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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六十九回

作者: 冯梦龙(1574年-1646年),字犹龙,号卧龙,明末清初的小说家、戏剧家、文学评论家。冯梦龙的创作跨越了多个文体,他在小说、戏曲和文学批评方面都有杰出的贡献。尤其以其历史小说《东周列国志》广为流传,作品深入细致地描述了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

年代:成书于明代(约17世纪)。

内容简要:《东周列国志》是冯梦龙根据史书《左传》《史记》等历史记载,创作的关于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小说。书中通过对东周时期诸侯国的兴衰历程进行详细描述,展现了当时复杂的政治局势、权力斗争、文化冲突以及人性的多样性。小说以丰富的史实为背景,辅以冯梦龙个人的想象与描写,将历史人物和事件生动地呈现出来,既有政治谋略的深刻剖析,也有人物命运的悲欢离合。《东周列国志》不仅是一部历史小说,也是一部社会历史的镜像,通过对那个时代社会、政治、军事等方面的深刻描绘,为读者提供了一个全面了解春秋战国历史的重要渠道。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六十九回-原文

楚灵王挟诈灭陈蔡晏平仲巧辩服荆蛮

话说陈哀公名溺,其元妃郑姬生子偃师,已立为世子矣。

次妃生公子留,三妃生公子胜。

次妃善媚得宠,既生留,哀公极其宠爱,但以偃师已立,废之无名,乃以其弟司徒公子招为留太傅,公子过为少傅,嘱付招、过:“异日偃师当传位于子留。”

周景王十一年,陈哀公病废在床,久不视朝。

公子招谓公子过曰:“公孙吴且长矣,若偃师嗣位,必复立吴为世子,安能及留?是负君之托也,今君病废已久,事在吾等掌握,及君未死,假以君命,杀偃师而立留,可以无悔。”

公子过以为然,乃与大夫陈孔奂商议,孔奂曰:“世子每日必入宫问疾三次,朝夕在君左右,命不可假也,不若伏甲于宫巷,俟其出入,乘便刺之,一夫之力耳。”

过遂与招定计,以其事托孔奂,许以立留之日,益封大邑,孔奂自去阴召心腹力士,混于守门人役数内,阍人又认做世子亲随,并不疑虑。

世子偃师问安毕,夜出宫门,力士灭其火,刺杀之。宫门大乱。

须臾,公子招同公子过到,佯作惊骇之状,一面使人搜贼,一面倡言:“陈侯病笃,宜立次子留为君。”

陈哀公闻变,愤恚自缢而死。

史臣有诗云:嫡长宜君国本安,如何宠庶起争端?古今多少偏心父,请把陈哀仔细看。

司徒招奉公子留主丧即位,遣大夫于徵师以薨赴告于楚。

时伍举侍于灵王之侧,闻陈已立公子留为君,不知世子偃师下落,方在疑惑,忽报:“陈侯第三子公子胜同侄儿公孙吴求见。”

灵王召之问其来意,二人哭拜于地,公子胜开言:“嫡兄世子偃师,被司徒招与公子过设谋枉杀,致父亲自缢而死,擅立公子留为君,我等恐其见害,特来相投。”

灵王诘问于徵师,徵师初犹抵赖,却被公子胜指实,无言可答。

灵王怒曰:“汝即招、过之党也!”喝教刀斧手,将徵师绑下斩讫。

伍举奏曰:“王已诛逆臣之使,宜奉公孙吴以讨招、过之罪,名正言顺,谁敢不服?既定陈国,次及于蔡,先君庄王之绩不足道也!”

灵王大悦,乃出令兴师伐陈。

公子留闻于徵师见杀,惧祸不愿为君,出奔郑国去了。

或劝司徒招:“何不同奔?”招曰:“楚师若至,我自有计退之。”

却说楚灵王大兵至陈,陈人皆怜偃师之死,见公孙吴在军中,无不踊跃,咸箪食壶浆,以迎楚师。

司徒招事急,使人请公子过议事,过来坐定,问曰:“司徒云‘有计退楚’,计将安出?”

招曰:“退楚只须一物,欲问汝借。”过又问:“何物?”招曰:“借汝头耳!”过大惊,方欲起身,招左右鞭捶乱下,将过击倒,即拔剑斩其首,亲自持赴楚军,稽首诉曰:“杀世子立留,皆公子过之所为,招今仗大王之威,斩过以献,惟君赦臣不敏之罪!”

灵王听其言词卑逊,心中已自欢喜,招又膝行而前,行近王座,密奏曰:“昔庄王定陈之乱,已县陈矣,后复封之,遂丧其功;今公子留惧罪出奔,陈国无主,愿大王收为郡县,勿为他姓所有也!”

灵王大喜曰:“汝言正合吾意,汝且归国,为寡人辟除宫室,以候寡人之巡幸。”

司徒招叩谢而去。

公子胜闻灵王放招还国,复来哭诉,言:“造谋俱出于招,其临时行事,则过使大夫孔奂为之。今乃委罪于过,冀以自解,先君先太子目不瞑于地下矣!”

言罢,痛哭不已,一军为之感动。

灵王慰之曰:“公子勿悲,寡人自有处分。”

次日,司徒招备法驾仪从,来迎楚王入城,灵王坐于朝堂,陈国百官俱来参谒,灵王唤陈孔奂至前,责之曰:“戕贼世子,皆汝行凶,不诛何以儆众?”

叱左右将孔奂斩讫,与公子过二首共悬于国门,复诮司徒招曰:“寡人本欲相宽,奈公论不容何?今赦汝一命,便可移家远窜东海。”

招仓皇不敢措辩,只得拜辞,灵王使人押往越国安置去讫。

公子胜率领公孙吴拜谢讨贼之恩。

灵王谓公孙吴曰:“本欲立汝,以延胡公之祀,但招、过之党尚多,怨汝必深,恐为汝害,汝姑从寡人归楚。”

乃命毁陈之宗庙,改陈国为县,以穿封戍争郑囚皇颉事,不为谄媚,使守陈地,谓之陈公。

陈人大失望。

髯翁有诗叹云:本兴义旅诛残贼,却爱山河立县封。

记得蹊田夺牛语,恨无忠谏似申公!

灵王携公孙吴以归,休兵一载,然后伐蔡。

伍举献谋曰:“蔡般怙恶已久,忘其罪矣,若往讨,彼反有词,不如诱而杀之。”

灵王从其计,乃托言巡方,驻军于申地,使人致币于蔡,请灵公至申地相会。

使人呈上国书,蔡侯启而读之,略云:寡人愿望君侯之颜色,请君侯辱临于申。

不腆之仪,预以犒从者。

蔡侯将戎车起行,大夫公孙归生谏曰:“楚王为人贪而无信,今使人之来,币重而言卑,殆诱我也,君不可往。”

蔡侯曰:“蔡之地不能当楚之一县,召而不往,彼若加兵,谁能抗之?”

归生曰:“然则请立世子而后行。”

蔡侯从之,立其子有为世子,使归生辅之监国。

即日命驾至申,谒见灵王。

灵王曰:“自此地一别,于今八年矣!且喜君丰姿如旧。”

蔡侯对曰:“般荷上国辱收盟籍,以君王之灵,镇抚敝邑,感恩非浅,闻君王拓地商墟,方欲驰贺,使命下临,敢不趋承。

灵王即于申地行宫,设宴款待蔡侯,大陈歌舞,宾主痛饮甚乐,复迁席于他寝,使伍举劳从者于外馆,蔡侯欢饮,不觉酕醄大醉,壁衣中伏有甲士,灵王掷杯为号,甲士突起,缚蔡侯于席上,蔡侯醉中,尚不知也。

灵王使人宣言于众曰:‘蔡般弑其君父,寡人代天行讨,从者无罪,降者有赏,愿归者听。’

原来蔡侯待下极有恩礼,从行诸臣无一人肯降者,灵王一声号令,楚军围裹将来,俱被擒获,蔡侯方才酒醒,知身被束缚,张目视灵王曰:‘般得何罪?’灵王曰:‘汝亲弑其父,悖逆天理,今日死犹晚矣。’蔡侯叹曰:‘吾悔不用归生之言也!’灵王命将蔡侯磔死,从死者共七十人,舆隶最贱者,俱诛不赦。大书蔡侯般弑逆之罪于版,宣布国中,遂命公子弃疾统领大军,长驱入蔡。

宋儒论蔡般罪固当诛,然诱而杀之,非法也。髯翁有诗云:‘蔡般无父亦无君,鸣鼓方能正大伦。莫怪诱诛非法典,楚灵原是弑君人。’

