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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四十二回

作者: 冯梦龙(1574年-1646年),字犹龙,号卧龙,明末清初的小说家、戏剧家、文学评论家。冯梦龙的创作跨越了多个文体,他在小说、戏曲和文学批评方面都有杰出的贡献。尤其以其历史小说《东周列国志》广为流传,作品深入细致地描述了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

年代:成书于明代(约17世纪)。

内容简要:《东周列国志》是冯梦龙根据史书《左传》《史记》等历史记载,创作的关于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小说。书中通过对东周时期诸侯国的兴衰历程进行详细描述,展现了当时复杂的政治局势、权力斗争、文化冲突以及人性的多样性。小说以丰富的史实为背景,辅以冯梦龙个人的想象与描写,将历史人物和事件生动地呈现出来,既有政治谋略的深刻剖析,也有人物命运的悲欢离合。《东周列国志》不仅是一部历史小说,也是一部社会历史的镜像,通过对那个时代社会、政治、军事等方面的深刻描绘,为读者提供了一个全面了解春秋战国历史的重要渠道。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四十二回-原文

周襄王河阳受觐卫元暄公馆对狱

话说周襄王二十年,下劳晋文公于践土,事毕归周。诸侯亦各辞回本国。

卫成公疑歂犬之言,遣人密地打探,见元咺奉叔武入盟,名列载书,不暇致详,即时回报卫侯,卫侯大怒曰:‘叔武果自立矣。’大骂:‘元咺背君之贼,自己贪图富贵,扶立新君,却又使儿子来窥吾动静,吾岂容汝父子乎?’元角方欲置辩,卫侯拔剑一挥,头已坠地。冤哉!

元角从人,慌忙逃回,报知其父咺,咺曰:‘子之生死,命也!君虽负咺,咺岂可负太叔乎?’司马瞒谓元咺曰:‘君既疑子,子亦当避嫌,何不辞位而去,以明子之心耶?’

咺叹曰:‘咺若辞位,谁与太叔共守此国者?夫杀子,私怨也;守国,大事也,以私怨而废大事,非人臣所以报国之义也。’乃言于叔武,使奉书晋侯,求其复成公之位。此乃是元咺的好处,这事暂且搁过一边。

再说晋文公受了册命而回,虎贲弓矢,摆列前后,另是一番气象。入国之日,一路百姓扶老携幼,争睹威仪,箪食壶浆,共迎师旅,叹声啧啧,都夸‘吾主英雄’。喜色欣欣,尽道‘晋家兴旺’。正是:捍艰复缵文侯绪,攘楚重修桓伯勋。十九年前流落客,一朝声价上青云。

晋文公临朝受贺,论功行赏,以狐偃为首功,先轸次之。诸将请曰:‘城濮之役,设奇破楚,皆先轸之功,今反以狐偃为首,何也?’

文公曰:‘城濮之役,轸曰:‘必战楚,毋失敌。’偃曰:‘必避楚,毋失信。’夫胜敌者,一时之功也;全信者,万世之利也。奈何以一时之功,而加万世之利乎?是以先之。’

诸将无不悦服。

狐偃又奏:‘先臣荀息,死于奚齐、卓子之难,忠节可嘉,宜录其后,以励臣节。’

文公准奏,遂召荀息之子荀林父为大夫。

舟之侨正在家中守著妻子,闻晋侯将到,赶至半路相迎,文公命囚之后车,行赏已毕,使司马赵衰议罪,当诛。舟之侨自陈妻病求宽,文公曰:‘事君者不顾其身,况妻子乎?’喝命斩首示众。

文公此番出军,第一次斩了颠颉,第二次斩了祁瞒,今日第三次,又斩了舟之侨。这三个都是有名的宿将,违令必诛,全不轻宥,所以三军畏服,诸将用命。正所谓:‘赏罚不明,百事不成;赏罚若明,四方可行。’此文公所以能伯诸侯也。

文公与先轸等商议,欲增军额,以强其国,又不敢上同天子之六军,乃假名添作‘三行’。以荀林父为中行大夫,先蔑、屠击为左右行大夫。前后三军三行,分明是六军,但避其名而已。

以此兵多将广,天下莫比其强。

一日,文公坐朝,正与狐偃等议曹、卫之事,近臣奏:‘卫国有书到。’

文公曰:‘此必叔武为兄求宽也。’启而观之,书曰:‘君侯不泯卫之社稷,许复故君,举国臣民,咸引领以望高义,惟君侯早图之。’

陈穆公亦有使命至晋,代卫、郑致悔罪自新之意。文公乃各发回书,听其复归故国,谕郤步扬不必领兵邀阻。

叔武得晋侯宽释之信,急发车骑如陈,往迎卫侯。陈穆公亦遣人劝驾。

公子歂犬谓成公曰:‘太叔为君已久,国人归附,邻国同盟,此番来迎,不可轻信。’

卫侯曰:‘寡人亦虑之。’乃遣宁俞先到楚丘,探其实信,宁俞只得奉命而行。

至卫,正值叔武在朝中议政。宁俞入朝,望见叔武设座于殿堂之东,西向而坐。

一见宁俞,降坐而迎,叙礼甚恭。

宁俞佯问曰:‘太叔摄位而不御正,何以示观瞻耶?’

叔武曰:‘此正位吾兄所御,吾虽侧其傍,尚栗栗不自安,敢居正乎?’

宁俞曰:‘俞今日方见太叔之心矣。’

叔武曰:‘吾思兄念切,朝暮悬悬,望大夫早劝君兄还朝,以慰我心也。’俞遂与订期,约以六月辛未吉日入城。

宁俞出朝,采听人言,但闻得百官之众,纷纷议论,言:‘故君若复入,未免分别居行二项,行者有功,居者有罪,如何是好?’

