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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八十四回

作者: 冯梦龙(1574年-1646年),字犹龙,号卧龙,明末清初的小说家、戏剧家、文学评论家。冯梦龙的创作跨越了多个文体,他在小说、戏曲和文学批评方面都有杰出的贡献。尤其以其历史小说《东周列国志》广为流传,作品深入细致地描述了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

年代:成书于明代(约17世纪)。

内容简要:《东周列国志》是冯梦龙根据史书《左传》《史记》等历史记载,创作的关于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小说。书中通过对东周时期诸侯国的兴衰历程进行详细描述,展现了当时复杂的政治局势、权力斗争、文化冲突以及人性的多样性。小说以丰富的史实为背景,辅以冯梦龙个人的想象与描写,将历史人物和事件生动地呈现出来,既有政治谋略的深刻剖析,也有人物命运的悲欢离合。《东周列国志》不仅是一部历史小说,也是一部社会历史的镜像,通过对那个时代社会、政治、军事等方面的深刻描绘,为读者提供了一个全面了解春秋战国历史的重要渠道。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八十四回-原文

智伯决水灌晋阳豫让击衣报襄子

话说智伯名瑶,乃智武子跞之孙,智宣子徐吾之子。

徐吾欲建嗣,谋于族人智果曰:‘吾欲立瑶何如?’

智果曰:‘不如宵也!’

徐吾曰:‘宵才智皆逊于瑶,不如立瑶。’

智果曰:‘瑶有五长过人,惟一短耳:美须长大过人,善射御过人,多技艺过人,强毅果敢过人,智巧便给过人,然而贪残不仁,是其一短。以五长凌人,而济之以不仁,谁能容之?若果立瑶,智宗必灭!’

徐吾不以为然,竟立瑶为适子。

智果叹曰:‘吾不别族,惧其随波而溺也!’乃私谒太史,求改氏谱,自称辅氏。

及徐吾卒,瑶嗣位,独专晋政,内有智开,智国等肺腑之亲,外有絺疵、豫让等忠谋之士,权尊势重,遂有代晋之志。

召诸臣密议其事,谋士絺疵进曰:‘四卿位均力敌,一家先发,三家拒之,今欲谋晋室,先削三家之势。’

智伯曰:‘削之何道?’

絺疵曰:‘今越国方盛,晋失主盟,主公托言兴兵与越争霸,假传晋侯之命,令韩、赵、魏三家各献地百里,率其赋以为军资,三家若从命割地,我坐而增三百里之封,智氏益强,而三家日削矣,有不从者,矫晋侯之命,率大军先除灭之,此‘食果去皮’之法也!’

智伯曰:‘此计甚妙。但三家先从那家割起?’

絺疵曰:‘智氏睦于韩,魏,而与赵有隙,宜先韩次魏,韩,魏既从,赵不能独异也!’

智伯即遣智开至韩虎府中,虎延入中堂,叩其来意,智开曰:‘吾兄奉晋侯之命,治兵伐越,令三卿各割采地百里入于公家,取其赋以充公用,吾兄命某致意,愿乞地界回复。’

韩虎曰:‘子且暂回,某来日即当报命。’

智开去,韩康子虎召集群下谋曰:‘智瑶欲挟晋侯以弱三家,故请割地为名,吾欲兴兵先除此贼,卿等以为何如?’

谋士段规曰:‘智伯贪而无厌,假君命以削吾地,若用兵,是抗君也,彼将借以罪我,不如与之,彼得吾地,必又求之于赵、魏,赵、魏不从,必相攻击,吾得安坐而观其胜负。’

韩虎然之。

次日,令段规画出地界百里之图,亲自进于智伯,智伯大喜,设宴于蓝台之上,以款韩虎,饮酒中间,智伯命左右取画一轴,置于几上,同虎观之,乃鲁卞庄子刺三虎之图,上有题赞云:‘三虎啖羊,势在必争。其斗可俟,其倦可乘。一举兼收,卞庄之能。’

智伯戏谓韩虎曰:‘某尝稽诸史册,列国中与足下同名者,齐有高虎,郑有罕虎,今与足下而三矣!’

时段规侍侧,进曰:‘礼,不呼名,惧触讳也,君之戏吾主,毋乃甚乎?’

段规生得身材矮小,立于智伯之旁,才及乳下,智伯以手拍其顶曰:‘小儿何知,亦来饶舌,三虎所啖之余,得非汝耶!’言毕,拍手大笑,段规不敢对,以目视韩虎。

韩佯醉,闭目应曰:‘智伯之言是也!’即时辞去。

智国闻之,谏曰:‘主公戏其君而侮其臣,韩氏之恨必深,若不备之,祸且至矣!’

智伯瞋目大言曰:‘我不祸人足矣,谁敢兴祸于我?’

智国曰:‘蚋蚁蜂虿,犹能害人,况君相乎?主公不备,异日悔之何及?’

智伯曰:‘吾将效卞庄子一举刺三虎!蚋蚁蜂虿,我何患哉?’

智国叹息而出。

史臣有诗云:‘智伯分明井底蛙,眼中不复置王家。宗英空进兴亡计,避害谁如辅果嘉?’

次日,智伯再遣智开求地于魏桓子驹,驹欲拒之,谋臣任章曰:‘求地而与之,失地者必惧,得地者必骄,骄则轻敌,惧则相亲,以相亲之众,待轻敌之人,智氏之亡可待矣!’

魏驹曰:‘善。’亦以万家之邑献之。

智伯乃遣其兄智宵,求蔡皋狼之地于赵氏,赵襄子无恤衔其旧恨,怒曰:‘土地乃先世所传,安敢弃之。韩、魏有地自予,吾不能媚人也,’

智宵回报,智伯大怒,尽出智氏之甲,使人邀韩、魏二家,共攻赵氏,约以灭赵氏之日,三分其地。

韩虎、魏驹一来惧智伯之强,二来贪赵氏之地,各引一军,从智伯征进。

智伯自将中军,韩军在右,魏军在左,杀奔赵府中,欲擒赵无恤。

赵氏谋臣张孟谈预知兵到,奔告无恤曰:‘寡不敌众,主公速宜逃难,’

无恤曰:‘逃在何处方好?’

张孟谈曰:‘莫如晋阳,昔董安于曾筑公宫于城内,又经尹铎经理一番,百姓受尹铎数十年宽恤之恩,必能效死,先君临终有言:‘异日国家有变,必往晋阳!’主公宜速行,不可迟疑。’

无恤即率家臣张孟谈、高赫等,望晋阳疾走,智伯勒二家之兵,以追无恤。

却说无恤有家臣原过,行迟落后,于中途遇一神人,半云半雾,惟见上截金冠锦袍,面貌亦不甚分明,以青竹二节授之,嘱曰:‘为我致赵无恤。’

原过追上无恤,告以所见,以竹管呈之,无恤亲剖其竹,竹中有朱书二行:‘告赵无恤,余霍山之神也,奉上帝命,三月丙戌,使汝灭智氏。’

无恤令秘其事。

行至晋阳,晋阳百姓感尹铎仁德,携老扶幼,迎接入城,驻扎公宫。

无恤见百姓亲附,又见晋阳城堞高固,仓廪充实,心中稍安。

即时晓谕百姓,登城守望。

点阅军器,戈戟钝敝,箭不满千,愀然不乐,谓张孟谈曰:‘守城之器,莫利于弓矢,今箭不过数百,不够分给,奈何?’

孟谈曰:‘吾闻董安于之治晋阳也,公宫之墙垣,皆以荻蒿楛楚聚而筑之,主公何不发其墙垣,以验虚实?’

无恤使人发其墙垣,果然都是箭杆之料,无恤曰:‘箭已足矣,奈无金以铸兵器何?’

