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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二十四回

作者: 冯梦龙(1574年-1646年),字犹龙,号卧龙,明末清初的小说家、戏剧家、文学评论家。冯梦龙的创作跨越了多个文体,他在小说、戏曲和文学批评方面都有杰出的贡献。尤其以其历史小说《东周列国志》广为流传,作品深入细致地描述了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

年代:成书于明代(约17世纪)。

内容简要:《东周列国志》是冯梦龙根据史书《左传》《史记》等历史记载,创作的关于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小说。书中通过对东周时期诸侯国的兴衰历程进行详细描述,展现了当时复杂的政治局势、权力斗争、文化冲突以及人性的多样性。小说以丰富的史实为背景,辅以冯梦龙个人的想象与描写,将历史人物和事件生动地呈现出来,既有政治谋略的深刻剖析,也有人物命运的悲欢离合。《东周列国志》不仅是一部历史小说,也是一部社会历史的镜像,通过对那个时代社会、政治、军事等方面的深刻描绘,为读者提供了一个全面了解春秋战国历史的重要渠道。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二十四回-原文

盟召陵礼款楚大夫会葵邱义戴周天子

话说屈完再至齐军,请面见齐侯言事。

管仲曰:‘楚使复来,请盟必矣,君其礼之!’

屈完见齐桓公再拜,桓公答礼,问其来意。

屈完曰:‘寡君以不贡之故,致干君讨,寡君已知罪矣,君若肯退师一舍,寡君敢不惟命是听!’

桓公曰:‘大夫能辅尔君以修旧职,俾寡人有辞于天子,又何求焉!’

屈完称谢而去,归报楚王,言:‘齐侯已许臣退师矣,臣亦许以入贡,君不可失信也!’

少顷,谍报:‘八路军马,拔寨俱起!’

成王再使探实,回言:‘退三十里,在召陵驻扎!’

楚王曰:‘齐师之退,必畏我也!’欲悔入贡之事,子文曰:‘彼八国之君,尚不失信于匹夫,君可使匹夫食言于国君乎!’

楚王嘿然,乃命屈完赍金帛八车,再往召陵犒八路之师,复备菁茅一车,在齐军前呈样过了,然后具表,如周进贡。

却说许穆公丧至本国,世子业嗣位主丧,是为僖公。

感桓公之德,遣大夫百佗率师会于召陵。

桓公闻屈完再到,吩咐诸侯:‘将各国车徒,分为七队,分列七方,齐国之兵,屯于南方,以当楚冲,俟齐军中鼓起,七路一齐鸣鼓,器械盔甲,务要十分整齐,以强中国之威势!’

屈完既入,见齐侯陈上犒军之物,桓公命分派八军,其菁茅验过,仍令屈完收管,自行进贡。

桓公曰:‘大夫亦曾观我中国之兵乎!’

屈完曰:‘完僻居南服,未及睹中国之盛,愿借一观!’

桓公与屈完同登戎辂,望见各国之兵,各占一方,联络数十里不绝。

齐军中一声鼓起,七路鼓声相应,正如雷霆震击,骇地惊天,桓公喜形于色,谓屈完曰:‘寡人有此兵众,以战何患不胜?以攻何患不克!’

屈完对曰:‘君所以主盟中夏者,为天子宣布德意,抚恤黎元也,君若以德绥诸侯,谁敢不服?若恃众逞力,楚国虽褊小,有方城为城,汉水为池,池深城峻,虽有百万之众,正未知所用耳!’

桓公面有惭色,谓屈完曰:‘大夫诚楚之良也!寡人愿与汝国修先君之好如何?’

屈完对曰:‘君惠徼福于敝邑之社稷,辱收寡君于同盟,寡君其敢自外?请与君定盟可乎?’

桓公曰:‘可。’

是晚留屈完宿于营中,设宴款待。

次日,立坛于召陵,桓公执牛耳为主盟,管仲为司盟,屈完称楚君之命,同立载书:‘自今以后,世通盟好。’

桓公先歃,七国与屈完以次受歃。

礼毕,屈完再拜致谢。

管仲私与屈完言,请放聃伯还郑,屈完亦代蔡侯谢罪,两下各许诺。

管仲下令班师。

途中鲍叔牙问于管仲曰:‘楚之罪,僭号为大,吾子以包茅为辞,吾所未解。’

管仲对曰:‘楚僭号已三世矣,我是以摈之,同于蛮夷。倘责其革号,楚肯俯首而听我乎?若其不听,势必交兵;兵端一开,彼此报复,其祸非数年不解,南北从此骚然矣!吾以包茅为辞,使彼易于共命。苟有服罪之名,亦足以夸耀诸侯,还报天子,不愈于兵连祸结,无已时乎?’

鲍叔牙嗟叹不已。

胡曾先生有诗曰:‘楚王南海目无周,仲父当年善运筹。不用寸兵成款约,千秋伯业诵齐侯。’

又髯翁有诗讥桓、仲苟且结局,无害于楚,所以齐兵退后,楚兵犯侵中原如故,桓、仲不能再兴伐楚之师矣!诗云:‘南望踌躇数十年,远交近合各纷然。大声罪状谋方壮,直革淫名局始全。昭庙孤魂终负痛,江黄义举但贻愆。不知一歃成何事,依旧中原战血鲜。’

陈大夫辕涛涂闻班师之令,与郑大夫申侯商议曰:‘师若取道于陈、郑,粮食衣屦,所费不赀,国必甚病。不若东循海道而归,使徐、莒承供给之劳,吾二国可以少安。’

申侯曰:‘善,子试言之。’涛涂言于桓公曰:‘君北伐戎,南伐楚,若以诸侯之众,观兵于东夷,东方诸侯,畏君之威,敢不奉朝请乎?’

桓公曰:‘大夫之言是也。’

少顷,申侯请见。

桓公召入,申侯进曰:‘臣闻‘师不逾时’,惧劳民也。今自春徂夏,霜露风雨,师力疲矣。若取道于陈、郑,粮食衣屦,取之犹外府也;若出于东方,倘东夷梗路,恐不堪战,将若之何?涛涂自恤其国,非善计也,君其察之!’

桓公曰:‘微大夫之言,几误吾事。’

乃命执涛涂于军,使郑伯以虎牢之地,赏申侯之功,因使申侯大其城邑,为南北藩蔽。

郑伯虽然从命,自此心中有不乐之意。

陈侯遣使纳赂,再三请罪,桓公乃赦涛涂,诸侯各归本国。

桓公以管仲功高,乃夺大夫伯氏之骈邑三百户,以益其封焉。

楚王见诸侯兵退,不欲贡茅。

屈完曰:‘不可以失信于齐。且楚惟绝周,故使齐得私之以为重,若假此以自通于周,则我与齐共之矣。’

楚王曰:‘奈二王何。’

屈完曰:‘不序爵,但称远臣某可也。’

楚王从之,即使屈完为使,赍菁茅十车,加以金帛,贡献天子。

周惠王大喜曰:‘楚不共职久矣,今效顺如此,殆先王之灵乎?’

乃告于文武之庙,因以胙赐楚,谓屈完曰:‘镇尔南方,毋侵中国。’

屈完再拜稽首而退。

屈完方去后,齐桓公遣隰朋随至,以服楚告。

惠王待隰朋有加礼,隰朋因请见世子,惠王便有不乐之色,乃使次子带与世子郑一同出见,隰朋微窥惠王神色,似有仓皇无主之意。

隰朋自周归,谓桓公曰:‘周将乱矣。’

桓公曰:‘何故?’

隰朋曰:‘周王长子名郑,先皇后姜氏所生,已正位东宫矣,姜后薨,次妃陈妫有宠,立为继后,有子名带,带善于趋奉,周王爱之,呼为太叔,遂欲废世子而立带,臣观其神色仓皇,必然此事在心故也,恐‘小弁’之事,复见于今日。君为盟主,不可不图。’

桓公乃召管仲谋之,管仲对曰:‘臣有一计,可以定周。’

桓公曰:‘仲父计将安出?’

管仲对曰:‘世子危疑,其党孤也,君今具表周王,言:“诸侯愿见世子,请世子出会诸侯!”世子一出,君臣之分已定,王虽欲废立,亦难行矣。’

桓公曰:‘善。’

乃传檄诸侯,以明年夏月会于首止,再遣隰朋如周,言:“诸侯愿见世子,以申尊王之情。”

周惠王本不欲子郑出会,因齐势强大,且名正言顺,难以辞之,只得许诺。

隰朋归报,至次年春,桓公遣陈敬仲先至首止,筑宫以待世子驾临。

夏五月,齐、宋、鲁、陈、卫、郑、许、曹八国诸侯并集首止,世子郑亦至,停驾于行宫,桓公率诸侯起居。

子郑再三谦让,欲以宾主之礼相见。

桓公曰:‘小白等忝在藩室,见世子如见王也,敢不稽首?’