宁俞曰:‘我奉故君来此传谕尔众:‘不论行居,有功无罪。’如或不信,当歃血立誓。’

众皆曰:‘若能共盟,更有何疑。’俞遂对天设誓曰:‘行者卫主,居者守国,若内若外,各宣其力。君臣和协,共保社稷,倘有相欺,明神是殛。’众皆欣然而散,曰:‘宁子不欺吾也。’

叔武又遣大夫长牂,专守国门,吩咐:‘如有南来人到,不拘早晚,立刻放入。’

却说宁俞回复卫侯,言:‘叔武真心奉迎,并无歹意。’卫侯也自信得过了,怎奈歂犬谗毁在前,恐临时不合,反获欺谤之罪,又说卫侯曰:‘太叔与宁大夫定约,焉知不预作准备,以加害于君?君不如先期而往,出其不意,可必入也。’卫侯从其言,即时发驾。

歂犬请为前驱,除宫备难,卫侯许之。

宁俞奏曰:‘臣已与国人订期矣,君若先期而往,国人必疑?’

歂犬大喝曰:‘俞不欲吾君速入,是何主意?’

宁俞乃不敢复谏,只得奏言:‘君驾若即发,臣请先行一程,以晓谕臣民,而安上下之心。’

卫侯曰:‘卿为国人言之,寡人不过欲早见臣民一面,并无他故。’

宁俞去后,歂犬曰:‘宁之先行,事可疑也,君行不宜迟矣。’

卫侯催促御人,并力而驰。

再说宁俞先到国门,长牂询知是卫侯之使,即时放入,宁俞曰:‘君即至矣!’

长牂曰:‘前约辛未,今尚戊辰,何速也?子先入城报信,吾当奉迎。’

宁才转身时,歂犬前驱已至,言:“卫侯只在后面。”长牂急整车从,迎将上去,歂犬先入城去了,时叔武方亲督舆隶,扫除宫室,就便在庭中沭发,闻宁俞报言:“君至。”且惊且喜,仓卒之间,正欲问先期之故,忽闻前驱车马之声,认是卫侯已到,心中喜极,发尚未干,等不得挽髻,急将一手握发,疾趋而出,正撞了歂犬,歂犬恐留下叔武,恐其兄弟相逢,叙出前因,远远望见叔武到来,遂弯弓搭箭,飕的发去,射个正好,叔武被箭中心窝,望后便倒,宁俞急忙上前扶救,已无及矣。哀哉!

元咺闻叔武被杀,吃了一惊,大骂:“无道昏君,枉杀无辜,天理岂能容汝?吾当投诉晋侯,看你坐位可稳?”痛哭了一场,急忙逃奔晋国去了。髯翁有诗云:

坚心守国为君兄,弓矢无情害有情。不是卫侯多忌忮,前驱安敢擅加兵?

却说成公至城下,见长牂来迎,叩其来意,长牂述叔武吩咐之语,早来早入,晚来晚入,卫侯叹曰:“吾弟果无他意也。”比及入城,只见宁俞带泪而来,言:“叔武喜主公之至,不等沐完,握发出迎,谁知枉被前驱所杀,使臣失信于国人,臣该万死!”

卫侯面有惭色,答曰:“寡人已知夷叔之冤矣。卿勿复言!”

趋车入朝,百官尚未知觉,一路迎谒,先后不齐,宁俞引卫侯视叔武之尸,两目睁开如生,卫侯枕其头于膝上,不觉失声大哭,以手抚之曰:“夷叔,夷叔!我因尔归,尔为我死!哀哉,痛哉!”只见尸目闪烁有光,渐渐而瞑,宁俞曰:“不杀前驱,何以谢太叔之灵?”卫侯即命拘之。

时歂犬谋欲逃遁,被宁俞遣人擒至,歂犬曰:“臣杀太叔,亦为君也。”

卫侯大怒曰:“汝谤毁吾弟,擅杀无辜,今又归罪于寡人。”命左右将歂犬斩首号令,吩咐以君礼厚葬叔武,国人初时,闻叔武被杀,议论哄然,及闻诛歂犬,葬叔武,群心始定。

话分两头,再说卫大夫元咺,逃奔晋国,见了晋文公,伏地大哭,诉说卫侯疑忌叔武,故遣前驱射杀之事,说了又哭,哭了又说,说得晋文公发恼起来,把几句好话,安慰了元咺,留在馆驿。

因大集群臣问曰:“寡人赖诸卿之力,一战胜楚。践土之会,天子下劳,诸侯景从。伯业之盛,窃比齐桓。奈秦人不赴约,许人不会朝,郑虽受盟,尚怀疑贰之心,卫方复国,擅杀受盟之弟。若不再申约誓,严行诛讨,诸侯虽合必离,诸卿计将安出?”

先轸进曰:“征会讨贰,伯主之职。臣请厉兵秣马,以待君命。”

狐偃曰:“不然。伯主所以行乎诸侯者,莫不挟天子之威。今天子下劳,而君之觐礼未修,我实有缺,何以服人?为君计,莫若以朝王为名,号召诸侯,视其不至者,以天子之命临之。朝王,大礼也。讨慢王之罪,大名也。行大礼而举大名,又大业也。君其图之。”

赵衰曰:“子犯之言甚善。然以臣愚见,恐入朝之举,未必遂也。”

文公曰:“何为不遂?”

赵衰曰:“朝觐之礼,不行久矣。以晋之强,五合六聚,以临京师,所过之地,谁不震惊?臣惧天子之疑君而谢君也。谢而不受,君之威亵矣。莫若致王于温,而率诸侯以见之,君臣无猜,其便一也。诸侯不劳,其便二也。温有叔带之新宫,不烦造作,其便三也。”

文公曰:“王可致乎?”

赵衰曰:“王喜于亲晋,而乐于受朝,何为不可?臣请为君使于周,而商入朝之事,度天子之计,亦必出此。”

文公大悦,乃命赵衰如周,谒见周襄王,稽首再拜,奏言:“寡君重耳,感天王下劳锡命之恩,欲率诸侯至京师,修朝觐之礼,伏乞圣鉴!”

襄王嘿然,命赵衰就使馆安歇,即召王子虎计议,言:“晋侯拥众入朝,其心不测,何以辞之?”