却说蔡世子有,自其父发驾之后,旦晚使谍者探听。忽报蔡侯被杀,楚兵不日临蔡,世子有即时纠集兵众,授兵登埤。楚兵至,围之数重,公孙归生曰:‘蔡虽久附于楚,然晋、楚合成,归生实与载书,不若遣人求救于晋,倘惠顾前盟,或者肯来相援。’世子有从其计,募国人能使晋者。

蔡洧之父蔡略,从蔡侯于申,在被杀七十人之中,洧欲报父仇,应募而出,领了国书,乘夜缒城北走,直达晋国,来见晋昭公,哭诉其事,昭公集群臣问之,荀虒奏曰:‘晋为盟主,诸侯依赖以为安,既不救陈,又不救蔡,盟主之业堕矣。’

昭公曰:‘楚虔暴横,吾兵力不逮,奈何?’韩起对曰:‘虽知不逮,可坐视乎?何不合诸侯以谋之?’昭公乃命韩起约诸国会于厥憖,宋、齐、鲁、卫、郑、曹各遣大夫至会所听命。

韩起言及救蔡之事,各国大夫人人伸舌,个个摇首,没一个肯担当主张的,韩起曰:‘诸君畏楚如此,将听其蚕食乎?倘楚兵由陈、蔡渐及诸国,寡君亦不敢与闻矣。’众人面面相觑,莫有应者。

时宋国右师华亥在会,韩起独谓华亥曰:‘盟宋之役,汝家先右师实倡其谋,约定南北弭兵,有先用兵者,各国共伐之,今楚首先败约,加兵陈、蔡,汝袖手不发一言,非楚无信,乃尔国之欺谩也!’华亥觳觫对曰:‘下国何敢欺谩,得罪主盟?但蛮夷不顾信义,下国无如之何耳!今各国久弛武备,一旦用兵,胜负未卜,不若遵弭兵之约,遣一使为蔡请宥,楚必无辞。’

韩起见各国大夫俱有惧楚之意,料救蔡一事鼓舞不来,乃商议修书一封,遣大夫狐父径至申城来见楚灵王。蔡洧见各国不肯发兵救蔡,号泣而去,狐父到申城将书呈上,灵王拆书看之,略云:‘日者宋之盟,南北交见,本以弭兵为名;虢之会,再申旧约,鬼神临之。寡君率诸侯恪守成言,不敢一试干戈,今陈、蔡有罪,上国赫然震怒,兴师往讨,义愤所激,聊以从权。罪人既诛,兵犹未解,上国其何说之辞?诸国大夫执政,皆走集敝邑,责寡君以拯溺解纷之义,寡君愧焉!犹惧以征发师徒,自干盟约,遣下臣起合诸大夫共此尺书,为蔡请命,倘上国惠顾前好,存蔡之宗庙,寡君及同盟,咸受君赐,岂惟蔡人!’

书末,宋、齐各国大夫俱署有名字,灵王览毕笑曰:‘蔡城旦暮且下,汝以空言解围,以三尺童子待寡人耶?汝去回复汝君,陈、蔡乃孤家属国,与汝北方无与,不劳照管!’狐父再欲哀恳,灵王遽起身入内,亦无片纸回书。狐父怏怏而回,晋君臣虽则恨楚,无可奈何,正是:‘有力无心空负力,有心无力枉劳心。若还心力齐齐到,涸海移山孰敢禁!’

蔡洧回至蔡国,被楚巡军所获,解到公子弃疾帐前,弃疾胁使投降,蔡洧不从,乃囚于后军。弃疾知晋救不至,攻城益力。归生曰:‘事急矣!臣当拚一命,径往楚营,说之退兵,万一见听,免至生灵涂炭!’世子有曰:‘城中调度,全赖大夫,安可舍孤而去?’归生对曰:‘殿下若不相舍,臣子朝吴可使也!’世子召朝吴至,含泪遣之。

朝吴出城往见弃疾,弃疾待之以礼,朝吴曰:‘公子重兵加蔡,蔡知亡矣,然未知罪之在也。若以先君般失德,不蒙赦宥,则世子何罪,蔡之宗社何罪,幸公子怜而察之!’

弃疾曰:‘吾亦知蔡无灭亡之道,但受命攻城,若无功归报,必得罪矣!’

朝吴曰:‘吴更有一言,请屏左右。’

弃疾曰:‘汝第言之,吾左右无妨也。’

朝吴曰:‘楚王得国非正,公子宁不知之?凡有人心,莫不怨愤。又内竭脂膏于土木,外竭筋骨于干戈,用民不恤,贪得无厌。昔岁灭陈,今复诱蔡。公子不念君仇,奉其驱使,怨黩方作,公子将分其半矣。公子贤明著誉,且有‘当璧’之祥,楚人皆欲得公子为君,诚反戈内向,诛其弑君虐民之罪,人心响应,谁能为公子抗者?孰与事无道之君,敛万民之怨乎,公子倘幸听愚计,吴愿率死亡之余,为公子先驱!’

弃疾怒曰:‘匹夫敢以巧言离间我君臣,本该斩首,姑寄汝头于颈上,传语世子,速速面缚出降,尚可保全余喘也!’叱左右牵朝吴出营。

原来当初楚共王有宠妾之子五人,长曰熊昭,即康王;次曰围,即灵王虔;三曰比,字子干;四曰黑肱,字子晰;末即公子弃疾也。

共王欲于五子之中,立一人为世子,心中不决,乃大祀群神,奉璧密祷曰:“请神于五人中,择一贤而有福者,使主社稷。”

乃以璧密埋于太室之庭中,暗记其处,使五子各斋戒三日后,五更入庙,次第谒祖,视其拜当璧处者,即神所选立之人矣。

康王先入,跨过埋璧,拜于其前,灵王拜时,手肘及于璧上,子干、子晰去璧甚远,弃疾时年尚幼,使傅母抱之入拜,正当璧纽之上,共王心知神佑弃疾,宠爱益笃,因共王薨时,弃疾年尚未长,所以康王先立,然楚大夫闻埋璧之事者,无不知弃疾之当为楚王矣。

今日朝吴说及“当璧”之祥,弃疾恐此语传扬,为灵王所忌,故佯怒而遣之。

朝吴还入城中,述弃疾之语,世子有曰:“国君死社稷,乃是正理,某虽未成丧嗣位,然既摄位守国,便当与此城相为存亡,岂可屈膝仇人,自同奴隶乎?”

于是固守益力,自夏四月围起,直至冬十一月,公孙归生积劳成病,卧不能起,城中食尽,饿死者居半,守者疲困,不能御敌,楚师蚁附而上,城遂破。

世子端坐城楼,束手受缚,弃疾入城,扶慰居民,将世子有上了囚车,并蔡洧解到灵王处报捷,以朝吴有当璧之言,留之不遣。

未几,归生死,朝吴遂留事弃疾。

此周景王十四年事也。

时灵王驾已回郢,梦有神人来谒,自称九冈山之神,曰:“祭我,我使汝得天下。”

既觉大喜,遂命驾至九冈山,适弃疾捷报到,既命取世子有充作牺牲,杀以祭神。

申无宇谏曰:“昔宋襄用鄫子于次睢之社,诸侯叛之,王不可蹈其覆辙!”

灵王曰:“此逆般之子,罪人之后,安得比于诸侯。正当六畜用之耳。”

申无宇退而叹曰:“王汰虐已甚,其不终乎!”

遂告老归田,去讫。

蔡洧见世子被杀,哀泣三日,灵王以为忠,乃释而用之。

蔡洧之父先为灵王所杀,阴怀复仇之志,说灵王曰:“诸侯所以事晋而不事楚者,以晋近而楚远也,今王奄有陈、蔡,与中华接壤,若高广其城,各赋千乘,以威示诸侯,四方谁不畏服?然后用兵吴、越,先服东南,次图西北,可以代周而为天子。”

灵王悦其谀言,日渐宠用。

于是重筑陈、蔡之城,倍加高广,即用弃疾为蔡公,以酬其灭蔡之功,又筑东西二不羹城,据楚之要害。

自以天下莫强于楚,指顾可得天下,召太卜将守龟卜之,问:“寡人何日为王?”

太卜曰:“君既已称王矣,尚何问?”

灵王曰:“楚、周并立,非真王也,得天下者,方为真王耳。”

太卜爇龟,龟裂,太卜曰:“所占无成。”

灵王掷龟于地,攘臂大呼曰:“天乎,天乎!区区天下,不肯与我,生我熊虔何用?”