孟谈曰:‘闻董安于建宫之时,堂室皆练精铜为柱,卸而用之,铸兵有余也。’

无恤再发其柱,纯是练过的精铜,即使冶工碎柱,铸为剑戟刀枪,无不精利,人情益安。

无恤叹曰:‘甚哉,治国之需贤臣也!得董安于而器用备,得尹铎而民心归。天祚赵氏,其未艾乎?’

再说智、韩、魏三家兵到,分作三大营,连络而居,把晋阳围得铁桶相似,晋阳百姓,情愿出战者甚众,齐赴公宫请令,无恤召张孟谈商之。

孟谈曰:‘彼众我寡,战未必胜,不如深沟高垒,坚闭不出,以待其变。韩、魏无仇于赵,特为智伯所迫耳。两家割地,亦非心愿,虽同兵而实不同心,不出数月,必有自相疑猜之事,安能久乎?’

无恤纳其言,亲自抚谕百姓,示以协力固守之意,军民互相劝勉,虽妇女童稚,亦皆欣然愿效死力,有敌兵近城,辄以强弩射之,三家围困岁余,不能取胜。

智伯乘小车周行城外,叹曰:‘此城坚如铁瓮,安可破哉?’

正怀闷间,行至一山,见山下泉流万道,滚滚望东而逝,拘土人问之,答曰:‘此山名曰龙山,山腹有巨石如瓮,故又名悬瓮山,晋水东流,与汾水合,此山乃发源之处也,’

智伯曰:‘离城几何里?’土人曰:‘自此至城西门,可十里之遥,’

智伯登山以望晋水,复绕城东北,相度了一回,忽然省悟曰:‘吾得破城之策矣!’

即时回寨,请韩、魏二家商议,欲引水灌城,韩虎曰:‘晋水东流,安能决之使西乎?’

智伯曰:‘吾非引晋水也,晋水发源于龙山,其流如注,若于山北高阜处,掘成大渠,预为蓄水之地,然后将晋水上流坝断,使水不归于晋川,势必尽注新渠,方今春雨将降,山水必大发,俟水至之日,决堤灌城,城中之人,皆为鱼鳖矣!’

韩、魏齐声赞曰:‘此计妙哉!’

智伯曰:‘今日便须派定路数,各司其事,韩公守把东路,魏公守把南路,须早夜用心,以防奔突,某将大营移屯龙山,兼守西北二路,专督开渠筑堤之事。’

韩、魏领命辞去。

智伯传下号令,多备锹锸,凿渠于晋水之北,次将各处泉流下泻之道尽皆坝断,复于渠之左右筑起高堤,凡山坳泄水之处,都有堤坝,那泉源泛溢,奔激无归,只得望北而走,尽注新渠,却将铁枋闸板渐次增添,截住水口,其水便有留而无去,有增而无减了,今晋水北流一支,名智伯渠,即当日所凿也。

一月之后,果然春雨大降,山水骤涨,渠高顿与堤平,智伯使人决开北面,其水从北溢出,竟灌入晋阳城来。

有诗为证:‘向闻洪水汨山陵,复见壅泉灌晋城。能令阳侯添胆大,便教神禹也心惊。’

时城中虽被围困,百姓向来富庶,不苦冻馁,况城基筑得十分坚厚,虽经水浸,并无剥损,过数日,水势愈高,渐渐灌入城中,房屋不是倒塌,便是淹没,百姓无地可栖,无灶可爨,皆构巢而居,悬釜而炊。

公宫虽有高台,无恤不敢安居,与张孟谈不时乘竹筏,周视城垣,但见城外水声淙淙,一望江湖,有排山倒峡之势,再加四五尺,便冒过城头了。

无恤心下暗暗惊恐,且喜守城军民昼夜巡警,未尝疏怠,百姓皆以死自誓,更无二心。

无恤叹曰:‘今日方知尹铎之功矣!’

乃私谓张孟谈曰:‘民心虽未变,而水势不退,倘山水再涨,阖城俱为鱼鳖,将若之何?霍山神其欺我乎!’

孟谈曰:‘韩、魏献地,未必甘心,今日从兵,迫于势耳,臣请今夜潜出城外,说韩、魏之君,反攻智伯,方脱此患。’

无恤曰:‘兵围水困,虽插翅亦不能飞出也,’

孟谈曰:‘臣自有计,吾主不必忧虑,主公但令诸将多造船筏,利兵器,倘徼天之幸,臣说得行,智伯之头,指日可取矣!’

无恤许之。

孟谈知韩康子屯兵于东门,乃假扮智伯军士,于昏夜缒城而出,径奔韩家大寨,只说:’智元帅有机密事,差某面禀。’

韩虎正坐帐中,使人召入,其时军中严急,凡进见之人,俱搜简干净,方才放进,张孟谈既与军士一般打扮,身边又无夹带,并不疑心。

孟谈既见韩虎,乞屏左右,虎命从人闪开,叩其所以,孟谈曰:‘某非军士,实乃赵氏之臣张孟谈也,吾主被围日久,亡在旦夕,恐一旦身死家灭,无由布其腹心,故特遣臣假作军士,夜潜至此,求见将军,有言相告。将军容臣进言,臣敢开口,如不然,臣请死于将军之前。’

韩虎曰:‘汝有话但说,有理则从。’

孟谈曰:

昔日六卿和睦,同执晋政,自范氏、中行氏不得众心,自取覆灭,今存者,惟智、韩、魏、赵四家耳。

智伯无故欲夺赵氏蔡皋狼之地,吾主念先世之遗,不忍遽割,未有得罪于智伯也。

智伯自恃其强,纠合韩、魏欲攻灭赵氏。

赵氏亡,则祸必次及于韩、魏矣!

韩虎沉吟未答,孟谈又曰:

今日韩、魏所以从智伯而攻赵者,指望城下之日,三分赵氏之地耳。

夫韩、魏不尝割万家之邑,以献智伯乎?

世传疆宇,彼尚垂涎而夺之,未闻韩、魏敢出一语相抗也,况他人之地哉?

赵氏灭,则智氏益强,韩、魏能引今日之劳,与之争厚薄乎?

即使今日三分赵地,能保智氏异日之不复请乎?

将军请细思之!

韩虎曰:

子之意欲如何?

孟谈曰:

依臣愚见,莫若与吾主私和,反攻智伯,均之得地,而智氏之地多倍于赵,且以除异日之患,三君同心,世为唇齿,岂不美哉!

韩虎曰:

子言亦似有理,俟吾与魏家计议,子且去,三日后来取回复。

孟谈曰:

臣万死一生,此来非同容易,军中耳目,难保不泄,愿留麾下三日,以待尊命。

韩虎使人密召段规,告以孟谈所言。

段规受智伯之侮,怀恨未忘,遂深赞孟谈之谋。

韩虎使孟谈与段规相见,段规留孟谈同幕而居,二人深相结纳。

次日,段规奉韩虎之命,亲往魏桓子营中,密告以赵氏有人到军中讲话,如此恁般:

吾主不敢擅便,请将军裁决。

魏驹曰:

狂贼悖嫚,吾亦恨之,但恐缚虎不成,反为所噬耳。

段规曰:

智伯不能相容,势所必然,与其悔于后日,不如断于今日。

赵氏将亡,韩、魏存之,其德我必深,不犹愈于与凶人共事乎?

魏驹曰:

此事当熟思而行,不可造次。

段规辞去。

到第二日,智伯亲自行水,遂治酒于悬瓮山,邀请韩、魏二将军,同视水势。

饮酒中间,智伯喜形于色,遥指著晋阳城,谓韩、魏曰:

城不没者,仅三版矣,吾今日始知水之可以亡人国也。

晋国之盛,表里山河,汾、浍、晋、绛,皆号巨川,以吾观之,水不足恃,适足速亡耳。

魏驹私以肘撑韩虎,韩虎蹑魏驹之足,二人相视,皆有惧色。

须臾席散,辞别而去。

絺疵谓智伯曰:

韩、魏二家必反矣。

智伯曰:

子何以知之?

