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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八十九回

作者: 冯梦龙(1574年-1646年),字犹龙,号卧龙,明末清初的小说家、戏剧家、文学评论家。冯梦龙的创作跨越了多个文体,他在小说、戏曲和文学批评方面都有杰出的贡献。尤其以其历史小说《东周列国志》广为流传,作品深入细致地描述了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

年代:成书于明代(约17世纪)。

内容简要:《东周列国志》是冯梦龙根据史书《左传》《史记》等历史记载,创作的关于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小说。书中通过对东周时期诸侯国的兴衰历程进行详细描述,展现了当时复杂的政治局势、权力斗争、文化冲突以及人性的多样性。小说以丰富的史实为背景,辅以冯梦龙个人的想象与描写,将历史人物和事件生动地呈现出来,既有政治谋略的深刻剖析,也有人物命运的悲欢离合。《东周列国志》不仅是一部历史小说,也是一部社会历史的镜像,通过对那个时代社会、政治、军事等方面的深刻描绘,为读者提供了一个全面了解春秋战国历史的重要渠道。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八十九回-原文

马陵道万弩射庞涓咸阳市五牛分商鞅

话说庞涓同太子申起兵伐韩,行过外黄,有布衣徐生请见太子。

太子问曰:‘先生辱见寡人,有何见谕?’

徐生曰:‘太子此行,将以伐韩也,臣有百战百胜之术于此,太子欲闻之否?’

申曰:‘此寡人所乐闻也。’

徐生曰:‘太子自度富有过于魏,位有过于王者乎?’

申曰:‘无以过矣!’

徐生曰:‘今太子自将而攻韩,幸而胜,富不过于魏,位不过于王也;万一不胜,将若之何?夫无不胜之害,而有称王之荣,此臣所谓百战百胜者也。’

申曰:‘善哉!寡人请从先生之教,即日班师。’

徐生曰:‘太子虽善吾言,必不行也。夫一人烹鼎,众人啜汁。今欲啜太子之汁者甚众,太子即欲还,其谁听之!’

徐生辞去。

太子出令欲班师,庞涓曰:‘大王以三军之寄,属于太子,未见胜败,而遽班师,与败北何异?’

诸将皆不欲空还,太子申不能自决,遂引兵前进,直造韩都。

韩昭侯遣人告急于齐,求其出兵相救。

齐宣王大集群臣,问以:‘救韩与不救,孰是孰非?’

相国驺忌曰:‘韩、魏相并,此邻国之幸也,不如勿救。’

田忌、田婴皆曰:‘魏胜韩,则祸必及于齐,救之为是。’

孙膑独嘿然无语。

宣王曰:‘军师不发一言,岂救与不救,二策皆非乎?’

孙膑对曰:‘然也。夫魏国自恃其强,前年伐赵,今年伐韩,其心亦岂须臾忘齐哉?若不救,是弃韩以肥魏,故言不救者非也;魏方伐韩,韩未敝而吾救之,是我代韩受兵,韩享其安,而我受其危,故言救者亦非也。’

宣王曰:‘然则何如?’

孙膑对曰:‘为大王计,宜许韩必救,以安其心;韩知有齐救,必悉力以拒魏,魏亦必悉力以攻韩,吾俟魏之敝,徐引兵而往,攻敝魏以存危韩,用力少而见功多,岂不胜于前二策耶?’

宣王鼓掌称善,遂许韩使,言:‘齐救旦暮且至。’

韩昭侯大喜,乃悉力拒魏,前后交锋五六次,韩皆不胜,复遣使往齐,催趱救兵。

齐复用田忌为大将,田婴副之,孙子为军师,率车五百乘救韩。

田忌又欲望韩进发,孙膑曰:‘不可,不可!吾向者救赵,未尝至赵;今救韩,奈何往韩乎?’

田忌曰:‘军师之意,将欲如何?’

孙膑曰:‘夫解纷之术,在攻其所必救。今日之计,惟有直走魏都耳!’

田忌从之,乃令三军齐向魏邦进发。

庞涓连败韩师,将逼新都,忽接本国警报,言:‘齐兵复寇魏境,望元帅作速班师。’

庞涓大惊,即时传令去韩归魏,韩兵亦不追赶。

孙膑知庞涓将至,谓田忌曰:‘三晋兵素悍勇而轻齐,齐号为怯,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兵法》云:‘百里而趋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而趋利者军半至。’吾军远入魏地,宜诈为弱形以诱之!’

田忌曰:‘诱之如何?’

孙膑曰:‘今日当作十万灶,明后日以渐减去,彼见军灶顿减,必谓吾兵怯战,逃亡过半,将兼程逐利,其气必骄,其力必疲,吾因以计取之!’

田忌从其计。

再说庞涓兵望西南而行,心念韩兵屡败,正好征进,却被齐人侵扰,毁其成功,不胜之忿。

及至魏境,知齐兵已前去了。

遗下安营之迹,地甚宽广,使人数其灶,足有十万,惊曰:‘齐兵之众如此,不可轻敌也。’

明日又至前营,查其灶仅五万有余,又明日,灶仅三万。

涓以手加额曰:‘此魏王之洪福矣。’

太子申问:‘军师未见敌形,何喜形于色?’

涓答曰:‘某固知齐人素怯,今入魏地才三日,士卒逃亡已过半了,尚敢操戈相角乎?’

太子申曰:‘齐人多诈,军师须十分在意!’

庞涓曰:‘田忌等今番自来送死,涓虽不才,愿生擒忌等,以雪桂陵之耻!’

当下传令,选精锐二万人,与太子申分为二队,倍日并行,步军悉留在后,使庞葱率领徐进。

孙膑时刻使人探听庞涓消息,回报:‘魏兵已过沙鹿山,不分早夜,兼程而进。’

孙膑屈指计程,日暮必至马陵。

那马陵道在两山中间,溪谷深隘,堪以伏兵。

道傍树木丛密,膑只拣绝大一株留下,余树尽皆砍倒,纵横道上以塞其行,却将那大树向东树身砍白,用黑煤大书六字云:‘庞涓死此树下。’上面横书四字云:‘军师孙示’,令部将袁达,独孤陈各选弓弩手五千,左右埋伏,吩咐:‘但看树下火光起时,一齐发弩!’

再令田婴引兵一万,离马陵三里埋伏,只待魏兵已过,便从后截杀。

分拨已定,自与田忌引兵远远屯扎,准备接应。

再说庞涓一路打听齐兵过去不远,恨不能一步赶著,只顾催趱,来到马陵道时,恰好日落西山。

其时十月下旬,又无月色,前军回报:‘有断木塞路,难以进前。’

庞涓叱曰:‘此齐兵畏吾蹑其后,故设此计也!’

正欲指麾军士搬木开路,忽抬头看见树上砍白处,隐隐有字迹,但昏黑难辨,命小军取火照之。

众军士一齐点起火来,庞涓于火光之下,看得分明,大惊曰:‘吾中刖夫之计矣!’

急教军士:‘速退!’

说犹未绝,那袁达、独孤陈两支伏兵,望见火光,万弩齐发,箭如骤雨,军士大乱。

庞涓身带重伤,料不能脱,叹曰:‘吾恨不杀此刖夫,遂成竖子之名。’

即引佩剑自刎其喉而绝。

庞英亦中箭身亡,军士射死者,不计其数。

史官有诗云:‘昔日伪书奸似鬼,今宵伏弩妙如神。相交须是怀忠信,莫学庞涓自陨身!’