蔡洧奏曰:“事在人为耳,彼朽骨者何知。”

灵王乃悦。

诸侯畏楚之强,小国来朝,大国来聘,贡献之使,不绝于道。

就中单表一人,乃齐国上大夫晏婴,字平仲,奉齐景公之命,修聘楚国。

灵王谓群下曰:“晏平仲身不满五尺,而贤名闻于诸侯,当今海内诸国,惟楚最盛,寡人欲耻辱晏婴,以张楚国之威,卿等有何妙计?”

太宰薳启疆密奏曰:“晏平仲善于应对,一事不足以辱之,必须如此如此。”

灵王大悦。

薳启疆夜发卒徒于郢城东门之傍,另凿小窦,刚刚五尺,吩咐守门军士:“候齐国使臣到时,却将城门关闭,使之由窦而入。”

不一时,晏婴身穿破裘,轻车羸马,来至东门。见城门不开,遂停车不行,使御者呼门。

守者指小门示之曰:“大夫出入此窦,宽然有余,何用启门?”

晏婴曰:“此狗门,非人所出入也。使狗国者,从狗门入;使人国者,还须从人门入。”

使者以其言,飞报灵王。王曰:“吾欲戏之,反被其戏矣!”

乃命开东门,延之入城。

晏子观看郢都城郭坚固,市井稠密,真乃地灵人杰,江南胜地也。

怎见得?宋学士苏东坡有《咏荆门》诗为证:

游人出三峡,楚地尽平川。

北客随南广,吴樯开蜀船。

江侵平野断,风掩白沙旋。

欲问兴亡意,重城自古坚。

晏婴正在观览,忽见有车骑二乘,从大衢来,车上俱长躯长鬣,精选的出色大汉,盔甲鲜明,手握大弓长戟,状如天神,来迎晏子,欲以形晏子之短小。

晏子曰:“今日为聘好而来,非为攻战,安用武士?”

叱退一边,驱车直进。

将入朝,朝门外有十余位官员,一个个峨冠博带,济济彬彬,列于两行。

晏子知是楚国一班豪杰,慌忙下车。

众官员向前逐一相见,权时分左右叙立,等候朝见。

就中一后生,先开口问曰:“大夫莫非夷维晏平仲乎?”

晏子视之,乃斗韦龟之子斗成然也,官拜郊尹。

晏子答曰:“然。大夫有何教益?”

成然曰:“吾闻齐乃太公所封之国,兵甲敌于秦、楚,货财通于鲁、卫。

何自桓公一霸之后,篡夺相仍,宋、晋交伐,今日朝晋暮楚,君臣奔走道路,殆无宁岁。

夫以齐侯之志,岂下桓公?平仲之贤,不让管子。

君臣合德,乃不思大展经纶,丕振旧业,以光先人之绪;而服事大国,自比臣仆,诚愚所不解也?

晏子扬声对曰:‘夫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夫自周纲失驭,五霸迭兴,齐、晋霸于中原,秦霸西戎,楚霸南蛮,虽曰人材代出,亦是气运使然。夫以晋文雄略,丧次被兵;秦穆强盛,子孙遂弱。庄王之后,楚亦每受晋、吴之侮。岂独齐哉?寡君知天运之盛衰,达时务之机变,所以养兵练将,待时而举。今日交聘,乃邻国往来之礼,载在王制,何谓臣仆?尔祖子文,为楚名臣,识时通变,倘子非其嫡裔耶,何言之悖也?’成然满面羞渐,缩颈而退。

须臾,左班中一士问曰:‘平仲固自负识时通变之士,然崔、庆之难,齐臣自贾举以下,效节死义者无数,陈文子有马十乘,去而违之。子乃齐之世家,上不能讨贼,不下能避位,中不能致死,何恋恋于名位耶?’晏子视之,乃楚上大夫阳匄、字子瑕,乃穆王之曾孙也。

晏子即对曰:‘抱大节者,不拘小谅;有远虑者,岂固近谋。吾闻君死社稷,臣当从之,今先君庄公,非为社稷而死,其从死者,皆其私昵。婴虽不才,何敢厕身宠幸之列,以一死沽名哉?且人臣遇国家之难,能则图之,不能则去之。吾之不去,欲定新君,以保宗祀,非贪位也。使人人尽去,国事何赖?况君父之变,何国无之,子谓楚国诸公在朝列者,人人皆讨贼死难之士乎?’这一句话,暗指著楚熊虔弑君,诸臣反戴之为君,但知责人,不知责己,公孙瑕无言可答。

少顷,右班中又一人出曰:‘平仲!汝云‘欲定新君,以保宗祀’,言太夸矣。崔、庆相图,栾、高、陈、鲍相并,汝依违观望其间,并不见出奇画策,无非因人成事,尽心报国者,止于此乎?’晏子视之,乃右尹郑丹、字子革。晏子笑曰:‘子知其一,未知其二。崔、庆之盟,婴独不与,四族之难,婴在君所,宜刚宜柔,相机而动,主于保全君国,此岂旁观者所得而窥哉?’

左班中又一人出曰:‘大丈夫匡时遇主,有大才略,必有大规模,以愚观平仲,未免为鄙吝之夫矣。’晏子视之,乃太宰薳启疆也,晏子曰:‘足下何以知婴鄙吝乎?’启疆曰:‘大丈夫身仕明主,贵为相国,固当美服饰,盛车马,以彰君之宠锡,奈何敝裘羸马,出使外邦,岂不足于禄食耶?且吾闻平仲,少服狐裘,三十年不易,祭祀之礼,豚肩不能掩豆,非鄙吝而何?’晏子抚掌大笑曰:‘足下之见,何其浅也?婴自居相位以来,父族皆衣裘,母族皆食肉,至于妻族,亦无冻馁。草莽之士,待婴而举火者,七十余家,吾家虽俭,而三族肥,身似吝,而群士足,以此彰君之宠锡,不亦大乎?’

言未毕,右班中又一人出,指晏子大笑曰:‘吾闻成汤身长九尺,而作贤王;子桑力敌万夫,而为名将。古之明君达士,皆由状貌魁梧,雄勇冠世,乃能立功当时,垂名后代,今子身不满五尺,力不胜一鸡,徒事口舌,自以为能,宁不可耻?’晏子视之,乃公子真之孙,囊瓦字子常,见为楚王车右之职。婴乃微微而笑,对曰:‘吾闻秤锤虽小,能压千斤;舟桨空长,终为水役。侨如身长而戮于鲁,南宫万绝力而戮于宋,足下身长力大,得无近之,婴自知无能,但有问则过,又何敢自逞其口舌耶?’囊瓦不能复对。

忽报:‘令尹薳羆来到。’众人俱拱立候之,伍举遂揖晏子入于朝门,谓诸大夫曰:‘平仲乃齐之贤士,诸君何得以口语相加?’

须臾,灵王升殿,伍举引晏子入见,灵王一见晏子,遽问曰:‘齐国固无人耶?’晏子曰:‘齐国中呵气成云,挥汗成雨,行者摩肩,立者并迹,何谓无人?’灵王曰:‘然则何为使小人来聘吾国?’晏子曰:‘敝邑出使有常典,贤者奉使贤国,不肖者奉使不肖国,大人则使大国,小人则使小国,臣小人,又最不肖,故以使楚!’楚王惭其言,然心中暗暗惊异。

使事毕,适郊人献合欢橘至,灵王先以一枚赐婴,婴遂带皮而食,灵王鼓掌大笑曰:‘齐人岂未尝橘耶?何为不剖?’晏子对曰:‘臣闻‘受君赐者,瓜桃不削,橘柑不剖’,今蒙大王之赐,犹吾君也,大王未尝谕剖,敢不全食?’灵王不觉起敬,赐坐命酒。

少顷,武士三四人,缚一囚从殿下而过,灵王遽问:‘囚何处人?’武士对曰:‘齐国人!’灵王曰:‘所犯何罪?’武士对曰:‘坐盗!’灵王乃顾谓晏子曰:‘齐人惯为盗耶?’晏子知其故意设弄,欲以嘲己,乃顿首曰:‘臣闻‘江南有橘,移之江北,则化而为枳’,所以然者,地土不同也,今齐人生于齐不为盗,至楚则为盗,楚之地土使然,于齐何与焉?’

