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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五十九回

作者: 冯梦龙(1574年-1646年),字犹龙,号卧龙,明末清初的小说家、戏剧家、文学评论家。冯梦龙的创作跨越了多个文体,他在小说、戏曲和文学批评方面都有杰出的贡献。尤其以其历史小说《东周列国志》广为流传,作品深入细致地描述了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

年代:成书于明代(约17世纪)。

内容简要:《东周列国志》是冯梦龙根据史书《左传》《史记》等历史记载,创作的关于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小说。书中通过对东周时期诸侯国的兴衰历程进行详细描述,展现了当时复杂的政治局势、权力斗争、文化冲突以及人性的多样性。小说以丰富的史实为背景,辅以冯梦龙个人的想象与描写,将历史人物和事件生动地呈现出来,既有政治谋略的深刻剖析,也有人物命运的悲欢离合。《东周列国志》不仅是一部历史小说,也是一部社会历史的镜像,通过对那个时代社会、政治、军事等方面的深刻描绘,为读者提供了一个全面了解春秋战国历史的重要渠道。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五十九回-原文

宠胥童晋国火乱 诛岸贾赵氏复兴

话说楚中军元帅公子侧平日好饮,一饮百觚不止,一醉竟日不醒。

楚共王知其有此毛病,每出军,必戒使绝饮。

今日晋、楚相持,有大事在身,涓滴不入于口。

是日,楚王中箭回寨,含羞带怒。

公子侧进曰:‘两军各已疲劳,明日且暂休息一日,容臣从容熟计,务要与主公雪此大耻。’

公子侧辞回中军,坐至半夜,计未得就。

有小竖名谷阳,乃公子侧贴身宠用的,见主帅愁思劳苦,客中藏有三重美酒,暖一瓯以进。

公子侧嗅之,愕然曰:‘酒乎?’

谷阳知主人欲饮,而畏左右传说,乃诡言曰:‘非酒,乃椒汤耳。’

公子侧会其意,一吸而尽,觉甘香快嗓,妙不可言,问:‘椒汤还有否?’

谷阳曰:‘还有。’

谷阳只说椒汤,只顾满斟献上,公子侧枯肠久渴,口中只叫:‘好椒汤,竖子爱我!’

斟来便吞,正不知饮了多少,颓然大醉,倒于坐席之上。

楚王闻晋令鸡鸣出战,且鲁、卫之兵又到,急遣内侍往召公子侧来,共商应敌之策,谁知公子侧沉沉冥冥,已入醉乡,呼之不应,扶之不起,但闻得一阵酒臭,知是害酒,回复楚王。

楚王一连遣人十来次催并,公子侧越催得急,越睡得熟。

小竖谷阳泣曰:‘我本爱元帅而送酒,谁知反以害之。楚王知道,连我性命难保,不如逃之。’

时楚王见司马不到,没奈何,只得召令尹婴齐计议,婴齐原与公子侧不合,乃奏曰:‘臣逆知晋兵势盛,不可必胜,故初议不欲救郑,此来都出司马主张,今司马贪杯误事,臣亦无计可施,不如乘夜悄悄班师,可免挫败之辱。’

楚王曰:‘虽然如此,司马醉在中军,必为晋军所获,辱国非小。’

乃召养繇基曰:‘仗汝神箭,可拥护司马回国也。’

当下暗传号令,拔寨都起,郑成公亲帅兵护送出境,只留养繇基断后,繇基思想道:‘等待司马酒醒,不知何时?’

即命左右便将公子侧扶起,用革带缚于车上,叱令逐队前行,自己率弓弩手三百人,缓缓而退。

黎明,晋军开营索战,直逼楚营,见是空幕,方知楚军已遁去矣,栾书欲追之,士燮力言不可。

谍者报:‘郑国各处严兵固守。’

栾书度郑不可得,乃唱凯而还。

鲁、卫之兵,亦散归本国。

却说公子侧行五十里之程,方才酒醒,觉得身子绷急,大叫:‘谁人缚我!’

左右曰:‘司马酒醉,养将军恐乘车不稳,所以如此。’

乃急将革带解去,公子侧双眼尚然朦胧,问道:‘如今车马往那里走!’

左右曰:‘是回去的路。’

又问:‘如何便回!’

左右曰:‘夜来楚王连召司马数次,司马醉不能起,楚王恐晋军来战,无人抵敌,已班师矣。’

公子侧大哭曰:‘竖子害杀我也!’

急唤谷阳,已逃去不知所之矣。

楚共王行二百里,不见动静,方才放心,恐公子侧惧罪自尽,乃遣使传命曰:‘先大夫子玉之败,我先君不在军中;今日之战,罪在寡人,无与司马之事。’

婴齐恐公子侧不死,别遣使谓公子侧曰:‘先大夫子玉之败,司马所知也;纵吾王不忍加诛,司马何面目复临楚军之上乎!’

公子侧叹曰:‘令尹以大义见责,侧其敢贪生乎!’

乃自缢而死。

楚王叹息不已,此周简王十一年事。

髯仙有诗言酒之误事,诗云:

眇目君王资老谋,英雄谁想困糟邱?

竖儿爱我翻成害,谩说能消万事愁。

话分两头,却说晋厉公胜楚回朝,自以为天下无敌,骄侈愈甚。

士燮逆料晋国必乱,郁郁成疾,不肯医治,使太祝祈神,只求早死,未几卒。

子范匄嗣。

时胥童巧佞便给,最得宠幸,厉公欲用为卿,奈卿无缺,胥童奏曰:‘今三郤并执兵权,族大势重,举动自专,将来必有不轨之事,不如除之,若除郤氏之族,则位置多虚,但凭主公择爱而立之,谁敢不从!’

厉公曰:‘郤氏反状未明,诛之恐群臣不服。’

胥童又奏曰:‘鄢陵之战,郤至已围郑君,两下并车,私语多时,逐解围放郑君去了,其间必先有通楚事情,只须问楚公子熊茷,便知其实。’

厉公即命胥童往召熊茷,胥童谓熊茷曰:‘公子欲归楚乎!’

茷对曰:‘思归之甚,恨不能耳!’

胥童曰:‘汝能依我一事,当送汝归。’

熊茷曰:‘惟命。’

胥童遂附耳言:‘若见晋侯,问起郤至之事,必须如此恁般登答。’

熊茷应允。

胥童遂引至内朝来见,晋厉公屏去左右,问:‘郤至曾与楚私通否?汝当实言,我放汝回国。’

熊茷曰:‘恕臣无罪,臣方敢言。’

厉公曰:‘正要你说实话,何罪之有?’

熊茷曰:‘郤氏与吾国子重,二人素相交善,屡有书信相通,言:‘君侯不信大臣,淫乐无度,百姓胥怨,非吾主也,人心更思慕襄公。襄公有孙名周,见在京师,他日南北交兵,幸而师败,吾当奉孙周以事楚。’独此事臣素知之,他未闻也!’

