中定有委曲不明之说,宫内定有私通。列位殿下,众位大夫,不可退朝,且听西宫黄娘娘消息,方存定论。’

百官俱在九间殿未散。

话言奉御宫承旨至中官,姜皇后接旨,跪听宣读。

奉御官宣读曰:‘敕曰:皇后位正中宫,德配坤元,贵敌天子,不思日夜兢惕,敬修厥德,毋忝姆懿,克谐内助,乃敢肆行大逆,豢养武士姜环,于分宫楼前行刺,幸天地有灵,大奸随获,发赴午门勘问,招称:皇后与父姜桓楚同谋不道,侥幸天位。彝伦有乖,三纲尽绝。着奉御官拿送西宫,好生打着勘明,从重拟罪,毋得狥情故纵,罪有攸归。特敕。’

姜皇后听罢,放声大哭道:‘冤哉!冤哉!是那一个奸贼生事,做害我这个不赦的罪名!可怜数载宫闱,克勤克俭,夙兴夜寐,何敢轻为妄作,有忝姆训。今皇上不察来历,将我拿送西宫,存亡未保!’

姜后悲悲泣泣,泪下沾襟。

奉御官同姜后来至西宫。

黄贵妃将旨意放在上首,尊其国法。

姜皇后跪而言曰:‘我姜氏素秉忠良,皇天后土,可鉴我心。今不幸遭人陷害,望乞贤妃鉴我平日所为,替奴作主,雪此冤枉!’

黄妃曰:‘圣旨道你命姜环弒君,献国与东伯侯姜桓楚,纂成汤之天下。事干重大,逆礼乱伦,失夫妻之大义,绝元配之恩情。若论情真,当夷九族!’

姜后曰:‘贤妃在上,我姜氏乃姜桓楚之女,父镇东鲁,乃二百镇诸侯之首,官居极品,位压三公,身为国戚,女为中宫,又在四大诸侯之上。况我生子殷郊,已正东宫,圣上万岁后,我子承嗣大位;身为太后,未闻父为天子,而能令女配享太庙者也。我虽系女流,未必痴愚至此。且天下诸侯,又不止我父亲一人,若天下齐兴问罪之师,如何保得永久!望贤妃详察,雪此奇冤,并无此事。恳乞回旨,转达愚衷,此恩非浅!’

话言未了,圣旨来催。

黄妃乘辇至寿仙宫候旨。

纣王宣黄妃进宫,朝贺毕。

纣王曰:‘那贱人招了不曾?’

黄妃奏曰:‘奉旨严问姜后,并无半点之私,实有贞静贤能之德。后乃元配,侍君多年,蒙陛下恩宠,生殿下已正位东宫,陛下万岁后,彼身为太后,有何不足,尚敢欺心,造此灭族之祸!况姜桓楚官居东伯,位至皇亲,诸侯朝称千岁,乃人臣之极品,乃敢使人行刺,必无是理。姜后痛伤于骨髓之中,衔冤于覆盆之上。即姜后至愚,未有父为天子而女能为太后、甥能承祧者也。至若弃贵而投贱,远上而近下,愚者不为;况姜后正位数年,素明礼教者哉!妾愿陛下察冤雪枉,无令元配受诬,有乖圣德。再乞看太子生母,怜而赦之。妾身幸甚!姜后举室幸甚!’

纣王听罢,自思曰:‘黄妃之言甚是明白,果无此事,必有委曲。’

正在迟疑未决之际,只见妲己在旁微微冷笑。

纣王见妲己微笑,问曰:‘美人微笑不言,何也?’

妲己对曰:‘黄娘娘被姜后惑了。从来做事的人,好的自己播扬,恶的推于别人。况谋逆不道,重大事情,他如何轻意便认。且姜环是他父亲所用之人,既供有主使,如何赖得过。且三宫后妃,何不攀扯别人,单指姜后,其中岂得无说。恐不加重刑,如何肯认!望陛下详察。’

纣王曰:‘美人言之有理。’

黄妃在旁言曰:‘苏妲己毋得如此!皇后乃天子之元配,天下之国母,贵敌至尊,虽自三皇治世,五帝为君,纵有大过,止有贬谪,并无诛斩正宫之法。’

妲己曰:‘法者乃为天下而立,天子代天宣化,亦不得以自私自便,况犯法无尊亲贵贱,其罪一也。陛下可传旨:如姜后不招,剜去他一目。眼乃心之苗,他惧剜目之苦,自然招认。使文武知之,此亦法之常,无甚苛求也。’

纣王曰:‘妲己之言是也。’

黄贵妃听说欲剜姜后目,心甚着忙,只得上辇回西宫;

下辇见姜后,垂泪顿足曰:‘我的皇娘,妲己是你百世冤家!君前献妒忌之言,如你不认,即剜你一目。可依我,就认了罢!历代君王,并无将正宫加害之理,莫非贬至不游宫便了。’

姜后泣而言曰:‘贤妹言虽为我,但我生平颇知礼教,怎肯认此大逆之事,贻羞于父母,得罪于宗社。况妻刺其夫,有伤风化,败坏纲常,令我父亲作不忠不义之奸臣,我为辱门败户之贱辈,恶名千载,使后人言之切齿,又致太子不得安于储位,所关甚巨,岂可草率冒认。莫说剜我一目,便投之于鼎镬,万剐千锤,这是生前作孽今生报,岂可有乖大义。古云‘粉骨碎身俱不惧,只留清白在人间’,……’

言未了,圣旨下:‘如姜后不认,即去一目!’