子郑谢曰:‘诸君且休矣。’

是夜,子郑使人邀桓公至于行宫,诉以太叔带谋欲夺位之事。

桓公曰:‘小白当与诸臣立盟,共戴世子,世子勿忧也。’

子郑感谢不已,遂留于行宫。

诸侯亦不敢归国,各就馆舍,轮番进献酒食,及犒劳舆从之属。

子郑恐久劳诸国,便欲辞归京师。

桓公曰:‘所以愿与世子留连者,欲使天王知吾等爱戴世子,不忍相舍之意,所以杜其邪谋也,方今夏月大暑,稍俟秋凉,当送驾还朝耳。’

遂预择盟期,用秋八月之吉。

却说周惠王见世子郑久不还辕,知是齐侯推戴,心中不悦,更兼惠后与叔带朝夕在傍,将言语浸润惠王。

太宰周公孔来见,谓之曰:‘齐侯名虽伐楚,其实不能有加于楚;今楚人贡献效顺,大非昔比,未见楚之不如齐也。齐又率诸侯拥留世子,不知何意,将置朕于何地?朕欲烦太宰通一密信于郑伯,使郑伯弃齐从楚,因为孤致意楚君,努力事周,无负朕意。’

宰孔奏曰:‘楚之效顺亦齐力也,王奈何弃久昵之伯舅,而就乍附之蛮夷乎?’

惠王曰:‘郑伯不离,诸侯不散,能保齐之无异谋乎?朕志决矣,太宰无辞。’

宰孔不敢复言。

惠王乃为玺书一通,封函甚固,密授宰孔,宰孔不知书中何语,只得使人星夜达于郑伯。

郑文公启函读之,言:“子郑违背父命,植党树私,不堪为嗣,朕意在次子带也,叔父若能舍齐从楚,共辅少子,朕愿委国以听。”

郑伯喜曰:‘吾先公武庄,世为王卿士,领袖诸侯,不意中绝,夷于小国;厉公又有纳王之劳,未蒙召用。今王命独临于我,政将及焉,诸大夫可以贺我矣!’

大夫孔叔谏曰:‘齐以我故,勤兵于楚,今乃反齐事楚,是悖德也,况翼戴世子,天下大义,君不可以独异。’

郑伯曰:‘从霸何如从王?且王意不在世子,孤何爱焉!’

大夫申侯曰:‘天子所命,谁敢违之?若从齐盟,是弃王命也,我去诸侯必疑,疑则必散,盟未必成。且世子有外党,太叔亦有内党,二子成败,事未可知,不如且归,以观其变。’

郑文公乃从申侯之言,托言国中有事,不辞而行。

齐桓公闻郑伯逃去大怒,便欲奉世子以讨郑,管仲进曰:‘郑与周接壤,此必周有人诱之,一人去留,不足以阻大计,且盟期已及,俟成盟而后图之。’

桓公曰:‘善。’

于是即首止旧坛,歃血为盟,齐、宋、鲁、陈、卫、许、曹,共是七国诸侯,世子郑临之,不与歃,示诸侯不敢与世子敌也。

盟词曰:‘凡我同盟,共翼王储,匡靖王室,有背盟者,神明殛之!’

事毕,世子郑降阶揖谢曰:‘诸君以先王之灵,不忘周室,昵就寡人,自文武以下,咸嘉赖之!况寡人其敢忘诸君之赐?’

诸侯皆降拜稽首。

次日,世子郑欲归,各国各具车徒护送,齐桓公同卫侯亲自送出卫境,世子郑垂泪而别。

史官有诗赞云:‘君王溺爱冢嗣危,郑伯甘将大义违。首止一盟储位定,纲常赖此免凌夷。’

郑文公闻诸侯会盟,且将讨郑,遂不敢从楚。

却说楚成王闻郑不与首止之盟,喜曰:‘吾得郑矣!’

遂遣使通于申侯,欲与郑修好。

原来申侯先曾仕楚,有口才,贪而善媚,楚文王甚宠信之,及文王临终之时,恐后人不能容他,赠以白璧,使投奔他国避祸,申侯奔郑,事厉公于栎,厉公复宠信如在楚时,及厉公复国,遂为大夫。

楚臣俱与申侯有旧,所以今日打通这个关节,要申侯从中怂恿,背齐事楚。

申侯密言于郑伯,言:‘非楚不能敌齐。况王命乎?不然齐、楚二国皆将仇郑。郑不支矣!’

郑文公惑其言。

乃阴遣申侯输款于楚。

周惠王二十六年。

齐桓公率同盟诸侯伐郑,围新密。

时申侯尚在楚。

言于楚成王曰:

‘郑所以愿归宇下者,正谓惟楚足以抗齐也。王不救郑,臣无辞以复命矣!’

楚王谋于群臣,令尹子文进曰:

‘召陵之役,许穆公卒于军中,齐所怜也。许事齐最勤,王若加兵于许,诸侯必救,则郑围自解矣!’

楚王从之,乃亲将伐许,亦围许城。

诸侯闻许被围,果去郑而救许,楚师遂退。

申侯归郑,自以为有全郑之功,扬扬得意,满望加封。

郑伯以虎牢之役,谓申侯已过分,不加爵赏,申侯口中不免有怨望之言。

明年春,齐桓公复率师伐郑。

陈大夫辕涛涂,自伐楚归时与申侯有隙,乃为书致孔叔曰,

‘申侯前以国媚齐,独擅虎牢之赏。今又以国媚楚,使子之君,负德背义,自召干戈,祸及民社。必杀申侯,齐兵可不战而罢。’

孔叔以书呈于郑文公。

郑伯为前日不听孔叔之言,逃归不盟,以致齐兵两次至郑,心怀愧悔,亦归咎于申侯。

乃召申侯责之曰:

‘汝言惟楚能抗齐,今齐兵屡至,楚救安在?’

申侯方欲措辩,郑伯喝教武士推出斩之。

函其首,使孔叔献于齐军曰:

‘寡君昔者误听申侯之言,不终君好,今谨行诛,使下臣请罪于幕下,惟君侯赦宥之!’

齐侯素知孔叔之贤,乃许郑平。

遂会诸侯于宁母。

郑文公终以王命为疑,不敢公然赴会,使其世子华代行,至宁母听命。

子华与弟子臧皆嫡夫人所出,夫人初有宠,故立华为世子。

后复立两夫人,皆有子,嫡夫人宠渐衰,未几病死。

又有南燕姞氏之女,为媵于郑宫,向未进御,一夕梦一伟丈夫,手持兰草谓女曰:

‘余为伯儵,乃尔祖也。今以国香赠尔为子,以昌尔国。’

遂以兰授之。

及觉,满室皆香,且言其梦,同伴嘲之曰:

‘当生贵子!’

是日,郑文公入宫,见此女而悦之,左右皆相顾而笑。

文公问其故,乃以梦对,文公曰:

‘此佳兆也,寡人为汝成之!’

遂命采兰蕊佩之,曰:

‘以此为符。’

夜召幸之,有娠,生子名之曰兰。

此女亦渐有宠,谓之燕姞。

世子华见其父多宠,恐他日有废立之事,乃私谋之于叔詹。

叔詹曰:

‘得失有命,子亦行孝而已。’

又谋之于孔叔,孔叔亦劝之以尽孝,子华不悦而去。

子臧性好奇诡,聚鹬羽以为冠,师叔曰:

‘此非礼之服,愿公子勿服!’

子臧恶其直言,诉于其兄,故子华与叔詹、孔叔、师叔三大夫,心中俱有芥蒂。

至是,郑伯使子华代行赴会,子华虑齐侯见怪,不愿往。

叔詹促之使速行。

子华心中益恨,思为自全之术。

既见齐桓公,请屏去左右,然后言曰:

‘郑国之政,皆听于泄氏、孔氏、子人氏三族。逃盟之役,三族者实主之。若以君侯之灵,除此三臣,我愿以郑附齐,比于附庸。’

桓公曰:

‘诺。’

遂以子华之谋,告于管仲。

管仲连声曰:

‘不可,不可。诸侯所以服齐者,礼与信也。子奸父命,不可谓礼;以好来而谋乱其国,不可谓信。且臣闻此三族皆贤大夫,郑人称为‘三良’。所贵盟主,顺人心也。违人自逞,灾祸必及。以臣观之,子华且将不免,君其勿许。’

桓公乃谓子华曰:

‘世子所言,诚国家大事,俟子之君至,当与计之。’

子华面皮发赤,汗流浃背,遂辞归郑。

管仲恶子华之奸,故泄其语于郑人,先有人报知郑伯。

比及子华复命,诡言:

‘齐侯深怪君不亲行,不肯许成,不如从楚。’

郑伯大喝曰:

‘逆子几卖吾国,尚敢谬说耶?’