子虎对曰:“臣请面见晋使而探其意,可辞则辞。”

子虎辞了襄王,到馆驿见了赵衰,叙起入朝之事。子虎曰:“晋侯倡率诸姬,尊奖天子,举累朝废坠之旷典,诚王室之大幸也。但列国鳞集,行李充塞,车徒众盛,士民目未经见,妄加猜度,讹言易起,或相讥讪,反负晋侯一片忠爱之意。不如已之。”

赵衰曰:“寡君思见天子,实出至诚。下臣行日,已传檄各国,相会于温邑取齐,若废而不举,是以王事为戏也,下臣不敢复命。”

子虎曰:“然则奈何?”

赵衰曰:“下臣有策于此,但不敢言耳。”

子虎曰:“子余有何良策?敢不如命!”

赵衰曰:“古者,天子有时巡之典,省方观民,况温亦畿内故地也。天子若以巡狩为名,驾临河阳,寡君因率诸侯以展觐,上不失王室尊严之体,下不负寡君忠敬之诚,未知可否?”

子虎曰:“子余之策,诚为两便,虎即当转达天子。”

子虎入朝,述其语于襄王,襄王大喜,约于冬十月之吉,驾幸河阳。

赵衰回复晋侯。晋文公以朝王之举,播告诸侯,俱约冬十月朔,于温地取齐。

至期,齐昭公潘、宋成公王臣、鲁僖公申、蔡庄公甲午、秦穆公任好、郑文公捷陆续俱到。秦穆公言:“前此践土之会,因惮路远后期,是以不果,今番愿从诸侯之后。”晋文公称谢.

时陈穆公款新卒,子共公朔新立,畏晋之威,墨衰而至。邾莒小国,无不毕集。

卫侯郑自知有罪,意不欲往。宁俞谏曰:“若不往,是益罪也,晋讨必至矣。”成公乃行,宁俞与鍼庄子、士荣,三人相从,比至温邑,文公不许相见,以兵守之。

惟许人终于负固,不奉晋命。

总计晋、齐、宋、鲁、蔡、秦、郑、陈、邾、莒,共是十国,先于温地叙会,不一日,周襄王驾到,晋文公率众诸侯迎至新宫驻跸,上前起居,再拜稽首。

次日五鼓,十路诸侯,冠裳佩玉,整整齐齐,舞蹈扬尘,锵锵济济,方物有贡,各伸地主之仪。

就位惟恭,争睹天颜之喜。

这一朝,比践土更加严肃,有诗为证:

衣冠济济集河阳,争睹云车降上方。

虎拜朝天呜素节,龙颜垂地沐恩光。

酆宫胜事空前代,郏鄏虚名慨下堂。

虽则致王非正典,托言巡狩亦何妨?

朝礼既毕,晋文公将卫叔武冤情,诉于襄王,遂请王子虎同决其狱。

襄王许之。

文公邀子虎至于公馆,宾主叙坐,使人以王命呼卫侯,卫侯囚服而至,卫大夫元咺亦到。

子虎曰:‘君臣不便对理,可以代之。’乃停卫侯于庑下,宁俞侍卫侯之侧,寸步不离,鍼庄子代卫侯,与元咺对理。

士荣摄治狱之官,质正其事,元咺口如悬河,将卫侯自出奔襄牛起首,如何嘱咐太叔守国,以后如何先杀元角,次杀太叔,备细铺叙出来。

鍼庄子曰:‘此皆歂犬谗谮之言,以致卫君误听,不全繇卫君之事。’

元咺曰:‘歂犬初与咺言,要拥立太叔,咺若从之,君岂得复入?只为咺仰体太叔爱兄之心,所以拒歂犬之请,不意彼反肆离间。卫君若无猜忌太叔之意,歂犬之谮,何由而入?咺遣儿子角,往从吾君,正是自明心迹。本是一团美意,乃无辜被杀。就他杀吾子角之心,便是杀太叔之心了。’

士荣折之曰:‘汝挟杀子之怨,非为太叔也。’

元咺曰:‘咺常言:‘杀子私怨,守国大事。’咺虽不肖,不敢以私怨而废大事,当日太叔作书致晋,求复其兄,此书稿出于咺手,若咺挟怨,岂肯如此?只道吾君一时之误,还指望他悔心之萌,不意又累太叔受此大枉。’

士荣又曰:‘太叔无篡位之情,吾君亦已谅之,误遭歂犬之手,非出君意。’

元咺曰:‘君既知太叔无篡位之情,从前歂犬所言,都是虚谬,便当加罪,如何又听他先期而行?比及入国,又用为前驱,明明是假手歂犬,难言不知。’

鍼庄子低首不出一语,士荣又折之曰:‘太叔虽受枉杀,然太叔臣也,卫侯君也,古来人臣被君枉杀者,不可胜计。况卫侯已诛歂犬,又于太叔加礼厚葬,赏罚分明,尚有何罪?’

元咺曰:‘昔者桀枉杀关龙逢,汤放之。纣枉杀比干,武王伐之。汤与武王,并为桀、纣之臣子,目击忠良受枉,遂兴义旅,诛其君而吊其民。况太叔同气,又有守国之功,非龙逢、比干之比。卫不过侯封,上制于天王,下制于方伯,又非桀、纣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之比。安得云无罪乎?’

士荣语塞,又转口曰:‘卫君固然不是,汝为其臣,既然忠心为君,如何君入国,汝便出奔,不朝不贺,是何道理?’

元咺曰:‘咺奉太叔守国,实出君命,君且不能容太叔,能容咺乎?咺之逃,非贪生怕死,实欲为太叔伸不白之冤耳!’