按晋襄公之庶长子名谈,自赵盾立灵公,谈避居于周,在单襄公门下。

后谈生下一子,因是在周所生,故名曰周。

当时灵公被弑,人心思慕文公,故迎立公子黑臀,黑臀传欢,欢传州蒲,至是,州蒲淫纵无子,人心复思慕襄公,故胥童教熊茷使引孙周,以摇动厉公之意。

熊茷言之未已,胥童接口曰:

“怪得前日鄢陵之战,郤犨与婴齐对阵,不发一矢,其交通之情可见矣!郤至明纵郑君,又何疑焉?主公若不信,何不遣郤至往周告捷,使人窥之,若果有私谋,必与孙周私下相会。”

厉公曰:“此计甚当。”

遂遣郤至献楚捷于周。

胥童阴使人告孙周曰:

“晋国之政,半在郤氏,今温季来王都献捷,何不见之,他日公孙复还故国,也有个相知。”

孙周以为然,郤至至周,公事已毕,孙周遂至公馆相拜,未免详叩本国之事,郤至一一告之,谈论半日而别。

厉公使人探听回来,传说如此,熊茷所言,果然是实,遂有除郤氏之意,尚未发也。

一日,厉公与妇人饮酒,索鹿肉为馔甚急,使寺人孟张往市取鹿,市中适当缺乏,郤至自郊外载一鹿于车上,从市中而过。

孟张并不分说,夺之以去,郤至大怒,弯弓搭箭,将孟张射死,复取其鹿。

厉公闻之,怒曰:“季子太欺余也!”

遂召胥童、夷羊五等一班嬖人共议,欲杀郤至。

胥童曰:“杀郤至,则郤錡、郤犨必叛,不如并除之。”

夷羊五曰:“公私甲士,约可八百人,以君命夜帅以往,乘其无备,可必胜也。”

长鱼矫曰:“三郤家甲,倍于公宫,斗而不胜,累及君矣,方今郤至兼司寇之职,郤犨又兼士师,不如诈为狱讼,觑便刺之,汝等引兵接应可也。”

厉公曰:“妙哉!我使力士清沸助汝。”

长鱼矫打听三郤是日在讲武堂议事,乃与清沸魋各以鸡血涂面,若争斗相杀者,各带利刀,扭结到讲武堂来,告诉曲直,郤犨不知是计,下坐问之,清沸魋假作禀话,捱到近身,抽刃刺犨,中其腰,扑地便倒,郤錡急拔佩刀来砍沸魋,却是长鱼矫接住,两个在堂下战将起来。

郤至捉空趋出,升车而逃,沸魋把郤錡再砍一刀,眼见得不活了,便来夹攻郤錡,錡虽是武将,争奈沸魋有千斤力气的人,长鱼矫且是年少手活,一个人怎战得他两个人过,亦被沸魋擉倒。

长鱼矫见走了郤至,道:“不好了,我追赶他去。”

也是三郤合当同日并命,正走之间,遇著胥童、夷羊五引著八百甲士来到,口中齐叫:“晋侯有旨,只拿谋反郤氏,不得放走了!”

郤至见不是头,回车转来,劈面撞见长鱼矫,一跃上车,郤至早已心慌,不及措手,被长鱼矫乱砍,便割了头,清沸魋把郤錡、郤犨都割了头,血淋淋的三颗首级,提入朝门。

有诗为证:

“无道君昏臣不良,纷纷嬖幸擅朝堂。

一朝过听谗人语,演武堂前起战场。”

却说上军副将荀偃,闻本帅郤錡在演武堂遇贼,还不知何人,即时驾车入朝,欲奏闻讨贼,中军元帅栾书,不约而同,亦至朝门,正遇胥童引兵到来,书偃不觉大怒,喝曰:

“我只道何人为乱,原来是你鼠辈!禁地威严,甲士谁敢近前,还不散去?”

胥童也不答话,即呼于众曰:

“栾书、荀偃,与三郤同谋反叛,甲士与我一齐拿下,重重有赏!”

甲士奋勇上前,围裹了书、偃二人,直拥至朝堂之上。

厉公闻长鱼矫等干事回来,即时御殿,看见甲士纷纷,倒吃了一惊,问胥童曰:

“罪人已诛,众军如何不散?”

胥童奏曰:

“拿得叛党书、偃,请主公裁决!”

厉公曰:

“此事与书#偃无与!”

长鱼矫跪至晋侯膝前,密奏曰:

“栾、郤同功一体之人,荀偃又是郤錡部将,三郤被诛,栾、荀二氏必不自安,不久将有为郤氏复仇之事,主公今日不杀二人,朝中不得太平!”

厉公曰:

“一朝而杀三卿,又波及他族,寡人不忍也!”

乃恕书、偃无罪,还复原职,书、偃谢恩回家。

长鱼矫叹曰:

“君不忍二人,二人将忍于君矣?”

即时逃奔西戎去了。

厉公重赏甲士,将三郤尸首,号令朝门,三日方听收葬,其郤氏之族,在朝为官者,姑免死罪,尽罢归田,以胥童为上军元帅,代郤錡之位,以夷羊五为新军元帅,代郤犨之位,以清沸魋为新军副将,代郤至之位,楚公子熊茷释放回国。

胥童既在卿列,栾书、荀偃羞与同事,每每称病不出,胥童恃晋侯之宠,不以为意。

一日,厉公同胥童出游于嬖臣匠丽氏之家,家在太阴山之南,离绛城二十余里,三宿不归。

荀偃私谓栾书曰:

“君之无道,子所知也,吾等称疾不朝,目下虽得苟安,他日胥童等见疑,复诬我等以怨望之名,恐三郤之祸,终不能免。不可不虑!”

栾书曰:

“然则何如?”

荀偃曰:

“大臣之道,社稷为重,君为轻,今百万之众,在子掌握,若行不测之事,别立贤君,谁敢不从?”

栾书曰:

“事可必济乎?”

荀偃曰:

“龙之在渊,没人不可窥也;及其离渊就陆,童子得而制之。君游于匠丽氏,三宿不返,此亦离渊之龙矣,尚何疑哉?”

栾书叹曰:

“吾世代忠于晋家,今日为社稷存亡,出此不得已之计,后世必议我为弑逆,我亦不能辞矣!”

乃商议忽称病愈,欲见晋侯议事,预使牙将程滑将甲士三百人,伏于太阴山之左右,二人到匠丽氏谒见厉公,奏言:

“主公弃政出游,三日不归,臣民失望,臣等特来迎驾还朝!”

厉公被强不过,只得起驾。

胥童前导,书、偃后随,行至太阴山下,一声炮响,伏兵齐起,程滑先将胥童砍死,厉公大惊,从车上倒跌下来,书、偃吩咐甲士将厉公拿住,屯兵于太阴山下,囚厉公于军中,栾书曰:“范、韩二氏,将来恐有异言,宜假君命以召之!”荀偃曰:“善!”乃使飞车二乘,分召士匄、韩厥二将。

使者至士匄之家,士匄问:“主公召我何事?”使者不能答,匄曰:“事可疑矣!”即遣心腹左右,打听韩厥行否,韩厥先以病辞,匄曰:“智者所见略同也!”

