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冯梦龙(1574年-1646年),字犹龙,号卧龙,明末清初的小说家、戏剧家、文学评论家。冯梦龙的创作跨越了多个文体,他在小说、戏曲和文学批评方面都有杰出的贡献。尤其以其历史小说《东周列国志》广为流传,作品深入细致地描述了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
年代:成书于明代(约17世纪)。
内容简要:《东周列国志》是冯梦龙根据史书《左传》《史记》等历史记载,创作的关于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小说。书中通过对东周时期诸侯国的兴衰历程进行详细描述,展现了当时复杂的政治局势、权力斗争、文化冲突以及人性的多样性。小说以丰富的史实为背景,辅以冯梦龙个人的想象与描写,将历史人物和事件生动地呈现出来,既有政治谋略的深刻剖析,也有人物命运的悲欢离合。《东周列国志》不仅是一部历史小说,也是一部社会历史的镜像,通过对那个时代社会、政治、军事等方面的深刻描绘,为读者提供了一个全面了解春秋战国历史的重要渠道。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八十三回-原文
诛芈胜叶公定楚灭夫差越王称霸
话说卫庄公蒯瞆因府藏宝货俱被出公辄取去,谋于浑良夫,良夫曰:‘太子疾与亡君,皆君之子,君何不以择嗣召之,亡君若归,器可得也。’
有小竖闻其语,私告于太子疾,疾使壮士数人,载豭从己,乘间劫庄公,使歃血立誓,勿召亡君,且必杀浑良夫。
庄公曰:‘勿召辄易耳,业与良夫有盟在前,免其三死,奈何?’
太子疾曰:‘请俟四罪,然后杀之!’庄公许诺。
未几,庄公新造虎幕,召诸大夫落成。
浑良夫紫衣狐裘而至,袒裘不释剑而食。
太子疾使力士牵良夫以退,良夫曰:‘臣何罪?’
太子疾数之曰:‘臣见君有常服,侍食必释剑。尔紫衣,一罪也;狐裘,二罪也;不释剑,三罪也。’
良夫呼曰:‘有盟免三死。’疾曰:‘亡君以子拒父,大逆不孝,汝欲召之,非四罪乎?’
良夫不能答,俯首受刑。
他日,庄公梦厉鬼被发北面而噪曰:‘余为浑良夫,叫天无辜!’庄公觉,使卜大夫胥弥赦占之,曰:‘不害也。’
既辞出,谓人曰:‘冤鬼为厉,身死国危,兆已见矣。’
遂逃奔宋。
蒯瞆立二年,晋怒其不朝,上卿赵鞅帅师伐卫,卫人逐庄公,庄公奔戎国,戎人杀之,并杀太子疾,国人立公子般师。
齐陈恒帅师救卫,执般师立公子起。
卫大夫石圃逐起,复迎出公辄为君。
辄既复国,逐石圃,诸大夫不睦于辄,逐辄奔越。
国人立公子默,是为悼公。
自是卫臣服于晋,国益微弱,依赵氏,此段话搁过不提。
再说白公胜自归楚国,每念郑人杀父之仇,思以报之。
只为伍子胥是白公胜的恩人,子胥前已赦郑,况郑服事昭王,不敢失礼,故胜含忍不言。
及昭王已薨,令尹子西、司马子期奉越女之子章即位,是为惠王。
白公胜自以故太子之后,冀子西召己,同秉楚政。
子西竟不召,又不加禄,心怀怏怏。
及闻子胥已死,曰:‘报郑此其时矣!’使人请于子西曰:‘郑人肆毒于先太子,令尹所知也。父仇不报,无以为人,令尹倘哀先太子之无辜,发一旅以声郑罪,胜愿为前驱,死无所恨。’
子西辞曰:‘新王方立,楚国未定,子姑待我。’
白公胜乃托言备吴,使心腹家臣石乞筑城练兵,盛为战具。
复请于子西,愿以私卒为先锋伐郑,子西许之。
尚未出师,晋赵鞅以兵伐郑,郑请救于楚,子西帅师救郑,晋兵乃退。
子西与郑定盟班师,白公怒曰:‘不伐郑而救郑,令尹欺我甚矣,当先杀令尹,然后伐郑。’
召其宗人白善于澧阳,善曰:‘从子而乱其国,则不忠于君;背子而发其私,则不仁于族。’
遂弃禄,筑圃灌园终其身,楚人因名其圃曰‘白善将军药圃’。
白公闻白善不来,怒曰:‘我无白善,遂不能杀令尹耶?’即召石乞议曰:‘令尹与司马各用五百人,足以当之否?’
石乞曰:‘未足也,市南有勇士熊宜僚者,若得此人,可当五百人之用。’
白公乃同石乞造于市南,见熊宜僚,宜僚大惊曰:‘王孙贵人,奈何屈身至此?’
白公曰:‘某有事,欲与子谋之。’
遂告以杀子西之事,宜僚摇首曰:‘令尹有功于国而无仇于僚,僚不敢奉命,’
白公怒,拔剑指其喉曰:‘不从,先杀汝,’
宜僚面不改色,从容对曰:‘杀一宜僚,如去蝼蚁,何以怒为?’
白公乃投剑于地,叹曰:‘子真勇士,吾聊试子耳,’
即以车载回,礼为上宾,饮食必共,出入必俱,宜僚感其恩,遂以身许白公。
及吴王夫差会黄池时,楚国畏吴之强,戒饬边人,使修儆备,白公胜托言吴兵将谋袭楚,乃反以兵袭吴边境,颇有所掠,遂张大其功,只说:‘大败吴师,得其铠仗兵器若干,欲亲至楚庭献捷,以张国威。’
子西不知其计,许之。
白公悉出自己甲兵,装作卤获百余乘,亲率壮士千人,押解入朝献功。
惠王登殿受捷,子西、子期侍立于旁,白公胜参见已毕,惠王见阶下立著两筹好汉,全身披挂,问:‘是何人?’
胜答曰:‘此乃臣部下将士石乞、熊宜僚,伐吴有功者。’
遂以手招二人。
二人举步,方欲升阶,子期喝曰:‘吾王御殿,边臣只许在下叩头,不得升阶!’
石乞、熊宜僚那肯听从,大踏步登阶,子期使侍卫阻之,熊宜僚用手一拉,侍卫东倒西歪,二人径入殿中,石乞拔剑来砍子西,熊宜僚拔剑来砍子期。
白公大喝:‘众人何不齐上,’
壮士千人,齐执兵器,蜂拥而登,白公绑住惠王,不许转动,石乞生缚子西,百官皆惊散。
子期素有勇力,遂拔殿戟,与宜僚交战,宜僚弃剑,前夺子期之戟,子期拾剑,以劈宜僚,中其左肩,宜僚亦刺中子期之腹,二人兀自相持不舍,搅做一团,死于殿庭。
子西谓胜曰:‘汝糊口吴邦,我念骨肉之亲,召汝还国,封为公爵,何负于汝而反耶?’
胜曰:‘郑杀吾父,汝与郑讲和,汝即郑也,吾为父报仇,岂顾私恩哉?’