晋文公在座,谓子虎曰:‘观士荣、元咺往复数端,种种皆是元咺的理长。卫郑乃天子之臣,不敢擅决,可先将卫臣行刑。’喝教左右:‘凡相从卫君者,尽加诛戮。’

子虎曰:‘吾闻宁俞,卫之贤大夫,其调停于兄弟君臣之间,大费苦心,无如卫君不听何?且此狱与宁俞无干,不可累之。士荣摄为士师,断狱不明,合当首坐。鍼庄子不发一言,自知理曲,可从末减,惟君侯鉴裁。’

文公依其言,乃将士荣斩首,‘庄子刖足,宁俞姑赦不问。’

卫侯上了槛车,文公同子虎带了卫侯,来见襄王,备陈卫家君臣两造狱词:‘如此冤情,若不诛卫郑,天理不容,人心不服,乞命司寇行刑,以彰天罚。’

襄王曰:‘叔父之断狱明矣,虽然,不可以训。朕闻:‘周官设两造以讯平民,惟君臣无狱,父子无狱。’若臣与君讼,是无上下也。又加胜焉,为臣而诛君,为逆已甚。朕恐其无以彰罚,而适以教逆也。朕亦何私于卫哉!’

文公惶恐谢曰:‘重耳见不及此。既天王不加诛,当槛送京师,以听裁决。’

文公仍带卫侯,回至公馆,使军士看守如初,一面打发元咺归卫,听其别立贤君,以代卫郑之位。

元咺至卫,与群臣计议,诡言:‘卫侯已定大辟,今奉王命,选立贤君。’

群臣共举一人,乃是叔武之弟名适,字子瑕,为人仁厚。

元咺曰:‘立此人,正合‘兄终弟及’之礼。’乃奉公子瑕即位,元咺相之。

司马瞒、孙炎、周歂、冶廑一班文武相助,卫国粗定。

毕竟卫事如何结束,且看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四十二回-译文

周襄王二十年,周襄王在河阳接见了晋文公,事情结束后返回周国。各路诸侯也都各自辞别,回到了自己的国家。

卫成公怀疑歂犬的话,派人暗中打探,发现元咺带着叔武去结盟,名字被记录在盟约书上,来不及详细查看,立即回报给卫侯。卫侯大怒说:‘叔武果然自立了。’大骂:‘元咺是背叛君主的叛徒,自己贪图富贵,扶持新君,却又让自己的儿子来窥探我的动静,我怎么能容忍你父子俩呢?’元角正要分辩,卫侯挥剑一挥,他的头已经落地。真是冤枉啊!

元角的手下慌忙逃回,报告给元咺,元咺说:‘你的生死,是命中注定的!君主虽然对不起我,但我怎么能对不起太叔呢?’司马瞒对元咺说:‘君主既然怀疑你,你也应该避免嫌疑,为什么不辞去职位离开,以表明你的心意呢?’

元咺叹了口气说:‘如果我辞去职位,那谁和太叔一起守护这个国家呢?杀子是私怨,守护国家是大事,因为私怨而废弃大事,这不是人臣报国的道理。’于是他对叔武说,让他写信给晋侯,请求恢复成公的位子。这是元咺的好处,这件事暂时放在一边。

再说晋文公接受了册封后返回,虎贲和弓箭排列在前后,完全是一种新的气象。回国那天,一路上百姓扶老携幼,争相观看他的威仪,拿着食物和酒浆,共同迎接他的军队,赞叹声此起彼伏,都夸‘我们的君主是英雄’。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喜悦,都说‘晋国兴盛’。这正是:捍卫艰难重续文侯之绪,抵御楚国重修桓伯之勋。十九年前流落他乡的客人,一朝声名鹊起。

晋文公在朝廷接受祝贺,论功行赏,以狐偃为首功,先轸次之。众将请求说:‘城濮之战,设计打败楚国,都是先轸的功劳,现在反而以狐偃为首,为什么?’

文公说:‘城濮之战,轸说:“必须与楚作战,不要失去敌人。”偃说:“必须避开楚,不要失去信用。”战胜敌人是短时间的功绩,保持信用是万世的利益。怎么能用短时间的功绩去抵消万世的利益呢?因此先轸排在前面。”

众将无不心悦诚服。

狐偃又上奏说:‘先臣荀息,在奚齐、卓子之难中死去,他的忠诚和节操值得赞扬,应该记录他的后代,以激励臣子的节操。’

文公同意了上奏,于是召见荀息的儿子荀林父,任命他为大夫。

舟之侨正在家中照顾妻子,听说晋侯即将到来,急忙赶到半路迎接,文公命令将他囚禁在后车中,行赏完毕后,让司马赵衰议罪,应该被处死。舟之侨自己陈述妻子生病请求宽恕,文公说:‘事奉君主的人不顾自己的身体,何况是妻子呢?’下令斩首示众。

文公这次出军,第一次斩了颠颉,第二次斩了祁瞒,今天第三次,又斩了舟之侨。这三个都是有名的老将,违反命令必须处死,一点也不宽容,所以三军敬畏,众将都愿意服从命令。正所谓:‘赏罚不明,百事不成;赏罚若明,四方可行。’这就是文公能够成为诸侯之伯的原因。

文公和先轸等人商议,想要增加军队规模,以加强国家实力,但又不敢与天子的六军相提并论,于是假称增加为‘三行’。以荀林父为中行大夫,先蔑、屠击为左右行大夫。前后三军三行,实际上相当于六军,只是避开了名称。

凭借这样兵力众多、将领强盛,天下没有人能比得上他们的强大。

一天,文公在朝廷上,正和狐偃等人商议曹、卫的事情,近臣报告说:‘卫国有书信到了。’

文公说:‘这一定是叔武为兄长求情的。’打开一看,信上写着:‘君侯如果不灭掉卫国的社稷,答应恢复原来的君主,全国臣民都伸长脖子盼望着您的崇高义举,请您早日考虑。’

陈穆公也有使命到达晋国,代表卫、郑两国表达悔罪自新的意愿。文公于是分别回信,让他们返回故国,命令郤步扬不必领兵阻拦。叔武得到晋侯宽恕的消息,急忙派车马前往陈国,去迎接卫侯。陈穆公也派人劝卫侯。

公子歂犬对成公说:‘太叔已经做君主很久了,国人归附,邻国结盟,这次来迎接,不可轻信。’

卫侯说:‘我也担心这个。’于是派宁俞先到楚丘,探查实情,宁俞只能遵命而行。到达卫国时,正好叔武在朝廷中商议政事。宁俞进入朝廷,看到叔武坐在殿堂的东边,面向西坐着。一见到宁俞,就站起来迎接,礼节非常恭敬。

宁俞假装问道:‘太叔代理君位却不正坐,怎么向世人展示呢?’