栾书见匄,厥俱不至,问荀偃:“此事如何?”偃曰:“子已骑虎背,尚欲下耶?”栾书点头会意,是夜,命程滑献鸩酒于厉公,公饮之而薨。即于军中殡殓,葬于翼城东门之外。

士匄,韩厥骤闻君薨,一齐出城奔丧,亦不问君死之故。

葬事既毕,栾书集诸大夫共议立君。荀偃曰:“三郤之死,胥童谤谓欲扶立孙周,此乃谶也。灵公死于桃园,而襄遂绝后,天意有在,当往迎之!”群臣皆喜。

栾书乃遣荀如京师,迎孙周为君。

周是时十四岁矣,生得聪颖绝人,志略出众。见荀来迎,问其备细,即日辞了单襄公,同荀归晋。行到地名清原,栾书、荀偃、士匄、韩厥一班卿大夫,齐集迎接。

孙周开言曰:“寡人羁旅他邦,且不指望还乡,岂望为君乎?但所贵为君者,以命令所自出也!若以名奉之,而不遵其令,不如无君矣!卿等肯用寡人之命,只在今日,如其不然,听卿等更事他人,孤不能拥空名于上,为州蒲之续也!”

栾书等俱战栗再拜曰:“群臣愿得贤君而事,敢不从命!”既退,栾书谓诸臣曰:“新君非旧比也,当以小心事之!”

孙周进了绛城,朝于太庙,嗣晋侯之位,是为悼公。即位之次日,即面责夷羊五,清沸魋等逢君于恶之罪,命左右推出朝门斩之,其族俱逐出境外。

又将厉公之死,坐罪程滑,磔之于市。吓得栾书终夜不寐,次日,即告老致政,荐韩厥以自代。未几,惊忧成疾而卒。

悼公素闻韩厥之贤,拜为中军元帅,以代栾书之位。

韩厥托言谢恩,私奏于悼公曰:“臣等皆赖先世之功,得侍君左右。然先世之功,无有大于赵氏者:衰佐文公,盾佐襄公,俱能输忠竭悃,取威定伯。不幸灵公失政,宠信奸臣屠岸贾,谋杀赵盾,出奔仅免。

灵公遭兵变,被弑于桃园,景公嗣立,复宠屠岸贾,岸贾欺赵盾已死,假称赵氏弑逆,追治其罪,灭绝赵宗,臣民愤怨,至今不平。

天幸赵氏有遣孤赵武尚在,主公今日赏功罚罪,大修晋政,既已正夷羊五等之罚,岂可不追录赵氏之功乎?”

悼公曰:“此事寡人亦闻先人言之,今赵氏何在?”韩厥对曰:“当时岸贾索赵氏孤儿甚急,赵之门客曰公孙杵臼、程婴,杵臼假抱遗孤,甘就诛戮,以脱赵武;程婴将武藏匿于盂山,今十五年矣!”

悼公曰:“卿可为寡人召之!”韩厥奏曰:“岸贾尚在朝中,主公必须秘密其事!”悼公曰:“寡人知之矣!”

韩厥辞出宫门,亲自驾车,往迎赵武于盂山。程婴为御,当初从故绛城而出,今日从新绛城而入,城郭俱非,感伤不已。

韩厥引赵武入内宫,朝见悼公,悼公匿于宫中,诈称有疾。

明日,韩厥率百官入宫问安,屠岸贾亦在。悼公曰:“卿等知寡人之疾乎,只为功劳簿上有一件事不明,以此心中不快耳!”

诸大夫叩首问曰:“不知功劳簿上那一件不明?”悼公曰:“赵衰、赵盾,两世立功于国家,安忍绝其宗祀?”

众人齐声应曰:“赵氏灭族,已在十五年前,今主公虽追念其功,无人可立。”

悼公即呼赵武出来,遍拜诸将。

诸将曰:“此位小郎君何人?”韩厥曰:“此所谓孤儿赵武也。向所诛赵孤,乃门客程婴之子耳!”

屠岸贾此时魂不附体,如痴醉一般,拜伏于地上,不能措一词。

悼公曰:“此事皆岸贾所为,今日不族岸贾,何以慰赵氏冤魂于地下?”叱左右:“将岸贾绑出斩首!”

即命韩厥同赵武,领兵围屠岸贾之宅,无少长皆杀之。

赵武请岸贾之首,祭于赵朔之墓。

国人无不称快。

潜渊咏史诗曰:

岸贾当时灭赵氏,今朝赵氏灭屠家。

只争十五年前后,怨怨仇仇报不差!

晋悼公既诛岸贾,即召赵武于朝堂,加冠,拜为司寇,以代岸贾之职。

以前田禄,悉给还之。

又闻程婴之义,欲用为军正。

婴曰:“始吾不死者,以赵氏孤未立也。

今已复官报仇矣,岂可自贪富贵,令公孙杵臼独死,吾将往报杵臼于地下!”

遂自刎而亡。

赵武抚其尸痛哭,请于晋侯,殡殓从厚,与公孙杵臼同葬于云中山,谓之“二义”冢。

赵武服齐衰三年,以报其德。

有诗为证:

阴谷深藏十五年,裤中儿报祖宗冤。

程婴杵臼称双义,一死何须问后先?

再说悼公既立赵武,遂召赵胜于宋,复以邯郸畀之。

又大正群臣之位,贤者尊之,能者使之,录前功,赦小罪,百官济济,各称其职。

且说几个有名的官员:韩厥为中军元帅,士匄副之;荀罃为上军元帅,荀偃副之;栾黡为下军元帅,士鲂副之;赵武为新军元帅,魏相副之;祁奚为中军尉,羊舌职副之;魏绛为中军司马,张老为候奄,韩无忌掌公族大夫,士渥浊为太傅,贾辛为司空,栾纠为亲军戎御,荀宾为车右将军,程郑为赞仆,铎遏寇为舆尉,籍偃为舆司马。

百官既具,大修国政,蠲逋薄敛,济乏省役,振废起滞,恤鳏惠寡,百姓大悦。

宋、鲁诸国闻之,莫不来朝。

惟有郑成公因楚王为他射损其目,感切于心,不肯事晋。

楚共王闻厉公被弑,喜形于色,正思为复仇之举。

又闻新君嗣位,赏善罚恶,用贤图治,朝廷清肃,内外归心,伯业将复兴,不觉喜变为愁,即召群臣商议,要去扰乱中原,使晋不能成伯。

令尹婴齐束手无策。

公子壬夫进曰:’中国惟宋爵尊国大,况其国介于晋、吴之间,今欲扰乱晋伯,必自宋始。今宋大夫鱼石、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五人,与右师华元相恶,见今出奔在楚。若资以兵力,用之伐宋,取得宋邑,即以封之,此以敌攻敌之计。晋若不救,则失诸侯矣;若救宋,必攻鱼石,我坐而观其成败,亦一策也。’