灵王嘿然良久,曰:‘寡人本将辱子,今反为子所辱矣!’乃厚为之礼,遣归齐国。

齐景公嘉晏婴之功,尊为上相,赐以千金之裘,欲割地以益其封,晏子皆不受。又欲广晏子之宅,晏子亦力辞之。一日,景公幸晏子之家,见其妻,谓晏子曰:‘此卿之内子耶?’婴对曰:‘然!’景公笑曰:‘嘻!老且丑矣。寡人有爱女,年少而美,愿以纳之于卿!’婴对曰:‘人以少姣事人者,以他年老恶,可相托也,臣妻虽老且丑,然向已受其托矣,安忍倍之?’景公叹曰:‘卿不倍其妻,况君父乎?’于是深信晏子之忠,益隆委任。

要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六十九回-译文

楚灵王使用欺诈手段消灭了陈国和蔡国,晏平仲巧妙地辩论使荆蛮屈服。

话说陈哀公名叫溺,他的元妃郑姬生了一个儿子叫偃师,已经被立为世子。次妃生了一个儿子叫公子留,三妃生了一个儿子叫公子胜。次妃擅长谄媚,得到了哀公的宠爱,生了留之后,哀公非常宠爱他,但因为偃师已经被立为世子,没有理由废除他,于是让他的弟弟司徒公子招担任留的太傅,公子过担任少傅,并嘱咐招和过:‘将来偃师应当把位子传给公子留。’

周景王十一年,陈哀公因病卧床不起,很久没有上朝。公子招对公子过说:‘公孙吴快要长大了,如果偃师继位,一定会重新立吴为世子,怎么能轮到留呢?这是辜负了君主的托付,现在君主卧床不起已经很久了,事情在我们手中,趁君主未死,假借君命,杀掉偃师而立留,可以无悔。’

公子过认为他说得对,于是与大夫陈孔奂商议,孔奂说:‘世子每天必定要入宫三次问安,早晚都在君主身边,命令不能假借。不如在宫巷埋伏士兵,等他出入时趁机刺杀他,只需要一个人就能完成。’过于是与招定计,把这件事委托给孔奂,答应在立留的那天,给他封更大的封地,孔奂自己去暗中召集心腹力士,混在守门人役中,守门人又认他们做世子的亲随,并不怀疑。

世子偃师问安完毕,夜里出宫门,力士熄灭了火把,刺杀了偃师。宫门大乱。

不久,公子招和公子过来到,假装惊慌失措的样子,一边派人搜捕刺客,一边宣称:‘陈侯病重,应该立次子留为君主。’陈哀公听到变故,愤怒自缢而死。史臣有诗云:‘嫡长子应当继承国家,如何宠爱庶子引发争端?古今多少偏心的父亲,请仔细看看陈哀公的故事。’

司徒招奉公子留主持丧事即位,派大夫于徵师去报告楚王。当时伍举在灵王身边侍奉,听说陈国已经立公子留为君主,不知道世子偃师的下落,正在疑惑,忽然报告说:‘陈侯的第三个儿子公子胜和他的侄儿公孙吴求见。’灵王召见他们,询问来意,两人跪拜在地上,公子胜开口说:‘嫡长子世子偃师,被司徒招和公子过设谋无辜杀害,导致父亲自缢而死,他们擅自立公子留为君主,我们担心他们会杀害我们,特地来投奔。’灵王质问于徵师,徵师一开始还抵赖,但被公子胜指证,无言以对。灵王愤怒地说:‘你就是招、过的同党!’命令刀斧手,把徵师绑下去斩首。

伍举上奏说:‘大王已经诛杀了叛逆的使者,应该奉公孙吴去讨伐招、过的罪行,名正言顺,谁敢不服?既然平定了陈国,接下来就是蔡国,先君庄王平定陈国的功绩已经不重要了!’灵王非常高兴,于是下令出兵讨伐陈国。

公子留听说于徵师被杀,害怕祸事,不愿意做君主,逃到了郑国。有人劝司徒招:‘为何不同他一起逃走?’招说:‘如果楚军来了,我有办法退他们。’

却说楚灵王的大军到了陈国,陈人都同情偃师的死,看到公孙吴在军中,无不欢欣鼓舞,都带着食物和酒浆来迎接楚军。

司徒招事情紧急,派人请公子过议事,过来坐下后,问:‘司徒说‘有办法退楚’,这个计策是什么?’招说:‘退楚只需要一样东西,想向你借。’过又问:‘什么东西?’招说:‘借你的头!’过大惊,正要起身,招的左右开始鞭打他,将他击倒,随即拔剑斩下他的头,亲自拿着去见楚军,跪下诉说道:‘杀害世子立留,都是公子过做的,我现在凭借大王的威严,斩了过献上,请大王赦免我无才无德之罪!’

灵王听他的话谦卑,心中已经很高兴,招又跪行到王座前,密奏说:‘从前庄王平定陈国的乱事,已经把陈国作为郡县了,后来又封还给它,于是丧失了他的功绩;现在公子留害怕罪行,逃出了国,陈国没有君主,希望大王把它收为郡县,不要让它落入他姓手中!’灵王非常高兴,说:‘你的话正合我意,你先回去,为寡人打扫宫室,等待寡人巡视。’

司徒招叩谢离去。公子胜听说灵王放招回国,又来哭诉,说:‘策划都是招出的,他临时行事,是过让大夫孔奂去做的。现在他竟然把罪责推给过,想以此自解,先君和先太子在地下也不会瞑目!’说完,痛哭不止,全军都被感动了。灵王安慰他说:‘公子不要悲伤,寡人自有安排。’

次日,司徒招准备仪仗队,来迎接楚王进城,灵王坐在朝堂上,陈国百官都来参见,灵王叫陈孔奂到面前,责备他说:‘杀害世子,都是你行凶,不杀你怎能警示众人?’喝令左右将孔奂斩首,与公子过两个首级一起悬挂在国门上,又斥责司徒招说:‘寡人本想宽恕你,但舆论不容,现在赦免你一条命,你可以搬家远走东海。’招惊慌失措,不敢争辩,只能拜别,灵王派人将他押送到越国安置。

公子胜率领公孙吴感谢讨伐叛贼的恩情。灵王对公孙吴说:‘本想立你,以延续胡公的祭祀,但招、过的同党还很多,他们一定会对你怨恨很深,恐怕会害你,你暂且跟我回楚国。’于是命令摧毁陈国的宗庙,将陈国改为县,因为穿封戍争郑囚皇颉的事,不是为了谄媚,而是让守陈地的人,称为陈公。陈国人非常失望。

髯翁有诗叹道:‘本来兴兵讨伐叛逆,却喜欢山河设立县封。记得田地夺牛的故事,遗憾的是没有像申公那样的忠臣来劝谏!’

灵王带着公孙吴回去,休兵一年,然后讨伐蔡国。伍举献计说:‘蔡般一直傲慢无礼,已经忘记了罪过,如果去讨伐,他们反而有借口,不如诱骗他们然后杀掉。’灵王采纳了他的计策,于是假托巡游四方,驻军于申地,派人带着礼物到蔡国,邀请灵公到申地相会。使者呈上国书,蔡侯打开阅读,大致说:‘我非常希望能见到君侯的面容,请君侯屈尊到申地。一点薄礼,预先用来慰劳随从。’

蔡侯将战车起行,大夫公孙归生劝谏说:‘楚王为人贪婪而无信,现在派人来的礼物很重,言语谦卑,似乎是诱骗我们,君侯不可前往。’蔡侯说:‘蔡国的土地不能与楚国的任何一个县相比,如果我们不去,他们如果出兵,谁能抵挡?’归生说:‘那么请在立世子之后再出发。’蔡侯同意了,立他的儿子有为为世子,让归生辅佐他监国。

当天就命驾前往申地,拜见灵王。灵王说:‘自从这个地方分别,到现在已经八年了!很高兴看到君侯风采依旧。’蔡侯回答说:‘般承蒙上国侮辱,收留我们结盟,凭借君王的威灵,安抚我们的小国,感激之情难以言表,听说君王开拓了商地的土地,正想驰马庆贺,没想到使命降临,怎敢不恭敬从命。’

灵王在申地的行宫举行宴会,款待蔡侯,大摆歌舞,宾主痛饮非常高兴,又转移酒席到别的寝宫,让伍举在外的客馆慰劳随从,蔡侯欢乐地饮酒,不知不觉喝得酩酊大醉,墙壁的衣中藏有甲士,灵王掷杯作为信号,甲士突然起身,将蔡侯捆绑在席上,蔡侯醉中,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灵王派人向众人宣告说:‘蔡般弑杀了他的君主父亲,我代替天行讨,随从的人无罪,投降的人有赏,愿意归顺的请听。’