黄妃曰:‘快认了罢!’

姜后大哭曰:‘纵死,岂有冒认之理?’

奉御官百般逼迫,容留不得,将姜皇后剜去一目,血染衣襟,昏绝于地。

黄妃忙教左右宫人扶救,急切未醒。

可怜!有诗为证,诗曰:

剜目飞灾祸不禁,只因规谏语相侵。

早知国破终无救,空向西宫血染襟。

黄贵妃见姜后遭此惨刑,泪流不止。

奉御官将剜下来血滴滴一目盛贮盘内,同黄妃上辇来回纣王。

黄妃下辇进宫。

纣王忙问曰:‘那贱人可曾招成?’

黄妃奏曰:‘姜后并无此情,严究不过,受剜目屈刑,怎肯失了大节?奉旨已取一目。’

黄妃将姜后一目血淋淋的捧将上来。

纣王观之,见姜后之睛,其心不忍;恩爱多年,自悔无及,低头不语,甚觉伤情。

回首责妲己曰:‘方才轻信你一言,将姜后剜去一目,又不曾招成,咎将谁委?这事俱系你轻率妄动。倘百官不服,奈何,奈何!’

妲己曰:‘姜后不招,百官自然有说,如何干休。况东伯侯坐镇一国,亦要为女洗冤。此事必欲姜后招成,方免百官万姓之口。’

纣王沉吟不语,心下煎熬,似羝羊触藩,进退两难,良久,问妲己曰:‘为今之计,何法处之方妥?’

妲己曰:‘事已到此,一不做,二不休,招成则安静无说,不招则议论风生,竟无宁宇。为今之计,只有严刑酷拷,不怕他不认。今传旨:令贵妃用铜斗一只,内放炭火烧红,如不肯招,炮烙姜后二手。十指连心,痛不可当,不愁他不承认!’

纣王曰:‘据黄妃所言,姜后全无此事;今又用此惨刑,屈勘中宫,恐百官他议。剜目己错,岂可再乎?’

妲己曰:‘陛下差矣!事到如此,势成骑虎,宁可屈勘姜后,陛下不可得罪于天下诸侯、合朝文武。’

纣王出乎无奈,只得传旨:‘如再不认,用炮烙二手,毋得衔情掩讳!’

黄妃听得此言,魂不附体。

上辇回宫,来看姜后──可怜身倒尘埃,血染衣襟,情景惨不忍见。

放声大哭曰:‘我的贤德娘娘!你前身作何恶孽,得罪于天地,遭此横刑!’

乃扶姜后而慰曰:‘贤后娘娘,你认了罢!昏君意呆心毒,听信贱人之言,必欲致你死地。如你再不招,用铜斗炮烙你二手。如此惨恶,我何忍见。’

姜后血泪染面,大哭曰:‘我生前罪深孽重,一死何辞!只是你替我作个证盟,就死瞑日!’

言未了,只见奉御官将铜斗烧红,传旨曰:‘如姜后不认,即烙其二手!’

姜后心如铁石,意似坚钢,岂肯认此诬陷屈情。

奉御官不由分说,将铜斗放在姜后两手,只烙的筋断皮焦,骨枯烟臭。

十指连心,可怜昏死在地。

后人观此,不胜伤感,有诗叹曰:

铜斗烧红烈焰生,宫人此际下无情。

可怜一片忠贞意,化作空流日夜鸣!

黄妃看见这等光景,兔死狐悲,心如刀绞,意似油煎,痛哭一场,上辇回宫,进宫见纣王。

黄妃含泪奏曰:‘惨刑酷法,严审数番,并无行刺真情。只怕奸臣内外相通,做害中宫,事机有变,其祸不小。’

纣王听言,大惊曰:‘此事皆美人教朕传旨勘问,事既如此,奈何奈何!’

妲己跪而奏曰:‘陛下不必忧虑。刺客姜环现在,传旨着威武大将军晁田、晁雷,押解姜环进西宫,二人对面执问,难道姜后还有推托?此回必定招认。’

纣王曰:‘此事甚善。’传旨:‘宣押刺客对审。’

黄妃回宫。

不题。

话言晁田、晁雷押刺客姜环进西宫对词。

不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封神演义-第七回-译文

费仲计废姜皇后

诗曰:纣王无道乐温柔,日夜宣淫兴未休。月光已西重进酒;清歌才罢奏箜篌。

养成暴虐三纲绝;酿就酗戕万姓愁。讽谏难回下流性,至今余恨锁西楼。

话言姜皇后听得音乐之声,问左右,知是纣王与妲己饮宴,不觉点头叹曰:‘天子荒淫,万民失业,此取乱之道。昨外臣谏诤,竟遭惨死,此事如何是好!眼见得成汤天下变更,我身为皇后,岂有坐视之理!’姜皇后乘辇,两边排列宫人,红灯闪灼,簇拥而来,前至寿仙宫。