共王乃用其谋,即命壬夫为大将,用鱼石等为向导,统大军伐宋。

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五十九回-译文

宠爱胥童,晋国发生内乱,诛杀岸贾,赵氏复兴。

话说楚国的中军元帅公子侧平时喜欢喝酒,一喝就是一百杯不停,一醉就是整天不醒。楚共王知道他有这个毛病,每次出兵,都命令他戒酒。今天晋国和楚国对峙,有大事在身,一滴酒都不喝。

这一天,楚王中箭回到营地,又羞又怒。公子侧进言说:‘两军都已经疲惫,明天先休息一天,让我好好筹划,一定要为主公洗刷这个大耻辱。’

公子侧回到中军,一直坐到半夜,计策还没有想好。有个小仆人名叫谷阳,是公子侧最宠爱的,看到主帅愁眉苦脸,从客店里藏了三瓶好酒,暖了一杯给他。公子侧一闻,惊讶地说:‘酒吗?’谷阳知道主人想喝酒,但又怕别人传说,就假装说:‘不是酒,是椒汤。’公子侧明白了他的意思,一口气喝完,觉得又甜又香,非常美妙,问:‘椒汤还有吗?’谷阳说:‘还有。’

谷阳只说椒汤,只管满满地倒上,公子侧的肚子已经很久没喝到东西了,嘴里只叫:‘好椒汤,小子爱我!’倒过来就喝,不知道喝了多少,醉得像死猪一样,倒在了座位上。

楚王听说晋军下令鸡鸣出战,而且鲁国、卫国的军队也到了,急忙派人去召公子侧来,一起商议对策,谁知道公子侧已经沉沉入睡,叫都叫不醒,扶也扶不起来,只闻到一阵酒气,知道他喝醉了,回复楚王。

楚王一连派人十多次催促,公子侧越催得急,睡得越熟。小仆人谷阳哭着说:‘我本来是爱元帅才送酒的,谁知道反而害了他。楚王知道了,连我的性命都难保,不如逃走。’

当时楚王看到司马没到,没有办法,只得召令尹婴齐商议,婴齐本来和公子侧就不合,就上奏说:‘我预先知道晋军势力强大,不能保证一定能胜利,所以最初提议不想救郑国,这次来都是司马的主张,现在司马因为喝酒误事,我也没有办法,不如趁夜悄悄撤军,可以避免失败的耻辱。’

楚王说:‘虽然如此,司马醉在中军,一定会被晋军俘虏,这是对国家的侮辱。’于是召养繇基说:‘靠你的神箭,可以保护司马回国。’当下暗传号令,拔营起兵,郑成公亲自率领军队送他们出境,只留下养繇基断后,繇基想:‘等到司马酒醒,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命令左右把公子侧扶起来,用皮带绑在车上,大声命令队伍前进,自己率领三百名弓箭手,慢慢地撤退。

黎明时分,晋军开营挑战,直逼楚营,看到是空的,才知道楚军已经撤退了,栾书想要追击,士燮坚决反对。间谍报告说:‘郑国各处都加强了防守。’栾书估计郑国是追不到了,就唱着凯歌回国。鲁国、卫国的军队也各自散去。

公子侧行了五十里路,才酒醒,觉得身体绷紧,大叫:‘谁绑了我!’左右说:‘司马喝醉了,养将军担心乘车不稳,所以这样。’就急忙解开皮带,公子侧的眼睛还是模糊的,问:‘现在车马往哪里走?’左右说:‘是回去的路。’又问:‘怎么就回去了?’

左右说:‘昨晚楚王多次召见司马,司马喝醉了起不来,楚王担心晋军来战,没有人抵挡,已经撤军了。’公子侧大哭说:‘小子害死我了!’急忙叫谷阳,他已经逃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楚共王行了两百里,没有看到动静,才放心,担心公子侧害怕罪责自杀,就派人传令说:‘先大夫子玉的失败,我先君不在军中;今天的战斗,罪责在我,与司马无关。’婴齐担心公子侧不死,另外派人告诉公子侧说:‘先大夫子玉的失败,司马是知道的;即使我们大王不忍心加罪,司马有什么脸面再回到楚军?’公子侧叹息说:‘令尹用大义责备我,我哪敢贪生怕死!’于是自缢而死。楚王叹息不已,这是周简王十一年发生的事情。髯仙有诗说酒误事,诗云:‘眇目君王资老谋,英雄谁想困糟邱?竖儿爱我翻成害,谩说能消万事愁。’

话分两头,再说晋厉公战胜楚国回到朝廷,自以为天下无敌,更加骄横奢侈。

士燮预料晋国一定会发生内乱,忧郁成疾,不肯医治,让太祝祈神,只求早死,不久就去世了,子范匄接替了他的位置。

当时胥童机智善辩,最受宠爱,厉公想任用他为卿,但是卿的位置没有空缺,胥童上奏说:‘现在三个郤氏兄弟都掌握着兵权,家族势力强大,行动专断,将来一定会发生不轨的事情,不如除掉他们,如果除掉了郤氏家族,位置就空出来了,只要大王您挑选您喜欢的人任用,谁敢不听从!’厉公说:‘郤氏反叛的证据还不明显,杀他们恐怕群臣不会服气。’胥童又上奏说:‘鄢陵之战,郤至已经包围了郑君,两人并车,私语了很久,最后解围放走了郑君,其间一定有和楚国勾结的事情,只要问楚国的公子熊茷,就能知道真相。’

厉公就命令胥童去召熊茷,胥童对熊茷说:‘公子你想回楚国吗?’熊茷回答说:‘非常想,只是不能。’胥童说:‘如果你能依从我一件事情,我就送你回国。’熊茷说:‘遵命。’胥童就附耳对熊茷说:‘如果你见到晋侯,问起郤至的事情,必须这样回答。’熊茷答应了。

胥童就带着熊茷到内朝来见,晋厉公屏退左右,问:‘郤至曾经和楚国私通吗?你一定要说实话,我放你回国。’熊茷说:‘请恕我无罪,我才能说。’厉公说:‘正要你说实话,有什么罪呢?’熊茷说:‘郤氏和我国的子重,两人一直交好,经常有书信往来,说:‘君侯不相信大臣,纵情享乐,百姓都怨恨,这不是我们的君主,人心都思念襄公。襄公有孙子周,现在在京城,将来南北交兵,如果不幸战败,我就奉孙周去事奉楚国。’只有这件事我知道,其他的事情我都没听说过!’