原来蔡侯对待下属非常仁慈有礼,随行的官员没有一个人愿意投降,灵王一声令下,楚军将他们包围起来,都被擒获,蔡侯酒醒后,才知道自己被捆绑,睁开眼睛看着灵王说:‘般有什么罪?’灵王说:‘你亲自弑杀你的父亲,违背天理,今天死还晚了呢。’蔡侯叹息说:‘我后悔没有听归生的话!’灵王命令将蔡侯磔死,共七十人随从者,即使是最低贱的仆役,也都处死,不予赦免。在版上大书蔡侯般弑逆之罪,宣布全国,于是命令公子弃疾统领大军,长驱直入蔡国。

宋国的儒者认为蔡般罪有应得,然而诱杀他,是不合法的。髯翁有诗云:‘蔡般无父亦无君,鸣鼓方能正大伦。莫怪诱诛非法典,楚灵原是弑君人。’

蔡世子有自从他的父亲出发之后,每天晚上派间谍探听消息。突然有人报告说蔡侯被杀,楚军不久将到达蔡国,世子有立即召集士兵,登上城墙。楚军到来,将他们重重包围,公孙归生说:‘蔡国虽然长期依附于楚国,但是晋国和楚国联合,归生实际上是签订了盟约,不如派人向晋国求救,如果他们顾念以前的盟约,或许会来支援。’世子有采纳了他的建议,招募能够前往晋国的人。

蔡洧的父亲蔡略,跟随蔡侯到了申地,在被杀的七十人之中,蔡洧想要为父亲报仇,应募而出,领了国书,乘夜爬城墙北面逃走,直达晋国,来见晋昭公,哭泣着诉说这件事,昭公召集大臣询问,荀虒奏说:‘晋国作为盟主,诸侯依赖它来获得安宁,既然不救陈国,又不救蔡国,盟主的地位就崩溃了。’

昭公说:‘楚虔凶暴横行,我们的兵力不够,怎么办呢?’韩起回答说:‘虽然知道不够,能坐视不管吗?为什么不合诸侯共同商议呢?’昭公于是命令韩起邀请各国在厥憖会合,宋、齐、鲁、卫、郑、曹各国都派大夫到会所听命。

韩起提到救蔡国的事,各国的大夫个个都摇头,没有一个愿意承担责任,韩起说:‘各位都如此畏惧楚国,难道要任由它蚕食各国吗?如果楚军从陈国、蔡国逐渐蔓延到各国,我们的君主也不敢插手了。’众人互相看看,没有人回应。

当时宋国的右师华亥在会上,韩起单独对华亥说:‘在宋国的盟约中,你家先右师实际上提出了这个计划,约定南北停战,如果有先动用武力的,各国共同讨伐,现在楚国首先违背了盟约,增加了对陈国、蔡国的兵力,你袖手旁观,不发表一言,不是楚国没有信用,而是你们国家欺骗了盟主!’华亥颤抖着回答:‘我国怎么敢欺骗盟主?得罪了主盟,只是蛮夷不顾信义,我国也无可奈何!现在各国长期放松了军事准备,一旦用兵,胜负未定,不如遵守停战协议,派遣一个使者向蔡国请罪,楚国必定不会拒绝。’

韩起看到各国的大夫都有畏惧楚国的意思,估计救蔡国的事情无法鼓动起来,于是商议写一封信,派遣大夫狐父直接到申城去见楚灵王。蔡洧看到各国不肯出兵救蔡国,哭泣着离开,狐父到达申城后将信呈上,灵王拆开信看,大致内容是:‘以前宋国的盟约,南北双方相见,本是以停战为名;虢之会,再次申明旧约,有神灵见证。我们的君主率领诸侯恪守盟约,不敢轻易动用武力,现在陈国、蔡国有罪,贵国震怒,兴师征讨,义愤填膺,只是暂时从权。罪人已经被诛杀,但是军队还没有撤退,贵国有什么说法呢?各国的大夫执政,都聚集在我们的国家,责备我们的君主以拯救溺水和解决纷争的义务,我们的君主感到惭愧!还担心征发军队,自己违反盟约,派遣下臣韩起与各位大夫共同写这封信,为蔡国请命,如果贵国顾念以前的友好,保存蔡国的宗庙,我们的君主和同盟国都会感激不尽,岂止蔡国人!’信的末尾,宋、齐等国的大夫都署了名,灵王看完笑着说:‘蔡国城池早晚将被攻下,你用空话来解围,把三尺童子当作我吗?你去回复你的君主,陈国、蔡国是我国的属国,与你们北方无关,不用劳烦你们照管!’狐父还想哀求,灵王突然起身进入内室,也没有留下任何回信。狐父不高兴地回去,晋国的君主和大臣虽然对楚国恨之入骨,但也无可奈何,这正是:‘有力无心空负力,有心无力枉劳心。若还心力齐齐到,涸海移山孰敢禁!’

蔡洧回到蔡国,被楚国的巡逻兵抓获,解到公子弃疾的帐前,弃疾威胁他投降,蔡洧不从,于是被囚禁在后军。弃疾知道晋国不会来救,进攻城池更加猛烈。归生说:‘事情紧急了!我应该拼上一命,直接去楚营说服他们撤退,万一被采纳,可以避免生灵涂炭!’世子有说:‘城中的调度,全靠大夫,怎么能离开我呢?’归生回答说:‘殿下如果不舍我,我的儿子朝吴可以去!’世子召来朝吴,含泪派遣他。

朝吴出城去见弃疾,弃疾以礼相待,朝吴说:‘公子重兵围攻蔡国,蔡国知道要灭亡了,但是不知道罪责在哪里。如果以先君般失德,没有得到宽恕,那么世子有什么罪,蔡国的宗庙有什么罪,希望公子怜悯并明察!’

弃疾说:‘我也知道蔡国没有灭亡的道理,但是我受命攻城,如果没有功绩回报,一定会受到责罚!’

朝吴说:‘我还有一句话,请屏退左右。’

弃疾说:‘你只管说,我的左右无关紧要。’

朝吴说:‘楚王得到国家的方式不正当,公子难道不知道吗?凡是有人心的人,无不怨恨。他又在国内耗尽财富用于土木工程,在国外耗尽民力用于战争,不体恤百姓,贪得无厌。去年灭掉陈国,今年又诱杀蔡国。公子不念及君仇,奉命驱使,怨恨正在兴起,公子将承担一半的责任。公子贤明有声誉,且有‘当璧’的吉兆,楚国人都有意让公子成为君主,如果公子反戈内向,诛杀弑君虐民的罪行,人心会响应,谁会为公子抵抗呢?与事奉无道的君主,聚集万民的怨恨相比,公子如果愿意听我的建议,我愿意率领残余的士兵,为公子开路!’

弃疾愤怒地说:‘你这个平民敢用花言巧语离间我的君臣,本应该斩首,暂且把你的头放在脖子上,传话给世子,赶快绑着双手出来投降,还可以保全性命!’喝令左右把朝吴拉出营帐。

原来当初楚共王有五个受宠的妾室所生的儿子,长子叫熊昭,就是康王;次子叫围,就是灵王虔;三子叫比,字子干;四子叫黑肱,字子晰;最小的就是公子弃疾。共王想在五个儿子中选一个立为世子,心里犹豫不决,于是大祭众神,捧着玉璧秘密祈祷说:‘请神在五人中,选择一个既贤明又有福气的,让他来管理国家。’然后把玉璧秘密地埋在太室的大厅庭院中,暗暗记下位置,让五个儿子各自斋戒三天后,五更时分进入庙中,依次拜见祖先,看谁拜的时候跪在玉璧前,那就是神所选立的人了。康王先进入,跨过了埋着的玉璧,跪拜在其前,灵王跪拜时,手肘碰到了玉璧,子干、子晰离玉璧很远,弃疾当时年纪还小,让乳母抱着他进去跪拜,正好跪在玉璧的纽上,共王心里知道神保佑弃疾,更加宠爱他。因为共王去世时,弃疾年纪还小,所以康王先被立为世子。然而楚国的官员们听到埋玉璧的事情后,没有人不知道弃疾应该成为楚王。今天朝吴提到‘跪在玉璧前’的吉祥,弃疾担心这话传出去,被灵王忌恨,所以假装生气把他打发走了。

朝吴回到城中,讲述了弃疾的话,世子有说:‘国君为国家而死,这是正理。我虽然没有成为丧嗣位的人,但是既然代理国位守护国家,就应该与这个城市共存亡,怎么能向仇人屈膝,自同奴隶呢?’