叔武说:‘这个正位是我哥哥坐的,我虽然坐在旁边,还是战战兢兢,不敢占据正位。’

宁俞说:‘我现在才看到了太叔的心意。’

叔武说:‘我非常想念哥哥,日夜挂念,希望大夫您能早点劝哥哥回朝,以安慰我的心情。’宁俞于是与他们约定了日期,约定在六月辛未这个吉利的日子入城。

宁俞离开朝廷后,探听消息的人说:‘如果故君回来,难免会有分别居住和出行的情况,有功的人出行,有罪的人居住,怎么办呢?’

宁俞说:‘我代表故君告诉你们:‘不论出行还是居住,都有功无罪。’如果你们不相信,我愿意发誓。’

众人都说:‘如果能够共同发誓,还有什么可疑的呢。’宁俞于是面向天空发誓说:‘出行的人是卫国的君主,居住的人是守卫国家的人,无论在内还是在外,都要各自发挥自己的力量。君臣和睦,共同保卫国家,如果有欺骗,天神将降罪。’众人都高兴地散去,说:‘宁子不会欺骗我们。’

叔武又派大夫长牂专门守卫国门,吩咐:‘如果有南方来的人,不管早晚,立刻放行。’

再说宁俞回复卫侯,说:‘叔武真心迎接,没有恶意。’卫侯也自信得过了,但歂犬的谗言在前,担心临时出现不合,反而会招来诽谤的罪名,又说卫侯:‘太叔和宁大夫定约,怎么知道不是提前做好准备,来加害君主呢?君主不如提前出发,出其不意,一定能成功。’卫侯听从了他的话,立即出发。

歂犬请求作为先锋,准备应对可能的困难,卫侯同意了。

宁俞上奏说:‘我已经和国人约定了日期,君主如果提前出发,国人一定会怀疑。’

歂犬大声喝道:‘俞不想让我们的君主尽快进入,这是什么主意?’

宁俞不敢再劝谏,只能上奏说:‘君主的车队如果立即出发,我请求先行一步,以告知臣民,安定他们的心。’

卫侯说:‘你代表臣民告诉他们,我不过是想早点见到臣民,没有其他原因。’

宁俞离开后,歂犬说:‘宁的先行,事情可疑,君主的行程不宜拖延。’

卫侯催促车夫,全力疾驰。

再说宁俞先到达国门,长牂知道他是卫侯的使者,立即放行,宁俞说:‘君主马上就到了。’

长牂说:‘之前的约定是辛未日,现在是戊辰日,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你先入城报信,我会来迎接。’

宁才转身的时候,歂犬已经走在前面了,他说:‘卫侯就在后面。’长牂急忙整车赶来,迎接上去,歂犬先进入了城,这时叔武正在亲自监督车夫和仆人打扫宫室,顺便在庭院中洗头,听到宁俞报告说:‘君到了。’他既惊讶又高兴,在匆忙之间,正想询问先前的原因,忽然听到前驱车马的声音,认出是卫侯已经到达,心中非常高兴,头发还没有干,等不及挽起发髻,急忙用手握住头发,急忙跑出去,正好撞上了歂犬,歂犬担心留下叔武,担心他兄弟相遇,叙说前因,远远望见叔武到来,于是拉弓搭箭,飕的一声射去,正中叔武的心窝,叔武向后倒下,宁俞急忙上前扶救,已经来不及了。真是悲哀啊!

元咺听到叔武被杀,吃了一惊,大骂:‘无道的昏君,冤枉杀害无辜,天理怎么能容忍你?我一定要向晋侯投诉,看看你的位置还能稳多久?’痛哭了一场,急忙逃奔到晋国去了。髯翁有诗云:‘坚心守国为君兄,弓矢无情害有情。不是卫侯多忌恨,前驱怎么敢擅自用兵?’

再说成公到了城下,见到长牂来迎接,询问他的来意,长牂述说了叔武吩咐的话,早点来早点进入,晚点来晚点进入,卫侯叹道:‘我的弟弟果然没有其他意思。’等到进入城内,只见宁俞带着泪水而来,说:‘叔武很高兴主公的到来,不等洗完澡,握着头发出来迎接,谁知道白白被前驱所杀,使臣对国人失信,我该死!’

卫侯面露惭色,回答说:‘我已经知道夷叔的冤屈了。你不要再说了!’

他急忙乘车进入朝廷,百官还不知道,一路迎接,先后不一,宁俞引导卫侯看叔武的尸体,他的眼睛睁开像活着一样,卫侯把他的头放在膝上,忍不住失声大哭,用手抚摸着他说:‘夷叔,夷叔!我因为你的归来,你却为我而死!真是悲哀,痛心啊!’只见尸体的眼睛闪烁着光芒,渐渐闭上,宁俞说:‘不杀前驱,怎么向太叔的灵魂谢罪?’卫侯立即下令拘捕他。

当时歂犬打算逃走,被宁俞派人擒获,歂犬说:‘我杀太叔,也是为了君主。’

卫侯大怒说:‘你诽谤我的弟弟,擅自杀害无辜,现在又把罪责推给我。’命令左右将歂犬斩首示众,吩咐以君王的礼仪厚葬叔武,国人一开始,听说叔武被杀,议论纷纷,等到听说诛杀歂犬,安葬叔武,众人的心才安定。

话分两头,再说卫大夫元咺,逃奔到晋国,见到晋文公,跪在地上大哭,诉说卫侯怀疑叔武,因此派前驱射杀的事情,说了又哭,哭了又说,说得晋文公生气起来,安慰了元咺,留他在馆驿。

于是召集大臣们问道:‘我依靠各位的力量,一战胜了楚国。践土之会,天子亲自慰劳,诸侯纷纷跟随。霸主的功业,私下里可以和齐桓公相比。但是秦人不赴约,许人不会朝,郑国虽然接受了盟约,还有怀疑二心的想法,卫国刚刚复国,就擅自杀害了受盟的弟弟。如果不再次申明盟约,严厉讨伐,诸侯虽然联合起来,也必定会分离,各位有什么计策吗?’