絺疵曰:

臣未察其言,已观其色,主公与二家约,灭赵之日,三分其地,今赵城旦暮必破,二家无得地之喜,而有虑患之色,是以知其必反也!

智伯曰:

吾与二氏方欢然同事,彼何虑焉?

絺疵曰:

主公言水不足恃,适速其亡,夫晋水可以灌晋阳,汾水可以灌安邑,绛水可以灌平阳,主公言及晋阳之水,二君安得不虑乎?

至第三日,韩虎、魏驹亦移酒于智伯营中,答其昨日之情。

智伯举觞未饮,谓韩、魏曰:

瑶素负直性,能吐不能茹。

昨有人言,二位将军有中变之意,不知果否?

韩虎、魏驹齐声答曰:

元帅信乎?

智伯曰:

吾若信之,岂肯面询于将军哉?

韩虎曰:

闻赵氏大出金帛,欲离间吾三人,此必谗臣受赵氏之私,使元帅疑我二家,因而懈于攻围,庶几脱祸耳。

魏驹亦曰:

此言甚当。

不然,城破在迩,谁不愿剖分其土地,乃舍此目前必获之利,而蹈不可测之祸乎?

智伯笑曰:

吾亦知二位必无此心,乃絺疵之过虑也!

韩虎曰:

元帅今日虽然不信,恐早晚复有言者,使吾两人忠心无以自明,宁不堕谗臣之计乎?

智伯以酒酹地曰:

今后彼此相猜,有如此酒。

虎、驹拱手称谢,是日饮酒倍欢,将晚而散。

絺疵随后入见智伯曰:

主公奈何以臣之言,泄于二君耶?

智伯曰:

汝又何以知之?

絺疵曰:

适臣遇二君于辕门,二君端目视臣,已而疾走,彼谓臣已知其情,有惧臣之心,故遑遽如此,

智伯笑曰:

吾与二子酹酒为誓,各不相猜,子勿妄言,自伤和气。

絺疵退而叹曰:

智氏之命不长矣,

乃诈言暴得寒疾,求医治疗,遂逃奔秦国去讫。

髯翁有诗咏絺疵云:

韩魏离心已见端,絺疵远识讵能瞒?

一朝托疾飘然去,明月清风到处安。

再说韩虎,魏驹从智伯营中归去,路上二君定计,与张孟谈歃血订约:

期于明日夜半,决堤泄水,你家只看水退为信,便引城内军士,杀将出来,共擒智伯。

孟谈领命入城,报知无恤,无恤大喜,暗暗传令,结束停当,等待接应。

至期,韩虎,魏驹暗地使人袭杀守堤军士,于西面掘开水口,水从西决,反灌入智伯之寨,军中惊乱,一片声喊起。

智伯从睡梦中惊醒起来,水已及于卧榻,衣被俱湿,还认道巡视疏虞,偶然堤漏,急唤左右快去救水塞堤。

须臾,水势益大。

却得智国、豫让率领水军,驾筏相迎,扶入舟中。

回视本营,波涛滚滚,营垒俱陷,军粮器械,飘荡一空,营中军士尽从水中浮沉挣命。

智伯正在凄惨,忽闻鼓声大震,韩,魏两家之兵各乘小舟,趁著水势杀来,将智家军乱砍,口中只叫:

拿智瑶来献者重赏!

智伯叹曰:

吾不信絺疵之言,果中其诈。

豫让曰:

事已急矣!主公可从山后逃匿,奔入秦邦请兵,臣当以死拒敌,

智伯从其言,遂与智国掉小舟转出山背。

谁知赵襄子也料智伯逃奔秦国,却遣张孟谈从韩、魏二家追逐智军,自引一队伏于龙山之后,凑巧相遇,无恤亲缚智伯,数其罪斩之。

智国投水溺死。

豫让鼓励残兵,奋勇迎战,争奈寡不敌众,手下渐渐解散,及闻智伯已擒,遂变服逃往石室山中。

智氏一军尽没,无恤查是日,正三月丙戌日也。

天神所赐竹书,其言验矣。

三家收兵在于一处,将各路坝闸,尽行拆毁,水复东行,归于晋川。

晋阳城中之水,方才退尽。

无恤安抚居民已毕,谓韩、魏曰:‘某赖二公之力,保全残城,实出望外。然智伯虽死,其族尚存,斩草留根,终为后患。’

韩,魏曰:‘当尽灭其宗,以泄吾等之恨。’

无恤即同韩、魏回至绛州,诬智氏以叛逆之罪,围其家,无论男女少长尽行屠戮,宗族俱尽,惟智果已出姓为辅氏,得免于难。

到此方知果之先见矣。

韩,魏所献地各自收回,又将智氏食邑,三分均分,无一民尺土,入于公家。

此周贞定王十六年事也。

无恤论晋阳之功,左右皆推张孟谈为首,无恤独以高赫为第一。

孟谈曰:‘高赫在围城之中,不闻画一策,效一劳,而乃居首功,受上赏,臣窃不解。’

无恤曰:‘吾在厄困中,众俱慌错,惟高赫举动敬谨,不失君臣之礼,夫功在一时,礼垂万世,受上赏,不亦宜乎?’

孟谈愧服,无恤感山神之灵,为之立祠于霍山,使原过世守其祀。

又憾智伯不已,漆其头颅为溲便之器。

豫让在石室山中,闻知其事,涕泣曰:‘士为知己者死’,吾受智氏厚恩,今国亡族灭,辱及遗骸,吾偷生于世,何以为人?’

乃更姓名,诈为囚徒服役者,挟利匕首,潜入赵氏内厕之中,欲候无恤如厕,乘间刺之。

无恤到厕,忽然心动,使左右搜厕中,牵豫让出见无恤,无恤乃问曰:‘子身藏利器,欲行刺于吾耶?’

豫让正色答曰:‘吾智氏亡臣,欲为智伯报仇耳。’

左右曰:‘此人叛逆宜诛。’

无恤止之曰:‘智伯身死无后,而豫让欲为之报仇,真义士也,杀义士者不祥。’

令放豫让还家,临去,复召问曰:‘吾今纵子,能释前仇否?’

豫让曰:‘释臣者,主之私恩;报仇者,臣之大义。’

左右曰:‘此人无礼,纵之必为后患。’

无恤曰:‘吾已许之,可失信乎?今后但谨避之可耳。’

即日归治晋阳,以避豫让之祸。

却说豫让回至家中,终日思报君仇,未能就计,其妻劝其再仕韩、魏,以求富贵,豫让怒,拂衣而出。

思欲再入晋阳,恐其识认不便,乃削须去眉,漆其身为癞子之状,乞丐于市中,妻往市跟寻,闻呼乞声,惊曰:‘此吾夫之声也!’

趋视,见豫让,曰:‘其声似而其人非。’

遂舍去。

豫让嫌其声音尚在,复吞炭变为哑喉,再乞于市,妻虽闻声,亦不复讶。

有友人素知豫让之志,见乞者行动,心疑为让,潜呼其名,果是也,乃邀至家中进饮食,谓曰:‘子报仇之志决矣,然未得报之术也,以子之才,若诈投赵氏,必得重用,此时乘隙行事,唾手而得,何苦毁形灭性,以求济其事乎?’