昔庞涓下山时,鬼谷曾言:‘汝必以欺人之事,还被人欺。’庞涓用假书之事,欺孙膑而刖之,今日亦受孙膑之欺,堕其减灶之计。

鬼谷又言:‘遇马而瘁。’果然死于马陵,计庞涓仕魏至身死,刚十二年,应花开十二朵之兆,始见鬼谷之占,纤微必中,神妙不测。

时太子申在后队,闻前军有失,慌忙屯扎住不行,不提防田婴一军反从后面杀到,魏兵心胆俱裂,无人敢战,各自四散逃生。

太子申势孤力寡,被田婴生擒,缚置车中,田忌和孙膑统大军接应,杀得魏军尸横遍野,轻重军器尽归于齐。

田婴将太子申献功,袁达、独孤陈将庞涓父子尸首献功,孙膑手斩庞涓之头,悬于车上。

齐军大胜,奏凯而还。其夜太子申惧辱,亦自刎而死。孙膑叹息不已。

大军行至沙鹿山,正逢庞葱步军,孙膑使人挑庞涓之头示之,步军不战而溃,庞葱下车叩头乞命,田忌欲并诛之,孙膑曰:‘为恶者止庞涓一人,其子且无罪,况其侄乎?’乃将太子申及庞英二尸交付庞葱,教他回报魏王:‘速速上表朝贡,不然,齐兵再至,宗社不保。’庞葱喏喏连声而去。此周显王二十八年事也。

田忌等班师回国,齐宣王大喜,设宴相劳,亲为田忌、田婴、孙膑把盏,相国驺忌自思昔日私受魏赂,欲陷田忌之事,未免于心有愧,遂称病笃,使人缴还相印。

齐宣王遂拜田忌为相国,田婴为将军。

孙膑军师如故,加封大邑,孙膑固辞不受,手录其祖孙武《兵书》十三篇,献于宣王曰:‘臣以废人,过蒙擢用,今上报主恩,下酬私怨,于愿足矣。臣之所学,尽在此书,留臣亦无用,愿得闲山一片,为终老之计。’

宣王留之不得,乃封以石闾之山。孙膑住山岁余,一夕忽不见,或言鬼谷先生度之出世矣,此是后话。

武成王庙有《孙子赞》云:‘孙子知兵,翻为盗憎,刖足衔冤,坐筹运能。救韩攻魏,雪耻扬灵,功成辞赏,遁迹藏名。揆之祖武,何愧典型!’

再说齐宣王将庞涓之首,悬示国门,以张国威,使人告捷于诸侯。

诸侯无不耸惧,韩、赵二君尤感救兵之德,亲来朝贺。

宣王欲与韩、赵合兵攻魏,魏惠王大恐,亦遣使通和,请朝于齐,齐宣王约会三晋之君,同会于博望城,韩、赵、魏无敢违者,三君同时朝见,天下荣之。

宣王遂自恃其强,耽于酒色,筑雪宫于城内,以备宴乐。

辟郊外四十里为苑囿,以备狩猎。

又听信文学游说之士,于稷门立左右讲室,聚游客数千人,内如驺衍、田骈、接舆、环渊等七十六人,皆赐列第,为上大夫,日事议论,不修实政。

嬖臣王驩等用事,田忌屡谏不听,郁郁而卒。

一日,宣王宴于雪宫,盛陈女乐,忽有一妇人,广额深目,高鼻结喉,驼背肥项,长指大足,发若秋草,皮肤如漆,身穿破衣,自外而入,声言:‘愿见齐王。’

武士止之曰:‘丑妇佝人,敢见大王?’

丑妇曰:‘吾乃齐之无盐人也,覆姓锺离名春,年四十余,择嫁不得,闻大王游宴离宫,特来求见,愿入后宫,以备洒扫。’

左右皆掩口而笑曰:‘此天下强颜之女也!’乃奏知宣王。

宣王召入,群臣侍宴者,见其丑陋,亦皆含笑。

宣王问曰:‘我宫中妃侍已备,今妇人貌丑,不容于乡里,以布衣欲干千乘之君,得无有奇能乎?’

锺离春对曰:‘妾无奇能,特有隐语之术。’

宣王曰:‘汝试发隐术,为孤度之,若言不中用,即当斩首。’锺离春乃扬目炫齿,举手再四,拊膝而呼曰:‘殆哉,殆哉!’

宣王不解其意,问于群臣,群臣莫能对。

宣王曰:‘春来前,为寡人明言之。’

春顿首曰:‘大王赦妾之死,妾乃敢言。’

宣王曰:‘赦尔无罪。’

春曰:‘妾扬目者,代王视烽火之变;炫齿者,代王惩拒谏之口;举手者,代王挥谗佞之臣;拊膝者,代王拆游宴之台。’

宣王大怒曰:‘寡人焉有四失?村妇妄言!’喝令斩之。

春曰:‘乞申明大王之四失,然后就刑。妾闻秦用商鞅,国以富强,不日出兵函关,与齐争胜,必首受其患。大王内无良将,边备渐弛,此妾为王扬目而视之。

妾闻:‘君有诤臣,不亡其国;父有诤子,不亡其家。’大王内耽女色,外荒国政,忠谏之士,拒而不纳,妾所以炫齿为王受谏也。

且王驩等阿谀取容,蔽贤窃位;驺衍等迂谈阔论,虚而无实。大王信用此辈,妾恐其有误社稷,所以举手为王挥之。

王筑宫筑囿,台榭陂池,殚竭民力,虚耗国赋,所以拊膝为王拆之。

大王四失,危如累卵,而偷目前之安,不顾异日之患。妾冒死上言,倘蒙采听,虽死何恨!’

宣王叹曰:‘使无锺离氏之言,寡人不得闻其过也!’即日罢宴,以车载春归宫,立为正后。

春辞曰:‘大王不纳妾言,安用妾身?’于是宣王招贤下士,疏远嬖佞,散遣稷下游说之徒,以田婴为相国,以邹人孟轲为上宾,齐国大治。

即以无盐之邑封春家,号春为无盐君,此是后话。

话分两头,却说秦相国卫鞅闻庞涓之死,言于孝公曰:‘秦、魏比邻之国,秦之有魏,犹人有腹心之疾,非魏并秦,即秦并魏,其势不两存明矣。

魏今大破于齐,诸侯叛之,可乘此时伐魏,魏不能支,必然东徙,然后秦据河山之固,东向以制诸侯,此帝王之业也!’孝公以为然,使卫鞅为大将,公子少官副之,帅兵五万伐魏。

师出咸阳,望东进发,警报已至西河,守臣朱仓告急文书一日三发,惠王大集群臣,问御秦之计,公子卬进曰:‘鞅昔日在魏时,与臣相善,臣尝举荐于大王,大王不听,今日臣愿领兵前往,先与讲和,如若不许,然后固守城池,请救韩、赵。’群臣皆赞其策,惠王即拜公子卬为大将,亦率兵五万,来救西河,进屯吴城。

那吴城是吴起守西河时所筑,以拒秦者,坚固可守。公子卬正欲修书,遣人往秦寨通问卫鞅,欲其罢兵,守城将士报道:‘今有秦相国差人下书,见在城外。’公子卬命缒城而上,发书看之,书曰:

鞅始与公子相得甚欢,不异骨肉;今各事其主,为两国之将。何忍治兵,自相鱼肉?鄙意欲与公子相约,各去兵车,释甲胄,以衣冠之会,相见于玉泉山,乐饮而罢。免使两国肝脑涂地,使千秋而下,称吾两人之交情,同于管、鲍,公子如肯俯从,幸示其期。

公子卬读毕大喜曰:‘吾意正欲如此。’遂厚待使者,答以书曰:‘相国不忘夙昔之好,举齐桓故事,以衣裳易兵车,安秦、魏之民,明管、鲍之谊,此卬志也。三日之内,惟相国示期,敢不听命?’