按照晋襄公的庶长子名叫谈,自从赵盾立了灵公,谈就避居到了周,在单襄公的门下。后来谈生了一个儿子,因为是在周生的,所以名叫周。当时灵公被杀,人心都思念文公,所以迎接立了公子黑臀,黑臀传位给欢,欢传位给州蒲,到了这时,州蒲放纵无度,没有儿子,人心又都思念襄公,所以胥童教熊茷引诱孙周,来动摇厉公的意志。

熊茷话还没说完,胥童接口说:“怪不得前些日子鄢陵之战,郤犨和婴齐对阵,却没有放一箭,他们之间的交往之情由此可见!郤至明纵容郑君,还有什么可疑的呢?主公如果不信,为什么不派郤至去周朝报捷,派人暗中观察,如果他真的有私心,必定会与孙周私下会面。”厉公说:“这个计策很合适。”于是派郤至去周朝献捷。

胥童暗中派人告诉孙周说:“晋国的政治,有一半掌握在郤氏手中,现在温季来到王都献捷,为什么不见他呢?将来公孙返回故国,也有个相识的人。”孙周认为有理,郤至到达周朝,公事已经办完,孙周于是到官邸拜访,不免详细询问本国的事情,郤至一一告诉他,谈论了半天才分别。

厉公派人探听回来,传说如此,熊茷所说,果然是实,于是有了除掉郤氏的念头,但还没有付诸行动。

一天,厉公和宫女饮酒,非常急需鹿肉作为菜肴,派宦官孟张去市场买鹿,市场上恰好缺货,郤至从郊外用车载了一只鹿经过市场。孟张没有解释,抢了鹿就走了,郤至非常愤怒,拉弓搭箭,射死了孟张,又取回了鹿。厉公听说后,愤怒地说:“季子太欺骗我了!”于是召来胥童、夷羊五等一班宠臣共商对策,想要杀掉郤至。

胥童说:“杀了郤至,郤錡、郤犨必定会反叛,不如一起除掉他们。”

夷羊五说:“公宫里有私甲士,大约有八百人,以君命夜袭,趁他们没有防备,可以必胜。”

长鱼矫说:“三郤的私甲,比公宫里的还要多,如果打起来不胜,会连累到君主。现在郤至还兼管司寇之职,郤犨又兼管士师,不如假装有狱讼,趁机刺杀他们,你们带兵接应就可以了。”

厉公说:“好主意!我派力士清沸帮助你。”

长鱼矫打听到三郤那天在讲武堂议事,就和清沸魋各自用鸡血涂脸,装作争斗相杀的样子,带着利刀,扭打到讲武堂来,诉说是非,郤犨不知道是计,下座询问,清沸魋假装禀报,等到近身,抽出刀刺了郤犨,郤犨扑倒在地,郤錡急忙拔出佩刀来砍清沸魋,却被长鱼矫接住,两个在堂下打了起来。郤至趁机逃出,上车逃跑,清沸魋再砍了郤錡一刀,眼看他不活了,便来夹攻郤錡,郤錡虽然是武将,但面对清沸魋这个有千斤力气的人,加上长鱼矫年轻力壮,一个人怎么打得过两个人,也被清沸魋推倒。

长鱼矫见郤至跑了,说:“不好了,我追他去。”也是三郤当天应该一起死,正走着,遇到胥童、夷羊五带着八百甲士来到,口中齐声喊道:“晋侯有令,只拿谋反的郤氏,不得放走!”郤至见不是对手,掉头回来,正撞见长鱼矫,一跃上车,郤至早已心慌意乱,不及应对,被长鱼矫乱砍,头被割下,清沸魋又砍了郤錡、郤犨的头,血淋淋的三颗头颅,提进朝门。

有诗为证:无道君昏臣不良,纷纷嬖幸擅朝堂。一朝过听谗人语,演武堂前起战场。

再说上军副将荀偃,听说本帅郤錡在演武堂遇刺,还不知道是什么人,立刻驾车入朝,想要奏报讨贼,中军元帅栾书,不约而同,也来到朝门,正遇到胥童带兵到来,书偃不觉大怒,喝道:“我只道是什么人为乱,原来是你这等鼠辈!禁地威严,甲士谁敢近前,还不散去?”胥童也不答话,立即对众人喊道:“栾书、荀偃,与三郤同谋反叛,甲士跟我一起拿下,重重有赏!”甲士奋勇上前,包围了书、偃二人,直接拥到朝堂上。

厉公听说长鱼矫等人办事回来,立刻上殿,看到甲士纷纷,大吃一惊,问胥童说:“罪人已经被杀,众军为何不散?”胥童奏报说:“抓到了叛党书、偃,请主公裁决!”厉公说:“这件事与书、偃无关!”长鱼矫跪到晋侯膝前,密奏说:“栾、郤同功一体之人,荀偃又是郤錡的部将,三郤被杀,栾、荀二氏必不自安,不久将有为郤氏复仇之事,主公今日不杀他们,朝中不得太平!”厉公说:“一天之内杀了三位卿,又牵连到其他家族,我不忍心啊!”于是赦免了书、偃的罪,恢复他们的原职,书、偃谢恩回家。长鱼矫叹息说:“君不忍心他们,他们将会忍心对君!”立刻逃奔西戎去了。

厉公重赏甲士,将三郤的尸体,挂示在朝门,三天后才允许收葬,郤氏在朝为官的人,暂时免死罪,全部罢官回乡,任命胥童为上军元帅,代替郤錡的位置,任命夷羊五为新军元帅,代替郤犨的位置,任命清沸魋为新军副将,代替郤至的位置,释放楚公子熊茷回国。

胥童既然进入卿位,栾书、荀偃羞于与他共事,常常称病不出,胥童依仗晋侯的宠爱,并不在意。

一天,厉公和胥童一起在宠臣匠丽氏的家中游玩,家在太阴山之南,离绛城二十多里,住了三天才回来。荀偃私下对栾书说:“君主的昏庸,您是知道的,我们称病不出朝,目前虽然得以苟且偷安,但将来胥童等人怀疑我们,再次诬陷我们怀有怨恨之心,恐怕三郤的灾祸,最终不能避免。不可不防备!”

栾书说:“那么怎么办呢?”荀偃说:“大臣之道,国家为重,君主为轻,现在百万大军,都在您的掌握之中,如果行不测之事,另立贤君,谁敢不从?”栾书说:“事情一定能成功吗?”荀偃说:“龙在深渊,没人可以窥视;等到它离开深渊来到陆地,小孩子都可以制服它。君主在匠丽氏游玩,住了三天不回来,这也就是离开了深渊的龙了,还有什么可疑的呢?”栾书叹息说:“我世代忠于晋家,今日为了国家存亡,出此不得已之计,后世必定会指责我为弑君叛逆,我也不能推辞了!”

于是商议突然称病痊愈,想要见晋侯议事,预先派牙将程滑带领三百甲士,埋伏在太阴山的左右,两人到匠丽氏拜见厉公,奏报说:“主公弃政出游,三天不回来,臣民失望,我们特地来迎接主公回朝!”厉公无法抵抗,只得起身。

(未完待续,此处省略部分内容,因为原文较长,且部分内容与题目要求无关。如果需要继续翻译,请告知。)

胥童走在前面引导,书、偃跟随在后,走到太阴山下,一声炮响,伏兵一起出动,程滑首先将胥童砍死,厉公大惊,从车上跌了下来,书、偃吩咐士兵将厉公抓住,在太阴山下驻军,将厉公囚禁在军中,栾书说:‘范、韩两家,将来恐怕会有异议,应该假借君主的命令去召见他们!’荀偃说:‘好!’于是派了两辆快车,分别去召见士匄、韩厥两位将领。

使者来到士匄家,士匄问:‘君主召见我有什么事?’使者不能回答,匄说:‘事情可疑了!’于是派遣心腹左右去打听韩厥的情况,韩厥先以生病为由推辞,匄说:‘智者所见略同啊!’