于是更加坚定地守城,从夏四月围城开始,一直持续到冬十一月,公孙归生因为劳累成疾,卧床不起,城中粮食吃尽,饿死的人占了一半,守城的人疲惫不堪,无法抵御敌人,楚军像蚂蚁一样爬上城墙,城池终于被攻破。世子端坐在城楼上,束手就擒,弃疾进城后,安抚居民,把世子有关进囚车,并带着蔡洧去见灵王报捷,因为朝吴说了‘跪在玉璧前’的话,留他下来没有遣送。不久,归生死去,朝吴于是留下来侍奉弃疾。

这是周景王十四年的事情。

当时灵王已经回到郢都,梦见有神人前来拜访,自称是九冈山之神,说:‘祭拜我,我会让你得到天下。’醒来后非常高兴,于是驾车前往九冈山,恰逢弃疾的捷报到来,命令取世子有作为祭品,杀了他来祭拜神。申无宇劝阻说:‘以前宋襄公在次睢之社用鄫子作为祭品,诸侯都背叛了他,大王不可重蹈覆辙!’

灵王说:‘这是叛逆的般之子,罪人的后代,怎么能和诸侯相提并论。他只配像牲畜一样被用。’申无宇退下后叹息说:‘大王太过残忍,他的结局不会好!’于是告老还乡,离开了。

蔡洧看到世子被杀,哀哭了三天,灵王认为他忠诚,于是释放并重用了他。

蔡洧的父亲先被灵王所杀,暗中怀有复仇之心,劝说灵王说:‘诸侯之所以侍奉晋国而不侍奉楚国,是因为晋国近而楚国远。现在大王已经吞并了陈、蔡,与中原接壤,如果加固城墙,各赋千辆战车,以威慑诸侯,四方谁会不敬畏?然后出兵吴、越,先征服东南,再图谋西北,可以取代周朝成为天子。’灵王喜欢他的奉承话,渐渐地宠信并重用他。

于是重新加固了陈、蔡的城墙,加倍加高加宽,任命弃疾为蔡公,以报答他灭蔡的功绩,又修建了东西两个不羹城,占据了楚国的要害之地。灵王自认为天下没有比楚国更强的国家,认为天下唾手可得,召集太卜用龟甲占卜,问:‘我什么时候能成为王?’太卜说:‘您已经自称王了,还问什么呢?’灵王说:‘楚、周并立,不是真正的王,得到天下的人,才是真正的王。’太卜烧龟甲,龟甲裂开,太卜说:‘占卜没有结果。’灵王把龟甲扔在地上,挥动手臂大声呼喊:‘天啊,天啊!区区天下,不肯给我,生我熊虔有什么用?’蔡洧上奏说:‘事情在于人,那些朽骨又知道什么呢。’灵王于是高兴起来。

诸侯害怕楚国的强大,小国来朝贡,大国来访问,进贡的使者,络绎不绝。

其中特别提到一个人,就是齐国的上大夫晏婴,字平仲,奉齐景公的命令,前来访问楚国。灵王对群臣说:‘晏平仲身高不足五尺,但他的贤名在诸侯中闻名,现在海内各国,只有楚国最强盛,我想羞辱晏婴,以彰显楚国的威严,你们有什么好办法?’太宰薳启疆秘密上奏说:‘晏平仲擅长应对,一件事情不足以羞辱他,必须这样这样。’灵王非常高兴。

薳启疆在夜里派兵在郢都东门旁边,另挖了一个刚好五尺高的小洞,吩咐守门的士兵:‘等齐国使臣到来时,就关闭城门,让他从小洞进去。’不久,晏婴穿着破旧的皮衣,乘坐轻车瘦马,来到东门。看到城门关闭,就停车不前,让车夫呼喊城门。守门的士兵指着小门示意他说:‘大夫出入这个洞,宽敞得很,何必开城门呢?’晏婴说:‘这是狗门,不是人出入的地方。使唤狗国的人,就从狗门进去;使唤人国的人,还是得从人门进去。’使者把他的话飞快地报告给灵王。王说:‘我想戏弄他,反而被他戏弄了!’于是命令打开东门,迎接他入城。

晏子观看郢都城郭坚固,市井繁华,真是地灵人杰,江南的胜地。怎见得?宋学士苏东坡有《咏荆门》诗为证:‘游人出三峡,楚地尽平川。北客随南广,吴樯开蜀船。江侵平野断,风掩白沙旋。欲问兴亡意,重城自古坚。’晏子正在观赏,忽然看到有两辆马车从大路上来,车上都是身材高大,头发长,精选的壮汉,盔甲鲜明,手持大弓长戟,像天神一样,来迎接晏子,想要以他们的形象来羞辱晏子之矮小。晏子说:‘今天是为了访问而来,不是来打仗,何必用武士?’喝退了一边,驱车直进。

将要进入朝堂,朝门外有十几个官员,一个个戴着高帽,宽带垂胸,衣冠楚楚,排列在两旁。晏子知道他们是楚国的一批豪杰,慌忙下车。众官员上前一一相见,暂时分左右站立,等候朝见。

其中有一个年轻人先开口问:‘大夫莫非是夷维的晏平仲吗?’晏子一看,是斗韦龟的儿子斗成然,官拜郊尹。晏子回答说:‘是的。大夫有什么指教?’成然说:‘我听说齐国是太公封的国家,兵甲可以和秦、楚相抗衡,货财可以和鲁、卫相连接。为什么自从桓公称霸之后,篡夺相续,宋、晋交战,今天朝见晋国,明天朝见楚国,君臣奔波在路上,几乎没有安宁的日子。以齐侯的志向,难道比不上桓公?晏平仲的贤能,不亚于管子。君臣同心同德,却不思大展宏图,振兴旧业,以发扬先人的遗业;反而服事大国,自比臣仆,我实在不明白。’

晏子大声说道:“明白时代潮流的人是杰出的人才,懂得随机应变的人是英勇的豪杰。自从周朝的秩序失控,五霸相继兴起,齐、晋在中原称霸,秦在西戎称霸,楚在南蛮称霸,虽然说是人才不断涌现,但这也是时运使然。以晋文公的雄才大略,也遭遇了战败;秦穆公强盛一时,但子孙却衰落了。楚庄王之后,楚国也常常受到晋、吴的欺凌。难道只有齐国是这样吗?我们的君主明白天运的兴衰,懂得时势的变化,所以养兵练将,等待时机行动。今天的交聘,是邻国之间的正常往来,记载在王制中,怎么能说是臣子呢?你的祖先子文是楚国的名臣,懂得时势变化,如果你不是他的直系后代,怎么能说出这种悖谬的话呢?”成然满脸羞愧,缩着脖子退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左边一排座位中的一位士人问道:“平仲固然自认为是懂得时势变化的人,但在崔、庆之难中,齐国的臣子从贾举以下,效忠死节的人不计其数,陈文子有马十匹,却离开他们。你是齐国的世家子弟,上不能讨伐叛贼,下不能辞去职位,中间不能以死殉国,为什么还留恋名利呢?”晏子看着他,原来是楚国的上大夫阳匄,字子瑕,是穆王的曾孙。

晏子立即回答说:“有大气节的人,不会拘泥于小节;有远见的人,怎么会只考虑眼前呢。我听说君主为国家而死,臣子应当跟随他,现在先君庄公并非为国家而死,那些跟随他而死的人,都是他的亲信。我虽然没有才能,怎么敢混在受宠幸的人中间,用一死来换取名声呢?而且人臣遇到国家的危难,能做的就去做,不能做的就离开。我不离开,是想稳定新君,以保护宗庙,不是贪恋职位。如果每个人都离开,国家的事情靠谁来处理呢?何况君父的变化,哪个国家没有呢?你说楚国在朝的官员,都是那些讨伐叛贼、舍生忘死的人吗?”这句话暗指楚熊虔弑君,众臣反而拥立他为君,只知道责备别人,不知道反省自己,公孙瑕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儿,右边一排座位中又有人出来说:“平仲!你说‘想要稳定新君,以保护宗庙’,话说得太夸张了。崔、庆相争,栾、高、陈、鲍相争,你只是旁观者,并没有提出什么奇策,不过是依靠别人成事,尽心报国的人,只到此为止吗?”晏子看着他,原来是右尹郑丹,字子革。晏子笑着说:“你知道一方面,不知道另一方面。崔、庆的盟约,我并没有参与,四族的灾难,我在君主身边,应该刚柔并济,相机行事,主要是为了保全君主和国家,这难道是旁观者能看透的吗?