卫鞅得了回书,喜曰:‘吾计成矣。’复使人入城订定日期,言:‘秦兵前营已撤,打发先回,只等会过元帅,便拔寨都起。’复以旱藕、麝香遗之曰:‘此二物秦地所产。旱藕益人,麝香辟邪,聊志旧情,永以为好。’公子卬谓卫鞅爱己,益信其无他,答书谢之。

卫鞅假传军令,使前营尽撤,公子少官率领先行,却暗暗吩咐,一路只说射猎充食,在狐岐山,白雀山等处,四散埋伏,期定是日午末未初,齐到玉泉山下,只听山上放炮为号,便一齐杀入,将来人尽数拿住,不许走漏一人。

至期,侵晨,卫鞅先使人报入城中,言:‘相国先往玉泉山伺候,随行不满三百人。’公子卬十分相信,亦以车酋车载酒食,并乐工一部,乘车赴会,人数与卫鞅相当,卫鞅在山下相迎。公子卬见人从既少,且无军器,坦然不疑,相见之间,各叙昔日交情,并及今日通和之意,魏国从人无不欢喜,两边俱有酒席。

公子卬是地主,先替卫鞅把盏,三献三酬,奏乐三次,卫鞅使军吏席上报时,即命撤了魏国筵席,另用本国酒馔。两个侍酒的,都是秦国有名的勇士,一个唤做乌获,力举千钧;一个唤做任鄙,手格虎豹。

卫鞅才举初杯相劝,以目视左右,便去山顶上放起一声号炮,山下亦放炮相应,声震陵谷,公子卬大惊曰:‘此炮何来?相国莫非见欺否?’卫鞅笑曰:‘暂欺一次,尚容告罪。’公子卬心慌,便欲奔逃,却被乌获紧紧帮住,转动不得。任鄙指挥左右拿人,公子少官率领军士拘获车仗人等,真个是滴水不漏。

卫鞅吩咐将公子卬上了囚车,先递回秦国报捷,却将所获随行人从,解其束缚,赐酒压惊,仍用原来车仗,教他:‘只说主帅赴会回来,赚开城门,另有重赏,如若不从,即时斩首。’那一行从人都是小辈,谁不怕死,尽皆依允。却教乌获假作公子卬坐于车中,任鄙作护送使臣,单车随后。

城上认得是自家人从,即时开门,那两员勇将一齐发作,将城门一拳一脚,打个粉碎,关阖不得,军士上前者,都被打倒,背后卫鞅亲率大军,飞也似赶来,城中军民乱窜,卫鞅纵军士乱杀一阵,遂占了吴城。

朱仓闻知主帅被虏,度西河难守,弃城而遁,卫鞅长驱而入,直逼安邑。

惠王大惧,使大夫龙贾往秦军行成,卫鞅曰:‘魏王不能用吾,吾故出仕秦国,蒙秦王尊为卿相,食禄万锺,今以兵权交付,若不灭魏,有负重托。’

龙贾曰:‘吾闻,‘良鸟恋旧林,良臣怀故主。’魏王虽不能用足下,然父母之邦,足下安得无情?’

卫鞅沉思半晌,谓龙贾曰:‘若要我班师,除非将河西之地,尽割于秦方可。’龙贾只得应诺,回奏惠王,惠王从之,即令龙贾奉河西地图,献于秦军买和,卫鞅按图受地,奏凯而归,公子卬遂降于秦。

魏惠王以安邑地近于秦,难守,遂迁都大梁去讫,自此称为梁国。

秦孝公嘉卫鞅之功,封为列侯,以前所取魏地商、於等十五邑,为鞅食邑,号为商君,后世称为商鞅为此也。鞅谢恩归第,谓家臣曰:‘吾以卫之支庶,挟策归秦,为秦更治,立致富强,今又得魏地七百里,封邑十五城,大丈夫得志,可谓极矣。’

宾客齐声称贺,内有一士厉声而前曰:‘‘千人诺诺,不如一士谔谔。’尔等居商君门下,岂可进谄而陷主乎?’众人视之,乃上客赵良也。

鞅曰:‘先生谓众人之谄,试言吾之治秦,与五羖大夫孰贤?’

良曰:‘五羖大夫之相穆公也,三置晋君,并国二十一,使其主为西戎伯主;及其自奉,暑不张盖,劳不坐乘,死之日百姓悲哭,如丧考妣。今君相秦八载,法令虽行,刑戮太惨,民见威而不见德,知利而不知义,太子恨君刑其师傅,怨入骨髓,民间父兄子弟久含怨心,一旦秦君晏驾,君之危若朝露,尚可贪商、於之富贵,而自夸大丈夫乎?君何不荐贤人以自代。辞禄去位,退耕于野,尚可望自全也!’商君默然不乐。

后五月,秦孝公得疾而薨,群臣奉太子驷即位,是为惠文公。

商鞅自负先朝旧臣,出入傲慢,公子虔初被商鞅劓鼻,积恨未报,至是与公孙贾同奏于惠文公曰:‘臣闻:‘大臣太重者国危,左右太重者身危。’商鞅立法治秦,秦邦虽治,然妇人童稚皆言商君之法,莫言秦国之法,今又封邑十五,位尊权重,后必谋叛。’

惠文公曰:‘吾恨此贼久矣。但以先王之臣,反形未彰,故姑容旦夕。’乃遣使者收商鞅相印,退归商、於,鞅辞朝,具驾出城,仪仗队伍,犹比诸侯,百官饯送,朝署为空。

公子虔、公孙贾密告惠文公,言:‘商君不知悔咎,僭拟王者仪制,如归商、於,必然谋叛。’甘龙、杜挚证成其事。

惠文公大怒,即令公孙贾引武士三千追赶商鞅,枭首回报。

公孙贾领命出朝,当时百姓连街倒巷,皆怨商君,一闻公孙贾引兵追赶,攘臂相从者,何止数千余人。

商鞅车驾出城,已百余里,忽闻后面喊声大振,使人探听,回报:‘朝廷发兵追赶。’商鞅大惊,知是新王见责,恐不免祸,急卸衣冠下车,扮作卒隶逃亡。

走至函关,天色将昏,往旅店投宿,店主索照身之帖,鞅辞无有,店主曰:‘商君之法,不许收留无帖之人,犯者并斩,吾不敢留。’商鞅叹曰:‘吾设此法,乃自害其身也。’乃冒夜前行,混出关门,径奔魏国。

魏惠王恨商鞅诱虏公子卬,割其河西之地,于是欲囚商鞅以献秦,鞅复逃回商、於,谋起兵攻秦,被公孙贾追至缚归,惠文公历数其罪,吩咐将鞅押出市曹,五牛分尸。

百姓争啖其肉,须臾而尽,于是尽灭其族。

可怜商鞅变立新法,使秦国富强,今日受车裂之祸,岂非过刻之报乎?此周显王三十一年事也。

有诗云:‘商於封邑未经年,五路分尸亦可怜。惨刻从来凶报至,劝君熟读《省刑》篇。’

自商鞅之死,百姓歌舞于道,如释重负;六国闻之,亦皆相庆。

甘龙、杜挚先被革职,今皆复官,拜公孙衍为相国,衍劝惠文公西并巴蜀,称王以号召天下,要列国悉如魏国割地为贽,如有违者,即发兵伐之。

惠文公遂称王,遣使者遍告列国,都要割地为贺,诸侯俱犹豫未决,惟楚威王熊商,任用昭阳,新败越兵,杀越王无疆,尽有越地,地广兵强,与秦为敌,秦使至楚,被楚王叱咤而去。