侍驾官启奏:‘姜娘娘已到宫门候旨。’纣王更深带酒,醉眼眸斜:‘苏美人,你当去接梓童。’妲己领旨出宫迎接。

苏氏见皇后行礼。皇后赐以平身。妲己引导姜皇后至殿前,行礼毕。

纣王曰:‘命左右设坐,请梓童坐。’姜皇后谢恩,坐于右首。

──看官:那姜后乃纣王元配;妲己乃美人,坐不得,侍立一旁。纣王与正宫把盏。

王曰:‘梓童今到寿仙宫,乃朕喜幸。’命妲己:‘美人着宫娥鲧捐轻敲檀板,美人自歌舞一回,与梓童赏玩。’其时鲧捐轻敲檀板,妲己歌舞起来。

但见:霓裳摆动,绣带飘扬,轻轻裙裾不沾尘,袅袅腰肢风折柳。歌喉嘹亮,犹如月里奏仙音;一点朱唇,却似樱桃逢雨湿。

尖纤十指,恍如春笋一般同;杏脸桃腮,好像牡丹初绽蕊。正是:琼瑶玉宇神仙降,不亚嫦娥下世间。

妲己腰肢袅娜,歌韵轻柔,好似轻云岭上摇风,嫩柳池塘拂水。

只见鲧捐与两边侍儿喝采,跪下齐称万岁。姜皇后正眼也不看,但以眼观鼻,鼻叩于心。

忽然纣王看见姜后如此,带笑问曰:‘御妻,光阴瞬息,岁月如流,景致无多,正宜当此取乐。如妲己之歌舞,乃天上奇观,人间少有的,可谓真实。御妻何无喜悦之色,正颜不观,何也?’

姜皇后就此出席,跪而奏曰:‘如妲己歌舞,岂是稀奇,也不是真实。’

纣王曰:‘此乐非奇宝,何以为奇宝也?’姜后曰:‘妾闻人君有道,贱货而贵德,去谗而远色,此人君自省之宝也。若所谓天有宝,日月星辰;地有宝,五谷园林;国有宝,忠臣良将;家有宝,孝子贤孙。此四者,乃天地国家所有之宝也。如陛下荒淫酒色,征歌逐技,穷奢极欲,听谗信佞,残杀忠良,驱逐正士,播弃黎老,昵比匪人,惟以妇言是用,此“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以此为宝,乃倾家丧国之宝也。妾愿陛下改过弗吝,聿修厥德,亲师保,远女侍,立纲持纪,毋事宴游,毋沉酗于酒,毋怠荒于色;日勤政事,弗自满假,庶几天心可回,百姓可安,天下可望太平矣。

妾乃女流,不识忌讳,妄干天听,愿陛下痛改前愆,力赐施行。妾不胜幸甚!天下幸甚!”

姜皇后奏罢,辞谢毕,上辇远宫。

且言纣王已是酒醉,听妾皇后一番言语,十分怒色:‘这贱人不识抬举!朕着美人歌舞一回,与他取乐玩赏,反被他言三语四,许多说话。若不是正宫,用金瓜击死,方消我恨。好懊恼人也!’

此时三更已尽,纣王酒已醒了。叫:‘美人,方才朕躬着恼,再舞一回,与朕解闷。’妲己跪下奏曰:‘妾身从今不敢歌舞。’

王曰:‘为何?’妲己曰:‘姜皇后深责妾身,此歌舞乃倾家丧国之物。况皇后所见甚正,妾身蒙圣恩宠眷,不敢暂离左右。倘娘娘传出宫闱,道贱妾蛊惑圣聪,引诱天子,不行仁政,使外庭诸臣持此督责,妾虽拔发,不足偿其罪矣。’

言罢泪下如雨。纣王听罢,大怒曰:‘美人只管侍朕,明日便废了贱人,立你为皇后。朕自做主,美人勿忧。’妲己谢恩,复传奏乐饮酒,不分昼夜。

不表。

一日,朔望之辰。姜皇后在中宫,各宫嫔妃朝贺皇后。

西宫黄贵妃──乃黄飞虎之妹,──馨庆宫杨贵妃俱在正宫。

又见宫人来报:‘寿仙宫苏妲己候旨。’皇后传:‘宣!’妲己进宫,见姜皇后升宝座,黄贵妃在左,杨贵妃在右,妲己进宫朝拜已毕。

姜皇后特赐美人平身。妲己侍立一旁。二贵妃问曰:‘这就是苏美人?’姜后曰:‘正是。’因对苏氏责曰:‘天子在寿仙宫,无分昼夜,宣淫作乐,不理朝政,法纪混淆;你并无一言规谏。

迷惑天子,朝歌暮舞,沉湎酒色,拒谏杀忠,坏成汤之大典,国家之安危,是皆汝之作俑也。

从今如不悛改,引君当道,仍前肆无忌惮,定以中宫之法处之!且退!’

妲己忍气吞声,拜谢出宫,满面羞愧,闷闷回宫。

这时,鲧捐接住妲己,口称‘娘娘’。妲己进宫后,坐在绣墩上,长叹一声。

鲧捐说:‘娘娘今天从正宫回来,为何短叹长吁?’妲己咬牙切齿地说:‘我本是天子的宠妃,姜后自认为是正室,对黄、杨两位贵妃辱骂我,这种仇恨怎能不报复!’

鲧捐说:‘主公之前已经答应娘娘成为正宫,何必担心不能报复?’妲己说:‘虽然答应了,但姜后在,怎么办?必须有一个妙计,先害了姜后,才能安心;否则,百官也不会满意,还是会谏诤不止,怎么能安心?你有何计可行?你的福分也不会少。’

鲧捐回答说:‘我们都是女人,我不过是一个侍女,有什么深谋远虑。依我的意思,不如召一个外臣来商议,这样才稳妥。’妲己沉思半晌说:‘外臣怎么召得进来。再说,他们耳目众多,又不是心腹之人,怎么能用他们!’