叱左右将子华囚禁于幽室之中。

子华穴墙谋遁,郑伯杀之,果如管仲所料。

公子臧奔宋,郑伯使人追杀之于途中。

郑伯感齐不听子华之德,再遣孔叔如齐致谢,并乞受盟。

胡曾先生咏史诗曰:

‘郑用“三良”似屋楹,一朝楹撤屋难撑。子华奸命思专国,身死徒留不孝名。’

此周惠王二十二年事也。

是冬,周惠王疾笃。

王世子郑恐惠后有变,先遣下士王子虎告难于齐。

未几,惠王崩。

子郑与周公孔、召伯廖商议,且不发丧,星夜遣人密报于王子虎。

王子虎言于齐侯,乃大合诸侯于洮,郑文公亦亲来受盟。

同歃者,齐、宋、鲁、卫、陈、郑、曹、许,共八国诸侯。

各各修表,遣其大夫如周。

哪几位大夫:齐大夫隰朋、宋大夫华秀老、鲁大夫公孙敖、卫大夫宁速、陈大夫辕选、郑大夫子人师、曹大夫公子戊、许大夫百佗。

八国大夫连毂而至,羽仪甚盛,假以问安为名,集于王城之外。

王子虎先驱报信,王世子郑使召伯廖问劳,然后发丧。

诸大夫固请谒见新王,周、召二公奉子郑主丧,诸大夫假便宜,称君命以吊。

遂公请王世子嗣位,百官朝贺,是为襄王。

惠后与叔带暗暗叫苦,不敢复萌异志矣。

襄王乃以明年改元,传谕各国。

襄王元年,春祭毕,命宰周公孔赐胙于齐,以彰翼戴之功。

齐桓公先期闻信,复大合诸侯于葵邱。

时齐桓公在路上,偶与管仲论及周事。

管仲曰:‘周室嫡庶不分,几至祸乱。今君储位尚虚,亦宜早建,以杜后患。’

桓公曰:‘寡人六子,皆庶出也。以长则无亏,以贤则昭。长卫姬事寡人最久,寡人已许之立无亏矣。易牙、竖貂二人,亦屡屡言之;寡人爱昭之贤,意尚未决,今决之于仲父。’

管仲知易牙,竖貂二人奸佞,且素得宠于长卫姬,恐无亏异日为君,内外合党,必乱国政。

公子昭,郑姬所出,郑方受盟,假此又可结好,乃对曰:‘欲嗣伯业,非贤不可。君既知昭之贤,立之可也。’

桓公曰:‘恐无亏挟长来争,奈何!’

管仲曰:‘周王之位,待君而定,今番会盟,君试择诸侯中之最贤者,以昭托之,又何患焉!’

桓公点首。

比至葵邱,诸侯毕集,宰周公孔亦到,各就馆舍。

时宋桓公御说薨,世子兹父让国于公子目夷,目夷不受,兹父即位,是为襄公。

襄公遵盟主之命,虽在新丧,不敢不至,乃墨衰赴会。

管仲谓桓公曰:‘宋子有让国之美,可谓贤矣。且墨衰赴会,其事齐甚恭,储贰之事,可以托之。’

桓公从其言,即命管仲私诣宋襄公馆舍,致齐侯之意。

襄公亲自来见齐侯,齐侯握其手,谆谆以公子昭嘱之:‘异日仗君主持,使主社稷。’

襄公愧谢不敢当,然心感齐侯相托之意,已心许之矣。

至会日,衣冠济济,环珮锵锵。

诸侯先让天使升坛,然后以次而升。

坛上设有天王虚位,诸侯北面拜稽,如朝觐之仪,然后各就位次。

宰周公孔捧胙东向而立,传新王之命曰:‘天子有事于文武,使孔赐伯舅胙。’

齐侯将下阶拜受,宰孔止之曰:‘天子有后命,以伯舅耋老,加劳,赐一级,无下拜。’

桓公欲从之,管仲从旁进曰:‘君虽谦,臣不可以不敬。’

桓公乃对曰:‘天威不违颜咫尺,小白敢贪王命,而废臣职乎!’

疾趋下阶,再拜稽首,然后登堂受胙,诸侯皆服齐之有礼。

桓公因诸侯未散,复申盟好,颂周《五禁》曰:‘毋壅泉,毋遏籴,毋易树子,毋以妾为妻,毋以妇人与国事。’

誓曰:‘凡我同盟,言归于好。’

但以载书,加于牲上,使人宣读,不复杀牲歃血。

诸侯无不信服。

髯翁有诗云:‘纷纷疑叛说春秋,攘楚尊周握胜筹。不是桓公功业盛,谁能不歃信诸侯。’

盟事已毕,桓公忽谓宰孔曰:‘寡人闻三代有封禅之事,其典何如。可得闻乎?’

宰孔曰:‘古者封泰山,禅梁父。封泰山者,筑土为坛,金泥玉简以祭天,报天之功;天处高,故崇其土以象高也。禅梁父者,扫地而祭,以象地之卑;以蒲为车,葅秸为藉,祭而掩之,所以报地。三代受命而兴,获祐于天地,故隆此美报也。’

桓公曰:‘夏都于安邑,商都于亳,周都于丰镐。泰山、梁父去都城甚远,犹且封之禅之。今二山在寡人之封内,寡人欲徼宠天王,举此旷典,诸君以为何如?’

宰孔视桓公足高气扬,似有矜高之色,乃应曰:‘君以为可,谁敢曰不可!’

桓公曰:‘俟明日更与诸君议之。’

诸侯皆散。

宰孔私诣管仲曰:‘夫封禅之事,非诸侯所宜言也,仲父不能发一言谏止乎?’

管仲曰:‘吾君好胜,可以隐夺,难以正格也。夷吾今且言之矣!’

乃夜造桓公之前,问曰:‘君欲封禅,信乎?’

桓公曰:‘何为不信?’

管仲曰:‘古者封禅,自无怀氏至于周成王,可考者七十二家,皆以受命,然后得封。’

桓公艴然曰:‘寡人南伐楚,至于召陵;北伐山戎、刜令支、斩孤竹、西涉流沙,至于太行,诸侯莫余违也。寡人兵车之会三,衣裳之会六,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虽三代受命,何以过于此?封泰山。禅梁父,以示子孙,不亦可乎?’

管仲曰:‘古之受命者,先有祯祥示征,然后备物而封,其典甚隆备也,鄗上之嘉黍,北里之嘉禾,所以为盛;江淮之间,一茅三脊,谓之‘灵茅’,王者受命则生焉,所以为藉;东海致比目之鱼,西海致比翼之鸟,祥瑞之物,有不召而致者,十有五焉。以书史册,为子孙荣,今凤凰、麒麟不来,而鸱鸮数至;嘉禾不生而蓬蒿繁植,如此而欲行封禅,恐列国有识者必归笑于君矣!’

桓公嘿然,明日,遂不言封禅之事。

桓公既归,自谓功高无比,益治宫室,务为壮丽。

凡乘舆,服御之制,比于王者。

国人颇议其僭。

管仲乃于府中筑台三层,号为‘三归之台’,言民人归、诸侯归、四夷归也。

又树塞门,以蔽内外;设反坫,以待列国之使臣。

鲍叔牙疑其事,问曰:‘君奢亦奢,君僭亦僭,毋乃不可乎?’

管仲曰:‘夫人主不惜勤劳,以成功业,亦图一日之快意为乐耳。若以礼绳之,彼将苦而生怠;吾之所以为此,亦聊为吾君分谤也,’

鲍叔口虽唯唯,心中不以为然。

话分两头,却说周太宰孔自葵邱辞归,于中途遇见晋献公亦来赴会,宰孔曰:‘会已撤矣。’

献公顿足恨曰:‘敝邑辽远,不及观衣裳之盛,何无缘也?’

宰孔曰:‘君不必恨。今者齐侯自恃功高,有骄人之意。夫月满则亏,水满则溢,齐之亏且溢,可立而待,不会亦何伤乎?’