于是洛阳苏秦挟‘兼并’之策以说秦王。不知苏秦如何说秦?且看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八十九回-译文

马陵道万弩射庞涓,咸阳市五牛分商鞅。

话说庞涓和太子申起兵攻打韩国,经过外黄时,有个穿布衣的徐生请求见太子申。太子申问他说:‘先生屈尊见我,有什么指教?’徐生说:‘太子这次出征,是为了攻打韩国,我这里有一套百战百胜的策略,太子想听吗?’申说:‘这正是我所乐意听的。’徐生说:‘太子自己估量一下,自己的财富是否超过魏国,地位是否超过王位?’申说:‘没有超过的。’徐生说:‘现在太子亲自率军攻打韩国,如果侥幸取胜,财富地位也不过是魏国和王位的水准;万一不胜,又将如何?没有百战百胜的害处,却有称王的荣耀,这就是我所说的百战百胜。’申说:‘说得好!我愿意听从先生的教导,立即撤军。’

徐生说:‘太子虽然赞同我的话,但肯定不会这样做。一个人被煮了,大家都会喝汤。现在想喝太子汤的人很多,太子如果想要撤军,有谁会听他的呢!’徐生告辞离开。太子申下令要撤军,庞涓说:‘大王把三军交给太子,还没有看到胜负,就突然撤军,这和战败有什么区别?’众将领都不愿意空手而归,太子申无法自己决定,于是带领军队继续前进,直接前往韩国首都。

韩国昭侯派人向齐国求救,请求他们出兵相救。

齐宣王召集大臣们,问他们:‘救韩国还是不救,哪个是对的?’

相国邹忌说:‘韩国和魏国联合,这对邻国来说是个幸运的事,不如不去救。’田忌和田婴都说:‘魏国战胜韩国,灾祸必然波及到齐国,救韩国是对的。’只有孙膑沉默不语。宣王说:‘军师不说话,难道救和不救这两种策略都不对吗?’孙膑回答说:‘是的。魏国自恃强大,去年攻打赵国,今年攻打韩国,他们的心思难道会一时忘记齐国吗?如果不救,这就是放弃韩国来肥魏国,所以说不救是不对的;魏国正在攻打韩国,韩国还没有疲惫,我们就去救它,这就是我们代替韩国承受战火,韩国享受安宁,而我们承受危险,所以说救也是不对的。’宣王说:‘那么怎么办呢?’孙膑回答说:‘为大王考虑,应该答应韩国一定会救它,以安定他们的心;韩国知道有齐国的救援,一定会全力以赴抵抗魏国,魏国也一定会全力以赴攻打韩国,我们等待魏国疲惫,然后慢慢带兵前往,攻打疲惫的魏国以挽救危难的韩国,这样用力少而见功多,难道不是比前两种策略更好吗?’宣王鼓掌称赞,于是答应韩国使者,说:“齐国的救援马上就到。”

韩国昭侯非常高兴,于是全力以赴抵抗魏国,前后交战五六次,韩国都未能取胜,又派人前往齐国,催促救援军队。

齐国再次任命田忌为将军,田婴为副将,孙膑为军师,率领五百辆战车去救援韩国。田忌又想向韩国进军,孙膑说:‘不可以,不可以!我之前救赵国,都没有直接到赵国;现在救援韩国,怎么可以去韩国呢?’田忌问:‘军师的意思,是要怎么做?’孙膑说:‘解决纷争的方法,在于攻打它必须救援的地方。现在的计划,只有直接进攻魏国首都!’田忌同意了他的建议,于是命令三军齐向魏国进发。

庞涓连续打败韩国军队,即将逼近新都,突然接到本国警报,说:‘齐国的军队再次侵犯魏国边境,希望元帅迅速撤军。’庞涓大惊,立即下令从韩国撤军回魏国,韩国军队也没有追赶。孙膑知道庞涓即将到来,对田忌说:‘三晋的军队一向勇猛而轻视齐国,齐国被称为胆小,善于战斗的人会利用他们的形势来引导他们。《兵法》说:“百里而趋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而趋利者军半至。”我们的军队深入魏国境内,应该假装弱小来引诱他们!’田忌问:‘怎么引诱他们?’孙膑说:‘今天要建造十万人的军灶,明天逐渐减少,他们看到军灶减少,一定会认为我们的士兵胆怯,逃亡过半,他们会兼程追击利益,他们的士气一定会傲慢,他们的体力一定会疲惫,我们就趁机用计谋取胜!’田忌同意了他的计划。

再说庞涓的军队向西南行进,心里想着韩国军队屡次战败,正好可以进攻,却被齐国人侵扰,破坏了他的成功,心中充满了愤怒。等到达魏国边境,知道齐国的军队已经前去了。看到留下的安营痕迹,地盘非常宽广,让人数了军灶,足有十万,惊讶地说:‘齐国的军队如此众多,不可轻敌。’第二天又到达前营,看到军灶只剩五万有余,第三天,军灶只剩三万。庞涓用手拍额说:‘这是魏王的洪福啊。’太子申问:‘军师没有看到敌人的形势,为什么喜形于色?’庞涓回答说:‘我本来就知道齐国人一向胆小,现在进入魏国境内才三天,士兵逃亡已经过半了,还敢拿着武器挑战吗?’太子申说:‘齐国人多诡计,军师必须十分小心!’

庞涓说:‘田忌等人这次是主动送死,我虽然不才,愿意生擒田忌等人,以洗刷桂陵的耻辱!’立即下令,挑选两万精锐士兵,和太子申分为两队,加倍行军,步兵全部留在后面,让庞葱率领徐进。

孙膑时刻派人探听庞涓的消息,回报说:‘魏国的军队已经过了沙鹿山,不分昼夜,兼程前进。’孙膑计算行程,傍晚时分一定会到达马陵。

马陵道在两座山之间,山谷深窄,可以埋伏军队。

道路两旁树木茂密,孙膑只留下了一棵特别粗大的树,其余的树都砍倒了,横七竖八地堆在路上以阻止他们的行进,然后把那棵大树向东的一面砍成白色,用黑煤大书六个字:‘庞涓死此树下。’上面横写四个字:‘军师孙示’,命令部将袁达、独孤陈各挑选五千名弓弩手,左右两侧埋伏,吩咐:‘看到树下火光升起时,一齐发射弓弩!’

再命令田婴率领一万士兵,在马陵三里外埋伏,等魏国军队过去后,就从后面截杀。

部署完毕后,自己和田忌带领军队远远地驻扎,准备接应。

再说庞涓一路打听齐国的军队过去不远,恨不得一步赶到,只顾催促,来到马陵道时,恰好太阳落山。那时是十月下旬,又没有月光,前军报告说:‘有树木堵塞道路,难以前进。’庞涓怒斥说:‘这是齐国人害怕被我追击,所以设下的计谋!’正想指挥士兵搬开树木开路,忽然抬头看见树上砍成白色的部分,隐约有些字迹,但昏暗难以辨认,命令小兵取火照看。士兵们一起点火,庞涓在火光下看得很清楚,大惊说:‘我中了孙膑的计了!’急忙命令士兵:‘快退!’

话音未落,袁达、独孤陈两支伏兵看到火光,万弩齐发,箭如暴雨,士兵们大乱。庞涓身受重伤,知道自己无法逃脱,叹息说:‘我恨不能杀了这个跛子,却成了小子的名声。’随即拔剑自刎,庞英也中箭身亡,被射死的士兵不计其数。史官有诗云:‘昔日伪书奸似鬼,今宵伏弩妙如神。相交须是怀忠信,莫学庞涓自陨身!’