鲧捐说:‘明天天子要去御花园,娘娘可以暗中传旨,召中谏大夫费仲进宫,等奴婢吩咐他,定一个妙计,如果害了姜皇后,答应他官居显要,爵禄增加,他素来有才名,自然会用心,万无一失。’妲己说:‘这个计策虽然好,但恐怕他不会答应,怎么办?’

鲧捐说:‘这个人也是主公的宠臣,言听计从;再说,娘娘进宫也是他推荐的。我知道他一定会尽力。’妲己非常高兴。

那天,纣王去御花园,鲧捐暗中传旨,把费仲召到寿仙宫。

费仲在宫门外,只见鲧捐出宫来问:‘费大夫,娘娘有一封密旨,你拿出去自己拆开看,不要泄露机密。如果事情成功之后,苏娘娘一定不会辜负你。宜速不宜迟。’鲧捐说完,就进宫去了。

费仲接过信,急忙出午门,回到家中,在密室里拆开观看:‘这是妲己教我设谋,害姜皇后的重情。’看完后,他沉思忧虑:‘我想起来,姜皇后是主上的正室;她的父亲是东伯侯姜桓楚,镇守东鲁,有百万雄兵,手下有千员大将;长子姜文焕又勇猛无比,力大无穷,怎么惹得他!如果出差错,那后果不堪设想。如果迟疑不行动,她又是天子的宠妃。那天如果她心生怨恨,或者枕边细语,或者酒后谗言,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他心中犹豫不决,坐卧不安,如芒在背。他整天沉思,没有一计可行,半策可施。他在厅前走到厅后,神魂颠倒,如醉如痴。他坐在厅上,正纳闷间,只见一人,身高七尺,肩宽三停,壮且勇猛,从他身边走过。

费仲问:‘是什么人?’那人连忙跪下说:‘小的叫姜环。’费仲听说,便问:‘你在府中几年了?’姜环说:‘小的来时,从东鲁到老爷台下已经五年了。承蒙老爷一直抬举,恩德如山,无门可报。刚才不知道爷爷在闷坐,小的没有回避,请老爷恕罪。’费仲一见此人,计上心来,便说:‘你先起来,我有事用你。不知道你肯不肯用心去做?你的富贵也会不小。’姜环说:‘如果老爷吩咐,怎么敢不努力前去?再说,小的受过老爷的知遇之恩,就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费仲非常高兴,说:‘我整天思考,没有计策可行,谁知道却在你的身上!如果事情成功之后,你我不会失去富贵。切莫泄露,否则祸患不堪设想!’姜环点头,领命而去。这正是:金风未动蝉先觉,暗送无常死不知。有诗为证。诗曰:姜后忠贤报主难,孰知平地起波澜。可怜数载鸳鸯梦,取次凋残不忍看。

费仲将计策写好后,暗中交给鲧捐。鲧捐得到信后,秘密地奏报给妲己。妲己非常高兴,正宫的日子不久就会到来。

一天,纣王在寿仙宫闲居无聊,妲己启奏说:‘陛下喜欢我,十几天没有上朝了,希望陛下明天临朝,不要让文武百官失望。’王说:‘美人说的真是难得!即使是古代的贤妃圣后,也不会超过这个程度。明天上朝,处理政务,不要辜负了贤妃的美意。’——看官,这是费仲和妲己的计谋,岂是好事?暂且不提。

次日,天子设朝,只见左右奉御保驾,出寿仙宫,銮舆经过龙德殿,到分宫楼,红灯高挂,香气弥漫。正在行走之间,分宫楼门角旁一人,身高七尺,头戴扎巾,手持宝剑,像虎狼一样凶猛,大喊一声:‘昏君无道,荒淫酒色,我奉主母之命,刺杀昏君,好让商汤的天下不落入他人之手,可以保我主为君!’一剑劈来。两边有多少保驾的官员,那个人还没靠近,就被众人制服,捆绑起来,带到面前跪下。纣王又惊又怒,驾到殿上,文武百官朝贺完毕,百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王说:‘宣武成王黄飞虎、亚相比干。’两位大臣随出班拜伏称臣。纣王说:‘二位爱卿,今天上朝,发生了一件非常的事情。’比干问:‘有什么异常的事情?’王说:‘分宫楼有一个刺客,手持宝剑刺杀朕,不知道是谁指使的?’黄飞虎听后大惊,忙问:‘昨天是哪位官员在殿上宿卫?’内中有一人,是‘封神榜’上有名的总兵,姓鲁名雄,出班拜伏:‘是我在殿上宿卫,没有奸细。这个人可能是五更时分混入分宫楼内的,所以才有这个变故!’黄飞虎吩咐:‘把刺客推来!’众官将刺客拖到滴水檐前。

天子传旨:‘众卿,谁愿意为朕审问明白回旨?’班中闪出一人进礼称:‘臣费仲不才,愿意审问回旨。’——看官,费仲原本不是审问官,这是他设下的圈套,陷害姜皇后的;他恐怕别人审出真相,所以自己要求审问。