子西叹曰:‘悔不听沈诸梁之言也,’
白公胜手剑斩子西之头,陈其尸于朝。
石乞曰:‘不弑王,事终不济。’
胜曰:‘孺子者何罪?废之可也。’
乃拘惠王于高府,欲立王子启为王,启固辞,遂杀之。
石乞又劝胜自立,胜曰:‘县公尚众,当悉召之,’
乃屯兵于太庙。
大夫管修率家甲往攻白公,战三日,修众败被杀;圉公阳乘间使人掘高府之墙为小穴,夜潜入,负惠王以出,匿于昭夫人之宫。
叶公沈诸梁闻变,悉起叶众,星夜至楚。
及郊,百姓遮道迎之,见叶公未曾甲胄,讶曰:“公胡不胄?国人望公之来,如赤子之望父母,万一盗贼之矢,伤害于公,民何望焉?:“叶公乃披挂戴胄而进。
将近都城,又遇一群百姓,前来迎接,见叶公戴胄,又讶曰:“公胡胄,国人望公之来,如凶年之望谷米,若得见公之面,犹死而得生也,虽老稚,谁不为公致死力者?奈何掩蔽其面,使人怀疑,无所用力乎?”叶公乃解胄而进。
叶公知民心附己,乃建大旆于车,箴尹固因白公之召,欲率私属入城,既见大旗上“叶”字,遂从叶公守城。兵民望见叶公来到,大开城门,以纳其众。
叶公率国人攻白公胜于太庙,石乞兵败,扶胜登车,逃往龙山,欲适他国。
未定,叶公引兵追至,胜自缢而死,石乞埋尸于山后,叶公兵至,生擒石乞,问:“白公何在?:“对曰:“已自尽矣!:“又问:“尸在何处?:“石乞坚不肯言,叶公命取鼎镬,扬火沸汤,置于乞前,谓曰:“再不言,当烹汝!:“石乞自解其衣,笑曰:“事成贵为上卿,事不成则就烹,此乃理之当然也,吾岂肯卖死骨以自免乎?”遂跳入镬中,须臾糜烂,胜尸竟不知所在。
石乞虽所从不正,亦好汉也。
叶公迎惠王复位。
时陈国乘楚乱,以兵侵楚,叶公请于惠王,帅师伐陈,灭之。以子西之子宁嗣为令尹,子期之子宽嗣为司马,自己告老归叶,自此楚国危而复安,此周敬王四十二年事也。
是年,越王勾践探听得吴王自越兵退后,荒于酒色,不理朝政,况连岁凶荒,民心愁怨,乃复悉起境内士卒,大举伐吴。
方出郊,于路上见一大蛙,目睁腹涨似有怒气,勾践肃然,凭轼而起,左右问曰:“君何敬?:“勾践曰:“吾见怒蛙如欲斗之士,是以敬之。:“军中皆曰:“吾王敬及怒蛙,吾等受数年教训,岂反不如蛙乎?”于是交相劝勉,以必死为志。
国人各送其子弟于郊境之上,皆泣涕诀别相语曰:“此行不灭吴,不复相见!:“勾践复诏于军曰:“父子俱在军中者,父归;兄弟俱在军中者,兄归;有父母无昆弟者,归养;有疾病不能胜兵者,以告,给医药糜粥。:“军中感越王爱才之德,欢声如雷。
行及江口,斩有罪者以申军法,军心肃然。
吴王夫差闻越兵再至,亦悉起士卒,迎敌于江上。越兵屯于江南,吴兵屯于江北。
越王将大军分为左右二阵,范蠡率右军,文种率左军,君子之卒六千人,从越王为中阵。明日,将战于江中,乃于黄昏左侧,令左军衔枚,溯江而上五里,以待吴兵,戒以夜半鸣鼓而进;复令右军衔枚,逾江十里,只等左军接战,右军上前夹攻,各用大鼓,务使鼓声震闻远近。
吴兵至夜半,忽闻鼓声震天,知是越军来袭,仓皇举火,尚未看得明白,远远的鼓声又起,两军相应,合围拢来,夫差大惊,急传令分军迎战,不期越王潜引私卒六千,金鼓不鸣,于黑暗中径冲吴中军。此时天色尚未明,但觉前后左右中央尽是越军,吴兵不能抵当,大败而走。
勾践率三军紧紧追之,及于笠泽,复战,吴师又败,一连三战三北,名将王子姑曹、胥门巢等俱死,夫差连夜遁回,闭门自守。
勾践从横山进兵,即今越来溪是也,筑一城于胥门之外,谓之越城,欲以困吴。
越王围吴多时,吴人大困,伯嚭托疾不出,夫差乃使王孙骆肉袒膝行而前,请成于越王,曰:“孤臣夫差异日得罪于会稽,夫差不敢逆命,得与君王结成以归,今君王举兵而诛孤臣,孤臣意者亦望君王如会稽之赦罪。:“勾践不忍其言,意欲许之,范蠡曰:“君王早朝晏罢,谋之二十年,奈何垂成而弃之!:“遂不准其行成。
吴使往返七次,种、蠡坚执不肯。
遂鸣鼓攻城,吴人不能复战。
种、蠡商议欲毁胥门而入,其夜望见吴南城上有伍子胥头,巨若车轮,目若耀电,须发四张,光射十里,越将士无不畏惧,暂且屯兵。
至夜半,暴风从南门而起,疾雨如注,雷轰电掣,飞石扬沙,疾于弓弩,越兵遭者不死即伤,船索俱解,不能连属。
范蠡、文种情急,乃肉袒冒雨,遥望南门,稽颡谢罪。
良久,风息雨止,种、蠡坐而假寐,以待天明。
梦见子胥乘白马素车而至,衣冠甚伟,俨如生时,开言曰:“吾前知越兵必至,故求置吾头于东门,以观汝之入吴,吴王置吾头于南门,吾忠心未绝,不忍汝从吾头下而入,故为风雨,以退汝军,然越之有吴,此乃天定,吾安能止哉?汝如欲入,更从东门,我当为汝开道,贯城以通汝路。:“二人所梦皆同,乃告于越王,使士卒开渠,自南而东,将及蛇匠二门之间,忽然太湖水发,自胥门汹涌而来,波涛冲击,竟将罗城荡开一大穴,有鱄鮾无数,随涛而入。
范蠡曰:“此子胥为我开道也!”遂驱兵入城,其后因穴为门,名曰“鱄鮾门”。因水多葑草,又名葑门,其水名葑溪,此乃子胥显灵古迹也。
夫差闻越兵入城,伯嚭已降,遂同王孙骆及其三子,奔于阳山,昼驰夜走,腹馁口饥,目视昏眩,左右挼得生稻,剥之以进,吴王嚼之,伏地掬饮沟中之水,问左右曰:‘所食者,何物也?’:‘左右对曰:’生稻。:‘夫差曰:’此公孙圣所言,‘不得火食走章皇’也。:‘王孙骆曰:’饱食而去,前有深谷,可以暂避。:‘夫差曰:’妖梦已准,死在旦夕,暂避何为?:‘乃止于阳山,谓王孙骆曰:’吾前戮公孙圣,投于此山之巅,不知尚有灵响否?:‘骆曰:’王试呼之。:‘夫差乃大呼曰:’公孙圣!:‘山中亦应曰:’公孙圣!:‘三呼而三应,夫差心中恐惧,乃迁于干隧。
勾践率千人追至,围之数重,夫差作书,系于矢上,射入越军,军人拾取呈上,种、蠡二人同启,视其词曰:‘吾闻‘狡兔死而良犬烹’,敌国如灭,谋臣必亡,大夫何不存吴一线,以自为余地?:‘
文种亦作书系矢而答之曰:‘吴有大过者六,戮忠臣伍子胥,大过一也;以直言杀公孙圣,大过二也;太宰谗佞,而听用之,大过三也;齐、晋无罪,数伐其国,大过四也;吴、越同壤而侵伐,大过五也;越亲戕吴之前王,不知报仇,而纵敌贻患,大过六也。有此六大过,欲免于亡,得乎?昔天以越赐吴,吴不肯受;今天以吴赐越,越其敢违天之命?:‘
夫差得书,读至第六款大过,垂泪曰:‘寡人不诛勾践,忘先王之仇,为不孝之子,此天之所以弃吴也!:‘王孙骆曰:’臣请再见越王而哀恳之!:‘夫差曰:’寡人不愿复国,若许为附庸,世世事越,固所愿矣!:‘
骆至越军,种、蠡拒之不得入。勾践望见吴使者泣涕而去,意颇怜之,使人谓吴王曰:’寡人念君昔日之情,请置君于甬东,给夫妇五百家,以终王之世。:‘夫差含泪而对曰:’君王幸赦吴,吴亦君之外府也。若覆社稷,废宗庙,而以五百家为?臣,孤老矣,不能从编氓之列,孤有死耳!:‘
越使者去,夫差犹未肯自裁,勾践谓种、蠡曰:’二子何不执而诛之,:‘种、蠡对曰:’人臣不敢加诛于君,愿主公自命之。天诛当行,不可久稽!:‘勾践乃仗‘步光’之剑,立于军前,使人告吴王曰:’世无万岁之君,总之一死,何必使吾师加刃于王耶?:‘
夫差乃太息数声,四顾而望,泣曰:’吾杀忠臣子胥、公孙圣,今自杀晚矣!:‘谓左右曰:’使死者有知,无面目见子胥、公孙圣于地下,必重罗三幅,以掩吾面!:‘言罢,拔佩剑自刎。王孙骆解衣以覆吴王之尸,即以组带自缢于傍。
勾践命以侯礼葬于阳山,使军士每人负土一蔂,须臾,遂成大冢,流其三子于龙尾山,后人名其里为吴山里。诗人张羽有诗叹曰:荒台独上故城西,辇路凄凉草木悲。废墓已无金虎卧,坏墙时有夜乌啼。采香径断来麋鹿,响屧廊空变黍离。欲吊伍员何处所?淡烟斜月不堪题!
杨诚斋《苏台吊古》诗云:插天四塔云中出,隔水诸峰雪后新。道是远瞻三百里,如何不见六千人?