从前庞涓下山的时候,鬼谷子曾经说过:‘你一定会因为欺骗别人而被人欺骗。’庞涓利用假信的事情欺骗孙膑,导致孙膑被砍掉双脚,今天他也受到了孙膑的欺骗,陷入了孙膑减灶的计谋中。鬼谷子又说:‘遇到马就会疲惫。’果然庞涓死在了马陵,庞涓在魏国做官直到死,刚好十二年,应验了花开十二朵的征兆,这才看到了鬼谷子的预言,细微之处都准确无误,神奇莫测。

当时太子申在队伍的后面,听到前面的军队失利,慌忙驻扎下来,不敢前进,没想到田婴的军队从后面杀到,魏国的士兵心惊胆战,没有人敢战斗,各自四散逃跑。太子申势单力薄,被田婴活捉,绑在车上,田忌和孙膑率领大军接应,杀得魏军尸横遍野,轻重武器全部归齐。田婴将太子申献给田忌,袁达、独孤陈将庞涓父子的尸体献给田忌,孙膑亲手砍下庞涓的头颅,悬挂在车上。

齐军大获全胜,凯旋而归。那一夜太子申害怕受辱,也自杀而死。孙膑一直叹息不已。

大军行至沙鹿山,正遇到庞涓的步兵,孙膑派人挑着庞涓的头颅给他们看,步兵不战而溃,庞葱下车叩头求饶,田忌想要一并杀了他,孙膑说:‘作恶的只有庞涓一个人,他的儿子并没有罪,何况是他的侄子呢?’于是将太子申和庞英的尸体交给庞葱,让他回报魏王:‘赶快上表朝贡,否则,齐军再次到来,国家就保不住了。’庞葱连声答应而去。这是周显王二十八年发生的事情。

田忌等人班师回国,齐宣王非常高兴,设宴款待他们,亲自为田忌、田婴、孙膑敬酒,相国邹忌自思过去私下接受魏国的贿赂,想要陷害田忌的事情,心中感到愧疚,于是称病重,派人归还了相印。齐宣王于是任命田忌为相国,田婴为将军。

孙膑继续担任军师,加封了大片领地,孙膑坚决推辞不接受,亲手抄录了他祖父孙武的《兵书》十三篇,献给宣王说:‘我作为废人,过分受到提拔使用,现在向上报答主上的恩情,向下报复私人的仇恨,我的心愿就满足了。我所学的知识都在这本书里,留下我也没什么用,希望得到一片闲山,作为养老之计。’

宣王留不住他,于是封给他石闾山。孙膑住在山上一年多,有一天忽然不见了,有人说鬼谷子度他出世的,这是后话。武成王庙有《孙子赞》云:‘孙子懂兵法,却被盗贼所恨,脚被砍断含冤,坐着运筹帷幄。救韩攻魏,洗雪耻辱,功成辞赏,隐迹藏名。与祖武相比,有何愧色!’

再说齐宣王将庞涓的头颅悬挂在国门上,以展示国威,派人向诸侯报捷。诸侯无不感到震惊恐惧,韩、赵两位君主尤其感激救兵的恩德,亲自前来朝贺。宣王想要与韩、赵联合军队攻打魏国,魏惠王非常恐慌,也派人通好,请求到齐国朝贡,齐宣王约定三晋的君主,一同在博望城会面,韩、赵、魏没有人敢违背,三位君主同时朝见,天下都为之荣耀。

宣王于是自恃强大,沉迷于酒色,在城内修建了雪宫,以备宴乐。开辟城外四十里为园林,以备狩猎。又听信文学游说之士,在稷门设立左右讲室,聚集了数千名游客,其中有邹衍、田骈、接舆、环渊等七十六人,都赐予了高官厚禄,每天讨论,不修实政。宠臣王欢等人当权,田忌屡次进谏都不被听取,最终忧郁而终。

有一天,宣王在雪宫设宴,摆出了美女音乐,忽然有一个妇人,脸宽眼深,鼻子高喉结,驼背肥颈,手指长脚大,头发像秋草,皮肤像漆,身穿破衣,从外面进来,说:‘想见齐王。’

武士阻止她,说:‘丑陋的妇人,敢见大王?’

丑妇说:‘我是齐国的无盐人,复姓钟离,名春,四十多岁,择偶未成,听说大王在离宫游宴,特地来求见,希望进入后宫,以备洒扫。’

左右的人都掩口而笑,说:‘这是天下厚颜无耻的女子!’于是禀报了宣王。

宣王召她进来,在场的群臣看到她丑陋,也都含笑。

宣王问她:‘我的后宫已经完备,现在这个妇人容貌丑陋,在乡里都不被接受,穿着布衣想要接近千乘之君,难道有什么特殊才能吗?’

钟离春回答说:‘我没有什么特殊才能,只是有隐语之术。’

宣王说:‘你试试展示你的隐语之术,为我预测,如果说的不准确,就当斩首。’钟离春于是扬目炫齿,举手再四,拍膝而呼:‘危险啊,危险啊!’

宣王不解其意,询问群臣,群臣没有人能回答。宣王说:‘钟离春来之前,为我明确说明。’

钟离春叩首说:‘大王赦免我的死罪,我才敢说。’

宣王说:‘赦免你无罪。’

钟离春说:‘我扬目,是代替大王看烽火的变化;炫齿,是代替大王惩罚拒绝进谏的人;举手,是代替大王驱逐谗言佞臣;拍膝,是代替大王拆掉游宴的台子。’

宣王大怒说:‘我哪里有这四个过失?村妇胡言乱语!’命令将她斩首。

钟离春说:‘请大王让我说明大王的四个过失,然后我就受刑。我听说秦国用了商鞅,国家因此富强,不出兵函谷关,与齐国争胜,一定会首先受到伤害。大王国内没有良将,边境防备逐渐松弛,这就是我为大王扬目而视的原因。我听说:‘君有诤臣,不亡其国;父有诤子,不亡其家。’大王国内沉迷女色,国外荒废国政,忠言逆耳,拒绝采纳,这就是我为大王炫齿的原因。而且王欢等人谄媚取宠,蔽贤窃位;邹衍等人空谈阔论,虚而无实。大王信任这些人,我担心他们会有误国,所以举手为王挥之。大王修建宫殿园林,台榭池塘,耗尽民力,浪费国库,所以拍膝为王拆之。大王的四个过失,危险如同堆叠的鸡蛋,而大王只顾眼前的安逸,不顾将来的祸患。我冒着死罪进言,如果大王能采纳,即使死了也没有遗憾!’