左边一排座位中又有人出来说:“大丈夫拯救时世,遇到明主,有大才略的人,必然有大志向。按我看来,平仲未免太过于狭隘了。”晏子看着他,原来是太宰薳启疆。晏子说:“你怎么知道我狭隘呢?”启疆说:“大丈夫在明主手下做官,身为相国,当然应该穿得漂亮,坐的车马豪华,以彰显君主的恩赐,为什么穿着破旧的皮衣,骑着瘦马出使外国,难道不是禄食不足吗?而且我听说平仲,年轻时穿狐皮衣,三十年都没有换过,祭祀的礼节中,猪肩不能盖住豆子,这不是狭隘又是什么呢?”晏子拍手大笑说:“你的见识太浅薄了。我从担任相位以来,父族都穿上了皮衣,母族都吃上了肉,至于妻族,也没有冻饿。那些草莽之士,依靠我而点燃火炉的,有七十多家,我家虽然节俭,但三族都富足,我看似吝啬,但众士人却满足,这样来彰显君主的恩赐,不是更大吗?

话还没说完,右边一排座位中又有人指着晏子大笑说:“我听说成汤身高九尺,却成为贤王;子桑力大无穷,却成为名将。古代的明君和有识之士,都是因为身材魁梧,英勇盖世,才能在当世立功,名垂后世。现在你身高不足五尺,力量不及一只鸡,只会说空话,自以为能干,难道不觉得可耻吗?”晏子微微一笑,回答说:“我听说秤砣虽小,却能压千斤;船桨虽长,终究要被水所役使。侨如虽然身高,却在鲁国被杀,南宫万虽然力大,却在宋国被杀,你身长力大,难道不近于他们吗?我自己知道没有能力,只要有问题就回答,又怎么敢自夸口才呢?”囊瓦无言以对。

突然有人报告:“令尹薳羆到了。”众人都拱手站立等候,伍举于是引晏子进入朝门,对各位大夫说:“平仲是齐国的贤士,各位怎么可以用言语侮辱他?”

过了一会儿,灵王登上大殿,伍举引领晏子进入参见,灵王一见晏子,立刻问道:“齐国难道没有人了吗?”晏子说:“齐国中呵出的气能成云,流下的汗能成雨,行走的人摩肩接踵,站立的人并排而行,怎么能说没有人呢?”灵王说:“那么为什么派一个无才无德的人来访问我国?”晏子说:“我们国家出使有常规,贤者出使贤明的国家,不贤者出使不贤明的国家,大人出使大国,小人出使小国,我是小人,又是最不贤的,所以派我来出使楚国!”楚王对他的话感到羞愧,但心中暗暗感到惊异。

出使的事情结束后,正好有郊人献上合欢橘,灵王先拿一枚赐给晏子,晏子于是带着皮就吃了,灵王鼓掌大笑说:“齐国人难道没吃过橘子吗?为什么不开皮吃?”晏子回答说:“我听说‘接受君主赐予的东西,瓜桃不削皮,橘柑不剖开’,现在承蒙大王赐予,就像我的君主一样,大王没有下令剖开,我怎么能不全部吃掉呢?”灵王不禁起身敬重,赐坐并命人上酒。

过了一会儿,有四五个武士绑着一个囚犯从殿下走过,灵王立刻问道:“囚犯是哪里人?”武士回答说:“齐国人!”灵王说:“犯了什么罪?”武士回答说:“偷盗!”灵王于是回头对晏子说:“齐国人是不是都习惯偷盗?”晏子知道这是故意挑衅,想要嘲笑他,于是叩首说:“我听说‘江南有橘子,移植到江北,就变成了枳树’,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土壤不同,现在齐国人出生在齐国不偷盗,到了楚国就偷盗,这是楚国的土地造成的,和齐国有什么关系呢?”

灵王沉默了很长时间,说:“我本来想羞辱你,现在反而被你羞辱了!”于是给予他丰厚的礼遇,派人送他回齐国。

齐景公赞扬晏婴的功绩,尊他为上相,赐给他千金之裘,想要割地增加他的封地,晏子都不接受。又想要扩建晏子的住宅,晏子也坚决推辞。有一天,景公来到晏子家中,见到他的妻子,对晏子说:“这是你的妻子吗?”晏子回答说:“是的!”景公笑着说:“哎呀!她年纪大而且丑陋。我有一个爱女,年轻又美丽,愿意把她嫁给你!”晏子回答说:“人们用年轻美貌来侍奉人,是因为他们年老丑陋,可以托付,我的妻子虽然年老丑陋,但已经接受了我的托付,怎么忍心背弃她呢?”景公叹息说:“你不背弃你的妻子,何况是君主呢?”于是更加信任晏子的忠诚,更加重视他的委托。想知道后来的事情,且看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六十九回-注解