胡曾先生咏史诗云:吴王恃霸逞雄才,贪向姑苏醉绿醅。不觉钱塘江上月,一宵西送越兵来。
元人萨都剌诗云:阊门杨柳自春风,水殿幽花泣露红。飞絮年年满城郭,行人不见馆娃宫。
唐人陆龟蒙咏西施云:半夜娃宫作战场,血腥犹杂宴时香。西施不及烧残蜡,犹为君王泣数行。
再说越王入姑苏城,据吴王之宫,百官称贺,伯嚭亦在其列,恃其旧日周旋之恩,面有德色,勾践谓曰:’子,吴太宰也,寡人敢相屈乎,汝君在阳山,何不从之!:‘伯嚭惭而退,勾践使力士执而杀之,灭其家,曰:’吾以报子胥之忠也!:‘
勾践抚定吴民,乃以兵北渡江淮,与齐、晋、宋、鲁诸侯,会于舒州,使人致贡于周。
时周敬王已崩,太子名仁嗣位,是为元王。元王使人赐勾践衮冕、圭璧、彤弓、弧矢,命为东方之伯。勾践受命,诸侯悉遣人致贺。
其时楚灭陈国,惧越兵威,亦遣使修聘。勾践割淮上之地以与楚,割泗水之东、地方百里以与鲁,以吴所侵宋地归宋。诸侯悦服,尊越为霸。
越王还吴国,遣人筑贺台于会稽,以盖昔日被栖之耻,置酒吴宫文台之上,与群臣为乐。命乐工作《伐吴》之曲,乐师引琴而鼓之,其词曰:‘吾王神武蓄兵威,欲诛无道当何时?大夫种蠡前致词:吴杀忠臣伍子胥,今不伐吴又何须?良臣集谋迎天禧,一战开疆千里余。恢恢功业勒常彝,赏无所吝罚不违。君臣同乐酒盈卮。:‘台上群臣大悦而笑。惟勾践面无喜色。
范蠡私叹曰:‘越王不欲功归臣下,疑忌之端已见矣!:‘
次日,入辞越王曰:‘臣闻‘主辱臣死’。向者,大王辱于会稽,臣所以不死者,欲隐忍成越之功也。今吴已灭矣,大王倘免臣会稽之诛,愿乞骸骨,老于江湖。:‘越王恻然,泣下沾衣,言曰:‘寡人赖子之力,以有今日,方思图报,奈何弃寡人而去乎?留则与子共国,去则妻子为戮!:‘蠡曰:‘臣则宜死,妻子何罪,死生惟王,臣不顾矣!:‘是夜,乘扁舟出齐女门,涉三江,入五湖,至今齐门外有地名蠡口,即范蠡涉三江之道也。
次日,越王使人召范蠡,蠡已行矣,越王愀然变色,谓文种曰:‘蠡可追乎?:‘文种曰:‘蠡有鬼神不测之机,不可追也。:‘
种既出,有人持书一封投之,种启视,乃范蠡亲笔,其书曰:
子不记吴王之言乎?‘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忍辱妒功,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安乐。子今不去,祸必不免。
文种看罢,欲召送书之人,已不知何往矣。种怏怏不乐,然犹未深信其言,叹曰:‘少伯何虑之过乎?’过数日,勾践班师回越,携西施以归。
越夫人潜使人引出,负以大石,沉于江中,曰:‘此亡国之物,留之何为?’:后人不知其事,讹传范蠡载入五湖,遂有‘载去西施岂无意,恐留倾国误君王’之句,按范蠡扁舟独往,妻子且弃之,况吴宫宠妃,何敢私载乎?又有言范蠡恐越王复迷其色,乃以计沉之于江,此亦谬也。
罗隐有诗辨西施之冤云:‘家国兴亡自有时,时人何苦咎西施?西施若解亡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
再说越王念范蠡之功,收其妻子,封以百里之地,复使良工铸金,象范蠡之形,置之座侧,如蠡之生也。
却说范蠡自五湖入海,忽一日,使人取妻子去,遂入齐,改名曰鸱夷子皮,仕齐为上卿。未几,弃官隐于陶山,畜五牝,生息获利千金,自号曰陶朱公,后人所传《致富奇书》,云是陶朱公之遗术也。
其后吴人祀范蠡于吴江,与晋张翰、唐陆龟蒙为‘三高祠’,宋人刘寅有诗云:‘人谓吴痴信不虚,建崇越相果何如?千年亡国无穷恨,只合江边祀子胥。’
勾践不行灭吴之赏,无尺土寸地分授,与旧臣疏远,相见益稀。计倪佯狂辞职,曳庸等亦多告老,文种心念范蠡之言,称疾不朝。
越王左右有不悦文种者,谮于王曰:‘种自以功大赏薄,心怀怨望,故不朝耳。’越王素知文种之才能,以为灭吴之后,无所用之,恐其一旦为乱,无人可制,欲除之,又无其名。
其时鲁哀公与季、孟、仲三家有隙,欲借越兵伐鲁,以除去三家,乃借朝越为名,来至越国,勾践心虞文种,故不为发兵,哀公遂死于越。
再说越王忽一日往视文种之疾,种为病状,强迎王入,王乃解剑而坐,谓曰:‘寡人闻之,‘志士不忧其身之死,而忧其道之不行。’子有七术,寡人行其三,而吴已破灭,尚有四术,安所用之?’
种对曰:‘臣不知所用也。’越王曰:‘愿以四术,为我谋吴之前人于地下可乎?’言毕,即升舆而去,遗下佩剑于座,种取视之,剑匣有‘属镂’二字,即夫差赐子胥自刭之剑也。
种仰天叹曰:‘古人云:‘大德不报’,吾不听范少伯之言,乃为越王所戮,岂非愚哉?’复自笑曰:‘百世而下,论者必以吾配子胥,亦复何恨?’遂伏剑而死,越王知种死,乃大喜,葬种于卧龙山,后人因名其山曰种山。
葬一年,海水大发,穿山胁,冢忽崩裂,有人见子胥同文种前后逐浪而去,今钱塘江上,海潮重叠,前为子胥,后乃文种也,髯翁有《文种赞》曰:‘忠哉文种,治国之杰!三术亡吴,一身殉越。不共蠡行,宁同胥灭。千载生气,海潮叠叠。’
勾践在位二十七年而薨,周元王之七年也。
其后子孙,世称为霸。
话分两头,却说晋国六卿,自范、中行二氏灭后,止存智、赵、魏、韩四卿。
智氏、荀氏因与范氏同出于荀虒,欲别其族,乃循智虒之旧,改称智氏。
时智瑶为政,号为智伯。四家闻田氏弑君专国,诸侯莫讨,于是私自立议,各择便据地,以为封邑。晋出公之邑反少于四卿,无可奈何。
就中单表赵简子名鞅,有子数人,长子名伯鲁,其最幼者,名无恤,乃贱婢所生,有善相人者,姓姑布名子卿,至于晋,鞅召诸子使相之,子卿曰:‘无为将军者。’
鞅叹曰:‘赵氏其灭矣!’子卿曰:‘吾来时遇一少年在途,相从者皆君府中人,此得非君之子耶?’鞅曰:‘此吾幼子无恤,所出甚贱,岂足道哉?’子卿曰:‘天之所废,虽贵必贱;天之所兴,虽贱必贵,此子骨相。似异诸公子,吾未得详视之,君可召之。’鞅使人召无恤至,子卿望见,遽起拱立曰:‘此真将军矣!’鞅笑而不答。
他日悉召诸子,叩其学问,无恤有问必答,条理分明,鞅始知其贤。乃废伯鲁而立无恤为适子。
一日,智伯怒郑之不朝,欲同赵鞅伐郑,鞅偶患疾,使无恤代将以往,智伯以酒灌无恤,无恤不能饮,智伯醉而怒,以酒斝投无恤之面,面伤出血,赵氏将士俱怒,欲攻智伯,无恤曰:‘此小耻,吾姑忍之。’
智伯班师回晋,反言无恤之过,欲鞅废之,鞅不从。无恤自此与智伯有隙。
赵鞅病笃,谓无恤曰:‘异日晋国有难,惟晋阳可恃,汝可识之。’言毕,遂卒,无恤代立,是为赵襄子,此乃周贞定王十一年之事。
时晋出公愤四卿之专,密使人乞兵于齐、鲁,请伐四卿。齐田氏、鲁三家反以其谋告于智伯,智伯大怒,同韩康子虎,魏桓子驹,赵襄子无恤,合四家之众,反伐出公,出公出奔于齐。
智伯立昭公之曾孙骄为晋君,是为哀公。自此晋之大权,尽归于智伯瑶。瑶遂有代晋之志,召集家臣商议。毕竟智伯成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八十三回-译文
诛杀芈胜,叶公稳定楚国,楚国灭掉吴国,越王称霸。
话说卫庄公蒯瞆因为府中的宝藏都被出公辄拿走了,于是和浑良夫商量,浑良夫说:‘太子的病和已故的君王一样,都是你的儿子,你为什么不通过选择继承人召见他们,如果已故的君王回来,宝物就能拿回来了。’
有个小奴才听到了他们的话,私下告诉了太子疾,太子疾派了几名壮士,带着猪,趁机劫持了庄公,让他发誓不召回已故的君王,并且一定要杀掉浑良夫。
庄公说:‘不召回辄容易,但我已经和浑良夫有过盟约,免了他三次死罪,怎么办呢?’太子疾说:‘请等到四条罪状成立后再杀他!’庄公答应了。
不久,庄公新建了虎帐,召集各位大夫庆祝落成。浑良夫穿着紫衣,穿着狐皮大衣而来,脱掉大衣却不放下剑就吃饭。太子疾派壮士拉住浑良夫让他退下,浑良夫说:‘我有什么罪?’太子疾列举了他的罪状说:‘我见君王有常服,陪君王吃饭时一定会放下剑。你穿紫衣,一罪;穿狐皮大衣,二罪;不放下剑,三罪。’