献公乃回辕西向,于路得疾,回至晋国而薨。

晋乃大乱,欲知晋乱始末,且看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二十四回-译文

盟召陵礼款楚大夫会葵邱义戴周天子

话说屈完再至齐军,请面见齐侯言事。管仲说:‘楚使复来,请盟必矣,君其礼之!’屈完见齐桓公再拜,桓公答礼,问其来意。

屈完说:‘我国君因为不贡之故,导致君王讨伐,我国君已知罪了,君王如果肯退师一舍,我国君敢不听命!’桓公说:‘大夫能辅佐我国君以修旧职,让我国有辞于天子,又何求焉!’屈完致谢而去,归报楚王,说:‘齐侯已许臣退师,臣亦许以入贡,君不可失信也!’

不久,谍报:‘八路军马,拔寨俱起!’成王再使探实,回言:‘退三十里,在召陵驻扎!’楚王说:‘齐师之退,必畏我也!’欲悔入贡之事,子文说:‘那八国之君,尚不失信于匹夫,君可使匹夫食言于国君乎!’楚王嘿然,乃命屈完赍金帛八车,再往召陵犒八路之师,复备菁茅一车,在齐军前呈样过了,然后具表,如周进贡。

许穆公丧至本国,世子业嗣位主丧,是为僖公。感桓公之德,遣大夫百佗率师会于召陵。桓公闻屈完再到,吩咐诸侯:‘将各国车徒,分为七队,分列七方,齐国之兵,屯于南方,以当楚冲,俟齐军中鼓起,七路一齐鸣鼓,器械盔甲,务要十分整齐,以强中国之威势!’

屈完既入,见齐侯陈上犒军之物,桓公命分派八军,其菁茅验过,仍令屈完收管,自行进贡。

桓公说:‘大夫亦曾观我中国之兵乎!’屈完说:‘我居住在南服,未及睹中国之盛,愿借一观!’桓公与屈完同登戎辂,望见各国之兵,各占一方,联络数十里不绝。齐军中一声鼓起,七路鼓声相应,正如雷霆震击,骇地惊天,桓公喜形于色,谓屈完说:‘我有此兵众,以战何患不胜?以攻何患不克!’屈完对说:‘君所以主盟中夏者,为天子宣布德意,抚恤黎元也,君若以德绥诸侯,谁敢不服?若恃众逞力,楚国虽褊小,有方城为城,汉水为池,池深城峻,虽有百万之众,正未知所用耳!’

桓公面有惭色,谓屈完说:‘大夫诚楚之良也!寡人愿与汝国修先君之好如何?’屈完对说:‘君惠徼福于敝邑之社稷,辱收寡君于同盟,寡君其敢自外?请与君定盟可乎?’桓公说:‘可。’

是晚留屈完宿于营中,设宴款待。次日,立坛于召陵,桓公执牛耳为主盟,管仲为司盟,屈完称楚君之命,同立载书:‘自今以后,世通盟好。’桓公先歃,七国与屈完以次受歃。

礼毕,屈完再拜致谢。管仲私与屈完言,请放聃伯还郑,屈完亦代蔡侯谢罪,两下各许诺。

管仲下令班师。

途中鲍叔牙问于管仲说:‘楚之罪,僭号为大,吾子以包茅为辞,吾所未解。’管仲对说:‘楚僭号已三世矣,我是以摈之,同于蛮夷。倘责其革号,楚肯俯首而听我乎?若其不听,势必交兵;兵端一开,彼此报复,其祸非数年不解,南北从此骚然矣!吾以包茅为辞,使彼易于共命。苟有服罪之名,亦足以夸耀诸侯,还报天子,不愈于兵连祸结,无已时乎?’鲍叔牙嗟叹不已。胡曾先生有诗曰:‘楚王南海目无周,仲父当年善运筹。不用寸兵成款约,千秋伯业诵齐侯。’又髯翁有诗讥桓、仲苟且结局,无害于楚,所以齐兵退后,楚兵犯侵中原如故,桓、仲不能再兴伐楚之师矣!诗云:‘南望踌躇数十年,远交近合各纷然。大声罪状谋方壮,直革淫名局始全。昭庙孤魂终负痛,江黄义举但贻愆。不知一歃成何事,依旧中原战血鲜。’

陈大夫辕涛涂闻班师之令,与郑大夫申侯商议说:‘师若取道于陈、郑,粮食衣屦,所费不赀,国必甚病。不若东循海道而归,使徐、莒承供给之劳,吾二国可以少安。’申侯说:‘善,子试言之。’涛涂言于桓公说:‘君北伐戎,南伐楚,若以诸侯之众,观兵于东夷,东方诸侯,畏君之威,敢不奉朝请乎?’桓公说:‘大夫之言是也。’

少顷,申侯请见。桓公召入,申侯进说:‘臣闻“师不逾时”,惧劳民也。今自春徂夏,霜露风雨,师力疲矣。若取道于陈、郑,粮食衣屦,取之犹外府也;若出于东方,倘东夷梗路,恐不堪战,将若之何?涛涂自恤其国,非善计也,君其察之!’桓公说:‘微大夫之言,几误吾事。’

乃命执涛涂于军,使郑伯以虎牢之地,赏申侯之功,因使申侯大其城邑,为南北藩蔽。郑伯虽然从命,自此心中有不乐之意。

陈侯遣使纳赂,再三请罪,桓公乃赦涛涂,诸侯各归本国。

桓公以管仲功高,乃夺大夫伯氏之骈邑三百户,以益其封焉。

楚王见诸侯兵退,不欲贡茅。屈完说:‘不可以失信于齐。且楚惟绝周,故使齐得私之以为重,若假此以自通于周,则我与齐共之矣。’楚王说:‘奈二王何。’屈完说:‘不序爵,但称远臣某可也。’楚王从之,即使屈完为使,赍菁茅十车,加以金帛,贡献天子。周惠王大喜说:‘楚不共职久矣,今效顺如此,殆先王之灵乎?’乃告于文武之庙,因以胙赐楚,谓屈完说:‘镇尔南方,毋侵中国。’屈完再拜稽首而退。

屈完方去后,齐桓公遣隰朋随至,以服楚告。惠王待隰朋有加礼,隰朋因请见世子,惠王便有不乐之色,乃使次子带与世子郑一同出见,隰朋微窥惠王神色,似有仓皇无主之意。

隰朋从周朝回来,对桓公说:‘周朝将要大乱了。’桓公问:‘为什么?’隰朋说:‘周王的长子名叫郑,是先皇后姜氏生的,已经立为太子,住在东宫。姜后去世后,次妃陈妫得到宠爱,被立为继后,她生了个儿子名叫带。带很会巴结奉承,周王喜欢他,称他为太叔,想要废掉太子而立带。我看周王的神色慌张,肯定是这件事在他心里已经想了很久,恐怕‘小弁’的事情会在今天重演。您作为盟主,不能不考虑这个问题。’桓公于是召见管仲商议,管仲回答说:‘我有一个办法可以稳定周朝。’桓公问:‘仲父有什么计策?’管仲回答说:‘太子处境危险,他的党羽势孤,现在您可以上表给周王,说:‘诸侯都想见太子,请太子出来与诸侯会面!’太子一出宫,君臣之间的界限就明确了,即使周王想要废立,也难以实行了。’桓公说:‘好。’

于是传令给诸侯,约定明年夏天在首止会合,再次派遣隰朋前往周朝,说:‘诸侯都想见太子,以表达对周王的尊敬之情。’周惠王本来不想让太子郑出来会面,但因为齐国势力强大,而且名正言顺,难以推辞,只得答应。隰朋回来报告后,次年春天,桓公派遣陈敬仲先到首止,建造宫殿等待太子到来。

夏五月,齐、宋、鲁、陈、卫、郑、许、曹八国的诸侯一起聚集在首止,太子郑也到了,停在行宫,桓公率领诸侯迎接。太子郑多次谦让,想要以宾客之礼相见。桓公说:‘我们小白等人虽然身在诸侯国,但见到太子就如同见到君王一样,怎么敢不跪拜?’太子郑感谢说:‘各位请不要再说了。’当天晚上,太子郑派人邀请桓公到行宫,告诉他太叔带想要夺取王位的事情,桓公说:‘小白将与众臣立下盟约,共同拥戴太子,太子不必担忧。’太子郑感激不已,于是留在行宫。诸侯也不敢回国,各自在馆舍中,轮流进献酒食,以及犒劳随从人员。

太子郑担心长时间劳累各国,便想要辞别返回京城。桓公说:‘之所以愿意与太子留连,是想让天王知道我们爱戴太子,不忍心舍弃他,这样也可以阻止太叔的阴谋,现在正是盛夏,天气炎热,稍等秋凉之后,就会送太子回朝。’于是提前确定了盟约的时间,定在秋季八月的吉日。

