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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八十二回

作者: 冯梦龙(1574年-1646年),字犹龙,号卧龙,明末清初的小说家、戏剧家、文学评论家。冯梦龙的创作跨越了多个文体,他在小说、戏曲和文学批评方面都有杰出的贡献。尤其以其历史小说《东周列国志》广为流传,作品深入细致地描述了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

年代:成书于明代(约17世纪)。

内容简要:《东周列国志》是冯梦龙根据史书《左传》《史记》等历史记载,创作的关于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小说。书中通过对东周时期诸侯国的兴衰历程进行详细描述,展现了当时复杂的政治局势、权力斗争、文化冲突以及人性的多样性。小说以丰富的史实为背景,辅以冯梦龙个人的想象与描写,将历史人物和事件生动地呈现出来,既有政治谋略的深刻剖析,也有人物命运的悲欢离合。《东周列国志》不仅是一部历史小说,也是一部社会历史的镜像,通过对那个时代社会、政治、军事等方面的深刻描绘,为读者提供了一个全面了解春秋战国历史的重要渠道。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八十二回-原文

杀子胥夫差争歃纳蒯瞆子路结缨

话说周敬王三十六年春,越王勾践使大夫诸稽郢帅兵三千,助吴攻齐,吴王夫差遂征九郡之兵,大举伐齐,预遣人建别馆于句曲,遍植秋梧,号曰梧宫,使西施移居避暑,俟胜齐回日,即于梧宫过夏方归。

吴兵将发,子胥又谏曰:‘越在,我心腹之病也;若齐,特疥癞耳。今王兴十万之师,行粮千里,以争疥癞之患,而忘大毒之在腹心,臣恐齐未必胜,而越祸已至也!’

夫差怒曰:‘孤发兵有期,老贼故出不祥之语,阻挠大计,当得何罪?’意欲杀之,伯嚭密奏曰:‘此前王之老臣,不可加诛,王不若遣之往齐约战,假手齐人。’夫差曰:‘太宰之计甚善。’乃为书数齐伐鲁慢吴之罪,命子胥往见齐君,冀其激怒而杀子胥也。

子胥料吴必亡,乃私携其子伍封同行,至临淄,致吴王之命。齐简公大怒,欲杀子胥,鲍息谏曰:‘子胥乃吴之忠臣,屡谏不入,已成水火,今遣来齐,欲齐杀之,以自免其谤。宜纵之使归,令其忠佞自相攻击,而夫差受其恶名矣。’

简公乃厚待子胥,报以战期,定于春末。子胥原与鲍牧相识,故鲍息谏齐侯勿杀子胥也。鲍息私叩吴事,子胥垂泪不言,但引其子伍封,使拜鲍息为兄,寄居于鲍氏,今后只称王孙封,勿用伍姓。

鲍息叹曰:‘子胥将以谏死,故预谋存祀于齐耳。’

不说子胥父子分离之苦,再说吴王夫差择日于西门出军,过姑苏台午膳,膳毕忽然睡去,得其异梦。既觉,心中恍惚,乃召伯嚭告曰:‘寡人昼寝片时,所梦甚多。梦入章明宫,见两釜炊而不熟;又有黑犬二只,一嗥南,一嗥北;又有钢锹二把,插于宫墙之上;又流水汤汤,流于殿堂;后房非鼓非钟,声若锻工;前园别无他植,横生梧桐。太宰为寡人占其吉凶!’

伯嚭稽首称贺曰:‘美哉!大王之梦,应在兴师伐齐矣。臣闻,章明者,破敌成功;声朗朗也,两釜炊而不熟者,大王德盛,气有余也;两犬嗥南嗥北者,四夷宾服,朝诸侯也;两锹插宫墙者,农工尽力,田夫耕也;流水入殿堂者,邻国贡献,财货充也;后房声若锻工者,宫女悦乐,声相谐也;前园横生梧桐者,桐作琴瑟,音调和也。大王此行,美不可言!’

夫差虽喜其谀,而心中终未快然。复告于王孙骆,骆对曰:‘臣愚昧,不能通微,城西阳山有一异士,唤做公孙圣,此人多见博闻,大王心上狐疑,何不召而决之?’夫差曰:‘子即为我召来。’骆承命,驰车往迎公孙圣。

圣闻其故,伏地涕泣,其妻从旁笑曰:‘子性太鄙,希见人主,卒闻宣召,涕泪如雨。’圣仰天长叹曰:‘悲哉!非汝所知,吾曾自推寿数,尽于今日,今将与汝永别,是以悲耳。’

骆催促登车,遂相与驰至姑苏之台,夫差召而见之,告以所梦之详。公孙圣曰:‘臣知言而必死,然虽死不敢不言。怪哉!大王之梦,应在兴师伐齐也,臣闻:‘章者,战不胜,走章皇也;明者,去昭昭,就冥冥也;两釜炊而不熟者,大王败走,不火食也;黑犬嗥南嗥北者,黑为阴类,走阴方也;两锹插宫墙者,越兵入吴,掘社稷也;流水入殿堂者,波涛漂没,后宫空也;后房声若锻工者,宫女为俘,长叹息也;前园横生梧桐者,桐作冥器,待殉葬也。愿大王罢伐齐之师,更遣太宰嚭解冠肉袒,稽首谢罪于勾践,则国可安而身可保矣。’

伯嚭从旁奏曰:‘草野匹夫,妖言肆毁,合加诛戮!’

公孙圣睁目大骂曰:‘太宰居高官,食重禄,不思尽忠报主,专事谄谀,他日越兵灭吴,太宰独能保其首领乎?’

夫差大怒曰:‘野人无识,一味乱言,不诛必然惑众!’顾力士石番:‘可取铁锤击杀此贼!’

圣乃仰天大呼曰:‘皇天,皇天,知我之冤!忠而获罪,身死无辜,死后不愿葬埋,愿撇我在阳山之下,后作影响,以报大王也。’

夫差已击杀圣,使人投其尸于阳山之下,数之曰:‘豺狼食汝肉,野火烧汝骨,风扬汝骸,形销影灭,何能为声响哉!’伯嚭捧觞趋进曰:‘贺大王,妖孽已灭,愿进一觞,兵便可发矣。’史臣有诗云:‘妖梦先机已兆凶,骄君尚恋伐齐功。吴庭多少文和武,谁似公孙肯尽忠。’

夫差自将中军,太宰嚭为副,胥门巢将上军,王子姑曹将下军,兴师十万,同越兵三千,浩浩荡荡,望山东一路进发。先遣人约会鲁哀公合兵攻齐。子胥于中途复命,称病先归,不肯从师。

却说齐将国书屯兵汶上,闻吴、鲁连兵来伐,聚集诸将商议迎敌。忽报:‘陈相国遣其弟陈逆来到。’国书同诸将迎入中军,叩问:‘子行此来何意?’陈逆曰:‘吴兵长驱,已过嬴博,国家安危,在于呼吸,相国恐诸君不肯用力,遣小将至此督战,今日之事,有进无退,有死无生,军中只许鸣鼓,不许鸣金。’诸将皆曰:‘吾等誓决一死敌!’国书传令,拔寨都起,往迎吴军,至于艾陵。

吴将胥门巢上军先到,国书问:‘谁人敢冲头阵?’公孙挥欣然愿往,率领本部车马,疾驱而出,胥门巢急忙迎敌,两下交锋,约三十余合,不分胜败。国书一股锐气,按纳不住,自引中军夹攻,军中鼓声如雷,胥门巢不能支,大败而走。

国书胜了一阵,意气愈壮,令军士临阵,各带长绳一条,曰:‘吴俗断发,当以绳贯其首。’一军若狂,以为吴兵旦暮可扫也。

胥门巢引败兵来见吴王,吴王大怒,欲斩巢以徇,巢奏曰:‘臣初至不知虚实,是以偶挫,若再战不胜,甘伏军法!’伯嚭亦力劝解,夫差叱退,以大将展如代领其军。

适鲁将叔孙州仇引兵来会,夫差赐以剑甲各一具,使为向导,离艾陵五里下寨。

国书使人下战书,吴王批下:‘来日决战。’

次早,两下各排阵势,夫差命叔孙州仇打第一阵,展如打第二阵,王子姑曹打第三阵,使胥门巢率越兵三千,往来诱敌,自与伯嚭引大军屯于高阜,相机救援,留越将诸稽郢于身旁观战。

却说齐军列阵方完,陈逆令诸将各具含玉,曰:‘死即入殓!’公孙夏、公孙挥使军中皆歌送葬之词,誓曰:‘生还者,不为烈丈夫也!’国书曰:‘诸君以必死自励,何患不胜乎?’两阵对圆,胥门巢先来搦战。

国书谓公孙挥曰:‘此汝手中败将,可便擒之。’公孙挥奋戟而出,胥门巢便走,叔孙州仇引兵接住公孙挥厮杀,胥门巢复身又来,国书恐其夹攻,再使公孙夏出车,胥门巢又走,公孙夏追之,吴阵上大将展如引兵便接住公孙夏厮杀,胥门巢又回车帮战。