话说费仲把刺客抓了出来,在午门外审问,不用严刑逼供,刺客已经招认了谋反的罪行。费仲进入大殿,见到天子,跪下回禀。百官不知道这是设下的计谋,静静地听着回奏。王说:“审问的结果是什么?”费仲奏报说:“臣不敢奏报。”王说:“你既然已经审问清楚,为何不奏报?”费仲说:“请赦免我的罪过,我才能回禀。”王说:“赦免你的罪过。”费仲奏报说:“刺客姓姜名环,是东伯侯姜桓楚的家将,奉中宫姜皇后的命令,来刺杀陛下,意图夺取天位,与姜桓楚一起成为天子。幸亏宗社有灵,皇天后土庇佑,陛下洪福齐天,逆谋败露,刺客随即被擒。请陛下召集九卿文武百官,商议贵族和亲戚的事,作出决定。”纣王听后,拍案大怒说:“姜后是我的原配,竟敢如此无礼,谋反大逆不道,还谈什么议贵族亲戚?况且宫中的弊端难以消除,祸患潜藏在宫禁之中,近在咫尺也难以防范,快让西宫的黄贵妃审问回禀!”纣王怒气冲冲,驾回寿仙宫。这里暂且不表。

再说各位大臣纷纷议论,难以辨明真假。其中上大夫杨任对武成王说:“姜皇后端庄静淑,仁爱慈祥,治理内宫有法度。据我所论,其中定有委曲不明之处,宫中定有私通之事。各位殿下,各位大夫,不可退朝,且听西宫黄娘娘的消息,才能得出定论。”百官都在九间殿没有散去。

奉御宫的官员传达旨意到中官,姜皇后接旨,跪下听宣读。奉御官宣读说:“敕令:皇后位居中宫,德配坤元,地位尊贵,不思日夜谨慎,修养德行,不辱先祖的教诲,能够和谐辅助内宫,竟敢肆意行大逆不道之事,豢养武士姜环,在分宫楼前刺杀陛下,幸亏天地有灵,大奸之人随即被擒获,发往午门审问,招供:皇后与父亲姜桓楚同谋不道,侥幸得到天位。违背了伦理,三纲五常都断了。着奉御官将其拿送西宫,好好审问清楚,从重拟定罪状,不得因私情而放纵,罪有应得。特此敕令。”

姜皇后听完后,放声大哭说:“冤枉啊!冤枉啊!是哪个奸贼生事,陷害我这样一个不赦的罪名!可怜我在宫中数年,勤勤恳恳,克勤克俭,何敢轻举妄动,有辱先祖的教诲。如今皇上不明真相,将我拿送西宫,生死未卜!”姜皇后悲悲切切,泪流满面。奉御官和姜皇后一起来到西宫。黄贵妃将旨意放在上面,尊重国法。姜皇后跪下说:“我姜氏一向忠诚善良,皇天后土,可以见证我的内心。如今不幸被人陷害,希望贤妃能鉴证我平时的行为,为我做主,洗清这个冤屈!”黄妃说:“圣旨说你命令姜环刺杀陛下,将国家献给东伯侯姜桓楚,篡夺成汤的天下。事情重大,违背礼法,乱伦,丧失夫妻的大义,断绝了元配的恩情。如果事情真的如此,应当诛灭九族!”姜皇后说:“贤妃在上,我姜氏是姜桓楚的女儿,父亲镇守东鲁,是二百镇诸侯之首,官居极品,地位压倒三公,身为国戚,女儿为中宫,又在四大诸侯之上。况且我生了太子殷郊,已经立为东宫太子,陛下千秋之后,我儿子将继承大位;身为太后,从未听说父亲成为天子,女儿能配享太庙的。我虽然是女子,未必愚蠢到这种地步。而且天下诸侯,不止我父亲一人,如果天下诸侯一起兴兵问罪,如何能保证永久!希望贤妃详细调查,洗清这个奇冤,并无此事。恳请回禀旨意,传达我的衷情,这份恩情非同小可!”话还没说完,圣旨催促。黄妃乘坐轿子到寿仙宫等候旨意。纣王宣黄妃进宫,朝贺完毕。纣王说:“那个贱人招供了吗?”黄妃奏报说:“奉旨严问姜后,她没有一点私情,确实有端庄贤能的品德。皇后是元配,侍奉陛下多年,蒙陛下恩宠,生了殿下已经立为东宫太子,陛下千秋之后,她身为太后,有什么不足,还敢欺心,制造这样的灭族之祸!况且姜桓楚官居东伯,地位至高无上,诸侯都称他为千岁,是人臣的极品,怎么可能派人刺杀,这绝无可能。姜后内心痛苦,含冤受屈。即使姜后再愚蠢,也没有父亲成为天子而女儿能成为太后、外甥能继承大位的情况。至于放弃尊贵而追求低贱,远离高贵而亲近低微,愚蠢的人都不会这么做;况且姜后已经正位数年,一向明白礼教的人。我愿陛下明察冤屈,洗清冤屈,不要让元配受到诬陷,有损圣德。再请陛下怜悯太子生母,予以赦免。我感到非常幸运!姜皇后全家也感到非常幸运!”纣王听后,自己思考说:“黄妃的话很明白,果真没有此事,必有隐情。”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只见妲己在旁边微微冷笑。纣王看到妲己微笑,问:“美人微笑不言,是何道理?”妲己回答说:“黄娘娘被姜后迷惑了。从来做事的人,好的自己宣扬,坏的推给别人。况且谋反大逆,是重大事情,她怎么可能轻易承认。而且姜环是她父亲所用之人,既然已经供出了主使,怎么可能推脱。而且三宫六院的后妃,为何不牵连别人,单指姜后,其中难道没有原因。恐怕不加重刑罚,她怎么肯承认!希望陛下详细调查。”纣王说:“美人说得有理。”黄妃在旁边说:“苏妲己不得如此放肆!皇后是天子的元配,天下的国母,地位尊贵,即使自三皇治世,五帝为君,纵有大过,也只有贬谪,没有诛杀正宫的方法。”妲己说:“法律是为了天下而制定的,天子代表天宣化,也不能自私自利,何况犯法不分尊贵贫贱,罪行都是一样的。陛下可以传旨:如果姜后不招供,剜去她一只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她害怕剜眼之苦,自然会招供。让文武百官知道,这也是法律的常规,没有什么苛刻的要求。”纣王说:“妲己的话有道理。”