宣王叹息说:‘如果没有钟离氏的话,我无法听到自己的过失!’当天就停止了宴会,用车将钟离春带回宫中,立为正后。钟离春推辞说:‘大王如果不采纳我的话,何必用我呢?’于是宣王招贤纳士,疏远宠臣,解散了稷下游说之士,任命田婴为相国,以邹人孟轲为上宾,齐国因此治理得很好。

于是将无盐的封地封给钟离春的家,称钟离春为无盐君,这是后话。

话分两头,再说秦国的相国商鞅听到庞涓的死讯,对秦孝公说:‘秦、魏是相邻的国家,秦国有魏国,就像人有心腹之患,不是魏国并吞秦国,就是秦国并吞魏国,他们的势力不能共存,这是明显的。魏国现在被齐国打得大败,诸侯都背叛了他,可以趁这个机会攻打魏国,魏国不能支撑,必然会向东迁移,然后秦国占据河山之险要,向东控制诸侯,这是帝王的伟业!’秦孝公认为他说得对,派商鞅为大将,公子少官为副将,率领五万士兵攻打魏国。

军队从咸阳出发,向东进发,警报已经传到西河,守将朱仓连续三天发出紧急文书,惠王召集大臣们商议对抗秦国的策略,公子卬上前建议说:‘鞅以前在魏国时,和我关系很好,我曾经向大王推荐过他,但大王没有听从。今天,我愿意带兵前往,先和对方谈判,如果不同意,就坚守城池,请求韩、赵两国支援。’大臣们一致赞同他的计策,惠王于是任命公子卬为大将,并率领五万士兵,前来救援西河,进驻吴城。

吴城是吴起守卫西河时建造的,用来抵抗秦国,城池坚固,可以坚守。公子卬正准备写信,派人去秦军营寨与卫鞅通问,希望他撤兵。守城的将士报告说:‘现在有秦国的相国派人送来书信,现在就在城外。’公子卬命令士兵用绳子将信缒上城墙,打开信一看,信中说:

鞅当初和公子相处得非常愉快,感情深厚,如同骨肉;现在各自侍奉自己的君主,成为两国的将领。怎么忍心动用军队,相互残杀呢?我打算和公子约定,各自撤除兵车,放下盔甲,以衣冠之礼相见,在玉泉山相会,痛饮一番后结束。避免两国百姓流离失所,让千秋之后,人们称赞我们两人的交情,如同管仲和鲍叔牙。公子如果愿意屈从,请告知日期。

公子卬看完信后非常高兴,说:‘我的想法正是如此。’于是热情款待使者,回信说:相国没有忘记我们过去的友谊,效仿齐桓公的故事,用衣裳交换兵车,使秦国和魏国的百姓安居乐业,彰显管仲和鲍叔牙的友谊,这也是我的愿望。三天之内,只等相国告知日期,我敢不听从命令?

卫鞅收到回信后很高兴,说:‘我的计划成功了。’又派人进城确定日期,说:‘秦军前营已经撤回,派人先回去,只等和元帅会面后,就全部撤军。’又送来旱藕和麝香作为礼物,说:‘这两样东西是秦国出产的。旱藕有益于健康,麝香可以驱邪,聊表旧情,希望永远友好。’公子卬认为卫鞅对自己有好感,更加相信他没有其他意图,回信表示感谢。

卫鞅假装传达军令,让前营全部撤回,公子少官率领先行,暗中吩咐,一路上都说是射猎取食,在狐岐山、白雀山等地,四散埋伏,约定在那天午时末到未初,一起到玉泉山下,只听山上放炮为号,便一起杀入,将所有来人全部擒获,不允许有一个人逃脱。

到了约定的时间,一大早,卫鞅先派人进城报告,说:‘相国先去玉泉山等候,随行的人数不超过三百人。’公子卬非常相信,也用车队载着酒食和乐工,乘坐马车前往,人数和卫鞅相当,卫鞅在山下迎接。公子卬看到来的人很少,而且没有携带武器,毫不怀疑,见面时,双方都回忆起过去的交情,并谈论今天的和谈之意,魏国的随从都很高兴,两边都有酒席。

公子卬作为东道主,先为卫鞅敬酒,三次献酒三次回敬,三次奏乐,卫鞅让军吏报告时间,就命令撤掉魏国的酒席,另用本国的酒菜。两个侍酒的都是秦国有名的勇士,一个叫乌获,能举起千钧重物;一个叫任鄙,能徒手格斗虎豹。

卫鞅举起第一杯酒劝酒,用眼神示意左右,就在山顶上放了一声响炮,山下也放炮回应,声音震动山谷,公子卬大惊说:‘这是什么炮?相国莫非是在欺骗我吗?’卫鞅笑着说:‘暂时欺骗一次,我还可以向你道歉。’公子卬心慌意乱,想要逃跑,却被乌获紧紧抓住,动弹不得。任鄙指挥左右的人抓人,公子少官率领士兵拘捕了车仗和随行人员,真是滴水不漏。

卫鞅命令将公子卬关进囚车,先派人回秦国报捷,然后将所捕获的随行人员解除束缚,赐予酒水压惊,仍用原来的车仗,教他们:‘只说主帅回来赴会,骗开城门,另有重赏,如果不从,立即斩首。’那一行人都是年轻人,谁不怕死,都答应了。让乌获假装坐在公子卬的车中,任鄙充当护送使臣,一辆车随后。

城上的人认出是自家的随从,立刻开门,那两位勇士一起发力,将城门打得粉碎,关不上,冲在前面的士兵都被打倒,后面的卫鞅亲自率领大军赶来,城中军民四处逃窜,卫鞅让士兵乱杀一阵,于是占领了吴城。

朱仓听说主帅被俘,估计西河难以守住,弃城逃跑,卫鞅长驱直入,直逼安邑。

惠王非常害怕,派大夫龙贾去秦军求和,卫鞅说:‘魏王不能重用我,所以我才出仕秦国,受到秦王的尊重,被封为卿相,享受万钟的俸禄,现在把兵权交给我,如果不灭掉魏国,我就辜负了秦王的信任。’

龙贾说:‘我听说,‘良鸟恋旧林,良臣怀故主。’魏王虽然不能重用您,但您是父母之邦,您怎么能没有感情呢?’

卫鞅沉思了半晌,对龙贾说:‘如果我要撤军,除非将河西之地全部割让给秦国。’龙贾只得答应,回朝向惠王报告,惠王同意了,就命令龙贾带着河西的地图献给秦军求和,卫鞅按照地图接收土地,胜利而归,公子卬于是投降了秦国。

魏惠王因为安邑离秦国太近,难以守卫,于是迁都到大梁,从此称为梁国。

秦孝公赞赏卫鞅的功绩,封他为列侯,以前所夺取的魏国商、於等十五个城邑,作为卫鞅的封地,封号为商君,后世因此称他为商鞅。

卫鞅谢恩回家,对家臣说:‘我作为卫国的分支,带着策略回到秦国,为秦国改革,迅速富强起来,现在又得到了魏国七百里的土地,十五个城邑的封地,大丈夫得志,可以说是极致了。’

宾客们一起向他祝贺,其中有一个士人厉声说道:‘‘千人诺诺,不如一士谔谔。’你们都住在商君门下,怎么能进谄言而陷害君主呢?’众人一看,原来是上客赵良。

商鞅说:‘先生指责众人的谄媚,那请说说我的治理秦国,和五羖大夫相比谁更贤明?’