恼得齐将高无平、宗楼性起,一齐出阵,王子姑曹挺身独战二将,全无惧怯。

两军各自奋力,杀伤相抵,国书见吴兵不退,亲自执桴鸣鼓,悉起大军,前来助战,吴王在高阜处看得亲切,见齐兵十分奋勇,吴兵渐渐失了便宜,乃命伯嚭引兵一万,先去接应。

国书见吴兵又至,正欲分军迎敌,忽闻金声大震,钲铎皆鸣。

齐人只道吴兵欲退,不防吴王夫差自引精兵三万,分为三股,反以鸣金为号,从刺斜里直冲齐阵,将齐兵隔绝三处,展如、姑曹等闻吴王亲自临阵,勇气百倍,杀得齐军七零八落,展如就阵上擒了公孙夏,胥门巢刺杀公孙挥于车中,夫差亲射宗楼,中之。

闾邱明谓国书曰:‘齐兵将尽矣!元帅可微服遁去,再作道理。’国书叹曰:‘吾以十万强兵,败于吴人之手,何面目还朝?’乃解甲冲入吴军,为乱军所杀。

闾邱明伏于草中,亦被鲁将州仇搜获。

夫差大胜齐师,诸将献功,共斩上将国书、公孙挥二人,生擒公孙夏、闾邱明二人,即斩首讫,只单走了高无平、陈逆二人,其他擒斩不计其数,革车八百乘,尽为吴所有,无得免者。

夫差谓诸稽郢曰:‘子观吴兵强勇,视越何如。’郢稽首曰:‘吴兵之强,天下莫当,何论弱越?’夫差大悦,重赏越兵,使诸稽郢先回报捷。

齐简公大惊,与陈恒、阚止商议,遣使大贡金币,谢罪请和。

夫差主张齐、鲁复修兄弟之好,各无侵害。二国俱听命受盟,夫差乃歌凯而回。

史臣有诗曰:‘艾陵白骨垒如山,尽道吴王奏凯还。壮气一时吞宇宙,隐忧谁想伏吴关?’

夫差回至句曲新宫,见西施谓曰:‘寡人使美人居此者,取相见之速耳。’西施拜贺且谢,时值新秋,桐阴正茂,凉风吹至,夫差与西施登台饮酒甚乐。

至夜深,忽闻有众小儿和歌之声,夫差听之,歌曰:‘桐叶冷,吴王醒未醒?梧叶秋,吴王愁更愁。’夫差恶之,使人拘群儿至宫,问:‘此歌谁人所教?’群儿曰:‘有一绯衣童子,不知何来,教我为歌,今不知何往矣。’夫差怒曰:‘寡人天之所生,神之所使,有何愁哉?’欲诛众小儿,西施力劝乃止。

伯嚭进曰:‘春至而万物喜,秋至而万物悲,此天道也,大王悲喜与天同道,何所虑乎?’夫差乃悦。

在梧宫三日,即起驾还吴。

吴王升殿,百官迎贺,子胥亦到,独无一言。

夫差乃让之曰:‘子谏寡人不当伐齐,今得胜而回,子独无功,宁不自羞?’子胥攘臂大怒,释剑而对曰:‘天之将亡人国,先逢其小喜,而后授之以大忧。胜齐不过小喜也,臣恐大忧之即至也!’夫差愠曰:‘久不见相国,耳边颇觉清净,今又来絮聒耶?’乃掩耳瞑目,坐于殿上。

顷间,忽睁眼直视久之,大叫:‘怪事!’群臣问曰:‘王何所见?’夫差曰:‘吾见四人相背而倚,须臾四分而走;,又见殿下两人相对,北向人杀南向人,诸卿曾见之否?’群臣皆曰:‘不见。’子胥奏曰:‘四人相背而走,四方离散之象也;北向人杀南向人,为下贼上,臣弑君,王不知儆省,必有身弑国亡之祸。’夫差怒曰:‘汝言太不祥,孤所恶闻。’伯嚭曰:‘四方离散,奔走吴庭,吴国霸王,将有代周之事,此亦下贼其上,臣犯其君也!’夫差曰:‘太宰之言,足启心胸,相国耄矣,有不足采。’

过数日,越王勾践率群臣亲至吴邦来朝,并贺战胜,吴庭诸臣,俱有馈赂。

伯嚭曰:‘此奔走吴庭之应也。’

吴王置酒于文台之上,越王侍坐,诸大夫皆侍立于侧。

夫差曰:‘寡人闻之:‘君不忘有功之臣,父不没有力之子。’今太宰嚭为寡人治兵有功,吾将赏为上卿;越王孝事寡人始终不倦,吾将再增其国,以酬助伐之功,于众大夫之意如何?’

群臣皆曰:‘大王赏功酬劳,此霸王之事也!’

于是子胥伏地涕泣曰:‘呜呼哀哉,忠臣掩口,谗夫在侧,邪说谀辞,以曲为直,养乱畜奸,将灭吴国,庙社为墟,殿生荆棘。’

夫差大怒曰:‘老贼多诈,为吴妖孽,乃欲专权擅威,倾覆吾国,寡人以前王之故,不忍加诛,今退自谋,无劳再见。’

子胥曰:‘老臣若不忠不信,不得为前王之臣,譬如龙逢逢桀,比干逢纣,臣虽见诛,君亦随灭,臣与王永辞,不复见矣。’

遂趋出,吴王怒犹未息,伯嚭曰:‘臣闻子胥使齐,以其子托于齐臣鲍氏,有叛吴之心,王其察之。’

夫差乃使人赐子胥以‘属镂’之剑,子胥接剑在手,叹曰:‘王欲吾自裁也!’乃徒跣下阶,立于中庭,仰天大呼曰:‘天乎,天乎!昔先王不欲立汝,赖吾力争,汝得嗣位。吾为汝破楚败越,威加诸侯。今汝不用吾言,反赐我死,我今日死,明日越兵至,掘汝社稷矣!’

乃谓家人曰:‘吾死后,可抉吾之目,悬于东门,以观越兵之入吴也。’言讫,自刎其喉而绝。

使者取剑还报,述其临终之嘱。

夫差往视其尸,数之曰:‘胥,汝一死之后,尚何知哉?’乃自断其头,置于盘门城楼之上。

取其尸,盛以鸱夷之器,使人载去,投于江中,谓曰:‘日月炙汝骨,鱼鳖食汝肉,汝?骨变形灰,复何所见?’

尸入江中,随流扬波,依潮来往,荡激崩岸。

土人惧,乃私捞取,埋之于吴山,后世因改称胥山,今山有子胥庙。

陇西居士有古风一篇云:将军自幼称英武,磊落雄才越千古,

一旦蒙谗杀父兄,襄流誓济吞荆楚,贯弓亡命欲何之?荥阳睢水空栖迟,

昭关锁钥愁无翼,鬓毛一夜成霜丝,浣女沉溪渔丈死,箫声吹入吴人耳,

鱼肠作合定君臣,复为强兵进孙子,五战长驱据楚宫,君王含泪逃云中,

掘墓鞭尸吐宿恨,精诚贯日生长虹,英雄再振匡吴业,夫椒一战栖强越,

釜中鱼鳖宰夫手,纵虎归山还自啮,姑苏台上西施笑,谗臣称贺忠臣吊,

可怜两世辅吴功,到头翻把属镂报!鸱夷激起钱塘潮,朝朝暮暮如呼号,

吴越兴衰成往事,忠魂千古恨难消!

夫差既杀子胥,乃进伯嚭为相国。

欲增越之封地,勾践固辞乃止。

于是勾践归越,谋吴益急。

夫差全不在念,意益骄恣。

乃发卒数万,筑邗城,穿沟,东北通射阳湖,西北使江淮水合,北达于沂,西达于济。

太子友知吴王复欲与中国会盟,欲切谏,恐触怒,思以讽谏感悟其父。

清旦怀丸持弹从后园而来,衣履俱湿,吴王怪而问之。

友对曰:‘孩儿适游后园,闻秋蝉鸣于高树,往而观之,望见秋蝉趋风长鸣,自谓得所,不知螳螂超枝缘条,曳腰耸距,欲捕蝉而食之;螳螂一心只对秋蝉,不知黄雀徘徊绿阴,欲啄螳螂。黄雀一心只对螳螂,不知孩儿挟弹持弓,欲弹黄雀。孩儿一心只对黄雀,又不知旁有空坎,失足堕陷,以此衣履俱沾湿,为父王所笑。’

吴王曰:‘汝但贪前利,不顾后患,天下之愚,莫甚于此。’

友对曰:‘天下之愚,更有甚者。鲁承周公之后,有孔子之教,不犯邻国,齐无故谋伐之,以为遂有鲁矣,不知吴悉境内之士,暴师千里而攻之,吴国大败齐师,以为遂有齐矣,不知越王将选死士,出三江之口,入五湖之中,屠我吴国,灭我吴宫,天下之愚,莫甚于此。’

吴王怒曰:‘此伍员之唾余,久已厌闻,汝复拾之,以挠我大计耶?再多言,非吾子也。’

太子友悚然辞出。

夫差乃使太子友同王子地、王孙弥庸守国,亲帅国中精兵,由邗沟北上,会鲁哀公于橐皋,会卫出公于发阳,遂约诸侯,大会于黄池,欲与晋争盟主之位。

越王勾践闻吴王已出境,乃与范蠡计议,发习流二千人,俊士四万,君子六千人,从海道通江以袭吴,前队畴无余先及吴郊,王孙弥庸出战,不数合,王子地引兵夹攻,畴无余马蹶被擒。

次日,勾践大军齐到,太子友欲坚守。

王孙弥庸曰:‘越人畏吴之心尚在,且远来疲敝,再胜之必走,即不胜,守犹未晚。’

太子友惑其言,乃使弥庸出师迎敌,友继其后,勾践亲立于行阵,督兵交战,阵方合,范蠡、泄庸两翼呼噪而至,势如风雨。

吴兵精勇惯战者,俱随吴王出征,其国中皆未教之卒;那越国是数年训练就的精兵,弓弩剑戟十分劲利,又范蠡、泄庸俱是宿将,怎能抵当?吴兵大败,王孙弥庸为泄庸所杀,太子友陷于越军,冲突不出,身中数箭,恐被执辱,自刎而亡。

越兵直造城下,王子地把城门牢闭,率民夫上城把守,一面使人往吴王处告急。

勾践乃留水军屯于太湖,陆营屯于胥、阊之间,使范蠡焚姑苏之台,火弥月不息,其余皇大舟,悉徙于湖中,吴兵不敢复出。

再说吴王夫差与鲁、卫二君同至黄池,使人请晋定公赴会,晋定公不敢不至。

夫差使王孙骆与晋上卿赵鞅议载书名次之先后。

赵鞅曰:‘晋世主夏盟,又何让焉?’