然而周惠王看到太子郑久久不回朝,知道这是齐侯推戴的结果,心中不悦,再加上惠后和叔带日夜在旁,用言语影响惠王。太宰周公孔来见惠王,对他说:‘齐侯名义上是讨伐楚国,实际上并不能对楚国造成威胁;现在楚国表示臣服,与过去大不相同,看不出楚国比齐国差在哪里。齐又率领诸侯留下太子,不知道是什么意图,这让我处于何地?我想请太宰给郑伯送去一封密信,让他离开齐国投靠楚国,同时代表我向楚君致意,努力侍奉周朝,不要辜负我的期望。’宰孔上奏说:‘楚国的臣服也是齐国的力量,大王为何要舍弃长久亲近的伯父,而投向刚刚归附的蛮夷呢?’惠王说:‘郑伯不离,诸侯不散,能保证齐国没有别的阴谋吗?我的决心已定,太宰不要推辞。’宰孔不敢再说话。

惠王于是写了一封封印的信,封得很牢固,秘密交给宰孔,宰孔不知道信中写了什么,只能派人星夜送到郑伯那里,郑文公打开信封阅读,信中说:‘太子郑违背父命,培植私人势力,不能胜任王位继承人,我的意思是在次子带身上,叔父如果能放弃齐国投靠楚国,共同辅佐小儿子,我愿意把国家托付给你。’郑文公高兴地说:‘我的先公武庄,世世代代都是王的卿士,领导诸侯,没想到会中断,沦为小国;厉公又有纳王之劳,没有得到召唤。现在王的命令只降临到我头上,政权即将到我手中,各位大夫可以为我庆贺了!’大夫孔叔劝谏说:‘齐国因为我们的原因,在楚国用兵,现在却要反过来事奉楚国,这是违背道德的,何况拥戴太子是天下的大义,您不能独自违背。’郑文公说:‘跟随霸主和跟随王有什么区别?而且王的意图不在太子身上,我为什么要珍惜他!’孔叔说:‘周朝的主祀,只有嫡子和长子。幽王喜欢伯服,桓王喜欢子克,庄王喜欢子颓,这些都是您所知道的,人心不附,身死无成。您不仅没有遵循大义,反而要走五大夫的覆辙吗?以后一定会后悔的!’大夫申侯说:‘天子的命令,谁敢违抗?如果我们与齐国结盟,就是违背王命,我们离开诸侯,他们一定会怀疑,怀疑就会散伙,结盟未必成功。而且太子有外党,太叔也有内党,两个儿子的成败,事情尚未可知,不如暂时回国,看看形势的变化。’郑文公于是听从申侯的话,借口国内有事,不辞而别。

齐桓公听说郑伯逃走,非常愤怒,就想带着太子去讨伐郑国,管仲进言说:‘郑国与周朝接壤,这一定是周朝有人诱导他,一个人的去留,不足以阻止我们的大计,而且盟约的时间已经到了,等结盟之后再想办法。’桓公说:‘好。’于是就在首止的旧坛上,歃血立盟,齐、宋、鲁、陈、卫、许、曹七国诸侯,太子郑亲自到场,没有参与歃血仪式,表示不敢与太子为敌。盟词说:‘凡是我同盟的,共同拥戴王储,安定王室,有违背盟约的,神明将惩罚他!’事情结束后,太子郑走下台阶,鞠躬致谢说:‘各位诸侯以先王的灵魂,不忘周室,亲近我,从文武以来,都感激不尽!何况我哪里敢忘记各位的恩赐呢?’诸侯都跪拜叩首。

次日,太子郑想要回国,各国都派车马和随从护送,齐桓公和卫侯亲自送出卫国边境,太子郑含泪告别。史官有诗赞颂说:‘君王溺爱嗣子,郑伯甘愿违背大义。首止一盟,太子之位确定,纲常因此免于衰败。’郑文公听说诸侯会盟,且将讨伐郑国,于是不敢再投靠楚国。

楚成王听说郑国不参加首止的盟约,高兴地说:‘我得到了郑国!’于是派遣使者与申侯联系,想要与郑国修好。

原来申侯曾经为楚国效力,有口才,贪婪而善于奉承,楚文王非常信任他。在文王临终时,担心后人不能容他,赠送他白璧,让他投奔其他国家避祸,申侯逃到郑国,在栎城事奉厉公,厉公对他像在楚国时一样宠爱,等到厉公复国,他就成为大夫。楚国的臣子都与申侯有旧,所以今天打通这个关节,想要申侯从中挑拨,让郑国背离齐国,事奉楚国。

申侯秘密对郑文公说:‘没有楚国不能对抗齐国。何况王命呢?不然齐、楚两国都会与郑国为敌。郑国无法支撑下去了!’郑文公被他的话所迷惑。于是暗中派遣申侯向楚国送礼物。

周惠王二十六年,齐桓公率领同盟诸侯讨伐郑国,包围了新密。

当时申侯还在楚国。他对楚成王说:‘郑国之所以愿意归附于您的麾下,正是因为只有楚国才足以抵抗齐国。如果大王不救郑国,我无法向我国君主复命!’楚王与群臣商议,令尹子文进言说:‘在召陵之战中,许穆公在军中去世,这是齐国所同情的事情。许国对齐国的忠诚最为勤勉,如果大王对许国用兵,其他诸侯国必然会来救援,那么郑国的围困自然就会解除!’楚王采纳了他的建议,亲自率领军队攻打许国,同时也包围了许城。

诸侯国听说许国被围,果然离开郑国去救援许国,楚军随后撤退。申侯回到郑国,自以为有保全郑国的功劳,洋洋得意,满怀希望得到封赏。但郑伯认为申侯在虎牢之战中已经过分,没有给他加封赏赐,申侯在口中不免有怨恨之言。第二年春天,齐桓公再次率领军队攻打郑国。

陈国的大夫辕涛涂,自从从楚国回来时就与申侯有矛盾,于是写信给孔叔说,申侯以前为了国家讨好齐国,独占了虎牢之战的赏赐。现在他又为了国家讨好楚国,让我国的君主背信弃义,自招战祸,祸及百姓。一定要杀掉申侯,齐国的军队就可以不用战斗就退去。孔叔将信呈给郑文公。郑伯因为之前没有听从孔叔的话,逃回国内不参加盟会,导致齐军两次来到郑国,心中感到愧疚和后悔,也将责任归咎于申侯。于是召唤申侯责问他说:“你曾说只有楚国能够抵抗齐国,但现在齐军屡次来犯,楚国的救援在哪里?”申侯正想辩解,郑伯喝令武士将他推出斩首。将他的首级用盒子装好,让孔叔献给齐军说:“我国君主以前误听申侯的话,没有坚持与君主友好,现在谨此行刑,派下臣向您请罪,希望您能够宽恕!”

齐侯一直知道孔叔的贤能,于是答应与郑国和解。于是在宁母召集诸侯会盟。郑文公始终对王命有所怀疑,不敢公开参加会盟,派他的世子华代替他前往宁母接受命令。

子华和子臧都是嫡夫人所生,夫人最初受到宠爱,所以立华为世子。后来又立了两个夫人,她们都有儿子,嫡夫人的宠爱逐渐减少,不久就病死了。

还有南燕国的姞氏之女,作为陪嫁进入郑国宫廷,一直未被宠幸。一天晚上,她梦见一个伟丈夫,手持兰花对她说:‘我是伯儵,是你的祖先。现在用国香赠给你作为儿子,以使你的国家昌盛。’然后他把兰花交给她。等她醒来,满屋都是花香,她把梦告诉了同伴,同伴嘲笑她说:‘你将生一个贵子!’那天,郑文公进宫,看到这个女子就喜欢上了她,左右的人都互相看着笑。文公问他们为什么笑,他们就把梦告诉了他。文公说:‘这是一个好兆头,我为你成全它!’于是命令采摘兰花的花蕊佩戴,说:‘以此为信物。’晚上召幸她,她怀孕了,生了一个儿子,取名为兰。这个女子也逐渐受到宠爱,被称为燕姞。

世子华看到他的父亲受到很多宠爱,担心将来会有废立的事情发生,于是私下与叔詹商议。叔詹说:‘得失由命,你只需尽孝即可。’他又与孔叔商议,孔叔也劝他尽孝,子华不高兴地离开了。

子臧性格好奇怪异,收集鹬的羽毛做成帽子,师叔说:‘这不是礼制的服饰,希望公子不要穿!’子臧不喜欢他直言不讳,向他的哥哥告状,所以子华和叔詹、孔叔、师叔这三位大夫,心中都有芥蒂。