浑良夫喊道:‘有盟约免了三死。’疾说:‘已故的君王因为儿子拒绝父亲,这是大逆不道,你想要召回他,不是四条罪状吗?’浑良夫无言以对,低头受刑。
有一天,庄公梦见厉鬼披头散发面向北方大声喊叫:‘我是浑良夫,喊天是无辜的!’庄公醒来后,让卜大夫胥弥赦占卜,说:‘不会有害处。’
辞别出来后,他对人说:‘冤鬼成为厉鬼,国家有危难,征兆已经出现了。’于是逃到了宋国。
蒯瞆在位两年,晋国因为他不朝贡而愤怒,上卿赵鞅率领军队攻打卫国,卫国人驱逐了庄公,庄公逃到了戎国,戎国人杀了他,并杀了太子疾,国人立了公子般师。齐国的陈恒率领军队救援卫国,抓住了般师,立了公子起。卫国的医生石圃驱逐了起,又迎回了出公辄做君主。辄复位后,驱逐了石圃,各位大夫不和辄,驱逐了辄,他逃到了越国。国人立了公子默,这就是悼公。从那时起,卫国臣服于晋国,国家更加衰弱,依附于赵氏,这段话就略过不提。
再说白公胜回到楚国后,每次想起郑国人杀父之仇,都想报复。只是因为伍子胥是白公胜的恩人,伍子胥之前已经赦免了郑国,况且郑国服侍昭王,不敢失礼,所以胜忍着没有说出来。
等到昭王去世后,令尹子西、司马子期扶立越女之子章即位,这就是惠王。白公胜自认为自己是故太子之后,希望子西召见他,共同执掌楚国的政权。子西竟然没有召见他,也没有给他加官进爵,他心中很不高兴。
等到听说伍子胥已经死了,说:‘报复郑国的时候到了!’派人向子西请求说:‘郑国人对先太子施毒,令尹是知道的。不报父仇,不能做人。令尹如果同情先太子的无辜,派一支军队声讨郑国的罪行,胜愿意作为先锋,死而无憾。’子西推辞说:‘新王刚刚即位,楚国还没有稳定,你先等等我。’
白公胜于是借口防备吴国,让自己的心腹家臣石乞筑城练兵,大量准备战争物资。又向子西请求,愿意用自己的私人军队作为先锋攻打郑国,子西答应了。
还没有出兵,晋国的赵鞅率领军队攻打郑国,郑国向楚国求救,子西率领军队救援郑国,晋国的军队才撤退。子西和郑国签订盟约后撤军,白公胜愤怒地说:‘不攻打郑国却救援郑国,令尹太欺骗我了,我应该先杀掉令尹,然后再攻打郑国。’
他召唤了自己的宗人白善于澧阳,白善说:‘跟随你而扰乱国家,就是对君主不忠;背叛你而追求私利,就是对家族不仁。’于是放弃了俸禄,建造花园灌溉园地,终身如此,楚国人因此把他的花园称为‘白善将军药园’。
白公胜听说白善没有来,愤怒地说:‘没有白善,我就不能杀掉令尹吗?’于是召唤石乞商议说:‘令尹和司马各用五百人,足够吗?’石乞说:‘还不够,市南有个勇士熊宜僚,如果得到这个人,可以抵得上五百人。’
白公胜于是和石乞一起到了市南,见到了熊宜僚,宜僚大惊说:‘王孙贵人,你怎么会屈尊至此?’白公胜说:‘我有事,想和你商量。’于是告诉他杀子西的事,宜僚摇头说:‘令尹对国家有功,对我也没有仇恨,我不敢接受命令。’
白公胜愤怒,拔剑指向他的喉咙说:‘不服从,先杀了你。’宜僚面不改色,从容地说:‘杀一个宜僚,就像去掉一只蝼蚁,为什么要生气呢?’
白公胜于是把剑扔在地上,叹息说:‘你真是个勇士,我只是试探你而已。’于是用车把他带回去,礼遇他如同上宾,饮食必定一起,出入必定同行,宜僚感激他的恩情,于是答应了他。
等到吴王夫差在黄池会盟时,楚国害怕吴国的强大,警告边境的人,让他们加强戒备,白公胜借口吴国军队将要偷袭楚国,反而用军队偷袭吴国的边境,抢夺了一些东西,于是大肆宣扬自己的功绩,只说:‘大败吴军,缴获了若干铠甲兵器,想要亲自到楚国朝廷献功,以扩大国威。’子西不知道他的计谋,答应了。
白公胜把自己所有的铠甲兵器都拿了出来,假装缴获了一百多车,亲自率领一千名壮士,押送着这些战利品进入朝廷献功。
惠王登上殿台接受战功,子西、子期站在旁边侍立,白公胜参见完毕后,惠王看到台阶下站着两个英姿飒爽的人,全身披挂,问:‘这是谁?’胜回答说:‘这是我的部下将士石乞、熊宜僚,攻打吴国有功的人。’于是用手招呼他们两人。
两人迈步,正要上台阶,子期喝道:‘我国君王在御殿,边臣只允许在下跪拜,不得上台阶!’石乞、熊宜僚不肯听从,大步登上台阶,子期让侍卫阻止他们,熊宜僚用手一拉,侍卫东倒西歪,两人径直进入殿中,石乞拔剑要砍子西,熊宜僚拔剑要砍子期。
白公胜大声喊道:‘众人为什么不一起上?’一千名壮士,手持兵器,蜂拥而上,白公胜绑住了惠王,不让他动弹,石乞活捉了子西,百官都惊慌逃散。
子期平时有勇力,于是拔出殿戟,和宜僚交战,宜僚扔掉剑,上前夺子期的戟,子期捡起剑,用剑劈宜僚,击中他的左肩,宜僚也刺中了子期的腹部,两人仍然紧紧相持,纠缠在一起,死在殿庭。
子西对胜说:‘你在吴国谋生,我念及骨肉亲情,召你回国,封你为公爵,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为什么要反叛呢?’胜说:‘郑国杀了我的父亲,你和郑国讲和,你就是郑国人,我为父亲报仇,怎么会顾念私恩呢?’
子西叹息说:‘后悔没有听沈诸梁的话。’白公胜手握剑斩下子西的头,把尸体陈列在朝堂上。
石乞说:‘不杀掉国王,事情终究不会成功。’胜说:‘小孩子有什么罪?废掉他就可以了。’于是把惠王关在高府,想要立王子启为王,启坚决推辞,于是杀了他。
石乞又劝说胜自立为王,胜说:‘县公的人还很多,应该全部召集他们。’于是驻兵在太庙。
大夫管修率领家丁攻打白公,战斗了三天,管修的军队被打败,他被杀;圉公阳乘机派人挖高府的墙,挖了一个小洞,夜里偷偷进入,背着惠王逃出,藏匿在昭夫人的宫中。
叶公沈诸梁听到变故,立刻召集叶地的军队,星夜赶往楚国。
到达郊外时,百姓们拦在路上迎接他,看到叶公没有穿铠甲,惊讶地说:“您为什么不带盔甲?全国人民都期待您的到来,就像孩子期待父母一样,万一有盗贼的箭射伤您,我们还能期待什么呢?”叶公于是披挂上盔甲继续前进。
快要到达都城时,又遇到一群百姓前来迎接,看到叶公戴了盔甲,又惊讶地说:“您为什么戴盔甲?全国人民都期待您的到来,就像灾荒年月期待粮食一样,如果能看到您,就像死而复生一样,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谁不为您拼尽全力呢?为什么还要遮住您的脸,让人怀疑,无所用力呢?”叶公于是摘下盔甲继续前进。
叶公知道民心已经归附于他,就在车上竖起大旗,箴尹固因为白公的召唤,想要带领自己的亲信进入城内,看到大旗上的‘叶’字,就跟随叶公守城。士兵和百姓看到叶公到来,大开城门,让他的人马进城。叶公带领全国人民在太庙攻打白公胜,石乞战败,扶着胜上马车,逃往龙山,想要去其他国家。
还没决定好,叶公率领军队追赶至龙山,胜上吊自杀,石乞把尸体埋在山后,叶公的军队到了,活捉了石乞,问他:“白公在哪里?”石乞回答说:“他已经自杀了!”叶公又问:“尸体在哪里?”石乞坚决不肯说。叶公命令取来鼎镬,点上火,把沸水放在石乞面前,说:“再不说,就煮了你!”石乞自己解开衣服,笑着说:“事情成功了我能成为上卿,事情不成功就被煮,这是理所当然的,我怎么会出卖自己的死尸来逃脱呢?”于是跳进镬中,立刻被煮烂,胜的尸体最终不知去向。
石乞虽然跟随的人不正当,但他也是条好汉。
叶公迎接惠王复位。
当时陈国趁着楚国混乱,派兵侵犯楚国,叶公向惠王请示,率领军队攻打陈国,将其灭亡。任命子西的儿子宁嗣为令尹,子期的儿子宽嗣为司马,自己告老还乡回到叶地,从此楚国由危转安,这是周敬王四十二年发生的事情。
这一年,越王勾践探听到吴王自从越国军队撤退后,沉溺于酒色,不理朝政,再加上连年灾荒,民心愁怨,于是又召集全国士兵,大规模攻打吴国。