王孙骆曰:‘晋祖叔虞乃成王之弟,吴祖太伯乃武王之伯祖,尊卑隔绝数辈。况晋虽主盟,会宋会虢已出楚下,今乃欲踞吴之上乎?’

于是彼此争论,连日不决。

忽王子地密报至,言:‘越兵入吴,杀太子,焚姑苏台,见今围城,势甚危急。’

夫差大惊,伯嚭拔剑砍杀使者,夫差问曰:‘尔杀使人何意?’

伯嚭曰:‘事之虚实,尚未可知,留使者泄漏其语,齐、晋将乘危生事,大王安得晏然而归乎?’

夫差曰:‘尔言是也,然吴、晋争长未定,又有此报,孤将不会而归乎?抑会而先晋乎?’

王孙骆进曰:‘二者俱不可,不会而归,人将窥我之急;若会而先晋,我之行止将听命于晋。必求主会,方保无虞。’

夫差曰:‘欲主会,计将安出?’

王孙骆密奏曰:‘事在危急,请王鸣鼓挑战,以夺晋人之气。’

夫差曰:‘善。’

是夜出令,中夜士皆饱食秣马,衔枚疾驱,去晋军才一里,结为方阵,百人为一行,一行建一大旗,百二十行为一面,中军皆白舆、白旗、白甲、白羽之矢曾,望之如白茅吐秀,吴王亲自仗钺,秉素旌,中阵而立;左军面左,亦百二十行,皆赤舆、赤旗、丹甲、朱羽之矢曾,一望若火,太宰嚭主之;右军面右,亦百二十行,皆黑舆、黑旗、玄甲,乌羽之矢曾,一望如墨,王孙骆主之。带甲之士,共三万六千人,黎明阵定,吴王亲执桴鸣鼓,军中万鼓皆鸣,钟声铎声丁宁錞于,一时齐扣,三军哗吟,响震天地。

晋军大骇,不知其故,乃使大夫董褐至吴军请命,夫差亲对曰:‘周王有旨,命寡人主盟中夏,以缝诸姬之阙,今晋君逆命争长,迁延不决,寡人恐烦使者往来,亲听命于藩篱之外,从与不从,决于此日。’

董褐还报晋侯,鲁、卫二君皆在坐,董褐私谓赵鞅曰:‘臣观吴王口强而色惨,中心似有大忧,或者越人入其国都乎?若不许其先,心逞其毒于我,然而不可徒让也,必使之去王号以为名。’

赵鞅言于晋侯,使董褐再入吴军,致晋侯之命曰:‘君以王命宣布于诸侯,寡君敢不敬奉,然上国以伯肇封,而号曰吴王,谓周室何?君若去王号而称公,惟君所命。’

夫差以其言为正,乃敛兵就幕,与诸侯相见,称吴公先歃,晋侯次之,鲁,卫以次受歃,会毕,即班师从江淮水路而回。

于途中连得告急之报,军士已知家国被袭,心胆俱碎,又且远行疲敝,皆无斗志。

吴王犹率众与越相持,吴军大败,夫差惧,谓伯嚭曰:‘子言越必不叛,故听子而归越王,今日之事,子当为我请成于越,不然,子胥‘属镂’之剑犹在,当以属子。’

伯嚭乃造越军,稽首于越王,求赦吴罪,其犒军之礼,悉如越之昔日。

范蠡曰:‘吴尚未可灭也,姑许成,以为太宰之惠,吴自今亦不振矣!’

勾践乃许吴成,班师而归。此周敬王三十八年事也。

明年,鲁哀公狩于大野,叔孙氏家臣鉏商获一兽,麇身牛尾,其角有肉,怪而杀之,以问孔子。

孔子观之曰:‘此麟也!’

视其角,赤绂犹在,识其为颜母昔日所系,叹曰:‘吾道其终穷矣!’

使弟子取而埋之,今巨野故城东十里有土台,广轮四十余步,俗呼为获麟堆,即麟葬处。

孔子援琴作歌曰:‘明王作兮麟凤游,今非其时欲何求?麟兮麟兮我心忧。’

于是取《鲁史》,自鲁隐公元年,至哀公获麟之岁,共二百四十二年之事,笔削而成《春秋》,与《易》、《诗》、《书》、《礼》、《乐》,号为《六经》。

是年,齐右相陈恒知吴为越所破,外无强敌,内无强家,单单只碍一阚止,乃使其族人陈逆,陈豹等攻杀阚止,齐简公出奔,陈恒追而弑之,尽灭阚氏之党,立简公弟骜,是为平公,陈恒独相。

孔子闻齐变,斋三日,沐浴而朝哀公,请兵伐齐,讨陈恒弑君之罪,哀公使告三家,孔子曰:‘臣知有鲁君,不知有三家。’

陈恒亦惧诸侯之讨,乃悉归鲁、卫之侵地,北结好于晋之四卿,南行聘于吴、越,复修陈桓子之政,散财输粟以赡贫乏,国人悦服。

乃渐除鲍、晏、高、国诸家及公族子姓,而割国之大半,为己封邑,又选国中女子长七尺以上者,纳于后房,不下百人,纵其宾客出入不禁,生男子七十余人,欲以自强其宗。

齐都邑大夫宰,莫非陈氏,此是后话,

再说卫世子蒯瞆在戚,其子出公辄率国人拒之,大夫高柴谏不听。

蒯瞆之姊嫁于大夫孔圉,生子曰孔悝,嗣为大夫,事出公,执卫政。

孔氏小臣曰浑良夫,身长而貌美,孔圉卒,良夫通于孔姬,孔姬使浑良夫往戚,问候其弟蒯瞆。

蒯瞆握其手言曰:‘子能使我入国为君,使子服冕乘轩,三死无与。’

浑良夫归,言于孔姬,孔姬使良夫以妇人之服,往迎蒯瞆。

昏夜,良夫与蒯瞆同为妇装,勇士石乞,孟黡为御,乘温车,诡称婢妾,溷入城中,匿于孔姬之室。

孔姬曰:‘国家之事,皆在吾儿掌握,今饮于公宫,俟其归,当以威劫之,事乃有济耳。’

使石乞、孟黡、浑良夫皆被甲怀剑以俟,伏蒯瞆于台上。

须臾,孔悝自朝带醉而回,孔姬召而问曰:‘父母之族,孰为至亲?’

悝曰:‘父则伯叔,母则舅氏而已。’

孔姬曰:‘汝既知舅氏为母至亲,何故不纳吾弟?’

孔悝曰:‘废子立孙,此先君遗命,悝不敢违也!’

遂起身如厕。

孔姬使石乞,孟黡候于厕外,俟悝出厕,左右帮定,曰:‘太子相召。’

不由分说,拥之上台,来见蒯瞆。

孔姬已先在侧,喝曰:‘太子在此,孔悝如何不拜?’

悝只得下拜,孔姬曰:‘汝今日肯从舅氏否?’

悝曰:‘惟命。’

孔姬乃杀豭,使蒯瞆与悝歃血定盟。

孔姬留石乞,孟黡守悝于台上,而以悝命召聚家甲,使浑良夫帅之袭公宫。

出公辄醉而欲寝,闻乱,使左右往召孔悝,左右曰:‘为乱者,正孔悝也!’

辄大惊,即时取宝器,驾轻车,出奔鲁国。

群臣不愿附蒯瞆者,皆四散逃窜。

仲子路为孔悝家臣,时在城外,闻孔悝被劫,将入城来救,遇大夫高柴自城中出,曰:‘门已闭矣。政不在子,不必与其难也!’

子路曰:‘由已食孔氏之禄,敢坐视乎?’

遂疾趋及门,门果闭矣,守门者公孙敢谓子路曰:‘君已出奔,子何入为?’

子路曰:‘吾恶夫食人之禄,而避其难者,是以来也!’

适有人自内而出,子路乘门开,遂入城,径至台下,大呼曰:‘仲由在此,孔大夫可下台矣!’

孔悝不敢应,子路欲取火焚台。

蒯瞆惧,使石乞、孟黡二人持戈下台,来敌子路,子路仗剑来迎,怎奈乞、黡双戟并举,攒刺子路,又砍断其冠缨,子路身负重伤,将死,曰:‘礼,君子死不免冠。’

乃整结其冠缨而死。

孔悝奉蒯瞆即位,是为庄公,立次子疾为太子,以浑良夫为卿。

时孔子在卫,闻蒯瞆之乱,谓众弟子曰:‘柴也其归乎!由也其死乎!’