赵良说:‘五羖大夫辅佐穆公,三次扶持晋君,吞并了二十一个国家,使他的君主成为西戎的霸主;至于他自己,夏天不张盖,劳累时不乘坐,死的时候百姓悲哭,如同失去父母。现在您辅佐秦国八年,法令虽然推行,但刑罚过于残酷,百姓只看到威严而没有看到仁德,只知道利益而不知道道义,太子怨恨您处罚了他的师傅,怨恨深入骨髓,民间父老兄弟和子弟们长期怀有怨恨,一旦秦君去世,您的危险就像晨露一样,您还贪图商、於的富贵,而自诩大丈夫吗?您为什么不推荐贤人代替自己,辞去官职,退隐田园,还可以期望保全自己!’商鞅默然不乐。

后来五个月,秦孝公因病去世,大臣们拥立太子驷即位,即惠文公。

商鞅自认为自己是先朝的旧臣,出入之间显得傲慢无礼。公子虔最初被商鞅割去鼻子,积怨未解,这时他和公孙贾一同向惠文公进言说:‘我听说:“大臣权力过大会使国家危险,身边亲近的人权力过大会使自身危险。”商鞅在秦国实施法治,虽然秦国因此变得治理有序,但是连妇女和小孩都在说商君的法律,而不是说秦国的法律,现在他又被封了十五个邑,地位尊贵,权力重大,以后必定会谋反。’

惠文公说:‘我早就恨这个恶贼了。但因为他是先王的臣子,叛乱的迹象还没有明显,所以暂时容忍他一段时间。’于是派遣使者收回商鞅的相位印信,让他回到商和於两地,商鞅辞别朝廷,准备离开城市,他的仪仗队伍还是像诸侯一样,百官都来送行,朝廷的办公处所空无一人。

公子虔和公孙贾秘密地告诉惠文公说:‘商君不知悔改,僭越地模仿王的仪制,如果他回到商和於,必然会有谋反的行为。’甘龙和杜挚也证实了这件事。

惠文公非常愤怒,立即命令公孙贾带领三千武士追赶商鞅,要求他砍下商鞅的头颅回来。

公孙贾领命出宫,当时百姓们纷纷出来观看,都怨恨商鞅,一听说公孙贾带兵追赶,纷纷举起手臂跟随,人数何止数千。

商鞅的车队出了城已经有一百多里,突然听到后面喊声震天,派人去探听,回报说:‘朝廷发兵追赶。’商鞅非常惊慌,知道这是新王责罚他,恐怕免不了灾祸,急忙脱下衣帽下车,装扮成士兵逃亡。

他走到函谷关时,天色已暗,去旅店投宿,店主要求看他的身份证明,商鞅说没有,店主说:‘商君的法律不允许收留没有身份证明的人,违者会被处斩,我不敢收留。’商鞅叹息说:‘我设立这个法律,结果害了自己。’于是他冒着黑夜前行,混出了关门,直接逃往魏国。

魏惠王因为商鞅诱捕了公子卬,割让了河西地区而恨他,于是想要囚禁商鞅献给秦国,商鞅又逃回商和於,计划起兵攻打秦国,被公孙贾追上并捆绑回去,惠文公列举了他的罪行,吩咐将商鞅押到市曹,五马分尸。百姓们争相吃他的肉,一会儿就吃完了,于是他的家族也被全部消灭。

可怜商鞅变法立新法,使秦国变得富强,今天却遭受了车裂的灾祸,难道不是过于严厉的报应吗?这是周显王三十一年发生的事情。有诗云:‘商於封邑未经年,五路分尸亦可怜。惨刻从来凶报至,劝君熟读《省刑》篇。’

自从商鞅死后,百姓们在道路上载歌载舞,好像卸下了重担;六国听到这个消息,也都互相庆祝。

甘龙和杜挚最初被免职,现在都恢复了官职,任命公孙衍为相国,公孙衍劝惠文公向西吞并巴蜀,称王来号召天下,要求各国都像魏国一样割地作为献礼,如果有违抗的,就发兵讨伐。惠文公于是称王,派遣使者通知各国,要求他们割地作为祝贺,诸侯们都犹豫不决,只有楚威王熊商,任用昭阳,新近打败了越国军队,杀了越王无疆,占领了越国的全部领土,地广兵强,与秦国对抗,秦国使者到达楚国,被楚王斥责后离开。于是洛阳的苏秦带着‘兼并’的策略去游说秦王。不知道苏秦会如何游说秦王?且看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八十九回-注解