黄贵妃听说要剜掉姜后的眼睛,心里非常着急,只好乘坐轿子回到西宫;下了轿子见到姜后,她泪流满面,跺脚说:‘我的皇娘,妲己是你百世的仇人!在君王面前说你的坏话,如果不承认,就要剜掉你一只眼睛。听我的,就承认了吧!历代君王,都没有加害正宫的道理,难道只是贬谪到不游览宫殿就完了吗。’姜后哭着说:‘贤妹的话虽然是为我,但我一生都懂得礼教,怎么肯承认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让父母蒙羞,得罪了宗族。何况妻子刺杀丈夫,有损风化,败坏纲常,让我父亲成为不忠不义的大臣,我成为辱门败户的贱人,恶名流传千年,让后人咬牙切齿,还导致太子不能安心储位,事关重大,怎么能草率承认。别说剜掉我一只眼睛,就算把我投入鼎镬,千刀万剐,这也是生前作孽,今生的报应,怎么可以违背大义。古话说“粉骨碎身都不怕,只留下清白在人间”……’话还没说完,圣旨下达:‘如果姜后不承认,就剜掉她一只眼睛!’黄妃说:‘快承认吧!’姜后大哭说:‘就算死,也不会冒认的!’奉御官百般逼迫,无法留下,最终剜掉了姜皇后的眼睛,鲜血染红了衣襟,她昏倒在地上。黄妃急忙让左右宫女扶救,但人急切间并未醒来。真可怜!有诗为证,诗中说:‘剜眼飞灾祸不停,只因规谏语相侵。早知国破终无救,空向西宫血染襟。’

黄贵妃看到姜后遭受这样的惨刑,泪流不止。奉御官把剜下来的血淋淋的眼睛盛在盘子里,和黄妃一起乘坐轿子回到纣王那里。黄妃下了轿子进宫。纣王急忙问:‘那个贱人招供了吗?’黄妃回答说:‘姜后没有这样的情事,严刑拷打也没有招供,受了剜眼的冤屈,怎么肯失去大节?奉旨已经取走了一只眼睛。’黄妃把姜后那只血淋淋的眼睛捧了上来。纣王看了,看到姜后的眼睛,心中不忍;多年的恩爱,自悔不已,低头不语,非常伤感。他回头责备妲己说:‘刚才轻信了你一句话,把姜后剜了一只眼睛,却没有招供,责任该归谁?这件事都是你轻率妄动。如果百官不服,怎么办,怎么办!’妲己说:‘姜后不招供,百官自然会有说法,怎么能就此了结。何况东伯侯镇守一国,也要为女儿洗清冤屈。这件事必须让姜后招供,才能避免百官和百姓的议论。’纣王沉默不语,心中煎熬,像羊角触到篱笆,进退两难,过了很久,问妲己说:‘现在怎么办,有什么办法才能妥善处理?’妲己说:‘事情已经这样了,一不做,二不休,招供了就安静无话,不招供就议论纷纷,没有安宁的日子。现在的办法,只有严刑拷打,不怕他不招供。现在传旨:让贵妃用一只铜斗,里面放炭火烧红,如果不招供,就用炮烙烫姜后的双手。十指连心,痛不欲生,不怕他不承认!’纣王说:‘根据黄妃所说,姜后全无此事;现在又要用这样的惨刑,冤枉了中宫,恐怕百官会有议论。剜眼已经错了,怎么可以再错呢?’妲己说:‘陛下错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形势成了骑虎难下,宁可冤枉姜后,陛下也不能得罪天下诸侯、满朝文武。’纣王无奈,只得传旨:‘如果再不招供,就用炮烙烫双手,不得心慈手软!’

黄妃听到这话,魂飞魄散。她乘坐轿子回到宫中,来看姜后——可怜她倒在地上,血染衣襟,情景惨不忍睹。她放声大哭说:‘我的贤德娘娘!你前世做了什么恶事,得罪了天地,遭受这样的横祸!’于是扶起姜后安慰说:‘贤后的娘娘,你认了吧!昏君愚昧心毒,听信了奸人的话,必欲置你于死地。如果你再不招供,就用铜斗炮烙你的双手。这样的惨状,我怎么能忍心看。’姜后血泪满面,大哭说:‘我生前罪孽深重,一死何辞!只是你为我作个证明,我就瞑目了!’话还没说完,只见奉御官把烧红的铜斗放在姜后的双手上,只烫得筋断皮焦,骨枯烟起。十指连心,可怜她昏死在地上。后人看到这样的情景,不胜伤感,有诗叹曰:‘铜斗烧红烈焰生,宫人此际下无情。可怜一片忠贞意,化作空流日夜鸣!’