弟子问其故,孔子曰:‘高柴知大义,必能自全。由好勇轻生,昧于取裁,其死必矣。’

说犹未了,高柴果然奔归,师弟相见,且悲且喜。

卫之使者接踵而至,见孔子曰:‘寡君新立,敬慕夫子,敢献奇味。’

孔子再拜而受,启视则肉醢,孔子遽命覆之,谓使者曰:‘得非吾弟子仲由之肉乎?’

使者惊曰:‘然也,夫子何以知之!’

孔子曰:‘非此,卫君必不以见颁也!’

遂命弟子埋其醢,痛哭曰:‘某尝恐由不得其死,今果然矣!’

使者辞去。

未几,孔子遂得疾不起,年七十有三岁,时周敬王四十一年,夏四月己丑也。

史臣有赞云:‘尼丘诞圣,阙里生德,七十升堂,四方取则。行诛两观,摄相夹谷,叹凤遽衰,泣麟何促?九流仰镜,万古钦躅!’

弟子营葬于北阜之曲,冢大一顷,鸟雀不敢栖止其树。

累朝封大成至圣文宣王,今改为大成至圣先师,天下俱立文庙,春秋二祭,子孙世袭为衍圣公不绝,不在话下。

再说卫庄公蒯瞆疑孔悝为出公辄之党,醉以酒而逐之,孔悝奔宋,庄公为府藏俱空,召浑良夫计议:‘用何计策,可复得宝器?’

浑良夫密奏曰:‘亡君亦君之子也,何不召之?’

不知庄公曾召出公否,且看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八十二回-译文

杀子胥夫差争歃纳蒯瞆子路结缨

话说周敬王三十六年春天,越王勾践派大夫诸稽郢率领三千兵力,帮助吴国攻打齐国,吴王夫差于是征召九郡的兵力,大规模地进攻齐国,预先派人建造了别馆在句曲,遍植梧桐树,称之为梧宫,让西施迁居避暑,等待战胜齐国回来后,就在梧宫过夏再回去。

吴军即将出发时,子胥又劝谏说:‘越国是我们的心腹大患;而齐国,不过是疥癣之疾。现在大王兴起十万大军,行军千里,为了争一个疥癣之疾,却忘记了心腹大患,我担心齐国未必能胜,而越国的祸患可能已经来临了!’

夫差生气地说:‘我发兵有定,老贼故意说出不吉利的话,阻挠我的大计,应当受到什么罪责?’打算杀了他,伯嚭秘密上奏说:‘这是先王的老臣,不可加罪,大王不如派他去齐国约定战斗,让齐国人来对付他。’夫差说:‘太宰的计划很好。’于是写信列举了齐国多次攻打鲁国、轻慢吴国的罪状,命令子胥去见齐君,希望他能激怒齐君而杀掉子胥。

子胥料定吴国必亡,于是私下带着他的儿子伍封一同前往,到了临淄,传达了吴王的命令。齐简公大怒,想要杀掉子胥,鲍息劝谏说:‘子胥是吴国的忠臣,屡次劝谏不被采纳,已经势同水火,现在派他来齐国,是想让齐国人杀他,以免除自己的罪责。应该放他回去,让他自己与忠诚或奸佞的人相互攻击,而夫差则承受恶名。’

简公于是优待子胥,回复了约定的战期,定在春末。子胥原本与鲍牧相识,所以鲍息劝齐侯不要杀子胥。鲍息私下询问吴国的事情,子胥泪流满面却不说话,只是拉着他的儿子伍封,让他拜鲍息为兄,寄居在鲍家,今后只称王孙封,不用伍姓。

鲍息叹息说:‘子胥将要因为劝谏而死,所以预先在齐国安排了祭祀,以保全他的后代。’

不说子胥父子分离的苦楚,再说吴王夫差选择日子在西门出兵,经过姑苏台午膳,餐后忽然睡着,做了一个奇异的梦。醒来后,心中恍惚,于是召见伯嚭说:‘我白天小睡了一会儿,梦见了很多事情。梦见进入章明宫,看到两个大锅在煮东西但没有煮熟;还有两只黑狗,一只向南嚎叫,一只向北嚎叫;还有两把铁锹,插在宫墙上;还有流水潺潺,流进殿堂;后房里不是鼓声也不是钟声,声音像铁匠打铁;前园里除了梧桐树没有其他植物。太宰为寡人占卜这梦的吉凶!’

伯嚭跪拜祝贺说:‘大王的美梦,应在兴师伐齐了。我听说,章明意味着战胜敌人,成功;声音响亮,两个大锅煮东西没有煮熟,意味着大王德行深厚,气魄有余;两只黑狗南北嚎叫,意味着四方少数民族臣服,朝见诸侯;两把铁锹插在宫墙上,意味着农民和工匠辛勤劳作;流水流入殿堂,意味着邻国进贡,财货充足;后房的声音像铁匠打铁,意味着宫女们快乐,声音和谐;前园里横生的梧桐树,意味着梧桐木可以制作琴瑟,音调和谐。大王此行,美好无比!’

夫差虽然喜欢他的奉承,但心中始终不快。他又告诉了王孙骆,骆回答说:‘我愚昧无知,不能理解其中的微妙,城西的阳山有一位奇人,名叫公孙圣,这个人见多识广,大王心中犹豫不决,为什么不召见他来决定呢?’夫差说:‘你立刻为我召见他。’骆接受了命令,驾车前往迎接公孙圣。

圣听说这件事后,跪在地上哭泣,他的妻子在旁边笑着说:‘你性子太直了,很少见到君主,突然被召唤,泪如雨下。’圣仰望天空长叹说:‘悲哀啊!你不懂,我曾经推算过自己的寿命,今天就是尽头,现在要与你永别了,所以悲伤。’

骆催促他上车,于是他们一起驾车赶到姑苏台,夫差召见了他,告诉他所梦的详细情况。公孙圣说:‘我知道说这些话必死无疑,但即使死也不敢不说。奇怪啊!大王之梦,应在兴师伐齐了,我听说:“章意味着战不胜,逃亡章皇;明意味着失去光明,走向黑暗;两个大锅煮东西没有煮熟,意味着大王败走,没有食物可吃;两只黑狗南北嚎叫,黑色属阴,走向阴的方向;两把铁锹插在宫墙上,意味着越国军队进入吴国,挖掘社稷;流水流入殿堂,意味着波涛汹涌,后宫空虚;后房的声音像铁匠打铁,意味着宫女被俘,长声叹息;前园里横生的梧桐树,意味着梧桐木将作为陪葬品,等待殉葬。希望大王罢免伐齐的军队,派遣太宰伯嚭摘冠脱衣,向勾践磕头谢罪,那么国家可以安宁,大王也可以保全。’

伯嚭在一旁上奏说:‘乡野之人,妖言惑众,应该加以诛杀!’

公孙圣睁开眼睛大声斥责说:‘太宰身居高位,享受厚禄,不思尽忠报国,专门阿谀奉承,他日越国军队灭吴,太宰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吗?’

夫差大怒说:‘野人无知,一味胡言乱语,不杀必然惑众!’转头对力士石番说:‘可以拿铁锤打死这个贼人!’

圣于是仰天大呼说:‘皇天啊,皇天,知道我的冤屈!忠诚却获罪,无辜而死,死后不愿埋葬,愿将我丢弃在阳山之下,以后作为报应,来报答大王。’

夫差已经击杀了圣,派人将他的尸体扔在阳山之下,数落说:‘豺狼会吃你的肉,野火烧你的骨,风吹散你的骸骨,形销骨立,你还能发出声响吗!’伯嚭捧着酒杯快步上前说:‘祝贺大王,妖孽已经被消灭,请允许我敬一杯,军队就可以出发了。’史臣有诗云:‘妖梦先机已兆凶,骄君尚恋伐齐功。吴庭多少文和武,谁似公孙肯尽忠。’

夫差亲自率领中军,太宰伯嚭为副将,胥门巢担任上军将领,王子姑曹担任下军将领,出动十万大军,加上三千越军,浩浩荡荡地向山东进发。先派人约鲁哀公合兵攻打齐国。子胥在途中复命,称病先归,不愿随军。

再说齐将国书驻军汶上,听说吴、鲁联军来攻,召集众将商议迎战。忽然报告说:‘陈相国派他的弟弟陈逆来了。’国书与众将迎接他进入中军,询问:‘你来这里有什么意图?’陈逆说:‘吴军长驱直入,已经过了嬴博,国家的安危就在一呼一吸之间,相国担心各位不肯尽力,派我来这里督战,今天的事情,只有进无退,只有死无生,军中只许鸣鼓,不许鸣金。’众将都说:‘我们誓死与敌人决一死战!’国书传令,拔营起兵,前往迎战吴军,到达艾陵。

吴将胥门巢作为上军先到,国书问:‘谁敢冲头阵?’公孙挥欣然愿意前往,率领本部车马,疾驰而出,胥门巢急忙迎战,两军交锋,大约交战了三十余回合,不分胜负。国书一股锐气,按捺不住,亲自率领中军夹攻,军中鼓声如雷,胥门巢支撑不住,大败而逃。