先轸进言说:‘征讨背叛,是霸主的职责。我请求整军备战,等待君主的命令。’

狐偃说:‘不对。霸主之所以能在诸侯中行事,都是依靠天子的威望。现在天子已经慰劳,而君主的觐见之礼还没有完成,我们实际上有缺失,怎么能服人呢?为君主考虑,不如以朝见天子的名义,号召诸侯,对于那些不来的人,用天子的命令来对待他们。朝见天子,是大事。讨伐违背天子的罪,是名分。行大事而举名分,又是大业。君主应该考虑这个。’

赵衰说:‘子犯的话很好。但是以我愚见,恐怕入朝之举,未必能成功。’

文公问:‘为什么不能成功?’

赵衰说:‘朝见之礼,已经很久没有实行了。以晋国的强大,五次联合,六次聚集,来面对京城,所经过的地方,谁不震惊?我担心天子会怀疑君主而拒绝君主。如果拒绝不接受,君主的威严就会受到亵渎。不如把天子接到温地,然后率领诸侯去朝见,君臣之间没有猜疑,这是便利之一。诸侯不用劳累,这是便利之二。温地有叔带的新宫,不需要建造,这是便利之三。’

文公问:‘天子可以接到吗?’

赵衰说:‘天子喜欢亲近晋国,也乐于接受朝见,为什么不可以?我请求为君主出使到周,商议入朝的事情,估计天子的计划,也一定会是这样的。’

文公非常高兴,于是命令赵衰去周,拜见周襄王,叩首再拜,上奏说:‘我的君主重耳,感激天王下赐予命令的恩惠,想要率领诸侯到京城,行朝觐之礼,恳请圣上鉴察!’

襄王沉默不语,命令赵衰到使馆休息,立即召见王子虎商议,说:‘晋侯带领众人入朝,他的心思不可测,怎么拒绝他呢?’

子虎回答说:‘我请求面见晋使,探查他的意图,可以拒绝就拒绝。’

子虎辞别了襄王,到馆驿见到了赵衰,谈起入朝的事情。子虎说:‘晋侯倡导率领诸姬,尊重奖赏天子,恢复废弃已久的礼制,确实是王室的大幸。但是列国纷纷聚集,行李众多,车马众多,士兵和百姓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胡乱猜测,谣言容易兴起,或者相互讥讽,反而辜负了晋侯一片忠爱之心。不如取消。’

赵衰说:‘我的君主想要见天子,确实是出于至诚。我出发的那天,已经传檄各国,相约在温地会合,如果取消,就像是戏弄王事,我不敢复命。’

子虎说:‘既然如此,那怎么办?’

赵衰说:‘我有一个计策,但是不敢说。’

子虎说:‘子余有什么好计策?敢不遵命!’

赵衰说:‘古代,天子有巡视的礼制,考察四方,查看百姓,何况温也是王畿内的故地。如果天子以巡视为名,驾临河阳,我的君主趁机率领诸侯来朝见,这样既不失去王室的尊严,也不辜负君主忠敬的诚意,不知道是否可行?’

子虎说:‘子余的计策,确实两全其美,我马上就向天子传达。’

子虎入朝,向襄王述说他的话,襄王非常高兴,约定在冬十月吉日,驾临河阳。

赵衰回复晋侯。晋文公以朝见天子的名义,向诸侯发布消息,约定在冬十月朔,在温地会合。

到了那一天,齐昭公潘、宋成公王臣、鲁僖公申、蔡庄公甲午、秦穆公任好、郑文公捷陆续都到了。秦穆公说:‘上次践土之会,因为害怕路远而迟到,所以没有参加,这次愿意跟随诸侯之后。’晋文公表示感谢。

当时陈穆公款新去世,他的儿子共公朔新即位,害怕晋国的威势,穿着丧服而来。邾莒是小国,无不全部到齐。

卫侯郑自知有罪,不想前往。宁俞劝谏说:‘如果不去,那就是增加罪行,晋国的讨伐必定会到来。’成公于是前往,宁俞和鍼庄子、士荣,三人相随,等到温地,文公不允许相见,用军队守卫着他们。

只有许人终于负固,不肯接受晋国的命令。

总计晋、齐、宋、鲁、蔡、秦、郑、陈、邾、莒这十个国家,先在温地举行集会,不久,周襄王驾到,晋文公率领众诸侯迎接至新宫停留,上前请安,再次行跪拜礼。

次日五更天,十个路诸侯,都戴着冠冕,穿着礼服,佩戴着玉佩,整整齐齐,跳舞扬起尘土,声音响亮,各种贡品都有,各自展示地主之礼。就位时非常恭敬,争相目睹天子的喜悦。这一场朝会,比践土更加严肃,有诗为证:
衣冠济济集河阳,争睹云车降上方。
虎拜朝天呜素节,龙颜垂地沐恩光。
酆宫胜事空前代,郏鄏虚名慨下堂。
虽则致王非正典,托言巡狩亦何妨?

朝礼结束后,晋文公将卫叔武的冤情告诉襄王,并请求王子虎一同审理此案。襄王同意了。

文公邀请子虎到公馆,宾主坐下,派人用王命召唤卫侯,卫侯穿着囚服到来,卫大夫元咺也到了。子虎说:‘君臣不便对质,可以让他代为。’于是将卫侯留在庑下,宁俞在旁边侍卫,寸步不离,鍼庄子代替卫侯,与元咺对质。

士荣代理审理此案,审查事实,元咺口才如悬河,从卫侯出奔襄牛开始说起,如何嘱咐太叔守国,之后如何先杀元角,再杀太叔,详细叙述出来。鍼庄子说:‘这些都是歂犬的诬陷之言,导致卫君误听,并不完全是因为卫君自己的事。’

元咺说:‘歂犬最初与我说,要拥立太叔,如果我同意,君王怎么能再回来?只因我体谅太叔爱兄之情,所以拒绝了歂犬的请求,没想到他反而离间我们。如果卫君没有猜忌太叔的意思,歂犬的诬陷怎么能传入?我派儿子角去追随君王,正是为了表明我的心迹。本是一片好意,却无辜被杀。就他杀我儿子角的心,也是杀太叔的心。’