黄妃看到这等光景,兔死狐悲,心如刀绞,意似油煎,痛哭一场,乘坐轿子回到宫中,进宫见纣王。黄妃含泪奏说:‘惨刑酷法,严审多次,并没有发现行刺的真相。只怕奸臣内外勾结,加害中宫,事态有变,祸患不小。’纣王听后大惊说:‘这件事都是妲己教我传旨审问,事情既然如此,怎么办,怎么办!’妲己跪下奏说:‘陛下不必忧虑。刺客姜环现在还在,传旨让威武大将军晁田、晁雷,押解姜环进西宫,两人面对面审问,难道姜后还有推脱的余地?这次一定能够招供。’纣王说:‘这个办法很好。’传旨:‘宣押刺客对审。’黄妃回宫。不提。话说晁田、晁雷押解刺客姜环进西宫对质。不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封神演义-第七回-注解

纣王:纣王,指商朝末年的暴君纣王,因其荒淫无道,残暴不仁,最终导致商朝的灭亡。

姜皇后:商朝末年的皇后,此处指姜皇后。

妲己:商朝末年著名的妖女,传说中被认为诱导商纣王暴政。

三纲:古代指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此处指道德规范。

五谷园林:五谷,指稻、麦、黍、稷、菽,是中国古代农业的主要作物;园林,指美丽的园林景观。

忠臣良将:忠臣,指忠诚于国家、君主的大臣;良将,指英勇善战、有才干的将领。

孝子贤孙:孝子,指孝顺父母的儿子;贤孙,指有德行的孙子。

牝鸡司晨:牝鸡司晨,指母鸡报晓,比喻女性掌权,含有贬义。

平身:平身,古代礼仪用语,表示允许对方起身。

宝座:宝座,指皇帝或尊贵者的座位。

朔望之辰:朔望,指农历每月的初一和十五;辰,指时间,辰时即上午七点到九点。

朝贺:朝贺,指臣子向君主表示敬意和祝贺。

法纪混淆:法纪,指法律和纪律;混淆,指混乱不清。

中宫:中宫,指皇后居住的宫殿,也指皇后本人。

朝歌暮舞:朝歌暮舞,形容整天沉迷于歌舞之中,不顾国事。

督责:督责,指监督和责备。

中宫之法:中宫之法,指皇后的权威和规矩。

忍气吞声:忍受气忿而不出声,形容忍受屈辱或不满而不表露出来。

拜谢:以拜手的方式表示感谢。

出宫:离开皇宫。

满面羞愧:脸上满是羞愧的表情。

闷闷:心情沉重,不愉快。

鲧捐:可能是指一个虚构的人物,也可能是对某个历史人物的别称。

娘娘:古代对皇后或贵妃的尊称。

绣墩:一种古代的坐具,通常由丝绸或绣花布料制成。

长吁:深深地叹气。

切齿:咬紧牙齿,形容愤怒或痛恨。

天子:古代中国对皇帝的尊称,此处指商朝的纣王。

姜后:古代宫廷中的女性成员,这里指的是皇帝的正室皇后。

元配:原配妻子,指在先娶的妻妾中地位最高的。

黄、杨二贵妃:纣王的两位贵妃,与妲己形成对比。

短叹长吁:连续不断地叹气,形容心情沉重。

主公:古代对君主的尊称。

奇计:非常巧妙的计谋。

妥贴:妥善,合适。

谏诤:劝谏,进言。

女流:女性。

侍婢:女仆。

外臣:朝廷中的官员。

懿旨:皇后或妃子发布的命令或指示。

中谏大夫:古代官职,负责谏诤皇帝。

费仲:费仲是商朝末年的一位大臣,以善于用计谋著称,此处指他拘捕了刺客。

苏娘娘:可能是指妲己,也可能是对她的别称。

天子幸御花园:皇帝亲自前往御花园。

寿仙宫:可能是指一个虚构的宫殿。

午门:古代皇宫的正门。

东伯侯姜桓楚:东鲁地区的侯爵,姜皇后的父亲。

东鲁:古代的一个地区名。

麾下:部下,手下。

大将:高级将领。

姜文焕:姜桓楚的长子,勇猛的武将。

雠恨:仇恨,怨恨。

枕边密语:在枕边悄悄说的话,通常指秘密的谈话。

谗言:诽谤的话,恶意中伤的话。

言听计从:说的话都听从,提出的计谋都采纳。

举荐:推荐,推举。

外官:朝廷外的官员。

密室:秘密的房间。

重情:重要的情谊或关系。

差讹:错误,差错。

昏君:对昏庸无道的君主的贬称。

酒色:指沉溺于酒色,形容荒淫无度。

主母:妻子的尊称。

昏君无道:指君主昏庸而不正道。

分宫楼:古代宫廷中的建筑,此处指刺客行刺的地方。

宝剑:古代的一种武器,长而锋利。

武成王黄飞虎:古代的一位武将,可能在此处被用作一个虚构人物的名字。

亚相比干:古代的一位大臣,可能在此处被用作一个虚构人物的名字。

问官:负责审问的官员。

封神榜:古代传说中的一份名单,记录了被封神的人物。

总兵:古代的一种军事职务,相当于现代的军长或师长。

鲁雄:可能是指一个虚构的人物,也可能是对某个历史人物的别称。

刺客:指行刺的对象,此处指刺客姓姜名环。