豫让谢曰:‘吾既臣赵氏,而复行刺,是贰心也;今吾漆身吞炭,为智伯报仇,正欲使人臣怀贰心者,闻吾风而知愧耳。

请与子诀,勿复相见。’

遂奔晋阳城来,行乞如故,更无人识之者。

赵无恤在晋阳观智伯新渠,已成之业,不可复废,乃使人建桥于渠上,以便来往,名曰赤桥,赤乃火色,火能克水,因晋水之患,故以赤桥厌之。

桥既成,无恤驾车出观,豫让预知无恤观桥,复怀利刃,诈为死人,伏于桥梁之下。

无恤之车,将近赤桥,其马忽悲嘶却步,御者连鞭数策,亦不前进。

张孟谈进曰:‘臣闻‘良骥不陷其主’,今此马不渡赤桥,必有奸人藏伏,不可不察。’

无恤停车,命左右搜简,回报:‘桥下并无奸细,只有一死人僵卧。’

无恤曰:‘新筑桥梁,安得便有死尸?必豫让也!’

命曳出视之,形容虽变,无恤尚能识认,骂曰:‘吾前已曲法赦子,今又来谋刺,皇天岂佑汝哉?’

命牵去斩之。

豫让呼天而号,泪与血下,左右曰:‘子畏死耶?’

让曰:‘某非畏死,痛某死之后,别无报仇之人耳。’

无恤召回问曰:‘子先事范氏,范氏为智伯所灭,子忍耻偷生,反事智伯,不为范氏报仇;今智伯之死,子独报之甚切,何也?’

豫让曰:‘夫君臣以义合,君待臣如手足,则臣待君如腹心;君待臣如犬马,则臣待君如路人。

某向事范氏,止以众人相待,吾亦以众人报之;及事智伯,蒙其解衣推食,以国士相待,吾当以国士报之。

岂可一例而观耶?’

无恤曰:‘子心如铁石不转,吾不复赦子矣!’

遂解佩剑,责令自裁。

豫让曰:‘臣闻,‘忠臣不忧身之死,明主不掩人之义’,蒙君赦宥,于臣已足,今日臣岂望再活?

但两计不成,愤无所泄,请君脱衣与臣击之,以寓报仇之意,臣死亦瞑目矣!’

无恤怜其志,脱下锦袍,使左右递与豫让,让掣剑在手,怒目视袍,如对无恤之状,三跃而三砍之,

曰:‘吾今可以报智伯于地下矣!’

遂伏剑而死。

至今此桥尚存,后人改名为豫让桥。

无恤见豫让自刎,心甚悲之,即命收葬其尸,军士提起锦袍,呈与无恤,无恤视所砍之处,皆有鲜血点污,

此乃精诚之所感也。

无恤心中惊骇,自是染病。

不知性命何如?

且看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八十四回-译文

智伯决水灌晋阳,豫让击衣报襄子。

话说智伯名叫瑶,是智武子跞的孙子,智宣子徐吾的儿子。徐吾想要立嗣,便询问族人智果说:‘我想立瑶为嗣,怎么样?’智果说:‘不如立宵。’徐吾说:‘宵的才智都比不上瑶,不如立瑶。’智果说:‘瑶有五个长处超过常人,只有一个短处:美须长大超过常人,善于射箭骑马超过常人,多技艺超过常人,坚强果敢超过常人,智巧敏捷超过常人,然而贪婪残忍不仁,这是他的短处。凭借五个长处凌驾于人之上,却用不仁的手段来达到目的,谁能容忍他?如果真的立瑶为嗣,智家的宗族必将灭亡!’徐吾并不认同,最终还是立瑶为继承人。智果叹息说:‘我不离开本族,是担心他们会随波逐流而溺死!’于是私下拜访太史,请求更改氏族谱,自称辅氏。

等到徐吾去世后,瑶继承了位子,独揽晋国的政权,内部有智开、智国等亲信,外部有絺疵、豫让等忠诚的谋士,权势尊贵,于是有了取代晋国的野心。他召集大臣秘密商议此事,谋士絺疵进言说:‘四家卿位均等,力量相当,如果一家先动手,三家联合抵抗,现在想要谋取晋国,首先要削弱三家势力。’智伯问:‘削弱他们的方法是什么?’絺疵说:‘现在越国正强盛,晋国失去了盟主的地位,主公可以借口兴兵与越国争霸,假传晋侯的命令,让韩、赵、魏三家各献出百里土地,用他们的赋税作为军资,如果三家听从命令割地,我们可以坐享其成,增加三百里的封地,智家势力更加强大,而三家势力日益削弱,如果有人不听从,我们可以假传晋侯的命令,率领大军先消灭他们,这就是所谓的“食果去皮”的策略!’智伯说:‘这个计策非常好。但是三家先从哪家割地开始呢?’絺疵说:‘智家与韩、魏关系和睦,而与赵家有矛盾,应该先从韩家开始,然后是魏家,韩、魏如果听从命令,赵家就不能独自反抗了!’

智伯随即派遣智开前往韩虎的府中,韩虎邀请他进入中堂,询问来意,智开说:‘我的兄长奉晋侯之命,治理军队讨伐越国,命令三位卿家各割出百里土地归公,用他们的赋税作为军资,我的兄长命令我来传达,希望得到您的土地。’韩虎说:‘您先回去,我明天就给您答复。’智开离开后,韩康子虎召集手下商议说:‘智瑶想要利用晋侯削弱我们三家,所以提出割地作为借口,我想出兵先消灭这个贼人,你们认为怎么样?’谋士段规说:‘智伯贪婪无厌,假传君命来削弱我们的土地,如果我们用兵,那就是违抗君命,他会借机加罪于我们,不如答应他,他得到我们的土地后,必定还会向赵、魏索要,赵、魏如果不从,必定会相互攻击,我们可以安坐家中,等待他们胜负的结果。’韩虎同意了这个建议。

次日,命令段规画出百里土地的地图,亲自进献给智伯,智伯非常高兴,在蓝台上设宴款待韩虎,在饮酒的过程中,智伯命令左右取来一幅画轴,放在几案上,与韩虎一起观看,那是一幅描绘鲁国卞庄子刺杀三只虎的图画,上面有题赞云:‘三虎吃羊,必然争斗。等待它们疲惫,可以乘机一击,这是卞庄子的能力。’

智伯开玩笑地对韩虎说:‘我曾经查阅史册,列国中与您同名的人,齐国有个高虎,郑国有个罕虎,现在又加上您,已经有三个了!’这时段规在旁边,进言说:‘按照礼节,不直呼君主的名字,是害怕触犯忌讳,您这样戏弄我们的君主,恐怕太过分了吧?’段规身材矮小,站在智伯旁边,只到智伯的乳下,智伯用手拍他的头顶说:‘小孩子懂什么,也来多嘴,三只虎吃剩下的,难道不是你吗!’说完,拍手大笑,段规不敢回答,用眼神看着韩虎。韩虎假装喝醉,闭上眼睛回应说:‘智伯说得对!’然后立刻告辞离开。

智国听到这件事后,劝谏说:‘主公戏弄他的君主并侮辱他的臣子,韩家一定会怀恨在心,如果不做好准备,灾祸就会降临!’智伯瞪大眼睛大声说:‘我不祸害别人就足够了,谁敢来祸害我?’智国说:‘即使是蚊虫、蚂蚁、蜂虿,也能伤害人,何况是君主和宰相呢?主公如果不做好准备,将来后悔就来不及了!’智伯说:‘我将效仿卞庄子一举刺杀三只虎!蚊虫、蚂蚁、蜂虿,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智国叹息着离开了。史臣有诗云:‘智伯分明井底蛙,眼中不复置王家。宗英空进兴亡计,避害谁如辅果嘉?’