国书胜了一阵,意气更加旺盛,命令士兵们临阵时,每人携带一根长绳,说:‘吴国风俗是断发,我们应该用绳子穿过他们的头。’全军士气高涨,以为吴军早晚可以一扫而空。

胥门巢带领败兵来见吴王,吴王非常愤怒,想要斩杀胥门巢以示众,胥门巢上奏说:‘我刚开始到前线时不知道敌我双方的虚实,所以偶然战败,如果再次作战仍然不胜,我愿意接受军法处置!’伯嚭也极力劝解,夫差大声叱退他们,让大将展如代替他统领军队。正好鲁国将领叔孙州仇带领军队来会合,夫差赐给他一套剑甲,让他作为向导,在离艾陵五里远的地方扎营。

国书派人送来战书,吴王批示:‘明日决战。’

第二天一早,双方各自排列阵势,夫差命令叔孙州仇打第一阵,展如打第二阵,王子姑曹打第三阵,让胥门巢率领三千越兵,来回引诱敌人,夫差自己与伯嚭带领大军驻扎在高地上,随时准备救援,留下越将诸稽郢在身边观战。

齐军刚刚排列好阵势,陈逆命令各位将领都佩戴上玉佩,说:‘如果战死,就入殓吧!’公孙夏、公孙挥让军队中唱起送葬的歌曲,发誓说:‘如果活着回来,就不算是个真正的勇士!’国书说:‘你们都这样以必死之心激励自己,还担心不能取胜吗?’两军对峙,胥门巢先来挑战。国书对公孙挥说:‘这是你手下的败将,你可以立刻擒拿他。’公孙挥挥舞着戟冲出来,胥门巢转身逃跑,叔孙州仇带领军队拦截公孙挥,胥门巢又转身回来,国书担心他被夹攻,再次派公孙夏出车,胥门巢又逃跑,公孙夏追击他,吴军的大将展如带领军队迎上去与公孙夏交战,胥门巢又返回战场。

齐将高无平和宗楼被激怒,一起出阵,王子姑曹挺身独自对抗两位将领,毫无惧色。

两军各自奋力作战,死伤相当,国书看到吴军没有退意,亲自拿着鼓槌击鼓,调动大军前来助战,吴王在高地上看得清楚,看到齐军非常勇猛,吴军渐渐失去了优势,于是命令伯嚭带领一万士兵先去接应。

国书看到吴军再次到来,正想分兵迎战,突然听到巨大的金属声,钲铎声声。齐军以为吴军要撤退,没有防备,吴王夫差亲自带领三万精兵,分为三路,反而用鸣金作为信号,从斜刺里直冲齐军阵地,将齐军分割成三处,展如、姑曹等人听说吴王亲自上战场,勇气倍增,杀得齐军溃不成军,展如在阵上擒获了公孙夏,胥门巢在车中将公孙挥刺杀,夫差亲自射杀了宗楼。

闾邱明对国书说:‘齐军快要完蛋了!元帅可以换上便服逃走,再想办法。’国书叹息说:‘我带领十万精兵,却被吴人打败,有什么脸面回朝?’于是脱下铠甲,冲入吴军,被乱军杀死。闾邱明藏在草中,也被鲁将州仇搜捕。

夫差大败齐军,各位将领献上战功,共斩杀了上将国书、公孙挥两人,生擒了公孙夏、闾邱明两人,立即斩首,只让高无平、陈逆两人逃脱,其他擒获和斩杀的人数不计其数,缴获战车八百辆,全部归吴国所有,没有人能够幸免。

夫差对诸稽郢说:‘你看看吴军的强大,和越国相比如何。’诸稽郢叩首说:‘吴军强大,天下无人能敌,更不用说弱小的越国了。’夫差非常高兴,重赏了越军,让诸稽郢先回去报捷。

齐简公非常惊讶,与陈恒、阚止商议,派人送去大量金币,请求和解。

夫差主张齐、鲁两国恢复兄弟般的友好关系,各自不再侵害对方。两国都听从命令,接受盟约,夫差于是唱着凯歌回朝。史官有诗云:‘艾陵白骨堆成山,都说吴王胜利归。壮志一时吞宇宙,隐忧谁想伏吴关?’

夫差回到句曲新宫,见到西施说:‘我让美人住在这里,是为了让她能快速见到我。’西施跪拜祝贺并道谢,当时正值新秋,梧桐树荫浓密,凉风吹来,夫差与西施登上台饮酒非常快乐。

到了深夜,突然听到一群小孩子合唱的声音,夫差听后,歌曲唱道:‘桐叶冷,吴王醒未醒?梧叶秋,吴王愁更愁。’夫差不喜欢这首歌,派人把这群小孩子带到宫中,问:‘这首歌是谁教的?’孩子们说:‘有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孩子,不知道从哪里来,教我们唱歌,现在不知道去哪里了。’夫差愤怒地说:‘我是天生的,神派遣的,有什么可愁的?’想要处死这群小孩子,西施竭力劝阻才作罢。

伯嚭进言说:‘春天到来万物欢欣,秋天到来万物悲伤,这是天道,大王的悲喜与天道相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夫差这才高兴起来。

在梧宫住了三天,夫差就起驾返回吴国。吴王登上大殿,百官前来祝贺,子胥也到了,但一句话都没有说。夫差于是责备他说:‘我当初没有听你的劝告不应该攻打齐国,现在打了胜仗回来,你却无功,难道不感到羞愧吗?’子胥挥动双臂愤怒地说:‘天要灭亡一个国家,先让它遇到小欢喜,然后给予大忧患。战胜齐国不过是小欢喜,我担心大忧患即将到来!’夫差生气地说:‘好久不见相国,耳边清净多了,现在又来絮叨了?’于是捂着耳朵闭上眼睛,坐在大殿上。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睁开眼睛直视了很久,大叫:‘怪事!’群臣问:‘大王看到了什么?’夫差说:‘我看到四个人背靠背地倚着,不久就四散而逃;我还看到殿下两个人面对面,面向北的人杀了面向南的人,诸卿有见过这种情况吗?’群臣都说:‘没有见过。’子胥上奏说:‘四个人背靠背地逃跑,这是四方离散的征兆;面向北的人杀了面向南的人,这是下级背叛上级,臣子弑君,大王如果不醒悟,必然会有身死国亡的灾祸。’夫差愤怒地说:‘你说的太不吉利了,我最不愿意听到。’伯嚭说:‘四方离散,奔向吴国宫廷,吴国霸王,将有取代周朝的事情,这也是下级背叛上级,臣子冒犯君主的表现!’夫差说:‘太宰的话,足以开启我的心胸,相国年纪大了,有些话不值得采纳。’

过了几天,越王勾践率领群臣亲自来到吴国朝见,并祝贺战胜,吴国宫廷的各位大臣都送上了礼物。

伯嚭说:‘这是逃奔吴国宫廷的报应啊。’吴王在文台上设宴,越王陪坐,各位大夫都站在旁边侍候。夫差说:‘我听说:“君王不会忘记有功的臣子,父亲不会没有有力的儿子。”现在太宰伯嚭为我治理军队有功,我要赏赐他成为上卿;越王孝顺地侍奉我始终不懈,我将再次增加他的封地,以报答他帮助我伐敌的功劳,各位大夫觉得怎么样?’群臣都说:“大王赏赐有功的人,这是霸王的举动!”于是伍子胥跪在地上流泪说:“唉呀,忠臣被遮住嘴巴,谗言者在旁边,邪说和谄媚的言辞,把弯曲说成直的,纵容混乱和奸邪,将要毁灭吴国,宗庙变成废墟,宫殿长满荆棘。”夫差大怒说:“老贼诡计多端,是吴国的祸害,竟然想要专权擅权,颠覆我的国家,我因为前王的原因,不忍心杀你,现在你自己去想办法,不必再来了。”伍子胥说:“老臣如果不忠诚不诚信,就不配做前王的臣子,就像龙逢遇到桀,比干遇到纣,我虽然被杀,君王也会随之灭亡,我与君王永别,不再见面了。”说完就快步走出,吴王仍然愤怒,伯嚭说:“我听说伍子胥派他的儿子托付给齐国的鲍氏,有背叛吴国的意图,大王应该调查一下。”

夫差于是派人赐给伍子胥‘属镂’剑,伍子胥接过剑在手,叹息说:“大王想要我自杀!”于是赤脚走下台阶,站在庭院中,仰天大呼:‘天啊,天啊!从前先王不想立你,靠我力争,你才得以继位。我为你在楚国和越国取得胜利,威震诸侯。现在你不听我的话,反而赐我死,我今天死了,明天越国的军队就会到来,挖掘你的宗庙和社稷。’然后对家人说:‘我死后,你们可以挖出我的眼睛,挂在东门上,以观看越军进入吴国。’说完,他自刎而死。使者拿剑回去报告,讲述了伍子胥临终的遗言。夫差去看他的尸体,责备他说:‘伍子胥,你死后,还知道什么呢?’于是他自己砍下伍子胥的头,放在盘门城楼上。取了他的尸体,用大皮囊装起来,派人载走,扔到江中,说:‘日月烤焦你的骨头,鱼鳖吃掉你的肉,你的骨头变形变成灰烬,你还看到什么呢?’