午门外:古代宫殿建筑中,午门是连接外朝和内廷的主要入口,此处指在午门外进行审问。

俯伏回旨:指费仲跪拜在地,向皇帝汇报情况。

九卿文武:九卿指古代朝廷中的九位高级官员,文武指文职和武职官员,此处指皇帝要求文武百官共同商议。

议贵议戚:指商议贵族和皇亲国戚的事务。

西宫黄贵妃:西宫是古代宫廷中的宫殿之一,黄贵妃是皇帝的妃子。

侵夺天位:指企图夺取皇帝的位子。

宗社:古代对国家、家族的尊称。

皇天后土:古代神话中的天神和地神,此处指天地神明。

洪福齐天:形容福气极大。

九间殿:古代宫殿中的大殿,此处指百官聚集的地方。

奉御宫:古代宫廷中的官署,此处指传达皇帝旨意的官员。

中官:古代宫廷中的宦官。

敕曰:皇帝发布的命令或指示的开头语。

坤元:古代哲学中指地,此处指皇后。

姆懿:指母亲的美德。

克谐内助:指能够很好地辅助皇帝。

彝伦:指人伦道德。

奉御官:古代宫廷中的官员,负责传达皇帝的命令。

彝伦有乖:指违背人伦道德。

肘腋:比喻近旁的地方,此处指身边。

堤防:指防御措施。

奉御:古代宫廷中的官职,负责传达皇帝的命令。

苏妲己:商朝末年的美女,是纣王的宠妃,以美色和狡诈著称。

黄贵妃:古代宫廷中的女性成员,通常指皇帝的妃子,这里指的是皇帝的妃子之一。

剜:古代刑罚之一,指用刀割去人的器官,如眼睛。

百世冤家:指长期以来的深仇大恨。

辇:古代的一种车辆,这里指皇帝或贵族乘坐的车。

西宫:古代宫廷中的宫殿之一,通常指皇帝或妃子居住的地方。

垂泪顿足:形容非常悲伤的样子。

正宫:古代宫廷中皇帝的正室,即皇后。

礼教:古代社会关于道德、行为规范的教育和制度。

纲常:古代社会关于君臣、父子、夫妇等关系的道德规范。

剜目飞灾祸不禁:形容因小事而引发的严重灾难。

规谏:对上级或长辈提出批评或建议。

国破终无救:指国家已经灭亡,无法挽救。

血染衣襟:形容衣服上沾满了血。

剜下来血滴滴一目:形容眼睛被剜下来后,眼中还带着血。

炮烙:古代的一种刑罚,用烧红的烙铁烙人皮肤。

铜斗:古代的一种容器,这里指用来烙人的铜制器具。

筋断皮焦,骨枯烟臭:形容被炮烙后身体严重受损的样子。

威武大将军:古代对将军的尊称,这里指有权威和力量的将军。

晁田、晁雷:古代人名,这里指被派遣去执行任务的将军。

押解:指押送犯人。

对词:指对质,对证。

性命如何:指人的生死情况。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封神演义-第七回-评注

此段古文描绘了黄贵妃与姜后之间的矛盾冲突,以及纣王与妲己之间的权力斗争,体现了古代宫廷的残酷和人性的扭曲。

黄贵妃听说姜后即将遭受剜目的酷刑,内心焦急,上辇回西宫,见到姜后后,她泪流满面,表达了对姜后的同情和对妲己的愤怒。‘心甚着忙’和‘垂泪顿足’两个词语生动地描绘了黄贵妃的焦急和悲痛。

姜后面对即将到来的屈辱,坚决不认,她的‘泣而言’和‘泣而言曰’等表达方式,体现了她对礼教的尊重和对清白的坚持。‘粉骨碎身俱不惧,只留清白在人间’这句话,更是凸显了她的人格魅力和坚定信念。

黄妃劝说姜后认罪,但姜后坚决拒绝,她的‘纵死,岂有冒认之理’和‘莫说剜我一目,便投之于鼎镬,万剐千锤,这是生前作孽今生报,岂可有乖大义’等语句,表现了她对正义的坚守和对个人尊严的维护。

纣王对姜后的遭遇感到不忍,但又无法改变现状,他的‘恩爱多年,自悔无及’和‘低头不语,甚觉伤情’等表现,揭示了人性的复杂和无奈。

妲己提出严刑逼供的建议,纣王虽然有所犹豫,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屈服,这反映了宫廷权力斗争的残酷和不可抗拒。

姜后最终被剜去一目,她的‘血染衣襟,昏绝于地’和‘可怜!’等描写,让人感受到她的悲惨遭遇和宫廷的黑暗。

黄妃对姜后的遭遇感到悲痛,她的‘放声大哭’和‘心如刀绞,意似油煎’等表达,体现了她对姜后的同情和对宫廷的失望。

整个故事通过姜后的遭遇,反映了古代宫廷的残酷和人性的扭曲,同时也揭示了正义与邪恶的斗争,具有深刻的社会意义和警示作用。

内容标题:《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封神演义-第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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