次日,智伯再次派遣智宵向魏国的桓子驹求取蔡皋狼的土地,驹想要拒绝,谋臣任章说:‘求地就给他,失去土地的人一定会害怕,得到土地的人一定会骄傲,骄傲就会轻敌,害怕就会团结,用团结的力量对付轻敌的人,智家的灭亡指日可待!’魏驹说:‘好。’也献出了万家之邑。

智伯于是派遣他的哥哥智宵,向赵家求取蔡皋狼的土地,赵襄子无恤因为旧恨,愤怒地说:‘土地是先祖传下来的,怎么敢放弃。韩、魏有土地就给他们,我不能去讨好别人。’智宵回报后,智伯非常愤怒,调动了智家的全部兵力,邀请韩、魏两家,共同攻打赵家,约定在消灭赵家那天,三家平分土地。韩虎、魏驹一方面害怕智伯的强大,另一方面贪图赵家的土地,各自率领一支军队,跟随智伯出征。

智伯亲自率领中军,韩军位于右翼,魏军位于左翼,向赵府杀去,想要擒获赵无恤。赵家的谋臣张孟谈预先知道军队即将到来,急忙告诉无恤说:‘我们人数不敌,主公应该迅速逃跑。’无恤问:‘逃到哪里好呢?’张孟谈说:‘没有比晋阳更好的地方了,以前董安于在城内建造了公宫,又经过尹铎一番治理,百姓受到尹铎几十年的宽厚仁爱,一定会效死,先君临终有言:‘国家有变,一定要去晋阳!’主公应该立刻行动,不可犹豫。’无恤立刻率领家臣张孟谈、高赫等人,向晋阳迅速赶去,智伯指挥韩、魏两家的军队,追赶无恤。

再说无恤有家臣原过,行进缓慢,落在后面,在半路上遇到一位神人,半云半雾,只见上半身戴着金冠,穿着锦袍,面貌并不十分清晰,把两节青竹交给他,嘱咐说:‘替我带给赵无恤。’原过追上无恤,告诉他所见,将竹管呈上,无恤亲自剖开竹管,里面有两行朱书:‘告诉赵无恤,我是霍山之神,受上帝之命,三月丙戌日,让你消灭智家。’无恤命令保密这件事。

到达晋阳后,晋阳的百姓感激尹铎的仁德,带着老人和孩子迎接他们进城,驻扎在公宫。无恤看到百姓亲近他,又看到晋阳城墙高大坚固,仓库充实,心中稍微安定。立刻通知百姓登城守望。

查看军械库,发现戈戟都钝了,箭矢不满一千支,感到非常不高兴,对张孟谈说:‘守城的武器,没有比弓箭更重要的了,现在箭矢只有几百支,不够分给士兵,怎么办呢?’孟谈说:‘我听说董安于治理晋阳时,公宫的墙壁都是用荻草、蒿草、荆条堆积起来筑成的,主公为什么不拆掉这些墙壁,看看里面是不是箭杆的材料?’无恤派人拆掉墙壁,果然里面都是箭杆的材料,无恤说:‘箭矢已经足够了,但是没有金属来铸兵器怎么办?’孟谈说:‘听说董安于建造宫殿时,堂室都是用精炼的铜柱,我们可以拆下来使用,铸兵器是足够的。’无恤再次拆掉铜柱,发现确实是精炼过的铜,即使工匠砸碎铜柱,铸成剑戟、刀枪,也都非常锋利,人们的情绪因此更加安定。

无恤感叹说:‘治国多么需要贤臣啊!得到董安于,兵器就齐全了,得到尹铎,民心就归附了。上天保佑赵氏,它的繁荣昌盛还没有结束吧?’

再说智、韩、魏三家军队到了,分为三大营,连在一起驻扎,把晋阳围得像铁桶一样,晋阳的百姓,愿意出战的很多,都跑到公宫请求命令,无恤召唤张孟谈商议。孟谈说:‘他们人多我们人少,战斗未必能赢,不如挖深壕沟,筑高壁垒,坚决闭门不出,等待他们的变化。韩、魏两家没有和赵家有仇,只是被智伯逼迫。两家割地,也不是他们心愿,虽然一起出兵,但实际上并不同心,不出几个月,必定会有互相猜疑的事情发生,怎么能持久呢?’

无恤采纳了他的建议,亲自安抚百姓,表明了协力固守的决心,军民互相鼓励,即使是妇女和儿童,也都愿意全力以赴,有敌军靠近城池,就用强弓射他们。三家围困了一年多,不能取胜。

智伯乘坐小车在城外巡视,感叹说:‘这座城池坚固得像铁桶一样,怎么能攻破呢?’正在烦恼的时候,走到一座山上,看到山下有无数泉水流淌,滚滚向东流去,智伯询问当地人,当地人回答说:‘这座山名叫龙山,山中有巨石像瓮,所以也叫悬瓮山,晋水向东流,与汾水汇合,这座山是晋水的发源地。’智伯问:‘离城有多远?’当地人回答:‘从这里到城西门,大约十里。’智伯登山望晋水,又绕城东北方向观察了一番,突然想通了:‘我得到了攻城的办法了!’

智伯立刻回到营地,请韩、魏两家商议,想要引水灌城,韩虎说:‘晋水向东流,怎么能让它转向西边呢?’智伯说:‘我并不是要引晋水,晋水发源于龙山,水流迅猛,如果在山北的高地挖成大渠,作为蓄水的地方,然后截断晋水上游的坝,让水流不回晋川,那么水流必定会全部流入新渠。现在春天即将降雨,山洪必定会大爆发,等到水来的时候,打开堤坝灌城,城中的居民都会变成鱼鳖了!’韩、魏两人齐声称赞:‘这个计策太妙了!’智伯说:‘今天就要派定各自的任务,各司其职,韩公守卫东路,魏公守卫南路,要日夜用心,防止敌军突围。我将大营移到龙山,同时守卫西北两路,专门负责开渠筑堤的事情。’韩、魏领命后离开。

智伯发布命令,准备了很多锹锄,在晋水北边开凿渠道,接着将所有泉水的下泻通道都截断,然后在渠道两侧筑起高堤,所有山间泄水的地方都有堤坝,泉水泛滥,奔流无归,只能向北流入新渠,智伯逐渐增加铁栅栏和闸板,截住水口,水因此留了下来,而且越来越多,现在晋水向北流的一支,就是当时所挖的智伯渠。

一个月后,果然春雨大降,山洪暴发,渠道的水位与堤坝齐平,智伯派人打开北面的堤坝,水从北边溢出,最终灌入晋阳城。有诗为证:‘听说洪水淹没山陵,又见堵塞泉眼灌晋城。能让海神阳侯胆子变大,即使神禹也会心惊。’

当时城中虽然被围困,但百姓向来富庶,不愁冻饿,而且城基筑得非常坚固,即使经过水浸,也没有损坏,过了几天,水势越来越高,渐渐灌入城中,房屋要么倒塌,要么被淹没,百姓无处可住,没有地方做饭,都搭建巢穴居住,悬挂锅子在火上做饭。公宫虽然有高台,但无恤不敢安居,和张孟谈不时乘竹筏,巡视城垣,只见城外水声潺潺,一眼望去,水势如同排山倒海,再涨四五尺,就会漫过城头。无恤心中暗自惊恐,但同时也庆幸守城的军民昼夜巡逻,没有丝毫松懈,百姓都愿意以死相拼,没有二心。

无恤感叹说:‘今天才知道尹铎的功劳了!’于是私下对张孟谈说:‘民心虽然没有改变,但水势不退,如果山水再涨,整个城池都会变成鱼鳖,怎么办呢?难道霍山神欺骗了我吗?’孟谈说:‘韩、魏献地,未必心甘情愿,今天跟随智伯,是被形势所迫,我请求今晚悄悄出城,说服韩、魏的君主,一起反攻智伯,这样才能摆脱这个祸患。’无恤说:‘军队围困,水患困扰,即使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孟谈说:‘我有自己的办法,主公不必忧虑,主公只需命令将领们多造船筏,准备兵器,如果上天保佑,我如果说服他们成功,智伯的头颅,指日可待!’无恤答应了他。