尸体被扔进江中,随着水流起伏,随着潮汐来去,冲击崩塌的河岸。当地居民害怕,于是私下打捞出来,埋在吴山上,后世因此改称吴山为胥山,现在山上还有子胥庙。陇西的居士写了一篇古风诗说:将军自幼就称得上英勇,磊落雄才胜过千古,一旦遭受谗言杀害父兄,决心流亡寻求帮助,吞并荆楚,带着弓箭亡命,想去哪里?荥阳的睢水只能暂时停留,昭关的锁钥愁得没有翅膀,鬓发一夜变成霜白,浣女沉入溪流渔夫死去,箫声吹入吴人耳中,鱼肠剑合成了君臣的联盟,再次为强大的军队引进孙子,五次战斗长驱直入占据楚宫,君王含泪逃到云中,挖掘坟墓鞭打尸体发泄旧恨,精诚之心穿透太阳生长彩虹,英雄再次振兴挽救吴国,夫椒一战击败强大的越国,锅中的鱼鳖被主人亲手杀死,纵虎归山却自己被咬,姑苏台上西施在笑,谗言者在庆贺,忠臣在哀悼,可怜两代辅佐吴国的功绩,最终却被属镂剑所报应!鸱夷皮激起的钱塘潮,日日夜夜像在呼号,吴越的兴衰成为往事,忠魂千古恨难消!夫差杀了伍子胥后,就提升伯嚭为相国。想要增加越国的封地,勾践坚决辞谢才作罢。于是勾践回到越国,策划攻打吴国更加急切。夫差全不在意,越发傲慢自大。

于是派出数万士兵,修筑邗城,开凿水道,东北通向射阳湖,西北使江淮的水汇合,北至沂水,西至济水。太子友知道吴王又想要与中国结盟,想要直言劝谏,又怕触怒吴王,想用委婉的方式劝谏开导他的父亲。

清晨带着弹丸拿着弹弓从后园走来,衣服鞋子都湿了,吴王感到奇怪就问他。太子友回答说:‘孩儿刚刚在后园游玩,听到秋蝉在高树上鸣叫,过去看它,看到秋蝉迎风长鸣,自以为找到了好地方,却不知道螳螂在树枝上攀爬,翘起腰杆,想要捕捉蝉子吃掉它;螳螂一心只想着蝉子,却不知道黄雀在树荫中徘徊,想要啄食螳螂。黄雀一心只想着螳螂,却不知道我手拿弹弓,想要射击黄雀。我一心只想着黄雀,却不知道旁边有一个深坑,失足掉进去,因此衣服鞋子都湿了,被父亲王所笑。’吴王说:‘你只顾眼前的利益,不顾后面的祸患,天下的愚蠢,没有比这更严重的了。’

太子友回答说:‘天下的愚蠢,还有比这更严重的。鲁国承继周公之后,有孔子的教诲,不侵犯邻国,齐国无故想要攻打它,以为就能拥有鲁国了,却不知道吴国调动全国士兵,千里远征攻打它,吴国大败齐军,以为就能拥有齐国了,却不知道越王将要选出死士,从三江的出口进入五湖之中,屠杀我国的士兵,灭亡我国的宫殿,天下的愚蠢,没有比这更严重的。’

吴王愤怒地说:‘这是伍子胥的遗言,我已经听够了,你再来提起,是想阻挠我的大计吗?再多说一句,就不是我的儿子了。’太子友惊恐地告辞出去。

夫差于是让太子友和王子地、王孙弥庸守卫国家,亲自率领国内精锐部队,从邗沟北上,在橐皋与鲁哀公会合,在发阳与卫出公会合,于是约定诸侯,在黄池举行大会,想要与晋国争夺盟主之位。

越王勾践听说吴王已经出城,就与范蠡商议,派出两千习流士兵,四万俊士,六千君子,从海上通江袭击吴国,先锋畴无余先到达吴国郊外,王孙弥庸出战,交战不久,王子地率军夹击,畴无余马匹跌倒被擒。

第二天,勾践的大军全部到达,太子友想要坚守。王孙弥庸说:‘越人害怕吴国的心思还在,而且远道而来疲惫不堪,再战一定会逃跑,即使不胜,坚守也未为晚。’太子友被他的话所迷惑,就派弥庸出兵迎战,友随后跟上,勾践亲自站在战阵中,监督士兵交战,两军刚一交战,范蠡和泄庸两翼呼啸而至,声势如暴风骤雨。

吴国精锐勇猛惯战的士兵,都随吴王出征,国内都是未经训练的新兵;而越国是经过数年训练的精兵,弓箭剑戟十分锋利,再加上范蠡和泄庸都是老将,怎能抵挡?吴军大败,王孙弥庸被泄庸所杀,太子友被越军包围,无法突围,身中数箭,担心被俘受辱,自杀而亡。

越军直接到达城下,王子地把城门紧紧关闭,率领民夫上城防守,一边派人向吴王求援。勾践于是留下水军驻扎在太湖,陆军驻扎在胥、阊之间,让范蠡焚烧姑苏台,大火燃烧了一个月不熄,其余的皇大船,全部转移到湖中,吴军不敢再出来。

再说吴王夫差和鲁国、卫国两位君主一同来到黄池,派人邀请晋定公参加聚会,晋定公不敢不去。夫差派王孙骆和晋国的上卿赵鞅商议盟书的顺序问题。赵鞅说:“晋国世世代代主持夏盟,还有什么可谦让的?”王孙骆说:“晋国的祖先叔虞是成王的弟弟,吴国的祖先太伯是武王的伯祖,尊卑之间隔了几代人。何况晋国虽然主持盟会,但会宋、会虢已经低于楚国,现在却想要在吴国之上吗?”于是双方争论不休,连续几天都无法决定。

突然王子地秘密报告说:“越国的军队已经进入吴国,杀了太子,烧了姑苏台,现在正在围城,形势非常危急。”夫差大惊,伯嚭拔剑杀死使者,夫差问:“你为什么要杀使者?”伯嚭说:“事情的真假还不知道,留下使者泄露消息,齐、晋两国将会趁机生事,大王怎么能安然返回呢?

夫差说:“你说得对,但是吴、晋争夺盟主的事情还没有确定,又收到这样的报告,我难道可以不去而直接返回吗?或者去参加盟会却先于晋国?王孙骆进言说:“这两种做法都不行,不去而返回,别人会窥视我们的困境;如果去参加盟会却先于晋国,我们的行动将受制于晋国。必须争取成为盟主,才能确保没有问题。”夫差问:“想要成为盟主,有什么办法?”王孙骆秘密奏报说:“事情紧急,请大王击鼓挑战,以夺晋人的气势。”夫差说:“好。

当天晚上,下令士兵都吃饱饭,喂饱马,口中含着木块快速行军,距离晋军只有一里地,排成方阵,每行一百人,每行举一大旗,一百二十行组成一面,中军都是白色的车、旗、甲、箭,看起来像白茅开花,吴王亲自拿着钺,举着白色的旗帜,站在中军阵中;左军面向左边,也是一百二十行,都是红色的车、旗、红色甲、朱红色箭,看起来像火一样,太宰伯嚭指挥;右军面向右边,也是一百二十行,都是黑色的车、旗、黑色甲、黑色箭,看起来像墨一样,王孙骆指挥。共有三万六千名士兵,黎明时分阵型固定,吴王亲自敲鼓,军中万鼓齐鸣,钟声、铃铛声、丁宁声、錞于声同时响起,一时之间声音震天动地。

晋军大惊,不知道原因,于是派大夫董褐到吴军请求命令,夫差亲自回答:“周王有旨意,命令我主持中原的盟会,以弥补姬姓各国的缺失,现在晋君违背命令争夺盟主,拖延不决,我担心使者来回奔波,亲自到边境听命,无论听从与否,决定就在今天。”董褐回报晋侯,鲁、卫两位君主都在场,董褐私下对赵鞅说:“我看吴王虽然口头上强硬,但脸色阴沉,似乎心中有大忧,或许越人已经进入他们的国都?如果不答应他们先盟,他们可能会对我们下毒手,但是也不能轻易让步,必须让他们放弃王号作为条件。”赵鞅向晋侯建议,让董褐再次进入吴军,传达晋侯的命令说:“君主要以王命向诸侯宣布,我们不敢不敬奉,然而贵国以伯父封地,却称吴王,对周室有何解释?君如果去掉王号而称公,完全听从君的命令。”

夫差认为他的话是正确的,于是收兵回到帐篷,与诸侯相见,吴公先歃,晋侯次之,鲁、卫依次受歃,盟会结束后,立即从江淮水路班师回朝。在途中连续收到紧急报告,士兵们已知家国遭受袭击,心胆俱碎,又加上长途跋涉疲惫,都失去了斗志。

吴王仍然率领军队与越国相持,吴军大败,夫差害怕,对伯嚭说:“你说过越国不会背叛,所以我听从你的话返回越王那里,今天的事情,你应该为我向越国求和,否则,子胥的‘属镂’剑还在,我将用它来对付你。”伯嚭于是前往越军,向越王磕头,请求宽恕吴国的罪行,犒军的礼仪都按照越国的旧例。范蠡说:“吴国还不可灭,暂且答应和谈,作为太宰的恩惠,吴国从此也不会再强大了!”勾践于是答应和谈,班师回朝。这是周敬王三十八年的事情。

第二年,鲁哀公在大野狩猎,叔孙氏的家臣鉏商捕获了一只野兽,麇身牛尾,角上有肉,觉得奇怪就杀死了它,询问孔子。孔子看了说:“这是麒麟!”看到它的角上还挂着红色的带子,认出是颜母曾经系过的,感叹说:“我的道恐怕要走到尽头了!”让弟子取来埋葬,现在巨野故城东十里有座土台,直径四十多步,俗称获麟堆,就是麒麟被埋葬的地方。孔子拿起琴唱了一首歌说:“明王兴起啊麒麟凤凰飞翔,现在不是那个时代了还想要什么?麒麟啊麒麟啊我心忧愁。”于是取《鲁史》,从鲁隐公元年,到哀公获麟那年,共二百四十二年,用笔削成《春秋》,与《易》、《诗》、《书》、《礼》、《乐》合称为《六经》。