刚出郊外,在路上看到一只大青蛙,眼睛瞪得大大的,肚子胀得像有怒气,勾践肃然起敬,扶着车轼站起来,左右的人问:“大王为什么这么敬重?”勾践说:“我看到这只怒蛙就像是要战斗的勇士,所以敬重它。”军中的人都说:“大王敬重怒蛙,我们接受了几年的教训,难道还不如青蛙吗?”于是互相鼓励,以必死的决心。
全国人民都把他们的子弟送到郊外,都泪流满面地告别,互相说:‘这次出征如果不灭掉吴国,就不再见面!’勾践再次下诏给军队说:‘父子都在军中的,父亲回家;兄弟都在军中的,哥哥回家;有父母没有兄弟的,回家赡养;有疾病不能参战的,报告一声,提供医药和粥食。’军中的人感激越王爱才的德行,欢呼声如雷。
军队走到江口,处决有罪的人来申明军法,军心肃然。
吴王夫差听说越国军队再次到来,也召集所有士兵,在江上迎战。越军驻扎在江南,吴军驻扎在江北。
越王把大军分为左右两军,范蠡率领右军,文种率领左军,六千名精锐士兵跟随越王作为中军。第二天,将在江中作战,黄昏时让左军隐蔽行动,逆江而上五里,等待吴军,并告诫他们在半夜鸣鼓进攻;又让右军隐蔽行动,越过江面十里,只等左军接战,右军上前夹击,各自使用大鼓,务必让鼓声远近都能听到。
吴军在半夜时分,突然听到震天的鼓声,知道是越军来袭,慌忙点火,但还没看清楚,远远的鼓声又响起,两军相应,合围上来,夫差大惊,急忙下令分兵迎战,没想到越王暗中带领六千名亲兵,没有鸣金击鼓,在黑暗中直接冲向吴国中军。这时天还没亮,但感觉前后左右中央都是越军,吴军无法抵挡,大败而逃。
勾践率领三军紧紧追赶,追到笠泽,再次交战,吴军再次战败,连续三战三败,名将王子姑曹、胥门巢等都战死,夫差连夜逃回,闭门自守。
勾践从横山进军,就是现在的越来溪,在胥门外筑了一座城,称为越城,想要围困吴国。
越王围困吴国很久,吴国人非常困苦,伯嚭假装生病不出城,夫差于是派王孙骆赤身跪行前来,向越王求和,说:‘微臣夫差以前在会稽得罪了您,夫差不敢违抗命令,希望能够与您结成盟约回国,现在您举兵攻打微臣,微臣希望您也能像会稽时那样宽恕我的罪行。’勾践不忍心听他这么说,想要答应他,范蠡说:‘大王日夜操劳,谋划了二十年,怎么能在即将成功的时候放弃呢?’于是没有答应他的求和。吴国使者往返七次,文种和范蠡都坚决不同意。
于是鸣鼓攻城,吴国人不能再战斗。
文种和范蠡商议想要摧毁胥门而入城,那天晚上看到吴国南城上有伍子胥的头,头颅像车轮一样大,眼睛像闪电一样亮,胡须头发四散,光芒照射十里,越国的将士无不感到恐惧,暂时停止进攻。
到了半夜,暴风从南门刮起,暴雨倾盆,雷声轰鸣,闪电划破夜空,飞石扬沙,比弓箭还要快,越军遭遇的人不死即伤,船上的绳索都断了,无法连接。范蠡和文种情急之下,赤身冒雨,远远地对着南门磕头谢罪。过了很久,风停雨止,文种和范蠡坐着假装睡觉,等待天亮。
梦见伍子胥骑着白马,驾着素车而来,衣冠非常威严,就像活着的时候一样,开口说:‘我事先知道越军一定会来,所以请求把我的头放在东门,以便观察你们进入吴国,吴王把我的头放在南门,我的忠心还没有断绝,不忍心看到你们从我的头下进入,所以制造风雨,让你们的军队退去,但是越国有吴国,这是天意,我怎么能阻止呢?你们如果想要进入,就改从东门,我会为你们开道,贯穿城池,为你们打通道路。’两人所梦都一样,就告诉了越王,让士兵挖渠,从南门向东,将要接近蛇匠二门之间,忽然太湖的水涌来,从胥门汹涌而来,波涛冲击,竟然将罗城冲开了一个大洞,有无数的鳖和鱼随波涛而入,范蠡说:‘这是伍子胥为我开道啊!’于是驱兵入城,后来因为洞口为门,命名为‘鳖鱼门’,因为水多水草,又称为‘水草门’,那里的水叫做‘水草溪’,这就是伍子胥显灵的古迹。
夫差听说越国的军队已经进入城内,伯嚭已经投降,于是他和王孙骆以及他的三个儿子一起逃到了阳山,白天奔跑,夜晚行走,肚子饿得咕咕叫,口渴得嘴唇干裂,眼睛看东西都模糊不清,身边的人找到了一些生稻,剥开喂给他吃,夫差嚼着生稻,趴在地上用双手捧饮沟中的水,问身边的人说:‘我们吃的这是什么?’身边的人回答说:‘生稻。’夫差说:‘这就是公孙圣所说的,“不得火食走章皇”啊。’王孙骆说:‘吃饱了再走,前面有深谷,可以暂时躲避一下。’夫差说:‘妖梦已经应验,死期就在眼前,躲避有什么用呢?’于是他们停留在阳山,夫差对王孙骆说:‘我之前杀了公孙圣,把他扔在这座山的山顶上,不知道是否还有灵魂回应?’骆说:‘大王试试叫他的名字。’夫差于是大声呼喊:‘公孙圣!’山中也回应说:‘公孙圣!’连续呼喊了三次,夫差心中感到恐惧,于是他们迁移到了干隧。
勾践率领一千人追到,把夫差包围了几层,夫差写信,把信系在箭上,射入越军,士兵们捡起来呈上,文种和范蠡一起打开,看到信中的内容说:‘我听说“狡兔死而良犬烹”,敌国如果被灭,谋臣必定会被杀,大夫为什么不保留吴国一线生机,为自己留条后路呢?’
文种也写信系在箭上回答他说:‘吴国犯有六大错误,一是杀害忠臣伍子胥,二是以直言杀死了公孙圣,三是太宰谄媚,却听信并采纳了他的建议,四是无故多次攻打齐、晋两国,五是吴、越两国同在一片土地上却相互侵略,六是越国亲手杀害了吴国的前王,却不报仇,反而放走了敌人留下祸患。有了这六大错误,想要避免灭亡,可能吗?以前上天把越国赐给了吴国,吴国不肯接受;现在上天把吴国赐给了越国,越国怎么敢违背天命呢?’
夫差收到信,读到第六项大错误时,流下了眼泪说:‘我不杀勾践,就会忘记先王的仇恨,成为不孝的儿子,这就是上天抛弃吴国的原因!’王孙骆说:‘请允许我再去见越王,哀求他。’夫差说:‘我不愿意复国,如果允许我作为附属国,世世代代侍奉越国,我也愿意!’
骆到达越军那里,文种和范蠡拒绝他进入。勾践看到吴国使者含泪离去,心中颇感同情,派人告诉吴王说:‘我怀念你昔日之情,请你到甬东去,给夫妇五百户人家,让你在余生中得以安度。’夫差含泪回答说:‘君王饶恕了吴国,吴国也是你的外府。如果颠覆了国家,废弃了宗庙,却只有五百户人家作为臣民,我年岁已高,不能和普通百姓一样生活,我宁愿死去!’
越国使者离开后,夫差仍然不愿意自杀,勾践对文种和范蠡说:‘你们为什么不抓住他并杀了他?’文种和范蠡回答说:‘作为臣子,不敢对君主施加刑罚,愿大王自行决定。天命之诛应当执行,不可拖延!’勾践于是手持‘步光’剑,站在军前,派人告诉吴王说:‘世上没有永生的君主,总之是一死,何必让我的士兵对大王动刀呢?’
夫差于是叹息了几声,四处张望,哭着说:‘我杀了忠臣子胥和公孙圣,现在自杀已经晚了!’对身边的人说:‘如果死者有知,我无法面对子胥和公孙圣在地下,一定要用三幅厚布遮住我的脸!’说完,拔出佩剑自刎。王孙骆脱下衣服覆盖在吴王的尸体上,然后用带子自缢在旁边。
勾践下令以侯礼将夫差葬于阳山,让士兵每人背一筐土,不一会儿,就堆成了一个大坟墓,把夫差的三子流放到龙尾山,后人把那个地方称为吴山里。诗人张羽有诗叹曰:‘荒台独上故城西,辇路凄凉草木悲。废墓已无金虎卧,坏墙时有夜乌啼。采香径断来麋鹿,响屧廊空变黍离。欲吊伍员何处所?淡烟斜月不堪题!’
杨诚斋《苏台吊古》诗云:‘插天四塔云中出,隔水诸峰雪后新。道是远瞻三百里,如何不见六千人?’胡曾先生咏史诗云:‘吴王恃霸逞雄才,贪向姑苏醉绿醅。不觉钱塘江上月,一宵西送越兵来。’元人萨都剌诗云:‘阊门杨柳自春风,水殿幽花泣露红。飞絮年年满城郭,行人不见馆娃宫。’唐人陆龟蒙咏西施云:‘半夜娃宫作战场,血腥犹杂宴时香。西施不及烧残蜡,犹为君王泣数行。’
再说越王进入姑苏城,占据了吴王的宫殿,百官都来祝贺,伯嚭也在其中,他依仗着过去的恩情,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勾践对他说:‘你,是吴国的太宰,我敢委屈你吗?你的君主在阳山,你为什么不跟随他去呢!’伯嚭感到羞愧,退了下去,勾践派力士抓住他并杀了他,灭了他的家族,说:‘我这是在报答伍子胥的忠诚!’