孟谈知道韩康子的军队驻扎在东门,于是假扮成智伯的士兵,在夜晚悄悄出城,直接奔向韩家大寨,只说:‘智元帅有紧急事务,派我来面见将军。’韩虎正坐在帐篷中,派人召他进来,当时军中戒备森严,所有进入的人都要搜查,确保安全才能放行。张孟谈既然和士兵一样打扮,身边又没有携带私人物品,所以没有被怀疑。

孟谈见到韩虎后,请求他屏退左右,韩虎命人退下,然后询问原因,孟谈说:‘我不是士兵,实际上是赵国的臣子张孟谈,我们的君主被围困已久,命在旦夕,担心一旦自己死去,家族也会灭亡,所以特意派我来假扮士兵,夜间潜到此处,想要见将军,有话要说。将军如果愿意听我说,我就敢开口,如果不愿意,我愿意在将军面前死去。’

韩虎说:‘你说吧,有道理我就听从。’

孟谈说:‘以前六卿和睦相处,共同执掌晋国的政权,自从范氏、中行氏失去了民心,自取灭亡,现在存活下来的,只有智、韩、魏、赵四家了。智伯无缘无故想要夺取赵氏的蔡皋狼之地,我们的君主考虑到先祖的遗愿,不忍心立刻割让,也没有得罪智伯。’

智伯自恃强大,联合韩、魏想要消灭赵氏。赵氏灭亡,那么灾祸必定会依次降临到韩、魏头上!

韩虎沉思不语,孟谈又说:‘现在韩、魏之所以跟随智伯攻打赵国,是希望城破之日,能三分赵国的土地。韩、魏不是曾经割让万家之邑,献给智伯吗?世传的疆域,他们尚且垂涎而夺取,未曾听说韩、魏敢出一句话来反抗,何况别人的土地呢?赵氏灭亡,那么智氏就会更加强大,韩、魏能忍受今天的劳苦,与他们争夺强弱吗?即使今天能三分赵地,能保证智氏未来不再请求吗?将军请仔细思考!’

韩虎问:‘你的意思是要怎么办?’

孟谈说:‘依我愚见,不如与我们的君主私下和解,反过来攻打智伯,这样我们也能得到土地,而且智氏的土地比赵国多得多,还能消除未来的祸患,三位君主同心协力,世代为唇齿相依,难道不是很好吗!’

韩虎说:‘你的话也有道理,等我和魏家商量一下,你先回去,三天后再来取回复。’

孟谈说:‘我冒着万死一生的危险,这次来不容易,军中的耳目难以保证不泄露,希望留下三天,等待您的命令。’

韩虎派人秘密召回段规,告诉他孟谈的话。段规因受智伯的侮辱而怀恨在心,于是深深赞同孟谈的计谋。韩虎让孟谈与段规见面,段规留下孟谈一起居住,两人深相结交。

次日,段规奉韩虎之命,亲自前往魏桓子营中,秘密告诉魏驹赵氏有人到军中谈话,如此这般的情形:‘我们的君主不敢擅自做主,请将军裁决。’

魏驹说:‘狂妄的贼人傲慢无礼,我也恨他,但担心绑虎不成,反而被虎所噬。’

段规说:‘智伯不能相容,这是必然的,与其后悔于日后,不如在今天就决断。赵氏将要灭亡,韩、魏救之,他们的恩德必定深厚,难道不比与凶人共事更好吗?’

魏驹说:‘这件事应当深思熟虑后再行动,不可轻举妄动。’

段规告辞离开。

到了第二天,智伯亲自巡视水势,在悬瓮山设宴,邀请韩、魏两位将军一同观看水势。饮酒间,智伯喜形于色,指着晋阳城对韩、魏说:‘城墙不沉没的地方,只有三版了,我今天才知道水可以灭亡国家,晋国的强盛,表里山河,汾、浍、晋、绛,都被称为巨川,在我看来,水不足以依赖,反而足以加速灭亡。’

魏驹用肘部撑着韩虎,韩虎踩着魏驹的脚,两人互相看着,都显露出恐惧的神色。不久酒席散了,告辞离开。

絺疵对智伯说:‘韩、魏两家必定会反叛。’

智伯问:‘你怎么知道?’

絺疵说:‘我虽然没有仔细听他们的言语,但已经看到了他们的神色,主公与他们约定,灭亡赵国的那天,三分其地,现在赵城早晚必破,两家没有得到土地的喜悦,反而有忧虑的神色,因此我知道他们必定会反叛。’

智伯说:‘我和他们两家刚刚同心协力,他们有什么可担心的?’

絺疵说:‘主公说水不足以依赖,只会加速灭亡,晋水可以灌晋阳,汾水可以灌安邑,绛水可以灌平阳,主公提到晋阳的水,两位君主怎能不担心呢?’

到了第三天,韩虎、魏驹也将酒宴移至智伯营中,回应了昨天的情感,智伯举杯未饮,对韩、魏说:‘我瑶素来性格直率,能说不能忍。昨天有人说我两位将军有变卦的意图,不知是否属实?’

韩虎、魏驹齐声回答:‘元帅,您信吗?’

智伯说:‘如果我信了,怎么会直接向您两位询问呢?’

韩虎说:‘听说赵氏大量拿出金银财宝,想要离间我们三人,这一定是谗臣接受赵氏的私利,让元帅怀疑我们两家,因此懈怠了攻城,希望借此逃脱灾祸。’

魏驹也说:‘这话很对。否则,城破就在眼前,谁不愿意分割土地,却放弃眼前必然得到的利益,而陷入不可预知的灾祸中呢?’

智伯笑着说:‘我也知道两位没有这样的心思,这只是絺疵的过度担忧。’

韩虎说:‘元帅今天虽然不相信,但恐怕早晚还会有人来说,让我们两人的忠心无法自明,难道不会陷入谗臣的计谋中吗?’

智伯将酒洒在地上说:‘从今以后,彼此猜疑,就像这酒一样。’

韩虎、魏驹拱手致谢,那天饮酒格外欢快,直到晚上才散。

絺疵随后进见智伯说:‘主公怎么把我的话泄露给两位将军呢?’

智伯问:‘你怎么知道?’

絺疵说:‘刚才我在辕门遇到两位将军,他们用严肃的目光看着我,然后匆匆离开,他们说我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情况,有害怕我的心情,所以才会如此匆忙。’

智伯笑着说:‘我和两位将军以酒发誓,彼此不相猜疑,你不要乱说,自损和气。’

絺疵退下后叹息说:‘智氏的命运不会长久了。’于是假装得了寒病,寻求治疗,然后逃跑到秦国去了。

髯翁有诗咏絺疵云:‘韩魏离心已见端,絺疵远识讵能瞒?一朝托疾飘然去,明月清风到处安。’

再说韩虎、魏驹从智伯营中回来,路上两位君主商议,与张孟谈歃血订约:‘约定在明天半夜,决堤放水,你家只看水退为信,就率领城内的士兵,杀出来,共同捉拿智伯。’孟谈领命入城,报告赵无恤,无恤大喜,暗中传令,准备停当,等待接应。

到了约定的时间,韩虎、魏驹暗中派人袭击守堤的士兵,在西面挖开水口,水从西面决口,反灌入智伯的营地,军中一片混乱,一片喊叫声,智伯从睡梦中惊醒,水已经到了卧榻,衣服被子都湿了,他还以为是因为巡视时疏忽,堤坝偶然漏水,急忙呼唤左右快去救水堵堤。

不久,水势越来越大。

幸好智国、豫让率领水军,驾着小船迎接,扶智伯上船。

回头看本营,波涛滚滚,营垒全部陷没,军粮器械,飘荡一空,营中的士兵都在水中挣扎求生。

智伯正在凄惨,忽然听到鼓声大作,韩、魏两家的士兵各自乘着小船,趁着水势杀来,将智家军乱砍,口中只叫:‘抓住智瑶来献,重重有赏!’