栾书见到匄、厥都没有来,问荀偃:‘这件事怎么办?’荀偃说:‘你已经骑上了老虎的背,还想下来吗?’栾书点头表示理解,当天晚上,命令程滑向厉公献毒酒,厉公喝下后死去。随即在军中为他办理丧事,葬于翼城东门之外。士匄、韩厥突然听说君主去世,一起出城奔丧,也不问君主死因。

葬礼结束后,栾书召集各位大夫共同商议立新君。荀偃说:‘三郤之死,胥童诬陷说他们想要扶立孙周,这是天意。灵公死于桃园,而襄公的后代断了香火,天意有所安排,应当去迎接孙周!’群臣都很高兴。

栾书于是派遣荀偃前往京城,迎接孙周成为君主。

孙周当时十四岁,天生聪明过人,志向卓越。见到荀偃来迎接,询问详情,当天就辞别了单襄公,和荀偃一起返回晋国。走到一个叫清原的地方,栾书、荀偃、士匄、韩厥等一班卿大夫,一起前来迎接。孙周开口说:‘我在他乡漂泊,本来就不指望能回乡,更不用说成为君主了。但作为君主,重要的是命令的发出!如果只是名义上奉承,而不遵守命令,那不如没有君主!你们愿意听从我的命令,就在今天,如果不然,就听你们去侍奉别人,我不能空占君位,成为州蒲的续任!’

栾书等人战战兢兢地再拜说:‘我们愿意侍奉贤明的君主,怎敢不听从命令!’退下后,栾书对各位大臣说:‘新君主不同于旧君主,我们应当小心侍奉!’

孙周进入绛城,在太庙朝拜,继承了晋侯之位,这就是悼公。即位次日,就当面责备夷羊五、清沸魋等人逢君之恶的罪行,命令左右将他们推出朝门斩首,他们的族人也都逐出境外。又将厉公的死因归咎于程滑,在市场上公开处决。吓得栾书整夜不能入睡,次日,就告老退休,推荐韩厥代替自己。

不久,因惊恐成疾而去世。悼公一向听说韩厥的贤能,任命他为中军元帅,代替栾书的职位。

韩厥假意辞谢恩宠,私下向悼公进言:‘我们这些人都是依靠先辈的功绩,得以侍奉君主左右。然而先辈的功绩,没有比赵氏更大的:赵衰辅佐文公,赵盾辅佐襄公,都能尽忠尽职,取得威望安定国家。不幸灵公失政,宠爱奸臣屠岸贾,谋杀赵盾,赵盾出逃才免于一死。灵公遭遇兵变,被杀于桃园,景公继位,又宠爱屠岸贾,屠岸贾欺赵盾已死,假装赵氏谋反,追查其罪,灭绝赵氏,臣民愤怨,至今不平。幸亏赵氏有遗孤赵武还在,君主今日赏功罚罪,大力整顿晋国政治,既然已经对夷羊五等人进行惩罚,难道可以不追录赵氏的功绩吗?’

悼公说:‘这件事我也听先人说起过,现在赵氏在哪里?’韩厥回答说:‘当时屠岸贾急于搜捕赵氏孤儿,赵家的门客公孙杵臼、程婴,杵臼假装抱着遗孤,甘愿受死,以救赵武;程婴将赵武藏匿于盂山,至今已经十五年!’悼公说:‘你可以为我召回他们!’韩厥奏报说:‘屠岸贾还在朝中,君主必须秘密处理这件事!’悼公说:‘我知道了!’

韩厥辞出宫门,亲自驾车,前往盂山迎接赵武。程婴担任车夫,当初从故绛城而出,今日从新绛城而入,城池都已改变,感伤不已。韩厥引领赵武进入内宫,朝见悼公,悼公藏在宫中,假装有病。

次日,韩厥率领百官入宫问安,屠岸贾也在其中。悼公说:‘你们知道我的病吗?只是因为功劳簿上有一件事不明白,因此心中不快!’众大夫叩首问:‘不知道功劳簿上哪一件不明白?’悼公说:‘赵衰、赵盾,两代为国家立功,怎么忍心绝其后代?’众人齐声回答:‘赵氏灭族,已经在十五年前,如今君主虽然追念他们的功绩,但无人可以立为赵氏之后。’

悼公随即呼唤赵武出来,遍拜各位将领。将领们问:‘这位小郎君是谁?’韩厥说:‘这就是所说的赵氏孤儿赵武。之前所杀的赵氏孤儿,其实是门客程婴的儿子!’屠岸贾此时魂不附体,如痴如醉一般,跪拜在地上,说不出一句话。悼公说:‘这件事都是屠岸贾所为,今日不诛杀屠岸贾,怎么安慰赵氏的冤魂?’命令左右:‘将屠岸贾绑出去斩首!’随即命令韩厥和赵武,率领军队包围屠岸贾的住宅,无论老少都杀光。赵武请求屠岸贾的首级,在赵朔的墓前祭奠。国人无不称快。

潜渊咏史诗曰:‘岸贾当时灭赵氏,今朝赵氏灭屠家。只争十五年前后,怨怨仇仇报不差!’晋悼公诛杀屠岸贾后,立即在朝堂上召见赵武,为他加冠,任命他为司寇,代替屠岸贾的职位。将之前田禄全部归还。又听说程婴的义举,想要任命他为军正。程婴说:‘当初我不死,是因为赵氏的孤儿还没有立为继承人。如今已经为赵氏报仇,怎么可以贪图富贵,让公孙杵臼独自死去,我要去地下报答杵臼!’于是自刎而死。

赵武抚摸着他的尸体痛哭,向晋侯请求,殡殓从厚,和公孙杵臼一起葬于云中山,称之为‘二义’冢,赵武服丧三年,以报答他们的恩德。有诗为证:‘阴谷深藏十五年,裤中儿报祖宗冤。程婴杵臼称双义,一死何须问后先?’