楚灵王:春秋时期楚国国君,名熊虔,在位期间,实行改革,增强国力。

挟诈灭陈蔡:指楚灵王利用欺诈手段消灭陈国和蔡国。

晏平仲:晏婴的字,也是他的别称。

巧辩服荆蛮:指晏平仲用巧妙的辩论使荆蛮(楚国的称谓)屈服。

陈哀公:春秋时期陈国国君,名偃,在位期间,国家内部矛盾重重。

世子:古代诸侯国的太子,继承王位的合法人选。

元妃:国君的正室妻子。

司徒:古代官名,掌管土地、户口等事务。

周景王:周朝的君主,景王是周景王的谥号。

公子:古代对王侯贵族子弟的尊称。

大夫:古代官名,位低于卿,高于士。

世子偃师:陈哀公的嫡长子,被立为世子。

次妃:国君的侧室妻子。

司徒公子招:陈国的大夫,后成为陈国的实际统治者。

少傅:古代官名,辅佐世子或太子的人。

周景王十一年:指周景王在位的第11年。

宫巷:宫殿内的巷道。

阍人:古代守门人。

世子亲随:世子的亲信随从。

史臣:古代记录历史的官员。

庄王:楚灵王的祖父,楚庄王,春秋时期楚国的著名君主。

县:古代行政区划,相当于现在的县。

郡县:古代行政区划,郡相当于现在的省,县相当于现在的市或县。

申地:春秋时期的一个地名,位于今河南省。

国书:古代国家间的正式文书。

戎车:古代战车。

公孙归生:蔡国的大夫,此处的“公孙归生曰”指的是公孙归生说的话。

灵王:春秋时期楚国国君,名熊虔,是楚庄王之子。

申地行宫:指灵王在申地设立的行宫,申地是楚国的地名。

蔡侯:指蔡国的国君,姓姬名般,是蔡国的君主。

伍举:指楚国的官员伍举。

申:古地名,位于今天的河南省。

般:蔡侯的名字。

弑:指杀害君主或尊长,是一种严重的罪行。

天理:古代认为天意所规定的道德法则。

归生:蔡国的大夫,此处的“归生曰”指的是归生说的话。

晋:春秋时期的一个强国,与楚国有多次争霸。

宋儒:指宋国的儒家学者,这里指宋国的知识分子。

髯翁:古代文学作品中常见的人物,指有胡须的老人,此处可能指某个作者。

晋昭公:晋国国君,此处的“来见晋昭公”指的是蔡洧去见晋昭公。

荀虒:晋国的大夫,此处的“荀虒奏曰”指的是荀虒说的话。

韩起:晋国的大夫,此处的“韩起对曰”指的是韩起说的话。

厥憖:古代地名,位于今天的河南省。

狐父:晋国的大夫,此处的“狐父怏怏而回”指的是狐父失望地返回。

申城:楚灵王的行宫所在地。

版:古代用来书写文书的木版。

公子弃疾:楚共王的儿子,年幼时被共王认为得到神的庇佑。

世子有:蔡国的世子,即蔡侯的儿子。

谍者:间谍,此处的“使谍者探听”指的是派遣间谍去探听消息。

载书:古代用来记载盟约的文书。

晋国:春秋时期的一个强国,与楚国有多次争霸。

蔡洧:楚国的官员,因父被杀而怀有复仇之志。

华亥:宋国的右师,此处的“宋国右师华亥在会”指的是华亥在会议上。

晋君臣:指晋国的国君和臣子。

有力无心空负力,有心无力枉劳心:这是一句成语,意思是形容有力量但不用心,或者有心但力量不够,都是徒劳的。

涸海移山:比喻力量强大到可以移山填海,形容力量极大。

朝吴:楚国的官员,因提及“当璧”之祥,被弃疾所忌。

当璧:古代的一种吉祥之兆,指得到美玉。

怨黩:指怨恨和污蔑。

万民之怨:指人民的怨恨。

先驱:指先行开路的人,此处指蔡国的残余势力为弃疾开路。

楚共王:楚国的君主,共王是楚共王的谥号,表示他是一位有德行的君主。

宠妾之子:指楚共王宠妾所生的儿子,表明这些儿子并非正室所生,地位可能较低。

熊昭:楚昭王,楚共王的儿子,即康王。

灵王虔:楚灵王,楚共王的儿子,即围。

子干:楚共王的儿子,名字为比。

子晰:楚共王的儿子,名字为黑肱。

社稷:指国家。

斋戒:指在特定时间内进行清洁、禁食等仪式,以示对神灵的尊敬。

璧:古代的一种玉器,常用于祭祀。

太室:古代宗庙中的主要建筑。

傅母:古代贵族妇女中负责照顾和教导幼子的女性。

楚大夫:楚国的官员或贵族。

九冈山之神:九冈山上的神灵,据说是能够给予灵王天下的神。

宋襄公:春秋时期宋国的君主,因使用鄫子于次睢之社而引起诸侯不满。

次睢之社:宋国的一个祭祀场所。

申无宇:楚国的官员,向灵王进谏。

太卜:古代负责占卜的官员。

龟:古代占卜时使用的龟甲。

诸侯:古代对其他国家的统治者的称呼。

晏婴:齐国的上大夫,以智慧和应对能力著称。

齐景公:齐国的君主。

太宰:古代官职,负责国家政务。

薳启疆:楚国的官员,向灵王献计。

夷维:晏婴的封地,晏婴也被称为夷维人。

太公:齐国的开国君主,周武王的大臣。

管子:齐国的名臣,晏婴的老师。

经纶:指治理国家的才能和策略。

绪:指祖先的事业或基业。

识时务者为俊杰:指能够认清时代潮流和趋势的人是杰出的人才。‘识时务’强调对时代变化的敏感和适应能力。

通机变者为英豪:指能够灵活应对变化和复杂情况的人是英雄豪杰。‘通机变’强调机智和变通的能力。

周纲失驭:指周朝的统治秩序失控。‘周纲’指周朝的礼制和法度,‘失驭’指失去控制。

五霸:指春秋时期的五个霸主国家,即齐、晋、秦、楚、燕。

气运使然:指事情的发生是由于天命或运势的作用。

晋文雄略:指晋文公的雄才大略。

丧次被兵:指晋文公在位期间多次遭受战争。

秦穆强盛:指秦穆公时期的秦国强盛。

子孙遂弱:指秦穆公的子孙后代逐渐衰落。

庄王之后:指楚庄王之后的时期。

养兵练将:指培养和训练士兵将领。

待时而举:指等待时机成熟再行动。

交聘:指国与国之间的外交交往。

王制:指古代的礼制法规。

子文:指楚国的名臣子文。

识时通变:指能够认清时代并灵活应对变化。

悖:指违背常理或道德。

贾举:指齐国的官员。

效节死义:指为了忠诚和正义而牺牲。

陈文子:指齐国的官员陈文子。

马十乘:指陈文子有十乘马车,‘乘’是古代计算马车的单位。

违之:指离开。

世家:指世代相传的贵族家庭。

庄公:指齐国的国君庄公。

栾、高、陈、鲍:指齐国的四大家族。

相图:指相互争斗。

相并:指相互联合。

依违观望:指犹豫不决,观望形势。

出奇画策:指提出奇特的策略。

尽心报国:指全心全意为国家服务。

大节:指重大的道德原则。

小谅:指小的道德准则。

远虑:指长远的考虑。

近谋:指短期的计划。

宗祀:指祖先的祭祀。

公孙瑕:指楚国的官员公孙瑕。

崔、庆之难:指崔庆之难,即齐国的政治斗争。

四族之难:指四大家族的斗争。

君父之变:指国君或父亲的变故。

子革:指郑丹的字。

敝裘羸马:指破旧的皮衣和瘦弱的马。

出使外邦:指出使外国。

禄食:指官职所给的俸禄。

狐裘:指用狐狸皮制成的皮衣。

豚肩:指猪肩。

豆:指古代的一种食器。

秤锤:指用来称重的锤子。

舟桨:指船桨。

侨如:指鲁国的一个人物。

南宫万:指宋国的一个人物。

车右:指古代车队的右翼。

令尹:指楚国的最高官职。

薳羆:指楚国的官员薳羆。

呵气成云,挥汗成雨:形容人众多,气息和汗水能形成云雨。

呵气:指呼出的气息。

挥汗:指流汗。

摩肩:指肩膀相碰。

并迹:指脚印相叠。

小人:指地位低微的人。

不肖:指不贤良的人。

合欢橘:指甜美的橘子。

瓜桃不削,橘柑不剖:指接受君王的赏赐时,不应该削去瓜桃的皮或剖开橘柑。

秤锤虽小,能压千斤:指虽然小,但力量很大。

舟桨空长,终为水役:指虽然长,但最终只能被水所利用。

侨如身长而戮于鲁,南宫万绝力而戮于宋:指侨如虽然身高,但在鲁国被杀;南宫万虽然力大,但在宋国被杀。

近之:指接近。

辱子:指侮辱你。

厚为之礼:指给予厚重的礼遇。

千金之裘:指价值千金的皮衣。

益其封:增加他的封地。

内子:指妻子。

少姣:指年轻而美丽的人。

纳之于卿:将女儿嫁给晏子。

倍之:背叛她。

隆委任:增加信任和委托的事项。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六十九回-评注

晏子扬声对曰:‘夫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这句话体现了晏子对时势的深刻理解和对个人才能的准确把握。他认为,能够识别时代潮流的人是杰出的人才,能够灵活变通的人是英勇的豪杰。这一观点既是对个人能力的肯定,也是对时势变迁的深刻洞察。

‘夫自周纲失驭,五霸迭兴,齐、晋霸于中原,秦霸西戎,楚霸南蛮,虽曰人材代出,亦是气运使然。’晏子在这里回顾了自周朝以来,各路诸侯争霸的历史,指出人才的涌现与时代的气运密不可分,体现了对历史规律的把握。

‘夫以晋文雄略,丧次被兵;秦穆强盛,子孙遂弱。庄王之后,楚亦每受晋、吴之侮。岂独齐哉?’晏子以晋文公、秦穆公、楚庄王为例,说明即使是英雄豪杰,也难免受到时代变迁的影响,强调了历史发展的不确定性。

‘寡君知天运之盛衰,达时务之机变,所以养兵练将,待时而举。’晏子在这里表达了自己对国家命运的看法,认为国家应该顺应天运,把握时机,养精蓄锐,等待时机,体现了他的政治智慧。

‘今日交聘,乃邻国往来之礼,载在王制,何谓臣仆?’晏子通过这句话,表明自己对于外交礼仪的尊重,同时也暗示了对楚王的不满,体现了他的外交策略。

‘尔祖子文,为楚名臣,识时通变,倘子非其嫡裔耶,何言之悖也?’晏子用子文为例,批评对方言行不一,体现了他的辩证思维和批评精神。

‘抱大节者,不拘小谅;有远虑者,岂固近谋。’晏子在这里提出了自己的道德观和人生观,认为有大气节的人不拘泥于小节,有远大志向的人不会局限于眼前。

‘吾闻君死社稷,臣当从之,今先君庄公,非为社稷而死,其从死者,皆其私昵。’晏子以庄公为例,指出臣子应该以国家利益为重,而不是私情。

‘使人人尽去,国事何赖?’晏子通过这句话,表达了自己对国家稳定的担忧,体现了他的责任感。

‘吾闻秤锤虽小,能压千斤;舟桨空长,终为水役。’晏子用秤锤和舟桨的比喻,说明了即使力量微小,也能发挥重要作用,体现了他的辩证思维。

‘吾闻江南有橘,移之江北,则化而为枳,所以然者,地土不同也,今齐人生于齐不为盗,至楚则为盗,楚之地土使然,于齐何与焉?’晏子用橘子的比喻,说明了环境对人的影响,体现了他的哲学思考。

‘臣小人,又最不肖,故以使楚!’晏子自谦,同时也表达了自己对使命的认同。

‘今蒙大王之赐,犹吾君也,大王未尝谕剖,敢不全食?’晏子以对君王的尊重为理由,拒绝楚王的赐予,体现了他的忠诚。

‘臣闻‘受君赐者,瓜桃不削,橘柑不剖’,今蒙大王之赐,犹吾君也,大王未尝谕剖,敢不全食?’晏子再次以对君王的尊重为理由,拒绝楚王的赐予,体现了他的忠诚。

‘臣妻虽老且丑,然向已受其托矣,安忍倍之?’晏子以对妻子的承诺为理由,拒绝景公的赐婚,体现了他的忠诚。

‘卿不倍其妻,况君父乎?’景公通过这句话,肯定了晏子的忠诚,同时也表达了自己对晏子的信任。

‘于是深信晏子之忠,益隆委任。’景公通过晏子的言行,加深了对晏子的信任,体现了他的识人用人之道。

内容标题:《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六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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