士荣反驳说:‘你是因杀子之仇而怀恨,不是为了太叔。’

元咺说:‘我常说:“杀子是私怨,守国是大事。”我虽然不才,不敢因私怨而废弃大事,当日太叔写信给晋国,请求恢复他哥哥的地位,这封信的草稿是我写的,如果我怀恨,怎么会这样做?我只认为君王一时失误,还希望他悔改,没想到他又让太叔遭受如此大冤。’

士荣又说:‘太叔没有篡位之心,君王也已经谅解,误遭歂犬之手,并非君王的本意。’

元咺说:‘君王既然知道太叔没有篡位之心,那么之前歂犬所说的都是虚假的,应该受到惩罚,怎么又听他先期而行?等到进入国家,又用他为前驱,明显是借歂犬之手,难以说不知道。’

鍼庄子低头不语,士荣又反驳说:‘太叔虽然遭受冤杀,但他是臣子,君王是君主,自古以来,人臣被君主冤杀的情况数不胜数。何况卫侯已经处死了歂犬,又对太叔进行厚葬,赏罚分明,还有什么罪过?’

元咺说:‘以前桀王冤杀了关龙逢,汤王放逐了他。纣王冤杀了比干,武王讨伐了他。汤王和武王都是桀王、纣王的臣子,亲眼目睹忠良受冤,于是兴起义师,诛杀他们的君主而安慰人民。何况太叔是同气连枝,又有守国之功,不比关龙逢、比干。卫国只是侯封之地,上受制于天王,下受制于方伯,又不像桀王、纣王那样贵为天子,富有四海。怎么能说无罪呢?’

士荣无言以对,又转口说:‘卫君固然有错,但你作为他的臣子,既然忠心为君,怎么君王回国,你就出逃,不朝不贺,这是什么道理?’

元咺说:‘我奉命守国,是君王的意思,君王都不能容纳太叔,能容纳我吗?我的逃跑,不是贪生怕死,而是想为太叔申冤!’

晋文公在座,对子虎说:‘看士荣、元咺往返数轮,种种都是元咺的道理更长。卫郑是天子之臣,不敢擅自决断,可以先处决卫臣。’命令左右:‘凡是跟随卫侯的人,全部处决。’

子虎说:‘我听说宁俞是卫国的贤大夫,他在兄弟和君臣之间调解,费尽苦心,只是卫君不听罢了。而且此案与宁俞无关,不能牵连他。士荣代理审理此案,断案不明,应该首先承担责任。鍼庄子一言不发,自知理亏,可以减轻处罚,请君侯裁决。’

文公依从他的建议,于是将士荣斩首,庄子被砍去一只脚,宁俞暂且赦免,不予追究。

卫侯被关进囚车,文公和子虎带着卫侯来见襄王,详细陈述了卫家君臣两造的案情:‘如此冤情,如果不处决卫侯,天理不容,人心不服,请求司寇执行刑罚,以彰显天罚。’

襄王说:‘叔父的断案很明确,虽然如此,不可如此行事。我听说:“周官设两造以审讯平民,只有君臣之间没有诉讼,父子之间没有诉讼。”如果臣子与君主对簿公堂,这是没有上下之分。再加上胜过君主,作为臣子而诛杀君主,这是极大的叛逆。我担心这样不仅不能彰显惩罚,反而会教唆叛逆。我难道对卫国有什么私心吗?”’

文公惶恐地道歉说:‘重耳见识不到这一点。既然天王不加诛杀,那就将卫侯囚禁送回京城,听候裁决。’

文公仍然带着卫侯回到公馆,让士兵像以前一样看守,一面打发元咺回卫国,听任他另立贤君,以代替卫侯的位置。元咺回到卫国,与群臣商议,假装说:‘卫侯已被判处死刑,现在奉王命,选立贤君。’

群臣共同推举了一个人,就是叔武的弟弟,名叫适,字子瑕,为人仁厚。元咺说:‘立这个人,正符合“兄终弟及”的礼制。’于是拥立公子瑕即位,元咺辅佐他。司马瞒、孙炎、周歂、冶廑等一班文武官员协助,卫国大致安定。至于卫国的事情如何最终结束,且看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四十二回-注解