再说悼公立了赵武之后,就召赵胜于宋,将邯郸归还给他。又大力整顿群臣的职位,尊重贤者,任用能者,记录前功,赦免小罪,百官各司其职。且说几个有名的官员:韩厥为中军元帅,士匄为副帅;荀罃为上军元帅,荀偃为副帅;栾黡为下军元帅,士鲂为副帅;赵武为新军元帅,魏相为副帅;祁奚为中军尉,羊舌职为副帅;魏绛为中军司马,张老为候奄,韩无忌掌管公族大夫,士渥浊为太傅,贾辛为司空,栾纠为亲军戎御,荀宾为车右将军,程郑为赞仆,铎遏寇为舆尉,籍偃为舆司马。

百官都已经到齐,国家开始大规模地整治政治,减轻百姓的负担,救济贫困的人,减少劳役,振兴废弃的事业,帮助孤寡老人,百姓都非常高兴。宋国和鲁国听说了这件事,没有一个不来朝拜。只有郑成公因为楚王为他射伤了眼睛,心中非常痛恨,不愿意再侍奉晋国。

楚共王听说厉公被杀,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正想着要为厉公复仇。又听说新君即位,奖赏好人惩罚坏人,任用贤能的人来治理国家,朝廷变得清正严明,国内外都归心于新君,楚国的霸业将要复兴,他不禁由喜转忧,立即召集大臣们商议,想要扰乱中原,让晋国不能成为霸主。

令尹婴齐束手无策。

公子壬夫进言说:“中原地区只有宋国的爵位高,国家大,而且它位于晋国和吴国之间,现在想要扰乱晋国的霸业,必须从宋国开始。现在宋国的大夫鱼石、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这五个人,与右师华元关系不好,现在都逃到了楚国。如果我们给他们提供兵力,让他们去攻打宋国,夺取宋国的城邑,然后封给他们,这就是以敌攻敌的策略。如果晋国不救援,那么就会失去诸侯的支持;如果晋国救援宋国,就一定会攻打鱼石,我们就可以坐山观虎斗,这也是一个策略。”

楚共王采纳了他的计谋,立即任命壬夫为大将,用鱼石等人作为向导,率领大军攻打宋国。不知道这场战争的结果会怎样?且让我们看看下一回的情节。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五十九回-注解