到了这个时候,郑伯派子华代替他前往参加会盟,子华担心齐侯会怪罪,不愿意去。叔詹催促他赶快行动。子华心中更加怨恨,想出一条自保之策。见到齐桓公后,他请求屏退左右,然后说:‘郑国的政治,都听从泄氏、孔氏、子人氏三族。逃盟之役,这三族实际上是主谋。如果依靠您的神威,除去这三位大臣,我愿意让郑国依附齐国,如同附庸。’桓公说:‘好吧。’于是将子华的计谋告诉了管仲。管仲连声说:‘不可,不可。诸侯之所以服从齐国,是因为礼和信。你违背父亲的命令,不能算作礼;以友好相待却策划破坏其国家,不能算作信。而且我听说这三族都是贤能的大夫,郑人称之为‘三良’。所尊敬的盟主,是顺应人心的人。违背人心自以为是,灾祸必然降临。以我的看法,子华可能将无法幸免,您最好不要答应。’桓公于是对子华说:‘世子所说,确实是国家的大事,等您的君主到来,我会与他商量的。’子华脸色发红,汗流浃背,于是辞别返回郑国。管仲厌恶子华的奸诈,所以将他的话泄露给郑国人,事先有人报告给郑伯。等到子华复命时,他假装说:‘齐侯非常怪罪君主没有亲自前来,不肯答应和谈,不如归附楚国。’郑伯大喝道:‘逆子几乎卖国,还敢胡说八道?’喝令左右将子华囚禁在密室中。子华挖墙洞想要逃跑,郑伯杀了他,果然如管仲所预料。公子臧逃到宋国,郑伯派人追杀他于途中。郑伯感激齐侯没有听从子华的计谋,再次派遣孔叔前往齐国致谢,并请求接受盟约。

胡曾先生在咏史诗中写道:‘郑国用“三良”如同屋檐,一旦屋檐被撤,房屋难以支撑。子华违背父命想专权,最终身死只留下不孝的名声。’这是周惠王二十二年发生的事情。

那年冬天,周惠王病重。王世子郑担心惠王之后会有变故,先派遣下士王子虎向齐国报信。不久,惠王去世。子郑与周公孔、召伯廖商议,暂不发丧,星夜派人秘密报告给王子虎,王子虎向齐侯报告,于是在大合诸侯于洮地,郑文公也亲自前来接受盟约。一同歃血盟誓的有齐、宋、鲁、卫、陈、郑、曹、许,共八国诸侯。各国都修表章,派遣其大夫前往周国。这些大夫是:齐大夫隰朋、宋大夫华秀老、鲁大夫公孙敖、卫大夫宁速、陈大夫辕选、郑大夫子人师、曹大夫公子戊、许大夫百佗。八国大夫连车而至,仪仗非常壮观,他们以问候健康为名,聚集在王城之外。王子虎作为先驱报告消息,王世子郑派召伯廖慰问,然后宣布惠王去世。众大夫坚持要求觐见新王,周、召二公代表子郑主持丧事,众大夫趁机称君命以吊。

于是,有人请求王世子即位,百官朝贺,这就是周襄王。惠后和叔带暗自叫苦,不敢再萌生异志。

周襄王于是第二年改元,传令各国。

襄王元年春天,祭祀结束后,命令宰相周公孔赐给齐桓公祭肉,以表彰他辅佐国家的功绩。

齐桓公提前得到了消息,又在葵邱召集了诸侯。

当时齐桓公在路上,偶然与管仲讨论周朝的事情。管仲说:‘周王室没有区分嫡系和庶出,几乎导致祸乱。现在您的储君位置还是空的,也应该早点确定,以防止未来的麻烦。’桓公说:‘我有六个儿子,都是庶出的。按年龄来说没有问题,按才能来说昭最有才。长卫姬侍奉我时间最长,我已经答应立无亏为储君了。易牙和竖貂也多次提到这件事;我喜欢昭的才能,但还没有决定,现在决定权在您这里。’管仲知道易牙和竖貂是奸臣,而且一直得到长卫姬的宠爱,担心无亏将来成为君主,内外勾结,必乱国政。公子昭是郑姬所生,郑国刚刚接受盟约,借此又可以结好,于是回答说:‘想要继承霸业,非贤者不可。既然您知道昭的贤能,立他为储君是可以的。’桓公说:‘担心无亏会以长子的身份争夺,怎么办呢!’管仲说:‘周王的位子,等待您来决定,这次会盟,您试着选择诸侯中最贤能的人,把昭托付给他,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桓公点头。

等到葵邱,诸侯都到了,宰周公孔也到了,各自安排了住处。当时宋桓公御说去世,世子兹父把国家让给了公子目夷,目夷不接受,兹父即位,这就是宋襄公。襄公遵从盟主的命令,虽然刚有丧事,也不敢不来,于是穿着丧服参加宴会。管仲对桓公说:‘宋子有让国的美德,可以说是贤人了。而且他穿着丧服参加宴会,对齐国的态度非常恭敬,储君的事情,可以托付给他。’桓公听从了他的话,立即命令管仲私下拜访宋襄公的住处,传达齐侯的意图。襄公亲自来见齐侯,齐侯握着他的手,诚恳地把公子昭托付给他:“将来要靠您主持,让国家长治久安。”襄公谦虚地推辞不敢接受,但内心已经感激齐侯的托付。

到了会盟的日子,衣冠楚楚,环佩叮当。诸侯先让天使上坛,然后依次上坛。坛上设有天王的空位,诸侯面北跪拜,像朝觐一样,然后各自就座。

宰周公孔捧着祭肉向东站立,传达新王的命令说:‘天子有事于文武,派孔赐伯舅祭肉。’齐侯将要下台阶跪拜接受,宰孔阻止他说:‘天子有后续命令,因为伯舅年老有功,赐予一级,不用下拜。’桓公想要遵从,管仲旁边进言说:‘君主虽然谦虚,但臣子不能不恭敬。’桓公于是说:‘天威就在眼前,小白怎么敢贪图王命,而废弃臣子的职责呢!’急忙下台阶,再次跪拜,然后登上殿堂接受祭肉,诸侯都佩服齐国的礼仪。

桓公趁着诸侯没有散去,再次强调盟约的友好,颂扬周朝的《五禁》说:‘不要堵塞泉水,不要阻止粮食运输,不要更换太子,不要以妾为妻,不要让妇人参与国事。’发誓说:‘所有同盟者,言归于好。’只是在牲畜上写下盟约,让人宣读,不再杀牲歃血。诸侯都信服了。

髯翁有诗云:‘纷纷疑叛说春秋,攘楚尊周握胜筹。不是桓公功业盛,谁能不歃信诸侯。’

盟约已经完成,桓公忽然对宰孔说:‘我听说三代有封禅的事情,那典礼是怎样的,可以告诉我吗?’宰孔说:‘古时候封泰山,禅梁父。封泰山的是,筑土为坛,用金泥玉简来祭天,报答天之功;天处高,所以用土堆高来象征高。禅梁父的是,扫地而祭,象征地的低;用蒲草为车,用稻草为垫,祭完就覆盖起来,这是报答地。三代受命而兴,得到天地之佑,所以隆重地报答这些美德。’桓公说:‘夏朝建都安邑,商朝建都亳,周朝建都丰镐。泰山、梁父离都城很远,还要封禅,现在这两座山在我的封地内,我想讨得天王的宠爱,举行这个旷古盛典,各位认为怎么样?’宰孔看着桓公趾高气扬,似乎有自大的神色,回答说:‘君主认为可以,谁敢说不行!’桓公说:‘等明天再和各位商议。’诸侯都散去了。

宰孔私下拜访管仲说:‘封禅的事情,不是诸侯应该说的,仲父不能说一句话来阻止吗?’

管仲说:‘我们的君主好胜,可以隐晦地夺取,难以正面阻止。我夷吾现在就要说了!’

于是当晚到桓公面前,问道:‘君主想要封禅,是真的吗?’

桓公说:‘为什么不信?’

管仲说:‘古时候封禅,从无怀氏到周成王,可以考证的有七十二家,都是受命之后才能封禅。’

桓公生气地说:‘我南征楚国,到了召陵;北伐山戎、刜令支、斩孤竹、西涉流沙,到了太行,诸侯没有人敢违抗我。我主持兵车之会三次,衣裳之会六次,九次会合诸侯,一统天下,即使是三代受命,又怎么能超过我呢?封泰山,禅梁父,用来昭告子孙,不是很好吗?’