智伯叹息说:‘我不相信絺疵的话,果然中了他们的诡计。’豫让说:‘事情已经紧急了!主公可以从小路逃走,进入秦国请兵,我愿意以死抵抗敌人。’

智伯听从了他的话,于是与智国划着小船转出山背。

谁知赵襄子也料到智伯会逃到秦国,于是派遣张孟谈跟随韩、魏两家追赶智军,他自己带领一队人马埋伏在龙山之后,恰好相遇,赵无恤亲自捆绑了智伯,列举了他的罪行,将他斩首。

智国投水溺死。

豫让鼓励那些剩下的士兵,勇敢地迎战,但是因为人数少,敌不过众多敌人,他的手下逐渐散去,后来听说智伯已经被擒获,于是他换上便服逃到了石室山中。智氏的军队全部覆灭,这一天正是三月丙戌日。天神赐予的竹书记载,预言成真了。

三家把军队聚集到一起,把各处的堤坝和闸门全部拆毁,水流重新向东流去,回到了晋川。晋阳城中的水才刚刚退去。

无恤安抚了居民之后,对韩、魏说:‘我依靠你们二位的力量,保住了这座残破的城池,这超出了我的预料。但是智伯虽然死了,他的家族还活着,斩草不除根,终究是后患无穷。’韩、魏说:‘我们应该彻底消灭他的家族,以泄我们心中的怨恨。’

无恤立即和韩、魏一起回到了绛州,以叛逆的罪名诬陷智氏,包围了他们的家,无论男女老少,全部被屠杀,智氏的家族被灭,只有智果已经改姓为辅氏,因此免于难。这时才知道智果的先见之明。韩、魏所献的土地各自收回,又将智氏的封地三分均分,没有一寸土地、一个百姓归入公家。这是周贞定王十六年的事情。

无恤评价晋阳的功绩,身边的人都说张孟谈是第一,但无恤却认为高赫是第一。孟谈说:‘高赫在围城期间,没有提出过任何策略,也没有做出过任何贡献,却位居首位,获得最高奖赏,我实在不明白。’无恤说:‘我在困境中,大家都慌乱失措,只有高赫举止谨慎,不失君臣之礼,功绩是瞬间的,礼仪是永恒的,受到最高奖赏,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孟谈感到惭愧,无恤感激山神的保佑,在霍山为他建立了祠堂,让原过世守着他的祭祀。

无恤对智伯的仇恨仍未消除,将智伯的头颅漆成尿壶。

豫让在石室山中,听说这件事后,流泪说:‘士为知己者死’,我受到智氏的厚恩,现在国家灭亡,家族被灭,连我的遗骸都受到了侮辱,我苟且偷生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脸面做人?’

于是他更改了姓名,假装成为囚犯的仆役,带着锋利的匕首,偷偷潜入赵氏的厕所中,想等无恤上厕所时趁机刺杀他。无恤上厕所时,突然感到心慌,让左右搜查厕所,抓出豫让让他见无恤,无恤问:‘你身上藏着利器,是想刺杀我吗?’豫让严肃地回答:‘我是智氏的亡臣,想要为智伯报仇。’左右说:‘这个人叛逆,应该被处死。’无恤阻止他们:‘智伯已经死了,没有后代,而豫让想要为他报仇,真是个义士,杀义士是不吉利的。’他命令放豫让回家,临走前,又召见他说:‘我现在放了你,你能放下前仇吗?’豫让说:‘放了我,是主上的恩惠;报仇,是我作为臣子的义务。’左右说:‘这个人无礼,放了他一定会成为后患。’无恤说:‘我已经答应了他,怎么能失信呢?今后只要小心避开他就是了。’当天就回到晋阳,以避开豫让的报复。

豫让回到家后,整天想着报仇,但未能实施计划,他的妻子劝他再去投奔韩、魏,以寻求富贵,豫让生气,拂袖而出。他想要再次进入晋阳,但又担心被人认出,于是剃须去眉,将自己的身体漆成癞子的样子,在市场上乞讨,他的妻子去市场寻找,听到呼喊乞丐的声音,惊讶地说:‘这是我的丈夫的声音!’快步去看,见到豫让,说:‘声音像他,但人不是。’于是离开了。豫让嫌自己的声音还在,又吞炭变成哑嗓子,再次在市场上乞讨,妻子虽然听到声音,也不再惊讶。

有一个朋友一直知道豫让的志向,看到乞讨者的行为,心中怀疑是豫让,悄悄地呼唤他的名字,果然是他,于是邀请他到家中吃饭,说:‘你的报仇志向已经决绝,但是还没有找到报仇的方法,以你的才能,如果假装投奔赵氏,一定会受到重用,那时趁机行事,轻而易举就能成功,何必毁容毁性,来达到目的呢?’豫让感谢说:‘我既然成为了赵氏的臣子,再行刺,就是背叛;现在我将身体漆成癞子,为智伯报仇,正是想要让人们知道,那些有二心的人应该感到羞愧。请让我和你告别,不要再见面了。’于是他奔向晋阳城,像以前一样行乞,再也没有人能认出他。

赵无恤在晋阳看到智伯新挖的渠道已经完工,不能废弃,于是让人在渠道上建了一座桥,以便通行,命名为赤桥,因为赤色代表火,火能克水,因为晋水的问题,所以用赤桥来压制。桥建成后,无恤驾车出来观看,豫让预知无恤会来观看桥梁,又怀揣着利刃,假装是死人,藏在桥梁下面。

无恤的车接近赤桥时,马突然悲鸣后退,车夫连抽了几鞭,马也不前进。张孟谈进言说:‘我听说“良骥不陷其主”,现在这匹马不越过赤桥,一定有奸人隐藏,不可不查。’无恤停车,命令左右搜查,回报说:“桥下没有奸细,只有一具僵卧的尸体。”无恤说:“新修的桥梁,怎么可能就有死尸呢?一定是豫让!”命令拉出尸体查看,虽然外貌变了,但无恤还能认出他,骂道:“我之前已经宽恕了你,你现在又来刺杀我,难道皇天不会保佑你吗?”命令拉去斩首。

豫让对着天号哭,泪水和鲜血一起流下,左右说:“你害怕死吗?”豫让说:“我并不是害怕死,只是痛苦在我死后,再也没有人能为我报仇了。”无恤召回他问:“你之前侍奉范氏,范氏被智伯消灭了,你忍辱偷生,反而去侍奉智伯,不为范氏报仇;现在智伯死了,你却如此迫切地报仇,为什么?”豫让说:“君臣之间应该以义为合,君主对待臣子如手足,臣子对待君主就如心腹;君主对待臣子如犬马,臣子对待君主就如路人。我之前侍奉范氏,只是像对待众人一样对待他们,我也以众人对待他们;等到我侍奉智伯,他解衣推食,以国士之礼对待我,我应该以国士之礼回报他。怎么能一概而论呢?”

无恤说:“你的心像铁石一样坚硬,我不会再宽恕你了!”于是解下佩剑,命令他自杀。豫让说:“我听说,‘忠臣不忧身之死,明主不掩人之义’,承蒙君主的宽恕,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今天我难道还希望再活下来吗?只是因为两个计划都没有成功,愤怒无处发泄,请君主脱下衣服让我击打,以此来表达报仇的意思,我死后也就瞑目了!”