周襄王:指周朝的君主周襄王。

河阳:指古代的一个地名,位于今天的河南省。

受觐:接受朝见,指诸侯到周王朝朝见天子。

卫元暄公馆:卫国的元暄公的馆舍,这里可能指的是元暄公的官邸。

对狱:对质,指双方在法庭上对质。

晋文公:晋国的君主,名重耳,是春秋五霸之一,以贤能和智慧著称。

践土:指古代的一个地名,此处可能指晋国的一个地方,与“温地”可能指同一地方。

卫成公:卫国的君主,名瑕,在位期间发生了很多政治斗争。

歂犬:人名,此处可能指一个奸臣。

元咺:指晋国的官员元咺。

叔武:指卫国的公子叔武,此处指被卫侯杀害的叔武。

载书:记载盟约的文书。

背君:背叛君主,指背叛国家的君主。

贪图富贵:追求财富和地位。

扶立新君:帮助拥立新的君主。

窥吾动静:暗中观察我的行动。

命也:命运,指生死由命。

司马:古代官名,掌管军事。

避嫌:避免嫌疑。

辞位而去:辞去官位离开。

明子之心:表明自己的心迹。

箪食壶浆:用箪(古代盛饭的器具)盛食物,用壶盛酒浆,形容民众热情欢迎。

师旅:军队。

威仪:威严和仪态。

英雄:有英雄气概的人。

晋家:晋国的代称。

文侯绪:晋文侯的子孙。

桓伯勋:晋桓伯的功绩。

流落客:流浪在外的人。

声价:名声和地位。

伯诸侯:成为诸侯的霸主。

狐偃:指晋国的官员狐偃。

先轸:指晋国的官员先轸。

奚齐、卓子之难:指晋国内部的政治斗争。

忠节:忠诚和节操。

励臣节:激励臣子的节操。

舟之侨:晋国的大夫,这里可能指的是一个具体的人物。

司马赵衰:晋国的官员,司马赵衰的合称。

颠颉:晋国的大夫,这里可能指的是一个具体的人物。

祁瞒:晋国的大夫,这里可能指的是一个具体的人物。

轻宥:宽容,饶恕。

伯:诸侯中的霸主。

曹、卫之事:指曹国和卫国的事情。

陈穆公:陈国的君主,名跃,在位期间发生了很多重要历史事件。

郤步扬:晋国的将领,这里可能指的是一个具体的人物。

宁俞:指卫国的官员宁俞。

楚丘:古地名,位于今天的河南省滑县。

朝中议政:在朝廷中商议国政。

观瞻:观察和评价。

栗栗不自安:非常不安。

歃血立誓:用血发誓,表示真诚。

相欺:互相欺骗。

明神是殛:如果欺骗,神明会惩罚。

南来人:从南方来的人。

长牂:指驾驭车辆的人。

辛未:古代干支纪年中的一种组合,指某一天。

戊辰:古代干支纪年中的一种组合,指某一天。

卫侯:指卫国的君主。

舆隶:指负责车辆和马匹的仆役。

沭发:指洗头。

晋侯:指晋国的君主。

髯翁:指古代的一种文学形象,这里可能指某位诗人。

成公:指卫国的君主卫成公。

赵衰:指晋国的官员赵衰。

王子虎:指周朝的官员王子虎。

叔带:指周朝的官员叔带。

温邑:指古代的一个地名,位于今天的河南省。

齐昭公潘:指齐国的君主齐昭公。

宋成公王臣:指宋国的君主宋成公。

鲁僖公申:指鲁国的君主鲁僖公。

蔡庄公甲午:指蔡国的君主蔡庄公。

秦穆公任好:指秦国的君主秦穆公。

郑文公捷:指郑国的君主郑文公。

陈穆公款:指陈国的君主陈穆公。

子共公朔:指陈国的君主子共公。

墨衰:指穿着丧服。

邾莒:指邾国和莒国,都是古代的小国。

负固:指坚守自己的领土,不肯屈服。

晋命:指晋国的命令或指示。

温地:指古代的一个地名,此处可能指晋国的一个地方。

新宫:指新建的宫殿。

起居:古代对君主行礼时的敬称,此处指行礼。

稽首:古代的一种跪拜礼,表示极端的尊敬。

冠裳佩玉:指戴冠、穿裳、佩戴玉饰,是古代贵族的服饰。

舞蹈扬尘:指跳舞时尘土飞扬,形容场面热闹。

锵锵济济:形容声音响亮、人数众多。

方物有贡:指各地方都要进贡物品。

地主之仪:指地主接待宾客的礼仪。

天颜之喜:指皇帝的喜悦表情。

云车:指装饰华丽的车辆,此处比喻皇帝的车队。

素节:指白色的车辕,此处比喻纯洁的品质。

酆宫:指古代的一个宫殿,此处可能指周王的宫殿。

郏鄏:指古代的一个地名,此处可能指周王的都城。

正典:指正当的典籍或法典。

巡狩:指皇帝巡视天下。

朝礼:指朝见皇帝的礼仪。

冤情:指冤屈的情况。

狱:指案件。

庑下:指堂屋的廊下。

侍卫:指随从保卫。

针庄子:人名,此处可能指一个官员。

质正:指审问,查证。

太叔:指卫国的公子,此处可能指卫国的次子。

私怨:指个人的怨恨。

桀:指夏朝的最后一位君主桀。

关龙逢:人名,夏朝的忠臣。

汤:指商朝的开国君主汤。

比干:人名,商朝的忠臣。

武王:指周朝的开国君主武王。

篡位:指夺取君位。

擅决:指擅自决定。

司寇:古代官名,掌管司法。

大辟:古代死刑的一种,即斩首。

京师:指国都。

贤君:指有德行的君主。

兄终弟及:指兄长去世后,由弟弟继位。

相:指辅佐。

孙炎:人名,此处可能指一个官员。

周歂:人名,此处可能指一个官员。

冶廑:人名,此处可能指一个官员。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四十二回-评注

这段古文描绘了春秋时期诸侯国之间的政治斗争和外交关系,以及君臣之间的矛盾与冲突。首先,文中提到‘惟许人终于负固,不奉晋命’,反映了当时晋国在诸侯国中的强大地位,以及其他国家对晋国命令的服从与否,体现了春秋时期的霸权政治。

接着,文中描述了晋文公率领诸侯迎接周襄王的场景,通过‘衣冠济济集河阳,争睹云车降上方’等诗句,描绘了诸侯国对周天子的尊敬和朝拜之礼,展现了周天子的威严和诸侯国的臣服。

在处理卫叔武冤情的过程中,元咺与士荣的辩论,揭示了古代法律制度中君臣、父子、兄弟之间的伦理关系和权力斗争。元咺坚持认为君臣之间不应有狱,父子之间也不应有狱,强调君臣之间的尊卑关系,以及臣子对君主的忠诚。

士荣则从法律的角度出发,认为卫侯已经诛杀歂犬,对太叔进行了厚葬,因此无罪。这种观点体现了古代法律制度中对罪行的界定和对君臣关系的维护。

晋文公在处理此案时,表现出了对法律的尊重和对诸侯国的尊重。他认为卫郑乃天子之臣,不敢擅决,最终将卫侯送至京师,以听裁决,体现了春秋时期诸侯国之间的相互制约和尊重。

元咺在卫国的行动,体现了古代政治中权谋和忠诚的交织。他一方面奉命守国,另一方面又为太叔伸冤,表现出了忠诚与权谋的双重性格。

最后,文中提到‘卫国粗定’,暗示了卫国在经历了这场政治风波后,逐渐恢复了稳定。这一情节反映了春秋时期诸侯国之间的政治斗争和外交关系,以及古代政治制度的复杂性和多样性。

内容标题:《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四十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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