这一年,齐国的右相陈恒知道吴国被越国打败,外面没有强大的敌人,国内没有强大的家族,只受阚止一人的阻碍,于是派他的族人陈逆、陈豹等人攻打并杀死阚止,齐简公逃亡,陈恒追杀并杀死他,彻底消灭了阚氏的党羽,立简公的弟弟骜为平公,陈恒独揽相位。孔子听到齐国的变故,斋戒三天,沐浴后去朝见鲁哀公,请求出兵讨伐齐国,以讨伐陈恒弑君的罪行,鲁哀公派使者告知三家,孔子说:“我只知道有鲁君,不知道有三家。”

陈恒也害怕诸侯的讨伐,于是全部归还了鲁、卫两国被侵占的土地,向北与晋国的四卿结好,向南出使吴、越,重新实施陈桓子的政策,分发财物和粮食来救济贫困,国人高兴服从。于是逐渐除掉了鲍、晏、高、国等家族以及公族子弟,并割取了国家的大部分土地作为自己的封地,又挑选了国内身高七尺以上的女子,纳入后宫,不下百人,任由宾客随意出入,生下的男子七十多人,想要以此来增强自己的宗族。齐国的都城大夫,没有不是陈氏的,这些是后来的事情。

再说卫国的世子蒯瞆在戚地,他的儿子出公辄率领国人抵抗他,大夫高柴劝谏他不听。

蒯瞆的姐姐嫁给了大夫孔圉,生了一个儿子叫孔悝,继承大夫之位,侍奉出公,掌握卫国政权。孔氏的小臣浑良夫,身材高大而容貌俊美,孔圉去世后,浑良夫与孔姬通奸,孔姬派浑良夫去戚地问候他的弟弟蒯瞆。蒯瞆握着他的手说:“你能让我回国成为君主,让你穿上冕服,乘坐轩车,即使有三死我也不在乎。”浑良夫回去后,对孔姬说,孔姬派浑良夫穿上妇人的衣服,去迎接蒯瞆。

在夜晚,浑良夫和蒯瞆都化装成妇人,勇士石乞、孟黡担任车夫,乘坐温车,假扮成婢女,偷偷进入城中,藏匿在孔姬的房间里。孔姬说:“国家的事情都在我儿子的掌握中,现在他在公宫里饮酒,等他回来,我将用威势胁迫他,事情才能成功。”让石乞、孟黡、浑良夫都穿上铠甲,手持剑等待,将蒯瞆藏在台上。

不久,孔悝从朝廷带着醉意回来,孔姬召唤他问道:‘父母的亲戚中,谁是最亲近的人?’孔悝说:‘父亲是伯父叔父,母亲是舅舅而已。’孔姬说:‘你既然知道舅舅是母亲最亲近的人,为什么不肯接纳我的弟弟?’孔悝说:‘废除儿子立孙子,这是先君的遗命,我不敢违背!’说完就起身去上厕所。

孔姬派石乞、孟黡在厕所外等候,等孔悝出厕所时,左右两边帮忙固定,说:‘太子召见。’不容分说,就把他拥到台上,来见蒯瞆。孔姬已经先在旁边,大声说:‘太子在这里,孔悝为什么不跪拜?’孔悝只得下拜,孔姬问:‘你今天愿意听从舅舅吗?’孔悝说:‘遵命。’孔姬于是杀了一只猪,让蒯瞆和孔悝歃血立誓。孔姬留下石乞、孟黡在台上看守孔悝,而用孔悝的命令召集家丁,让浑良夫率领他们袭击公宫。

出公辄喝醉了想要睡觉,听到动乱,派人去召孔悝,左右的人说:‘作乱的人正是孔悝!’辄大惊,立刻拿起宝器,驾着轻车,逃往鲁国。不愿意依附蒯瞆的大臣,都四处逃散。

仲子路是孔悝的家臣,当时在城外,听说孔悝被劫持,想要进城去救他,遇到大夫高柴从城中出来,说:‘城门已经关闭了。政治权力不在你手中,不必卷入这场纷争。’子路说:‘我已经接受了孔氏的俸禄,怎么可以坐视不管呢?’于是急忙跑到城门,门果然已经关闭了,守门的人公孙敢对子路说:‘君主已经出逃,你为什么还要进来?’子路说:‘我憎恶那些吃人俸禄却逃避危难的人,所以来这里!’正好有人从里面出来,子路趁着门打开,就进城了,直接跑到台上,大声喊道:‘仲由在这里,孔大夫可以下台了!’孔悝不敢回应,子路想要点火烧台。蒯瞆害怕了,派石乞、孟黡两人拿着戈下台,来对抗子路,子路挥剑迎战,但无奈乞、黡双戟齐发,刺伤了子路,还砍断了他的冠缨,子路身受重伤,临死前说:‘按照礼节,君子死时不能不戴冠。’于是整理好他的冠缨后死去。

孔悝拥护蒯瞆即位,这就是庄公,立次子疾为太子,任命浑良夫为卿。

当时孔子在卫国,听到蒯瞆的变乱,对众弟子说:‘高柴大概会回去吧!子路大概会死去吧!’弟子们问为什么,孔子说:‘高柴懂得大义,一定能保全自己。子路喜欢勇猛而轻视生命,不懂得如何作出正确的判断,他的死是必然的。’话音未落,高柴果然跑回来了,师兄弟相见,又悲又喜。卫国的使者络绎不绝地到来,见到孔子说:‘我们的君主新即位,非常敬仰先生,敢献上奇异的美食。’孔子拜了两拜接受了,打开一看却是肉酱,孔子立刻让人倒掉,对使者说:‘难道这不是我弟子仲由的肉吗?’使者惊讶地说:‘是的,先生怎么知道的?’孔子说:‘如果不是这样,卫君不会用这东西来赠送。’于是命令弟子把肉酱埋掉,痛哭流涕地说:‘我曾经担心子路不能善终,现在果然如此了!’使者告辞离开。

不久,孔子病重不能起床,享年七十三岁,那时是周敬王四十一年,夏四月己丑日。史官有赞语说:‘尼丘诞生圣人,阙里诞生德行,七十岁登堂,四方效仿。行诛两观,摄相夹谷,叹凤鸟突然衰落,哭麒麟何其急促?九流仰慕明镜,万古敬仰足迹。’弟子们在北阜的山弯处为他安葬,坟墓有一顷大,鸟雀不敢在树上栖息。

历代皇帝追封他为至圣文宣王,现在改为至圣先师,天下都设立文庙,春秋两季进行祭祀,子孙世袭衍圣公,一直延续至今,这里不再详述。

再说卫庄公蒯瞆怀疑孔悝是出公辄的党羽,用酒将他灌醉后驱逐,孔悝逃到宋国,庄公因为府库空虚,召见浑良夫商议:‘用什么计策,才能重新得到宝器?’浑良夫秘密上奏说:‘逃亡的君主也是君主的儿子,为什么不召回他?’不知道庄公是否曾经召回出公,且看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八十二回-注解