管仲说:‘古代受命的人,先有祥瑞出现作为征兆,然后准备物品来封禅,典礼非常隆重;鄗上出产的嘉黍,北里出产的嘉禾,用来表示丰盛;江淮之间,长出一茅三脊的草,称为‘灵茅’,王者受命就会生长,这是用来作为祭品的;东海送来比目鱼,西海送来比翼鸟,祥瑞之物,不召自来,有十五种。用史书记载,为子孙增光,现在凤凰、麒麟不来,而猫头鹰屡次出现;嘉禾不生长而野草丛生,如此还想进行封禅,恐怕各国中有见识的人一定会嘲笑君主了!’

桓公默然,第二天,就不再提起封禅的事情。

桓公回国后,自认为功高无比,更加修建宫室,追求壮丽。所有的车马、服饰制度,都和王者一样。国人纷纷议论他的僭越。

管仲于是在府中修建了三层台,称为‘三归之台’,意思是民众归心、诸侯归附、四夷归顺。又设置了屏蔽门,以分隔内外;设置了反坫,以接待各国的使臣。鲍叔牙怀疑他的做法,问道:‘君主奢侈过度,僭越过度,难道不可以吗?’管仲说:‘君主不惜辛劳,为了成功的事业,也是为了追求一时的快乐。如果用礼来约束他,他会感到痛苦而变得懒惰;我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为了让我君主分担指责。’鲍叔虽然口头上同意,但心里并不认同。

话分两头,再说周太宰孔从葵邱回来,在路上遇到了前来赴会的晋献公,宰孔说:‘会已经结束了。’献公跺脚遗憾地说:‘我们国家偏远,没能看到盛大的衣裳之会,有什么办法呢?’宰孔说:‘君主不必遗憾。现在齐侯自恃功高,有骄傲的神色。月亮满了就会亏损,水满了就会溢出,齐国的亏损和溢出,可以等着看,不参加也没有什么损失。’献公于是掉头向西,在路上得病,回到晋国后去世。晋国大乱,想知道晋国乱事的始末,且看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二十四回-注解

盟召陵:在召陵举行盟约,召陵是地名,位于今河南省漯河市召陵区。

礼款:以礼节和财物款待,表示尊敬和友好。

楚大夫:楚国的官员或使者。

葵邱:齐桓公会盟的地方,位于今河南省滑县。

义戴:表示忠诚和尊敬。

周天子:周朝的君主,即周王的称呼。

屈完:楚国的大夫,此段故事中作为使者出现。

齐侯:齐国的君主,即齐桓公。

管仲:齐桓公的重要辅佐,以智谋和忠诚著称。

退师:撤退军队。

舍:古代行军计程单位,一舍等于三十里。

修旧职:恢复旧有的职责或地位。

俾:使,让。

辞:言辞,借口。

八国之君:指参与会盟的八个国家的君主。

匹夫:普通百姓,指地位低下的人。

谍报:间谍的情报。

拔寨俱起:军队拔营起行。

成王:楚成王,楚国的君主。

子文:楚国的官员,此处可能指的是令尹子文。

金帛:黄金和丝绸,古代用作货币和礼品。

菁茅:一种香草,古代用作祭祀的用品。

世子:诸侯的儿子,有继承君位资格的人。

僖公:许国的君主,许僖公。

戎辂:古代战车。

中夏:中原地区,指中国中部地区。

方城:楚国的城池,指楚国的防御工事。

汉水:中国的一条重要河流,流经湖北省等地。

载书:盟约的文书。

歃:古代盟誓时的一种仪式,饮少量酒。

班师:军队撤退回国的行动。

僭号:超越自己的地位或身份而自称君主或国王。

包茅:古代祭祀时用的一种茅草。

戎:古代对北方游牧民族的称呼。

东夷:古代对东方少数民族的称呼。

朝请:古代诸侯定期朝见天子。

伯氏:齐国的贵族,伯氏是姓氏。

骈邑:古代对邑地的一种称谓。

胙:古代祭祀或宴会时赐予宾客的肉食。

镇:安抚,治理。

次子:诸侯或王国的次子。

世子郑:周惠王的次子,郑是名字。

隰朋:隰朋,春秋时期齐国的贤臣,此处的隰朋是齐桓公的谋士。

桓公:桓公,指齐桓公,春秋时期齐国的国君,以贤明著称。

周王:周王,指周朝的君主,此处可能指周惠王。

东宫:东宫,古代称太子居住的地方,也指太子。

姜后:姜后,周王的皇后,此处指已故的皇后。

陈妫:陈妫,周王的继后。

带:带,周惠王的次子,太叔。

太叔:太叔,古代对叔父的尊称,此处指太叔带。

小弁:小弁,指古代的一种乐器,此处可能比喻某种不稳定或危险的因素。

盟主:盟主,指在盟约中担任领导地位的人。

首止:首止,春秋时期的一个地名,此处可能是诸侯会盟的地点。

周惠王:周惠王是周朝的一位国君,此文中指周惠王。

宰孔:宰孔,周朝的太宰,相当于宰相。

玺书:玺书,古代用印章封印的书信。

郑伯:郑伯是郑国的国君,此文中指郑国的国君。

武庄:武庄,郑国的先公,即郑武公。

厉公:厉公,郑国的君主,此处指郑厉公。

纳王:纳王,指迎立周王。

申侯:申侯是春秋时期郑国的一位大夫,此文中指申侯在楚国的地位。

白璧:白璧,古代的一种玉器,此处可能比喻珍贵的东西。

栎:栎,春秋时期郑国的一个地名。

纲常:纲常,指维护社会秩序和道德规范的原则。

楚成王:楚成王是春秋时期楚国的国君,此文中指楚成王听取申侯的建议。

郑:郑国是春秋时期的一个诸侯国,此文中指郑国。

齐:齐国是春秋时期的一个强国,此文中指齐国。

令尹子文:令尹是楚国的一种官职,子文是令尹的名字,此文中指令尹子文向楚成王献策。

召陵之役:召陵之役是春秋时期楚国与齐国的一次战役。

许穆公:许穆公是许国的一位国君,此文中指许穆公在召陵之役中去世。

诸侯:诸侯是指春秋时期的各个诸侯国的国君。

虎牢之役:虎牢之役是春秋时期郑国与楚国的一次战役。

孔叔:孔叔是郑国的一位大夫,此文中指孔叔向郑文公献策。

齐桓公:春秋时期齐国的君主,名小白,以贤能和善于用人为著称。

宁母:宁母是春秋时期的一个地名,此文中指诸侯会盟的地点。

南燕姞氏:南燕姞氏是南燕国的一个姓氏,此文中指南燕姞氏之女。

伯儵:伯儵是南燕姞氏之女的祖先,此文中指伯儵赠予南燕姞氏之女兰草。

世子华:世子华是郑文公的世子,此文中指世子华。

叔詹:叔詹是郑国的一位大夫,此文中指叔詹向世子华献策。

子人师:子人师是郑国的一位大夫,此文中指子人师。

王子虎:王子虎是周朝的一位下士,此文中指王子虎。

召伯廖:召伯廖是周朝的一位大臣,此文中指召伯廖。

惠后:惠后是周惠王的皇后,此文中指惠后。

叔带:叔带是周朝的一位大臣,此文中指叔带。

襄王:襄王是周朝的一位国君,此文中指襄王。

襄王元年:指周襄王即位的元年,即公元前645年。

翼戴之功:指辅助和拥戴君主的功绩。

周室:指周朝的皇室。

嫡庶不分:指周室在继承制度上,没有明确区分嫡系和庶系,导致继承问题混乱。

储位:指君主继承人的位置。

易牙、竖貂:齐桓公的宠臣,以奸佞著称。

公子昭:齐桓公的儿子,被管仲推荐为继承人。

宋桓公:宋国的君主,名御说。

公子目夷:宋桓公的儿子,有让国之美名。

墨衰:古代丧服的一种,指丧服上黑衣下白裳。

天王:古代对天子的尊称。

伯舅:对长辈亲戚的尊称。

耋老:年老的意思。

五禁:周朝的五种禁令,包括禁止堵塞水源、禁止囤积粮食、禁止更换太子、禁止以妾为妻、禁止妇人参与国事。

封禅:古代帝王在即位或改元时,祭天地的仪式。

泰山、梁父:古代封禅的地点,泰山位于山东省,梁父山位于山东省。

三代:指夏、商、周三代。

安邑、亳、丰镐:夏、商、周三代的都城,分别位于今山西省、河南省、陕西省。

祯祥:吉祥的征兆。

嘉黍、嘉禾:指优良的品质的黍和禾。

灵茅:一种吉祥的茅草。

比目之鱼、比翼之鸟:比喻吉祥的动物,比目鱼和比翼鸟分别象征夫妻和谐。

鸱鸮:一种凶猛的鸟,常用来比喻不祥之兆。

蓬蒿:一种野草,常用来比喻衰败的事物。

三归之台:管仲建造的三层高台,寓意为民众、诸侯和四夷归附。

塞门:古代宫殿的侧门,用来分隔内外。

反坫:古代宫殿中用来放置酒器的台子。

鲍叔牙:齐桓公的另一位重要辅佐,以忠诚和正直著称。

晋献公:晋国的君主,名诡诸。

衣裳之盛:指盛大的服饰,这里指葵邱会盟的盛况。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比喻事物发展到极点就会走向反面。