马陵道:马陵道,位于今河南省沁阳市西北,是一条历史悠久的古道。在古代战争中,此处曾发生过著名的马陵之战。

万弩射庞涓:万弩射庞涓,指的是马陵之战中,齐军利用马陵道的地形,用万弩齐射庞涓,导致庞涓兵败身亡。

咸阳市:咸阳市,古称咸阳,位于今陕西省咸阳市,是秦朝的都城,历史上具有重要地位。

五牛分商鞅:五牛分商鞅,指的是商鞅变法时,为了推行新法,将商鞅五牛分尸,以示震慑。

太子申:太子申,战国时期魏国的太子,曾在庞涓的劝说下起兵伐韩。

徐生:徐生,战国时期的一位谋士,以智谋著称。

百战百胜之术:百战百胜之术,指徐生提出的策略,即通过巧妙的计谋,使太子申在战争中百战百胜。

齐宣王:战国时期齐国的君主。

孙膑:战国时期著名军事家,与庞涓有恩怨,后设计杀死庞涓。

田忌:战国时期齐国的将领,与孙膑一同参与战役。

田婴:战国时期齐国的将领,与田忌一同参与战役。

魏王:指魏国的君主。

桂陵之战:桂陵之战,是战国时期齐魏之间的一场著名战役,齐军在孙膑的指挥下,以少胜多,大败魏军。

刖夫:刖夫,指被砍去脚的人,此处指庞涓。

竖子:竖子,古代对人的贬称,此处指庞涓。

鬼谷:鬼谷子,古代著名的道家学派代表人物,擅长兵法、纵横家、道家、阴阳家等,被誉为‘天下第一奇人’。此处指鬼谷子。

庞涓:战国时期魏国将领,与孙膑有恩怨,后因孙膑的计谋被杀。

减灶之计:孙膑用以迷惑庞涓的计策,通过减少灶台数量来制造军队撤退的假象。

马陵:地名,庞涓在此地被杀。

相国:古代国家的最高行政长官。

驺忌:齐宣王的相国,因受魏赂而陷害田忌。

稷门:齐国的城门,此处指稷门附近的讲室。

王驩:齐宣王的宠臣。

无盐:地名,此处指无盐君锺离春的家乡。

锺离春:战国时期齐国的丑女,以直言进谏而闻名。

隐语之术:一种通过暗示或隐喻来表达真实意图的说话技巧。

商鞅:商鞅,战国时期法家代表人物,秦国的政治家、改革家,因推行变法而闻名。他主张法治,重农抑商,使秦国逐渐强大。

卫鞅:即商鞅。

孝公:秦国的君主,商鞅的雇主。

咸阳:咸阳是秦国的都城,位于今天的陕西省咸阳市,是秦朝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

西河:西河是指古代中国黄河西部的一段,是秦魏两国交界的地方。

朱仓:朱仓可能是指某个地方或军事要塞的名称,文中提到守臣朱仓告急,说明此处是军事要地。

惠王:惠王指的是魏国的君主,文中提到的惠王可能是指魏惠王。

公子卬:公子卬是魏国的一位将领,文中提到他领兵前往西河救援。

鞅:鞅指的是卫鞅,即商鞅,是秦国的政治家和改革家。

吴城:吴城是吴起守西河时所筑的城池,用于抵御秦国。

衣冠之会:衣冠之会是指文人雅士之间的聚会,这里指双方将领以和平的方式会面。

管、鲍:管、鲍指的是春秋时期的管仲和鲍叔牙,两人以深厚的友谊著称。

齐桓故事:齐桓故事是指齐桓公与管仲的故事,这里用来比喻两国和解。

旱藕:旱藕是一种植物,其根茎可食用,文中提到是秦地所产。

麝香:麝香是一种香料,也是中药材,具有芳香和药用价值。

狐岐山:狐岐山是地名,文中提到卫鞅在此地设伏。

白雀山:白雀山是地名,文中提到卫鞅在此地设伏。

玉泉山:玉泉山是地名,文中提到卫鞅与公子卬在此地会面。

陵谷:陵谷是指山陵和山谷,这里形容声音宏大。

龙贾:龙贾是魏国的大夫,文中提到他前往秦军求和。

商、於:商、於是商鞅的封地。

列侯:列侯是古代中国的一种爵位,表示贵族的身份。

五羖大夫:五羖大夫是指春秋时期的管仲,这里用来比喻商鞅的才能。

晏驾:晏驾是指君主去世,这里指秦孝公去世。

惠文公:惠文公,秦国的国君,名嬴驷,是秦孝公的儿子,商鞅变法的主要支持者之一。

公子虔:公子虔,秦国贵族,曾因反对商鞅变法而被商鞅劓鼻。

公孙贾:公孙贾,秦国大臣,与公子虔一同向惠文公告发商鞅。

惠文公曰:惠文公,即秦惠文王,对商鞅的改革持保留态度。

商君之法:指商鞅所推行的法律和政策。

封邑:古代贵族或功臣被封赐的土地。

位尊权重:地位高,权力大。

僭拟王者仪制:超越自己的地位,模仿君王的礼仪制度。

市曹:古代公共场所,用于执行死刑。

车裂:古代的一种酷刑,将人分尸。

周显王:周朝的君主,商鞅变法发生在他统治时期。

甘龙、杜挚:秦国的大臣,支持商鞅变法,后因商鞅被杀而复官。

公孙衍:秦国的大臣,后被任命为相国。

兼并:指国家通过战争或政治手段吞并其他国家或地区。

割地为贽:割让土地作为礼物或贡品。

苏秦:战国时期著名的纵横家,以合纵连横的策略著称。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八十九回-评注

商鞅自负先朝旧臣,出入傲慢,公子虔初被商鞅劓鼻,积恨未报,至是与公孙贾同奏于惠文公曰:‘臣闻:‘大臣太重者国危,左右太重者身危。’商鞅立法治秦,秦邦虽治,然妇人童稚皆言商君之法,莫言秦国之法,今又封邑十五,位尊权重,后必谋叛。’

此段描述了商鞅因自负和傲慢而导致的政治危机。商鞅作为先朝旧臣,其自负的态度和傲慢的行为引起了公子虔的积怨。这段话中引用的‘大臣太重者国危,左右太重者身危’体现了古人对权力平衡的重视,商鞅的行为正违背了这一原则。同时,他对法治的强调虽然使秦国富强,但也导致了民众对商君个人的崇拜,而非对秦国法律的认同,为后来的政治危机埋下了伏笔。

惠文公曰:‘吾恨此贼久矣。但以先王之臣,反形未彰,故姑容旦夕。’乃遣使者收商鞅相印,退归商、於,鞅辞朝,具驾出城,仪仗队伍,犹比诸侯,百官饯送,朝署为空。

惠文公的这段话体现了古代君主在处理政治危机时的矛盾心理。一方面,他对商鞅的所作所为感到痛恨;另一方面,由于商鞅是先王的旧臣,其反叛的证据尚未充分,因此他选择了暂时容忍。这段描述也反映了古代官场的礼仪,商鞅出城时的仪仗和百官的饯送,显示出他在朝廷中的地位之高。

公子虔、公孙贾密告惠文公,言:‘商君不知悔咎,僭拟王者仪制,如归商、於,必然谋叛。’甘龙、杜挚证成其事。

此段揭示了商鞅政治对手的密谋。公子虔和公孙贾向惠文公密告商鞅的僭越行为,并预测其可能谋叛。甘龙和杜挚的证成进一步强化了这一指控,显示了商鞅在政治上的孤立无援。

惠文公大怒,即令公孙贾引武士三千追赶商鞅,枭首回报。

惠文公的愤怒导致了商鞅的追捕。这一决策体现了古代君主对背叛者的严厉惩罚,也反映了商鞅在政治斗争中的失败。

公孙贾领命出朝,当时百姓连街倒巷,皆怨商君,一闻公孙贾引兵追赶,攘臂相从者,何止数千余人。

此段描绘了商鞅在逃亡过程中民众的反应。百姓对商鞅的怨恨和追捕者的支持,反映了商鞅在民众中的形象已经恶化,同时也揭示了当时社会对政治斗争的冷漠。

商鞅车驾出城,已百余里,忽闻后面喊声大振,使人探听,回报:‘朝廷发兵追赶。’商鞅大惊,知是新王见责,恐不免祸,急卸衣冠下车,扮作卒隶逃亡。

商鞅的逃亡过程充满了紧张和危险。他意识到新王的追责,不得不采取伪装逃亡的措施,这一段描写生动地展现了商鞅在绝境中的无奈。

走至函关,天色将昏,往旅店投宿,店主索照身之帖,鞅辞无有,店主曰:‘商君之法,不许收留无帖之人,犯者并斩,吾不敢留。’商鞅叹曰:‘吾设此法,乃自害其身也。’乃冒夜前行,混出关门,径奔魏国。

商鞅在函关的经历反映了他的法律制度在现实中的讽刺性。他因自己制定的法律而无法得到庇护,最终只能冒险逃亡。这一段也揭示了商鞅对自己命运的深刻反思。

魏惠王恨商鞅诱虏公子卬,割其河西之地,于是欲囚商鞅以献秦,鞅复逃回商、於,谋起兵攻秦,被公孙贾追至缚归,惠文公历数其罪,吩咐将鞅押出市曹,五牛分尸。百姓争啖其肉,须臾而尽,于是尽灭其族。

此段描述了商鞅最终的悲剧结局。魏惠王对商鞅的仇恨,惠文公的严厉惩罚,以及百姓对商鞅的冷漠,共同构成了商鞅悲剧命运的背景。商鞅的死亡不仅是个人悲剧,也是法治理想与现实冲突的象征。

可怜商鞅变立新法,使秦国富强,今日受车裂之祸,岂非过刻之报乎?此周显王三十一年事也。

这段话对商鞅的一生进行了总结。商鞅虽然使秦国富强,但最终却因自己的法律而遭受极刑。这句话表达了对商鞅命运的同情,同时也反映了古人对法治与权力的深刻思考。

有诗云:‘商於封邑未经年,五路分尸亦可怜。惨刻从来凶报至,劝君熟读《省刑》篇。’

这首诗通过对比商鞅的封邑和死亡,表达了对商鞅命运的哀悼,同时也提醒人们法治的严酷和教训。

自商鞅之死,百姓歌舞于道,如释重负;六国闻之,亦皆相庆。

商鞅之死对秦国和六国都产生了影响。秦国百姓的庆祝反映了他们对商鞅法治的厌倦,而六国的庆祝则表明商鞅的政策并未使秦国成为统一天下的力量。

甘龙、杜挚先被革职,今皆复官,拜公孙衍为相国,衍劝惠文公西并巴蜀,称王以号召天下,要列国悉如魏国割地为贽,如有违者,即发兵伐之。

此段描述了商鞅死后秦国政治的变化。甘龙和杜挚的复职,以及公孙衍的崛起,反映了秦国政治的动荡和权力斗争的残酷。公孙衍的政策也预示着秦国未来可能采取的扩张策略。

惠文公遂称王,遣使者遍告列国,都要割地为贺,诸侯俱犹豫未决,惟楚威王熊商,任用昭阳,新败越兵,杀越王无疆,尽有越地,地广兵强,与秦为敌,秦使至楚,被楚王叱咤而去。

惠文公称王并要求列国割地,反映了秦国在商鞅死后国力的增强。楚威王熊商的强硬态度则表明六国对秦国扩张的抵制。

于是洛阳苏秦挟‘兼并’之策以说秦王。不知苏秦如何说秦?且看下回分解。

此段为故事情节的过渡,引出了新的角色苏秦,并暗示了他将提出的策略。苏秦的出现预示着秦国与六国之间可能发生新的政治斗争。

内容标题:《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八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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