无恤怜悯他的志向,脱下锦袍,让左右递给豫让,豫让拿起剑,怒目圆睁地看着锦袍,就像面对无恤一样,跳起来三次,砍了三次,说:‘我现在可以在地下为智伯报仇了!’然后伏剑而死。

至今这座桥仍然存在,后人将其改名为豫让桥。

无恤看到豫让自刎,心中非常悲痛,立即命令收葬他的尸体,士兵们拿起锦袍,呈给无恤,无恤看到被砍的地方,都有鲜血点污,这是精诚所感。无恤心中惊骇,从此染上了病。不知道他的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八十四回-注解

智伯:春秋时期晋国的大夫,与韩、魏、赵三家共同瓜分晋国,后为赵无恤所杀。

晋阳:赵国都城,位于今山西省太原市。

豫让:春秋时期晋国的大夫,以忠义著称,为智伯报仇而多次刺杀赵无恤。

报襄子:报襄子指的是豫让刺杀智伯后,智伯的弟弟智宵为了报复豫让,而与韩、魏两家共同攻打赵襄子。

智果:智伯的族弟,因避祸而改姓为辅。

智宵:智宵是智伯的弟弟,智宣子徐吾之子。

智开:智开是智伯的亲信,智家的成员。

智国:智国是智伯的亲信,智家的成员。

絺疵:智伯的谋士,因预见智伯的失败而逃亡。

韩虎:韩氏家族的代表人物。

赵无恤:赵国君主,曾与韩、魏三家瓜分晋国,后成为赵国的实际统治者。

魏桓子驹:魏桓子驹是魏家的首领,魏桓子的儿子。

赵襄子:赵氏家族的代表人物。

智武子跞:智武子跞是智家的祖先,智宣子的父亲。

智宣子徐吾:智宣子徐吾是智家的祖先,智武子的儿子。

辅氏:辅氏是智果改姓后的姓氏。

越国:越国是春秋时期的一个国家,位于今浙江省一带。

鲁卞庄子:鲁卞庄子是春秋时期鲁国的一位勇士,以刺杀三虎而闻名。

蚋蚁蜂虿:蚋蚁蜂虿是指各种小昆虫,这里比喻智伯所认为的微不足道的敌人。

上帝:上帝在中国古代宗教和神话中,是指至高无上的神。

霍山之神:霍山之神是指霍山山神,霍山位于今陕西省南部。

军器:指古代的武器装备,包括戈、戟、弓、箭等。

戈戟:古代的一种长柄武器,用于近战。

钝敝:钝,指兵器不锋利;敝,指损坏。

箭:古代的一种远射武器。

满千:超过一千。

愀然不乐:形容心情沉重,不快乐。

张孟谈:赵无恤的谋士,曾为赵国出谋划策。

守城之器:指用于守卫城池的武器。

弓矢:弓和箭,古代主要的远程武器。

公宫:古代诸侯王或皇帝的宫殿。

荻蒿楛楚:荻、蒿、楛、楚都是古代植物名,这里指用这些植物筑成的墙。

墙垣:城墙。

无恤:赵简子,赵国的君主。

练精铜:经过精炼的铜。

剑戟刀枪:剑、戟、刀、枪都是古代的武器。

人情益安:人们的情绪更加安定。

三家:指韩、赵、魏三家,春秋时期晋国被三家瓜分。

深沟高垒:挖深沟,筑高墙,以加强防御。

民心归:民心归附,指民众心悦诚服。

天祚:天赐予的福佑。

龙山:晋国的一座山。

悬瓮山:晋国的一座山。

晋水:河流名,流经山西省,与汾水合流。

晋水东流:晋水向东方流去。

晋水东流,与汾水合:晋水与汾水在晋阳城东合流。

发源之处:河流的发源地。

十里之遥:大约十里的距离。

大渠:指人工开凿的灌溉渠道。

蓄水之地:用来储存水的地方。

坝断:用坝阻断水流。

新渠:新开凿的渠道。

晋水北流一支:晋水向北流去的一支。

智伯渠:智伯所开凿的渠道。

洪水汨山陵:洪水淹没山陵。

阳侯:古代神话中的水神。

神禹:传说中的治水英雄大禹。

阖城:整个城池。

霍山神:传说中的山神。

韩康子:韩家的君主。

军士:军队中的士兵。

缒城而出:用绳子从城墙上下来逃离。

机密事:重要且秘密的事情。

面禀:当面报告。

屏左右:让左右的人退下。

闪开:让开。

叩其所以:询问其来意。

腹心:内心深处的想法。

假作军士:假装成军士。

潜至:悄悄地到。

搜简干净:彻底检查,确保安全。

进见之人:前来见的人。

搜简:检查。

干净:没有携带违禁物品。

一般打扮:与军士一样的装扮。

夹带:携带的私人物品。

乞屏左右:请求左右的人退下。

某非军士:我并不是军士。

吾主:我的君主。

亡在旦夕:随时可能死亡。

布其腹心:表达他的内心想法。

将军:对韩虎的尊称。

进言:提出建议。

如不然:如果不同意。

请死于将军之前:请死在将军面前。

汝有话但说:你有话尽管说。

有理则从:如果有道理就听从。

六卿:古代中国春秋时期,晋国六家贵族共同执掌国政,六卿指的是赵、魏、韩、范、中行、智六家。

晋政:晋国的政治事务。

范氏、中行氏:春秋时期晋国的两个贵族家族,因不得民心而覆灭。

蔡皋狼之地:智伯想要夺取赵氏的蔡皋狼地区。

智氏:智伯的家族,因智伯之死而遭受灭族之灾。

韩、魏、赵四家:指韩、魏、赵三家,智伯欲灭赵氏,韩、魏也受到威胁。

智伯自恃其强:智伯依仗自己的强大。

纠合:联合。

唇齿:比喻关系密切,互相依存。

晋阳城:晋国的都城。

汾、浍、晋、绛:晋国的四条河流。

智国、豫让:智伯的部下。

周贞定王:周朝的一位君主,此处的十六年指的是周贞定王十六年。

霍山:位于今山西省霍州市,此处为纪念豫让而立祠。

漆其头颅为溲便之器:用漆将智伯的头颅涂成黑色,用作便器,表示羞辱。

士为知己者死:古代的一种忠义观念,意为士人为了知己而愿意献出生命。

匕首:一种短小锋利的刀,古代刺客常用来刺杀敌人。

赤桥:赵无恤为纪念智伯而建造的桥梁,用红色涂饰,以示对智伯的纪念。

精诚所感:指人的真诚感动了神灵,此处指豫让的忠诚感动了天神。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八十四回-评注

这段古文描绘了战国时期晋国智伯与赵无恤之间的权力斗争,以及豫让对智伯的忠诚与复仇之路。从专业角度出发,以下是对这段古文的赏析:

首先,这段古文通过对比智伯与赵无恤的策略和手段,展现了智伯的雄心壮志与最终覆灭的命运。智伯的军队在围攻晋阳城时,虽然英勇善战,但最终寡不敌众,导致智氏一军尽没。这一情节反映了智伯在战略上的失误,也预示了其失败的结果。

其次,古文中对豫让的刻画十分生动。豫让对智伯的忠诚至极,即使智伯死后,他仍然矢志不渝地追求复仇。他不仅改变身份,潜入赵无恤家中行刺,还忍受着毁容之痛,继续追求复仇。这种忠诚和执着,体现了中国古代士人的‘士为知己者死’的价值观。

再者,古文中对赵无恤的描写也颇具特色。赵无恤在面对豫让的复仇时,虽然一度宽容,但最终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原则。他不仅拒绝了豫让的请求,还以剑逼其自尽,体现了他的果断和刚毅。

此外,古文中对战争场景的描写也十分精彩。如‘三家收兵在于一处,将各路坝闸,尽行拆毁,水复东行,归于晋川’这一句,生动地描绘了战争对自然环境的破坏,以及战争给人民带来的苦难。

最后,古文中对豫让之死的描写,更是令人动容。豫让为了复仇,不惜毁容自残,最终在赵无恤面前自刎。这一情节不仅展现了豫让的忠诚与执着,也表达了他对智伯的深深怀念。

总之,这段古文通过描绘智伯与赵无恤之间的权力斗争,以及豫让的复仇之路,展现了战国时期的社会风貌和人物性格。其中蕴含的忠诚、执着、果断等价值观,对于研究中国古代文化和历史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内容标题:《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八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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