勾践安抚了吴国的百姓,然后率领军队北渡江淮,与齐、晋、宋、鲁等诸侯在舒州会合,派人向周朝进贡。
当时周敬王已经去世,太子名仁继位,这就是元王。元王派人赐给勾践衮冕、圭璧、彤弓、弧矢,任命他为东方的霸主。勾践接受了命令,诸侯都派人前来祝贺。
那时楚国灭掉了陈国,害怕越国的军威,也派人前来修好。勾践割让淮河上游的土地给了楚国,割让了泗水东岸一百里的土地给了鲁国,把吴国侵占的宋国土地归还给了宋国。诸侯都心悦诚服,尊称越国为霸主。
越王回到吴国,派人到会稽修建了贺台,以掩盖昔日被流放的耻辱,在吴宫文台上设宴,与群臣共乐。他命令乐师创作《伐吴》的曲子,乐师拿起琴开始演奏,歌词说:‘吾王神武蓄兵威,欲诛无道当何时?大夫种蠡前致词:吴杀忠臣伍子胥,今不伐吴又何须?良臣集谋迎天禧,一战开疆千里余。恢恢功业勒常彝,赏无所吝罚不违。君臣同乐酒盈卮。’台上的群臣都非常高兴地笑了,只有勾践脸上没有笑容。
范蠡私下叹息说:‘越王不希望功劳归功于臣下,猜疑之心已经显现出来了!’
次日,范蠡入宫辞别越王说:‘我听说“主辱臣死”。以前,大王在会稽受辱,我之所以不死,是想要忍辱负重,完成越国的功业。现在吴国已经被灭,大王如果免了我的会稽之罪,我希望请求辞官,在江湖中安度晚年。’越王感到悲伤,泪水沾湿了衣襟,说:‘我依赖你的力量,才有今天的成就,正想着如何报答你,怎么忍心让你离开我呢?留在这里,我们就一起治理国家;离开,你的妻子儿女也会被杀。我愿意留下!’范蠡说:‘我应该死,我的妻子儿女有什么罪,生死由大王决定,我不在乎了!’当天晚上,他乘坐小船从齐女门出发,渡过三江,进入五湖,至今齐门外有地名叫蠡口,就是范蠡渡过三江的地方。
次日,越王派人召回范蠡,范蠡已经离开了,越王脸色阴沉,对文种说:‘范蠡能追回来吗?’文种说:‘范蠡有鬼神莫测的机缘,无法追回。’
文种离开后,有人递给他一封信,文种打开一看,是范蠡亲笔写的,信中说:
你不记得吴王的话吗?‘狡兔死了,猎狗就会被烹煮;敌国被攻破,谋臣就会被杀掉。’越王勾践为人,长颈鸟嘴,能够忍受屈辱但嫉妒别人的功绩,可以和他共患难,但不能和他共享安乐。你现在如果不离开,灾祸是免不了的。
文种看完信后,想要召回送信的人,但已经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文种闷闷不乐,但还不完全相信他的话,叹息道:‘少伯你担心得太过分了吧?’过了几天,勾践率领军队回到越国,带着西施一起回来。越国的夫人悄悄派人将西施引出来,背着一块大石头,沉入江中,说:‘这是亡国的象征,留着它有什么用?’后人不知道这件事,误传范蠡将她载入五湖,于是有了‘载去西施岂无意,恐留倾国误君王’的诗句。按照范蠡扁舟独行的样子,他连妻子都抛弃了,何况是吴国的宠妃,怎么敢私自载她呢?还有人说范蠡担心越王再次沉迷于西施的美色,于是用计谋将她沉入江中,这也是错误的。罗隐有诗辨明西施的冤屈说:‘家国兴亡自有时,时人何苦责怪西施?如果西施能解救吴国,那么越国灭亡时又是谁呢?’
再说越王勾践怀念范蠡的功绩,收养了他的妻子,封给他百里之地,并让工匠铸造了范蠡的形象,放在座位旁边,就像范蠡活着一样。
范蠡从五湖进入大海,有一天,派人接妻子离开,于是去了齐国,改名叫鸱夷子皮,在齐国做上卿。不久,他辞去官职,隐居在陶山,养了五头母牛,繁殖获利千金,自称陶朱公,后人所传的《致富奇书》,说是陶朱公的遗术。
后来吴国人祭祀范蠡于吴江,与晋国的张翰、唐代的陆龟蒙一起被称为‘三高祠’,宋代的刘寅有诗云:‘人谓吴痴信不虚,建崇越相果何如?千年亡国无穷恨,只合江边祀子胥。’
勾践没有实行灭吴的赏赐,没有分给他一尺土地,与旧臣疏远,相见越来越少。计倪假装疯狂辞职,曳庸等人也大多告老还乡,文种心中记挂着范蠡的话,声称生病不去朝见。越王身边有不满意文种的人,向越王诬陷他说:‘文种自以为功劳大而赏赐少,心怀怨恨,所以不去朝见。’越王一直知道文种的才能,认为灭吴之后,没有他的用处,担心他一旦作乱,没有人能制服他,想要除掉他,但又没有正当的理由。
当时鲁哀公与季、孟、仲三家有矛盾,想要借越国的兵力攻打鲁国,以除去三家,于是以朝见越国为名,来到越国,勾践担心文种,所以不为他发兵,哀公最终死在越国。
再说越王有一天去看望文种的病,文种为了病情,勉强迎接王进来,王就解下剑坐下,说:‘我听说,‘有志之士不担心自己的死亡,而担心自己的道义不能实行。’你有七种才能,我实行了三种,吴国就已经被灭,还有四种,还有什么用呢?’文种回答说:‘我不知道有什么用。’越王说:‘我希望用这四种才能,为我谋划在地下已经死去的人可以吗?’说完,就起身离开,留下佩剑在座位上,文种拿起看,剑鞘上有‘属镂’两个字,这是夫差赐给伍子胥自刎的剑。
文种仰天叹息说:‘古人说:‘大德不报’,我没有听范少伯的话,结果被越王所杀,岂不是愚蠢吗?’又自嘲地说:‘百世之后,评论者一定会把我与伍子胥相提并论,我又有什么遗憾呢?’于是拔剑自刎而死,越王知道文种死了,非常高兴,将文种葬在卧龙山,后人因此将这座山命名为种山。
葬了一年之后,海水泛滥,冲破山体,坟墓突然崩裂,有人看到伍子胥和文种前后追逐波浪而去,现在钱塘江上的海潮,前面是伍子胥,后面是文种,髯翁有《文种赞》说:‘忠哉文种,治国之杰!三术亡吴,一身殉越。不共蠡行,宁同胥灭。千载生气,海潮叠叠。’
勾践在位二十七年去世,那时是周元王七年。
他之后的子孙,世世代代被称为霸主。
话分两头,再说晋国的六卿,自从范氏和中行氏被灭后,只剩下智氏、赵氏、魏氏、韩氏四家。智氏和荀氏因为与范氏同出于荀虒,想要区分他们的族系,于是按照智虒的旧例,改称智氏。
当时智瑶掌权,被称为智伯。四家听说田氏弑君专权,诸侯没有人讨伐,于是私自商议,各自选择有利的地盘作为封地。晋出公的封地反而比四卿少,无可奈何。
其中特别提到赵简子名叫鞅,有几个儿子,长子名叫伯鲁,最年幼的儿子名叫无恤,是贱婢所生,有一个擅长相人的,姓姑布名子卿,来到晋国,赵鞅召唤他的儿子们让他们相面,子卿说:‘没有一个是将军的料。’赵鞅叹息说:‘赵氏要灭亡了!’子卿说:‘我来的路上遇到一个少年在路上,跟随他的人都是您府上的人,这不就是您的儿子吗?’赵鞅说:‘这是我的小儿子无恤,出身非常低贱,哪里值得一提?’子卿说:‘天要废弃的人,即使高贵也会变得低贱;天要兴起的人,即使低贱也会变得高贵,这孩子的骨相与众不同,我还没能仔细观察,您可以召他来。’赵鞅派人召无恤来,子卿见到他,立刻起身拱手站立说:‘这是真正的将军!’赵鞅笑着没有回答。
有一天,赵鞅召集所有儿子,考察他们的学问,无恤有问必答,条理清晰,赵鞅这才知道他的贤能。于是废黜伯鲁,立无恤为嫡子。
有一天,智伯愤怒于郑国不来朝见,想要和赵鞅一起攻打郑国,赵鞅偶然生病,让无恤代替他出征,智伯用酒灌醉无恤,无恤不能喝酒,智伯醉了之后发怒,用酒杯扔向无恤的脸,脸部受伤出血,赵氏的将士们都愤怒了,想要攻打智伯,无恤说:‘这是小事情,我暂时忍一忍。’智伯率领军队回到晋国,反而说无恤的过错,想要赵鞅废黜他,赵鞅不答应。从那以后,无恤和智伯有了矛盾。
赵鞅病重,对无恤说:‘将来晋国有难,只有晋阳可以依靠,你要记住它。’说完,就去世了,无恤继位,这就是赵襄子,这是周贞定王十一年发生的事情。
当时晋出公对四卿的专权感到愤怒,秘密派人向齐国、鲁国求兵,请求他们讨伐四卿。齐国的田氏、鲁国的三家将这个计划告诉了智伯,智伯非常愤怒,和韩康子虎、魏桓子驹、赵襄子无恤一起,联合四家的兵力,反过来攻打出公,出公逃到齐国。智伯立昭公的曾孙骄为晋君,这就是晋哀公。从此晋国的大权,全部归于智伯瑶。瑶于是有取代晋国的野心,召集家臣商议。智伯的成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八十三回-注解