子胥:即伍子胥,吴国的大臣,以忠诚著称。

夫差:春秋时期吴国的君主,是吴国国力最盛时期的一位君主,因其骄奢淫逸和误国而被历史记载。

勾践:越国的国君,以卧薪尝胆、报仇雪恨著称。

西施:西施是春秋时期著名的美女,此处指她住在句曲新宫。

句曲:古代地名,位于今天的江苏省句容市。

秋梧:一种树木,可能指的是梧桐树,在此文中用来修饰“梧宫”,增加宫殿的意境。

伯嚭:吴国的大夫,夫差的亲信。

鲍息:齐国的谋士,在此文中,他劝齐简公不要杀害子胥。

伍封:子胥的儿子,在此文中,子胥让他拜鲍息为兄,希望他在齐国得到庇护。

姑苏台:吴国的宫殿,被越兵焚毁。

章明宫:吴王夫差梦中所见的宫殿,象征着战争和胜利。

太宰嚭:即伯嚭,吴国的大臣,有很高的地位。

公孙圣:城西阳山的一位异士,被夫差召来解梦,最终因直言被杀。

章皇:古代的一种旗帜,用来表示军队的败退。

社稷:古代国家祭祀的场所,象征着国家的根基。

阳山:古代地名,位于今天的江苏省苏州市吴中区。

豺狼:比喻凶猛的敌人或恶人。

嬴博:古代地名,位于今天的山东省境内。

艾陵:艾陵是地名,此处指吴、鲁两军在此地扎营。

胥门巢:胥门巢是吴国的一位将领,此处指他因战败被召回见吴王。

吴王:吴王夫差,春秋时期吴国的君主,此处指他因为胥门巢的战败而大怒。

展如:展如是吴国的大将,此处指他代替胥门巢领兵。

叔孙州仇:鲁国的将领,此处指他带领鲁军与吴军会合。

剑甲:剑甲是古代战士的装备,此处指吴王赐予叔孙州仇的剑和铠甲。

国书:齐国的将领,此处指他带领齐军与吴军交战。

公孙挥:齐国的将领,此处指他在战斗中被胥门巢所杀。

公孙夏:齐国的将领,此处指他在战斗中被吴军所擒。

诸稽郢:越国的将领,此处指他作为向导帮助吴军。

闾邱明:齐国的将领,此处指他在战斗中被吴军所擒。

高无平:齐国的将领,此处指他在战斗中逃脱。

宗楼:齐国的将领,此处指他在战斗中被吴王夫差所射杀。

句曲新宫:句曲新宫是吴王夫差的宫殿,此处指夫差回宫。

桐阴:桐树下的阴凉处,此处指夫差与西施在桐树下饮酒。

越王勾践:越国的君主,此处指他亲自来吴国朝贺并祝贺吴军胜利。

奔走吴庭:指伯嚭在吴国宫廷中奔走效力,此处指伯嚭对吴国的忠诚。

文台:古代的一种台名,此处指吴王宴请的地方。

上卿:古代官职,是高级官员的称号。

越王:指越国的国君,此处指勾践。

孝事:孝顺地侍奉。

助伐之功:协助攻打敌国的功绩。

属镂:古代的一种剑,此处指伯嚭的剑。

庙社:古代祭祀祖先的庙宇和社稷坛,此处指吴国的宗庙和社稷。

荆棘:指荒废的景象,此处比喻吴国将来的衰败。

鲍氏:指齐国的鲍氏家族,此处指伍子胥的儿子托付给了鲍氏。

龙逢逢桀:龙逢,商汤时的大臣,逢桀,商汤的对手,此处比喻伍子胥与商汤的相似之处。

比干逢纣:比干,商汤时的大臣,逢纣,商汤的对手,此处比喻伍子胥与比干的相似之处。

鲍叔牙:齐国的贤臣,此处指鲍叔牙的后代。

霸王:指称霸一方的君主,此处指吴王夫差。

属镂之剑:一种名剑,此处指吴王赐给伍子胥的剑。

自裁:自杀。

属镂报:指伍子胥被赐死,以属镂之剑自刎。

鸱夷:古代的一种皮制容器,此处指用来装伍子胥尸体的容器。

钱塘潮:指钱塘江的潮水,此处比喻伍子胥的忠魂。

鸱夷激起钱塘潮:比喻伍子胥的忠魂如同钱塘潮一样激荡。

范蠡:越国的谋士,与勾践一同策划攻打吴国。

邗城:吴国所筑的城池,位于今天的扬州市。

射阳湖:位于今天的江苏省盐城市。

江淮水:指长江和淮河。

沂:古代水名,位于今天的山东省。

济:古代水名,位于今天的山东省。

太子友:吴王的儿子,太子。

橐皋:古代地名,位于今天的河南省。

发阳:古代地名,位于今天的河南省。

黄池:古代地名,位于今河南省境内,是春秋时期诸侯会盟的重要地点。

习流:指擅长水战的士兵。

俊士:指有才能的人。

君子:指有道德的人。

畴无余:越国的大将。

王孙弥庸:吴国的大将。

王子地:吴国的一位王子,负责情报工作。

泄庸:越国的大将。

姑苏之台:吴国的宫殿,位于今天的苏州市。

皇大舟:指吴国的船只。

胥、阊:古代地名,位于今天的苏州市。

吴王夫差:春秋时期吴国的君主,以勇猛著称,曾大败越国,但在与晋国的争霸中失败。

鲁、卫二君:指鲁国和卫国的君主,鲁国君主为鲁定公,卫国君主为卫出公。

晋定公:春秋时期晋国的君主,与吴国争霸,最终失败。

王孙骆:吴国的大夫,曾参与与晋国的外交谈判。

赵鞅:晋国的上卿,晋国的重要政治人物。

载书:古代盟约的文书,双方在文书上签字,表示遵守盟约。

成王:周成王,周朝的君主,周武王的儿子。

武王:周武王,周朝的建立者,周朝的君主。

叔虞:周成王的弟弟,晋国的始祖。

太伯:吴国的始祖,周武王的伯祖。

使者:古代指派到别国或他处传达信息的人。

越兵:越国的军队,与吴国为敌。

太子:吴国的太子,被越兵所杀。

晋上卿:晋国的高级官员,相当于宰相。

周王:周朝的君主,周敬王是其中一位。

宋:春秋时期的诸侯国,与晋国、吴国等争霸。

虢:春秋时期的诸侯国,与晋国、吴国等争霸。

楚:春秋时期的强国,与晋国、吴国等争霸。

齐:春秋时期的强国,与晋国、吴国等争霸。

晋:春秋时期的强国,与吴国争霸。

宋会虢:宋国和虢国的会盟,表示联合对抗晋国。

王号:君主的称号,如吴王、晋侯等。

伯:古代对诸侯的一种尊称。

周敬王:周敬王,周朝的君主。

鲁哀公:春秋时期鲁国的君主。

孔子:春秋时期的思想家、教育家,儒家学派的创始人。

鲁史:鲁国的历史记载。

六经:儒家经典的总称,包括《易经》、《诗经》、《书经》、《礼记》、《乐经》、《春秋》。

齐右相:齐国的高级官员,相当于宰相。

陈恒:春秋时期齐国的权臣,后来篡位。

阚止:齐国的官员,被陈恒所杀。

齐简公:春秋时期齐国的君主,被陈恒所弑。

平公:齐简公的弟弟,被陈恒立为君主。

卫世子蒯瞆:卫国的太子,后来成为卫出公。

孔圉:卫国的官员,孔悝的父亲。

孔姬:孔悝的母亲,孔子的女儿。

浑良夫:浑良夫,卫国的官员。

石乞:勇士,参与政变。

孟黡:勇士,参与政变。

温车:古代的一种马车。

溷:古代指厕所。

孔悝:孔悝,孔子的孙子,当时在卫国担任官职。

服冕乘轩:古代大夫的服饰,表示尊贵。

威劫:用武力威胁。

蒯瞆:蒯瞆,卫国的国君。

妇人之服:女性的服饰,此处指伪装成女性。

婢妾:古代指女仆。

溷入:偷偷进入。

孔姬之室:孔姬的住所。

台上:城中的高台,用于观察和指挥。

伯叔:伯叔是指父亲的兄弟,即叔叔。

舅氏:舅氏是指母亲的兄弟。

废子立孙:指废除儿子,立孙子为继承人,这是古代继承制度中的一种情况。

先君:指已故的君主。

遗命:遗命是指君主临终前留下的命令。

台:古代宫廷中的高台,这里指宫廷中的建筑。

拜:古代的一种礼节,表示尊敬。

歃血定盟:歃血是指用血涂抹嘴唇,以示诚意,定盟是指立下盟约。

家甲:家甲是指家族中的武装力量。

公宫:公宫是指国君的宫殿。

出公辄:出公辄,卫国的国君,孔悝的哥哥。

子路:子路,孔子的弟子,名仲由。

冠缨:冠缨是指冠帽上的带子。

庄公:庄公,卫国的国君,蒯瞆即位后的称号。

次子疾:次子疾,庄公的次子,被立为太子。

卿:古代官职,相当于宰相。

史臣:史臣是指负责记录历史的官员。

尼丘:尼丘,孔子的出生地。

阙里:阙里,孔子的故乡。

两观:两观是指古代宫廷中的两座观象台。

夹谷:夹谷,孔子曾在此地会盟。

凤:凤,指凤凰,古代象征吉祥的鸟。

麟:麟,指麒麟,古代象征仁德的兽。

九流:九流,古代指各种学术流派。

钦躅:钦躅,敬仰之意。

衍圣公:衍圣公,孔子后裔的封号。

府藏:府藏是指国库。

奇味:奇味,指珍奇的美食。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八十二回-评注

此段古文描绘了春秋时期卫国内乱的历史事件,通过孔悝与孔姬的对话,展现了家族纷争与忠诚与背叛的矛盾冲突。

孔悝自朝带醉而回,孔姬的提问‘父母之族,孰为至亲?’直接切入主题,揭示了家族关系中的亲情与权力的冲突。

孔悝的回答‘父则伯叔,母则舅氏而已’表明了他对家族关系的理解,同时也暗示了他对孔姬的忽视。

孔姬的质问‘汝既知舅氏为母至亲,何故不纳吾弟?’进一步揭示了孔悝在家族中的地位与责任。

孔悝的回应‘废子立孙,此先君遗命,悝不敢违也!’体现了他的忠诚与对先君遗命的尊重,但也暴露了他对个人情感与家族利益的矛盾。

孔姬的计谋‘使石乞,孟黡候于厕外’和‘俟悝出厕,左右帮定’则展现了权谋与权术在家族纷争中的运用。

孔悝被迫与蒯瞆歃血定盟,这一细节揭示了权力斗争的残酷与人性的扭曲。

孔悝被劫,子路救驾,子路的行为‘吾恶夫食人之禄,而避其难者,是以来也!’体现了他对忠诚与正义的坚持。

子路与石乞、孟黡的战斗,以及子路的死,是对忠诚与勇气的颂扬,同时也展现了战争的残酷。

孔悝奉蒯瞆即位,是为庄公,这一转变体现了权力斗争的最终胜利者。

孔子对弟子们的预言与后来的事件发展,反映了孔子的先知能力与对时局的洞察。

孔子对仲由肉的担忧与证实,体现了孔子对弟子的关爱与对正义的坚持。

孔子的死,以及史臣的赞颂,是对孔子一生功绩的总结与评价。

孔悝被逐与庄公的计议,则是对权力斗争的延续与反思。

内容标题:《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八十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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