宠胥童:宠胥童指的是被宠爱的人,这里指楚中军元帅公子侧的宠臣谷阳。

晋国火乱:晋国火乱指的是晋国发生的内乱,这里指晋国国内的政治动荡。

诛岸贾:诛岸贾是指对岸贾的处决,岸贾是春秋时期晋国的大夫,因谋反被诛。

赵氏复兴:赵氏复兴指的是赵氏家族的复兴,赵氏是春秋时期晋国的一个贵族家族。

觚:觚是古代的一种酒器,形状像杯,这里指饮酒的量。

椒汤:椒汤是一种用花椒熬制的汤,这里用来掩盖酒的气味。

椒:椒是一种植物,其果实可食用,有辛辣味,这里指花椒。

椒汤耳:椒汤耳是一种用椒熬制的汤,这里用来比喻用虚假的话来欺骗。

班师:班师是指军队撤退,这里指楚军撤退。

养繇基:养繇基是楚国的将领,以箭术著称。

革带:革带是指用皮革制成的腰带,这里指用革带绑住。

空幕:空幕是指没有守军的营帐,这里指楚军撤离后的营帐。

谍者:谍者是指间谍,这里指侦察情报的人。

鄢陵之战:鄢陵之战,发生在春秋时期晋楚之间的一场著名战役。

子重:子重是春秋时期楚国的将领。

孙周:晋国的国君,即晋悼公。

襄公:襄公是晋国的一位君主,即晋文公。

州蒲:晋国的一个地名,此处可能指代某个家族。

欢:欢是晋文公的儿子,即晋景公。

胥童:胥童是春秋时期晋国的一位权臣,此处指代胥童这个角色。

巧佞便给:巧佞便给形容人善于花言巧语,善于迎合他人。

郤氏:郤氏是晋国的一个贵族家族。

子玉:子玉是春秋时期楚国的将领,即楚成王的大臣子玉。

灵公:灵公是晋国的一位君主,即晋灵公。

单襄公:晋国的一位官员。

髯仙:髯仙是对古代文人的尊称,这里指作者。

资老谋:资老谋是指有老谋深算的计谋。

糟邱:糟邱是指酒,这里比喻酒能消愁。

巧言令色:巧言令色是指花言巧语,善于迎合他人。

反状未明:反状未明是指叛变的迹象不明显。

淫乐无度:淫乐无度是指放纵无度地享乐。

胥怨:胥怨是指普遍的怨恨。

奉孙周:奉孙周是指拥立孙周为王。

熊茷:熊茷,人名,此指楚国使者。

郤犨:郤犨,人名,晋国大夫。

婴齐:婴齐,人名,楚国大夫。

交通之情:交通之情,指双方关系密切。

郤至:郤至,人名,晋国大夫。

郑君:郑君,指郑国国君。

周:周,指周王朝。

温季:温季,人名,晋国大夫。

王都:王都,指周王朝的都城。

故国:故国,指自己的国家。

相知:相知,相互了解的朋友。

厉公:指晋厉公,晋国的一位国君。

寺人孟张:寺人孟张,人名,晋国国君的近臣。

市:市,指市场。

郊外:郊外,指城外。

射死:射死,用箭射死。

季子:季子,指郤至,晋国大夫。

嬖人:嬖人,指国君宠幸的人。

郤錡:郤錡,人名,晋国大夫。

士师:士师,古代官名,掌管司法。

讲武堂:讲武堂,古代训练士兵的地方。

长鱼矫:长鱼矫,人名,晋国大夫。

清沸魋:晋国的一位官员。

武将:武将,指擅长武艺的将领。

千斤力气:千斤力气,形容力气非常大。

朝门:朝门,指皇宫的大门。

栾书:栾书,人名,晋国大夫。

荀偃:荀偃,人名,晋国大夫。

嬖幸:嬖幸,指国君宠幸的人。

太阴山:太阴山,山名。

绛城:晋国的都城。

社稷:社稷,古代指国家。

龙之在渊:龙之在渊,比喻君权在握。

离渊之龙:离渊之龙,指失去权力的君王。

牙将:牙将,古代军队中的低级军官。

程滑:晋国的一位将领。

书:书可能指代晋国的大夫荀寅或荀跞,此处指代荀寅。

偃:偃可能指代晋国的大夫荀偃。

炮响:古代战争中常用的信号,用以指示行动的开始。

伏兵:预先埋伏好的士兵,用于突然袭击。

甲士:身着甲胄的士兵,通常指精锐部队。

君命:君主的命令,具有极高的权威。

士匄:晋国的大夫士匄。

韩厥:晋国的大夫韩厥。

鸩酒:含有毒药的美酒,古代用作暗杀手段。

殡殓:对死者进行入殓和送葬的仪式。

翼城:晋国的一座城池。

清原:晋国的一个地名。

三郤:指晋国的三位大夫郤缺、郤犨、郤至。

谶:预言,此处指胥童的预言。

桃园:晋国的一个地名,此处指晋灵公被杀的地方。

襄遂:晋国的一个地名,此处指晋襄公的墓地。

京师:古代对都城的称呼。

朝于太庙:在太庙进行朝拜仪式,表示对祖先的尊敬。

嗣:继承,此处指继承君位。

悼公:晋悼公,晋国的一位国君。

夷羊五:晋国的一位官员。

翼城东门之外:晋国翼城东门之外的地方。

军正:古代军队中的官职,负责军纪。

赵盾:晋国的大夫赵盾,此处指代赵盾家族。

屠岸贾:晋国的一位权臣,此处指代屠岸贾这个角色。

赵武:赵盾的后代,此处指代赵武这个角色。

公孙杵臼:赵盾的门客,此处指代公孙杵臼这个角色。

程婴:赵盾的门客,此处指代程婴这个角色。

盂山:晋国的一个地名,此处指程婴藏匿赵武的地方。

晋侯:晋国的国君。

司寇:古代官职,掌管司法。

田禄:田地的收入,此处指代俸禄。

齐衰三年:古代丧服的一种,表示哀悼三年。

云中山:晋国的一个地名,此处指赵武与公孙杵臼的墓地。

二义冢:指赵武与公孙杵臼的合葬墓。

赵胜:赵武的兄弟。

邯郸:赵胜的封地。

祁奚:晋国的一位官员。

羊舌职:晋国的一位官员。

魏绛:晋国的一位官员。

张老:晋国的一位官员。

韩无忌:晋国的一位官员。

士渥浊:晋国的一位官员。

贾辛:晋国的一位官员。

栾纠:晋国的一位官员。

荀宾:晋国的一位官员。

程郑:晋国的一位官员。

铎遏寇:晋国的一位官员。

籍偃:晋国的一位官员。

百官既具:百官已经到齐,指所有的官员都已经到位,准备开始工作。

大修国政:大规模地整治国家政治,指对国家政治进行全面的改革和整顿。

蠲逋薄敛:蠲除不合理的赋税和徭役,指减轻百姓的负担。

济乏省役:救济贫困的人,减少徭役,指帮助贫困的人并减轻他们的劳役。

振废起滞:振兴废弃的事物,使停滞不前的局面得到改善,指恢复和发展被忽视或衰落的事物。

恤鳏惠寡:体恤鳏夫和寡妇,指关心那些没有配偶的人。

百姓大悦:百姓非常高兴,指百姓对政府的措施感到满意。

宋、鲁诸国:宋国和鲁国,指这两个国家。

莫不来朝:没有一个不来朝拜,指所有这些国家都派使者前来朝见。

郑成公:郑国的国君,郑成公是郑国的一个历史人物。

楚王为他射损其目:楚王射伤了他的眼睛,指楚王对郑成公进行了攻击。

感切于心:内心感到非常痛苦,指对这件事情感到非常痛苦。

不肯事晋:不愿意侍奉晋国,指郑成公不愿意向晋国臣服。

楚共王:楚国的国君,楚共王是楚国的一个历史人物。

厉公被弑:厉公被杀害,指某个国家的国君被暗杀。

喜形于色:喜悦的情绪表现在脸上,指非常高兴。

正思为复仇之举:正在考虑进行报复的行动,指楚共王正在计划复仇。

新君嗣位:新君主即位,指新的国君继承了王位。

赏善罚恶:奖励善良的人,惩罚邪恶的人,指实行公正的奖惩制度。

用贤图治:任用贤能的人来治理国家,指选用有才能的人来管理国家。

朝廷清肃:朝廷风气清廉,指朝廷内部风气良好,没有贪污腐败。

内外归心:国内国外都归心,指全国上下一心,团结一致。

伯业将复兴:霸业将重新振兴,指国家或家族的霸权地位将得到恢复。

令尹婴齐:楚国的令尹,令尹是楚国的一种官职,相当于宰相。

束手无策:束手无策,指没有任何办法或策略。

公子壬夫:楚国的公子,名字叫壬夫,指楚国的某个贵族。

中国:中原地区,指古代中国的中心地带。

宋爵尊国大:宋国的爵位尊贵,国家规模大,指宋国在当时的地位和影响力。

介于晋、吴之间:位于晋国和吴国之间,指宋国地理位置在晋国和吴国之间。

鱼石、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宋国的一些大夫,这些名字是他们的姓氏加上名字。

右师华元:宋国的右师,华元是宋国的一个历史人物。

出奔在楚:逃跑到楚国,指这些大夫逃离宋国,流亡到楚国。

资以兵力:提供兵力支持,指给予军事援助。

取得宋邑:攻占宋国的城邑,指通过军事行动占领宋国的领土。

封之:封给他们,指给予他们封地。

敌攻敌之计:以敌制敌的策略,指利用敌人的弱点来对付敌人。

诸侯:指各个国家,古代中国分封制下的各个封国。

令尹:楚国的令尹,相当于宰相。

壬夫:公子壬夫的名字,指楚国的某个贵族。

鱼石等:指鱼石、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这五个人。

右师华元相恶:与右师华元关系不好,指与华元有矛盾。

伐宋:攻打宋国,指进行军事行动。

宋邑:宋国的城邑,指宋国的领土。

晋若不救,则失诸侯矣:如果晋国不救援,就会失去其他诸侯的支持,指晋国如果不采取行动,就会失去盟友。

若救宋,必攻鱼石:如果晋国救援宋国,必然会攻击鱼石,指晋国介入后,会针对鱼石采取行动。

我坐而观其成败:我们坐观成败,指不采取行动,只是旁观。

亦一策也:这也是一个策略,指这是一个可行的方案。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五十九回-评注

这段古文描绘了一个充满政治斗争和外交策略的复杂局面,展现了春秋时期诸侯国之间的权力斗争和智谋较量。

‘百官既具,大修国政’开篇即点明了晋国国政的整顿和改革,‘蠲逋薄敛,济乏省役,振废起滞,恤鳏惠寡’一系列措施体现了晋国统治者对百姓的关怀,这些措施赢得了民心,也为晋国的强大奠定了基础。

‘宋、鲁诸国闻之,莫不来朝’说明晋国的改革得到了周边国家的认可,显示了晋国的国力和影响力。

‘郑成公因楚王为他射损其目,感切于心,不肯事晋’反映了个人恩怨对国家政策的影响,也揭示了春秋时期政治的残酷性。

‘楚共王闻厉公被弑,喜形于色’通过细节描写,生动地展现了楚共王内心的复杂情感,一方面对晋国的不幸感到高兴,另一方面又担心晋国新君的强势可能会对楚国构成威胁。

‘令尹婴齐束手无策’和‘公子壬夫进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凸显了公子壬夫的智谋和胆识。

‘中国惟宋爵尊国大,况其国介于晋、吴之间’分析了宋国的地理位置和战略地位,为后续的军事行动提供了理论依据。

‘若资以兵力,用之伐宋,取得宋邑,即以封之,此以敌攻敌之计’展示了公子壬夫的军事策略,即利用宋国内部的矛盾,通过军事手段削弱晋国的影响力。

‘晋若不救,则失诸侯矣;若救宋,必攻鱼石,我坐而观其成败,亦一策也’进一步阐述了公子壬夫的策略,即通过宋国问题牵制晋国,达到削弱晋国的目的。

‘共王乃用其谋,即命壬夫为大将,用鱼石等为向导,统大军伐宋’体现了楚共王对公子壬夫策略的采纳,同时也标志着楚国对晋国政策的转变。

‘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为故事留下了悬念,同时也暗示了后续剧情的紧张和复杂。

内容标题:《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五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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