芈:芈姓,是古代楚国贵族的姓氏,楚国的国君属于芈姓。
胜:胜利,成功。在此处指白公胜取得胜利。
叶公:叶公,指春秋时期楚国大夫沈诸梁,字子高,曾任叶邑大夫,因此被称为叶公。
楚:楚,指春秋时期的楚国。
灭:消灭,灭亡。在此处指楚国消灭其他国家或势力。
夫差:春秋时期吴国的君主,名夫差,是吴王阖闾的儿子,曾与越国交战。
越王:指春秋时期的越国君主,此处可能指的是越王勾践。
称霸:称霸,指在某一地区或领域成为霸主,拥有绝对的权力和影响力。
卫庄公:卫庄公,春秋时期卫国国君。
蒯瞆:蒯瞆,卫庄公的儿子,太子。
浑良夫:浑良夫,卫国的官员。
豭:豭,指公猪,此处可能指豭猪。
歃血立誓:歃血立誓,指以血为盟,表示誓言的严肃性。
紫衣狐裘:紫衣狐裘,指穿着紫色的衣服和狐皮裘衣,古代贵族的服饰。
落成:落成,指建筑或工程完工。
令尹:令尹,春秋时期楚国官名,相当于宰相。
司马:司马,古代官职,掌管军事。
惠王:惠王,指春秋时期楚国的惠王。
晋:晋国,春秋时期的一个强国,位于今天的山西、河南等地区。
赵鞅:春秋时期赵国的君主,此处指赵鞅。
戎国:戎国,古代的一个民族,与华夏族相对。
齐陈恒:齐陈恒,春秋时期齐国的权臣。
石圃:石圃,卫国的官员。
越:越国,春秋时期的一个国家,位于今天的浙江、江苏等地区。
悼公:悼公,卫国的国君。
白公胜:白公胜,春秋时期楚国的贵族。
伍子胥:吴国的忠臣,因忠言逆耳被杀。
昭王:昭王,楚国的国君。
章:章,昭王的儿子。
声罪:声罪,指公开指责罪状。
市南:市南,指城市南部。
熊宜僚:熊宜僚,春秋时期楚国的勇士。
黄池:黄池,春秋时期吴国与晋国的一次会盟地点。
铠仗:铠仗,指铠甲和兵器。
御殿:御殿,指皇帝的宫殿。
圉公阳:圉公阳,春秋时期的人物,具体身份不明。
昭夫人:昭夫人,春秋时期的人物,具体身份不明。
沈诸梁:沈诸梁,即叶公,春秋时期楚国大夫。
变:变,指突然发生的事件或变故。
叶众:叶众,指叶公的部下或士兵。
郊:郊,指城外的郊野。
百姓:百姓,指普通民众。
甲胄:甲胄,指古代士兵所穿的铠甲和头盔。
赤子:赤子,比喻纯真无邪的儿童,这里用来比喻民众对领袖的深厚感情。
盗贼:盗贼,指强盗、贼人。
矢:矢,指箭。
箴尹固:箴尹固,春秋时期楚国的大夫。
白公:白公,指春秋时期楚国的白公胜。
太庙:太庙,指古代帝王祭祀祖先的庙宇。
龙山:龙山,指地名,具体位置不详。
鼎镬:鼎镬,指古代煮食物的器具,这里指用来烹煮的刑具。
上卿:上卿,古代官职,位高权重。
陈国:陈国,春秋时期的诸侯国。
子西:子西,春秋时期楚国的大夫。
子期:子期,春秋时期楚国的大夫。
周敬王:周朝的君主,名姬燮,春秋时期的一位君主。
越王勾践:越王勾践,春秋时期越国的君主。
吴王夫差:吴王夫差,春秋时期吴国的君主。
会稽:地名,位于越国境内。
横山:横山,指地名,具体位置不详。
胥门:胥门,指吴国的城门。
子胥头:子胥头,指伍子胥的头颅。
轮:轮,车轮,这里比喻头颅巨大。
耀电:耀电,闪电,这里比喻目光炯炯有神。
鱄鮾:鱄鮾,一种鱼类,这里指成群的鱼。
葑门:葑门,指吴国的城门,因水多葑草而得名。
葑溪:葑溪,指流经葑门的水溪。
越兵:越国的军队,越国是春秋时期的一个国家,与吴国相邻。
伯嚭:吴国的大夫,曾为吴国效力,后投降越国。
阳山:地名,位于吴国境内,夫差在此逃亡。
昼驰夜走:白天奔跑,夜晚行走,形容急速逃亡。
腹馁口饥:肚子饿,口渴,形容极度饥饿。
目视昏眩:眼睛看不清楚,感到眩晕。
生稻:未经烹饪的稻谷,可生食。
公孙圣:吴国的一位忠臣,因直言进谏被杀。
章皇:地名,指越国。
王孙骆:吴国的贵族,夫差的亲信。
三子:夫差的三个儿子。
干隧:地名,夫差在此处停留。
勾践:越国的君主,名勾践,曾为吴国所败,后报仇雪恨。
种:文种,越国的大夫,智谋之士。
蠡:范蠡,越国的另一位大夫,同样以智谋著称。
太宰:官职,吴国的高级官员。
齐、晋:齐国和晋国,春秋时期的两个强国。
甬东:地名,位于越国境内。
编氓:普通百姓。
步光:宝剑名,越王勾践的佩剑。
子胥:春秋时期吴国的忠臣,因忠言逆耳被赐死。
组带:古代的一种带子,此处指绳索。
侯礼:古代的一种葬礼规格。
龙尾山:地名,位于越国境内。
吴山里:地名,因吴国遗民而得名。
张羽:诗人,唐代人。
杨诚斋:杨万里,宋代诗人。
胡曾:诗人,唐代人。
萨都剌:元代诗人。
陆龟蒙:唐代诗人。
姑苏城:吴国的都城,位于今江苏苏州。
元王:周朝的君主,名姬仁,周敬王的儿子。
衮冕:古代帝王的冠服。
圭璧:古代的玉器,用作礼仪。
彤弓:红色的弓,古代用作礼仪。
弧矢:古代的弓箭,用作礼仪。
东方之伯:东方的霸主,指越王勾践。
淮上之地:淮河上游的土地。
泗水之东:泗水东岸的土地。
贺台:庆祝胜利而建造的高台。
文台:吴国的宫殿之一。
扁舟:小船。
三江:指长江、淮河、钱塘江。
五湖:指中国历史上的五个大湖,此处可能指范蠡隐居的地方。
蠡口:地名,位于越国境内,因范蠡而得名。
鬼神不测之机:形容范蠡的行踪难以预测。
会稽之诛:指勾践对范蠡的报复。
骸骨:尸骨,此处指范蠡的尸体。
齐女门:地名,位于越国境内。
吴王:指春秋时期的吴国君主,此处可能指的是吴王夫差。
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这句话出自《史记·淮阴侯列传》,意指在敌对国家被消灭后,为其出谋划策的谋士也会被君主所杀。
长颈鸟喙:形容人外貌奇特,此处可能用来形容勾践的外貌。
忍辱妒功:指能够忍受屈辱,但嫉妒别人的功绩。
共患难,不可与共安乐:指可以共同经历困难,但不能共同享受安乐。
文种:越国的大夫,智谋之士,此处指文种看完了越王的话。
范蠡:越国的谋士,后成为著名的商人和政治家。
三高祠:指祭祀范蠡、张翰、陆龟蒙的祠堂,他们都是中国古代的隐士。
属镂:古代的一种剑,此处指夫差赐给伍子胥的剑。
智伯:春秋时期晋国的大夫,后成为晋国的实际统治者。
智瑶:智伯的字,此处指智瑶。
智虒:智瑶的祖先,智瑶为了与范氏区分,改姓智。
姑布子卿:古代著名的相士,此处指姑布子卿。
赵无恤:赵鞅的幼子,后来成为赵国的君主赵襄子。
智伯瑶:智瑶的字,此处指智瑶。
晋出公:春秋时期晋国的君主。
昭公:晋国的君主,此处指晋昭公。
哀公:晋国的君主,此处指晋哀公。
齐田氏、鲁三家:齐国的田氏和鲁国的三家,指的是鲁国的三家贵族。
晋阳:晋国的一个城池,此处指晋阳城。
周贞定王:周朝的君主,此处指周贞定王。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八十三回-评注
这段古文出自《史记·越王勾践世家》,讲述了越王勾践与范蠡、文种等臣子的故事,反映了春秋战国时期诸侯争霸的历史背景。以下是对这段古文的逐行赏析:
子不记吴王之言乎?‘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
这句话引用了吴王夫差的话,警示后人不要忘记历史教训。‘狡兔死,走狗烹’和‘敌国破,谋臣亡’这两句话,揭示了封建社会中君臣关系的残酷性,反映了封建统治者的无情和贪婪。
‘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忍辱妒功,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安乐。子今不去,祸必不免。’:
这段话描绘了越王勾践的性格特点,长颈鸟喙的形象生动地表现了他的傲慢和残忍。‘忍辱妒功’则揭示了勾践的狭隘心态,他可以与臣子共患难,却不可以与他们共享安乐,这预示了他未来的统治将充满矛盾。
文种看罢,欲召送书之人,已不知何往矣。种怏怏不乐,然犹未深信其言,叹曰:‘少伯何虑之过乎?’:
文种看到勾践的警告后,心情沉重,但仍对范蠡的预言持怀疑态度。这里的‘少伯’指的是范蠡,‘何虑之过’则表达了文种对范蠡担忧的疑问。
过数日,勾践班师回越,携西施以归。越夫人潜使人引出,负以大石,沉于江中,曰:‘此亡国之物,留之何为?’:
勾践带回西施后,越夫人为了消除勾践的诱惑,将其沉江。这段描写反映了封建社会中女性地位低下,以及为了国家利益而牺牲个人的残酷现实。
后人不知其事,讹传范蠡载入五湖,遂有‘载去西施岂无意,恐留倾国误君王’之句,按范蠡扁舟独往,妻子且弃之,况吴宫宠妃,何敢私载乎?又有言范蠡恐越王复迷其色,乃以计沉之于江,此亦谬也。罗隐有诗辨西施之冤云:‘家国兴亡自有时,时人何苦咎西施?西施若解亡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
这段话对后人对西施的误解进行了澄清,指出范蠡并没有私载西施,而是为了国家利益而将其沉江。罗隐的诗句也表达了对西施冤屈的同情。
再说越王念范蠡之功,收其妻子,封以百里之地,复使良工铸金,象范蠡之形,置之座侧,如蠡之生也。:
越王为了报答范蠡的功绩,封赏了他的妻子,并铸金像以纪念他。这段描写体现了越王对功臣的尊重和感激之情。
却说范蠡自五湖入海,忽一日,使人取妻子去,遂入齐,改名曰鸱夷子皮,仕齐为上卿。未几,弃官隐于陶山,畜五牝,生息获利千金,自号曰陶朱公,后人所传《致富奇书》,云是陶朱公之遗术也。:
范蠡在齐国隐居,以养殖为生,并自号陶朱公。这段描写反映了范蠡的智慧和远见,以及他对功名利禄的淡泊。
其后吴人祀范蠡于吴江,与晋张翰、唐陆龟蒙为‘三高祠’,宋人刘寅有诗云:‘人谓吴痴信不虚,建崇越相果何如?千年亡国无穷恨,只合江边祀子胥。’:
这段话讲述了吴人对范蠡的尊敬,以及刘寅对范蠡的评价。‘三高祠’是对范蠡、张翰、陆龟蒙三位贤人的纪念。
勾践不行灭吴之赏,无尺土寸地分授,与旧臣疏远,相见益稀。计倪佯狂辞职,曳庸等亦多告老,文种心念范蠡之言,称疾不朝。越王左右有不悦文种者,谮于王曰:‘种自以功大赏薄,心怀怨望,故不朝耳。’:
这段话反映了勾践在灭吴后的统治方式,他未能对功臣进行适当的赏赐,导致旧臣离心离德。文种的忠诚和智慧在这里得到了体现。
越王素知文种之才能,以为灭吴之后,无所用之,恐其一旦为乱,无人可制,欲除之,又无其名。:
越王担心文种会成为威胁,但又无法找到合适的借口除掉他,这段描写反映了封建统治者的矛盾心理。
其时鲁哀公与季、孟、仲三家有隙,欲借越兵伐鲁,以除去三家,乃借朝越为名,来至越国,勾践心虞文种,故不为发兵,哀公遂死于越。:
这段话讲述了鲁哀公借兵失败的故事,反映了勾践对文种的信任和对国家利益的考虑。
再说越王忽一日往视文种之疾,种为病状,强迎王入,王乃解剑而坐,谓曰:‘寡人闻之,‘志士不忧其身之死,而忧其道之不行。’子有七术,寡人行其三,而吴已破灭,尚有四术,安所用之?’:
越王在文种病重时前去看望,并询问他的治国之道。这段对话体现了越王对文种的尊重和对国家未来的担忧。
种对曰:‘臣不知所用也。’越王曰:‘愿以四术,为我谋吴之前人于地下可乎?’言毕,即升舆而去,遗下佩剑于座,种取视之,剑匣有‘属镂’二字,即夫差赐子胥自刭之剑也。:
文种回答不知道如何使用剩下的四术,越王留下佩剑离去,剑匣上的‘属镂’二字暗示了文种的命运。
种仰天叹曰:‘古人云:‘大德不报’,吾不听范少伯之言,乃为越王所戮,岂非愚哉?’复自笑曰:‘百世而下,论者必以吾配子胥,亦复何恨?’遂伏剑而死,越王知种死,乃大喜,葬种于卧龙山,后人因名其山曰种山。:
文种在绝望中自杀,表达了他对越王的不满和对忠诚的坚守。他的死也成为了历史的悲剧。
葬一年,海水大发,穿山胁,冢忽崩裂,有人见子胥同文种前后逐浪而去,今钱塘江上,海潮重叠,前为子胥,后乃文种也,髯翁有《文种赞》曰:‘忠哉文种,治国之杰!三术亡吴,一身殉越。不共蠡行,宁同胥灭。千载生气,海潮叠叠。’:
文种的墓被海水冲毁,他与子胥一同离去,成为了钱塘江上的传说。髯翁的《文种赞》表达了对文种的敬意。
勾践在位二十七年而薨,周元王之七年也。其后子孙,世称为霸。:
这段话讲述了勾践的统治成果,以及他的后代对霸权的继承。
话分两头,却说晋国六卿,自范、中行二氏灭后,止存智、赵、魏、韩四卿。智氏、荀氏因与范氏同出于荀虒,欲别其族,乃循智虒之旧,改称智氏。:
这段话介绍了晋国六卿的历史背景,以及智氏的起源和命名。
时智瑶为政,号为智伯。四家闻田氏弑君专国,诸侯莫讨,于是私自立议,各择便据地,以为封邑。晋出公之邑反少于四卿,无可奈何。:
智伯掌握政权,其他四家也自立封邑,这导致了晋国内部的矛盾和混乱。
就中单表赵简子名鞅,有子数人,长子名伯鲁,其最幼者,名无恤,乃贱婢所生,有善相人者,姓姑布名子卿,至于晋,鞅召诸子使相之,子卿曰:‘无为将军者。’:
这段话介绍了赵简子的儿子赵无恤,以及他的出身和命运。
鞅叹曰:‘赵氏其灭矣!’子卿曰:‘吾来时遇一少年在途,相从者皆君府中人,此得非君之子耶?’:
赵简子对赵无恤的出身表示担忧,而姑布子卿则认为赵无恤有出息。
鞅曰:‘此吾幼子无恤,所出甚贱,岂足道哉?’子卿曰:‘天之所废,虽贵必贱;天之所兴,虽贱必贵,此子骨相。似异诸公子,吾未得详视之,君可召之。’:
赵简子对赵无恤的评价不高,而姑布子卿则认为赵无恤有非凡的骨相。
鞅使人召无恤至,子卿望见,遽起拱立曰:‘此真将军矣!’鞅笑而不答。:
赵简子召见赵无恤,姑布子卿对其赞赏有加,但赵简子并未给予回应。
他日悉召诸子,叩其学问,无恤有问必答,条理分明,鞅始知其贤。乃废伯鲁而立无恤为适子。:
赵简子对赵无恤的学问和能力有了新的认识,最终决定废长立幼,立赵无恤为继承人。
一日,智伯怒郑之不朝,欲同赵鞅伐郑,鞅偶患疾,使无恤代将以往,智伯以酒灌无恤,无恤不能饮,智伯醉而怒,以酒斝投无恤之面,面伤出血,赵氏将士俱怒,欲攻智伯,无恤曰:‘此小耻,吾姑忍之。’:
智伯对赵无恤的侮辱引发了赵氏将士的愤怒,但赵无恤选择了忍辱负重。
智伯班师回晋,反言无恤之过,欲鞅废之,鞅不从。无恤自此与智伯有隙。:
智伯对赵无恤的报复和赵鞅的坚持,使得赵无恤与智伯产生了矛盾。
赵鞅病笃,谓无恤曰:‘异日晋国有难,惟晋阳可恃,汝可识之。’言毕,遂卒,无恤代立,是为赵襄子,此乃周贞定王十一年之事。:
赵鞅临终前对赵无恤的叮嘱,预示了赵无恤未来在晋国的重要地位。
时晋出公愤四卿之专,密使人乞兵于齐、鲁,请伐四卿。齐田氏、鲁三家反以其谋告于智伯,智伯大怒,同韩康子虎,魏桓子驹,赵襄子无恤,合四家之众,反伐出公,出公出奔于齐。:
晋出公试图联合齐、鲁对抗四卿,但最终失败,出公被迫逃亡。
智伯立昭公之曾孙骄为晋君,是为哀公。自此晋之大权,尽归于智伯瑶。瑶遂有代晋之志,召集家臣商议。毕竟智伯成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智伯篡位,并开始策划取代晋国。这段话为故事的后续发展埋下了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