薨:古代对诸侯死亡的尊称。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二十四回-评注

襄王元年,春祭毕,命宰周公孔赐胙于齐,以彰翼戴之功。

此句开篇点明时间背景,春祭之后,周王命宰周公孔赐胙于齐,以表彰齐桓公的辅佐之功。‘翼戴之功’一词,凸显了齐桓公在周室危难之际的忠诚与贡献,为全文奠定了敬仰的基调。

齐桓公先期闻信,复大合诸侯于葵邱。

‘先期闻信’表明齐桓公对周王的命令极为重视,‘大合诸侯于葵邱’则展现了齐桓公的威望和号召力,葵邱会盟成为春秋时期诸侯国之间的重要事件。

时齐桓公在路上,偶与管仲论及周事。

‘偶与管仲论及周事’体现了齐桓公与管仲之间的亲密关系,两人共同探讨国家大事,为齐桓公的决策提供了重要参考。

管仲曰:‘周室嫡庶不分,几至祸乱。今君储位尚虚,亦宜早建,以杜后患。’

管仲直言周室嫡庶不分,几乎导致祸乱,建议齐桓公早立储君,以防后患。此句体现了管仲的政治远见和忠诚。

桓公曰:‘寡人六子,皆庶出也。以长则无亏,以贤则昭。长卫姬事寡人最久,寡人已许之立无亏矣。易牙、竖貂二人,亦屡屡言之;寡人爱昭之贤,意尚未决,今决之于仲父。’

桓公对储君之位的选择犹豫不决,管仲的建议则成为决定因素。此句反映了齐桓公的犹豫和管仲的决策力。

管仲知易牙,竖貂二人奸佞,且素得宠于长卫姬,恐无亏异日为君,内外合党,必乱国政。

管仲对易牙、竖貂二人的奸佞行为有深刻认识,担心无亏继位后可能导致的内乱。

公子昭,郑姬所出,郑方受盟,假此又可结好,乃对曰:‘欲嗣伯业,非贤不可。君既知昭之贤,立之可也。’

管仲建议立公子昭为储君,既符合贤能之选,又能与郑国结好,展现了管仲的外交智慧。

桓公曰:‘恐无亏挟长来争,奈何!’管仲曰:‘周王之位,待君而定,今番会盟,君试择诸侯中之最贤者,以昭托之,又何患焉!’桓公点首。

管仲建议桓公在会盟时选择贤能的诸侯,以公子昭为托,以消除无亏的争斗,展现了管仲的政治谋略。

比至葵邱,诸侯毕集,宰周公孔亦到,各就馆舍。

此句描绘了葵邱会盟的盛况,诸侯云集,宰周公孔也到场,为全文营造了庄重严肃的氛围。

时宋桓公御说薨,世子兹父让国于公子目夷,目夷不受,兹父即位,是为襄公。

此句讲述了宋国世子兹父让国于公子目夷,体现了宋国的仁义传统。

襄公遵盟主之命,虽在新丧,不敢不至,乃墨衰赴会。

襄公遵守盟主之命,尽管国丧,仍然赴会,展现了其忠诚与礼节。

管仲谓桓公曰:‘宋子有让国之美,可谓贤矣。且墨衰赴会,其事齐甚恭,储贰之事,可以托之。’

管仲认为宋襄公贤能,且对齐国有礼,建议将储君之事托付于他。

桓公从其言,即命管仲私诣宋襄公馆舍,致齐侯之意。

桓公采纳管仲的建议,派管仲私下拜访宋襄公,表达了齐国的意愿。

襄公亲自来见齐侯,齐侯握其手,谆谆以公子昭嘱之:‘异日仗君主持,使主社稷。’

此句描绘了齐襄公对宋襄公的信任和嘱托,展现了齐宋之间的友好关系。

襄公愧谢不敢当,然心感齐侯相托之意,已心许之矣。

此句反映了宋襄公对齐侯的感激之情,以及他对齐侯托付的承诺。

至会日,衣冠济济,环珮锵锵。

此句描绘了会盟日的盛况,衣冠楚楚,环珮作响,营造出庄重肃穆的氛围。

诸侯先让天使升坛,然后以次而升。

此句体现了诸侯对天子的尊敬,以及会盟的正式程序。

坛上设有天王虚位,诸侯北面拜稽,如朝觐之仪,然后各就位次。

此句描述了会盟仪式的细节,诸侯北面拜稽,体现了对天子的尊崇。

宰周公孔捧胙东向而立,传新王之命曰:‘天子有事于文武,使孔赐伯舅胙。’

宰周公孔代表天子传令,赐予齐桓公胙,体现了齐桓公的尊贵地位。

齐侯将下阶拜受,宰孔止之曰:‘天子有后命,以伯舅耋老,加劳,赐一级,无下拜。’

宰孔以齐桓公年事已高,赐予其一级,免去下拜之礼,体现了对齐桓公的尊敬。

桓公欲从之,管仲从旁进曰:‘君虽谦,臣不可以不敬。’

管仲以君臣之礼,劝阻桓公下拜,体现了管仲的忠诚与礼仪观念。

桓公乃对曰:‘天威不违颜咫尺,小白敢贪王命,而废臣职乎!’疾趋下阶,再拜稽首,然后登堂受胙,诸侯皆服齐之有礼。

桓公坚持下拜,体现了其对天子的敬畏和对礼仪的重视,诸侯也因此对齐国的礼仪感到佩服。

桓公因诸侯未散,复申盟好,颂周《五禁》曰:‘毋壅泉,毋遏籴,毋易树子,毋以妾为妻,毋以妇人与国事。’

桓公在诸侯未散之际,再次申明盟约,并颂读周《五禁》,体现了其对盟约的重视和对礼仪的遵循。

誓曰:‘凡我同盟,言归于好。’但以载书,加于牲上,使人宣读,不复杀牲歃血。

此句描述了盟誓的仪式,通过载书和牲畜,体现了对盟约的重视和对神灵的敬畏。

诸侯无不信服。

此句表明诸侯对齐国的信任和服从,也体现了齐桓公的威望。

髯翁有诗云:‘纷纷疑叛说春秋,攘楚尊周握胜筹。不是桓公功业盛,谁能不歃信诸侯。’

此句引用了髯翁的诗句,赞誉了齐桓公的功业和威望。

盟事已毕,桓公忽谓宰孔曰:‘寡人闻三代有封禅之事,其典何如。可得闻乎?’

桓公在盟事结束后,突然提出封禅之事,显示出其野心和对自身功业的自信。

宰孔曰:‘古者封泰山,禅梁父。封泰山者,筑土为坛,金泥玉简以祭天,报天之功;天处高,故崇其土以象高也。禅梁父者,扫地而祭,以象地之卑;以蒲为车,葅秸为藉,祭而掩之,所以报地。三代受命而兴,获祐于天地,故隆此美报也。’

宰孔详细解释了封禅的仪式和意义,体现了对古代礼制的尊重。

桓公曰:‘夏都于安邑,商都于亳,周都于丰镐。泰山、梁父去都城甚远,犹且封之禅之。今二山在寡人之封内,寡人欲徼宠天王,举此旷典,诸君以为何如?’

桓公以夏、商、周三代为例,说明封禅的必要性,并提出在封内进行封禅,显示出其野心。

宰孔视桓公足高气扬,似有矜高之色,乃应曰:‘君以为可,谁敢曰不可!’桓公曰:‘俟明日更与诸君议之。’诸侯皆散。

宰孔对桓公的傲慢态度表示不满,但仍然表示尊重,桓公则提出明日再议。

宰孔私诣管仲曰:‘夫封禅之事,非诸侯所宜言也,仲父不能发一言谏止乎?’

宰孔私下向管仲请教,希望他能阻止桓公的封禅行为。

管仲曰:‘吾君好胜,可以隐夺,难以正格也。夷吾今且言之矣!’

管仲认为桓公好胜,只能通过隐晦的方式阻止,而不能正面反对。

乃夜造桓公之前,问曰:‘君欲封禅,信乎?’

管仲在夜晚拜访桓公,询问其封禅之事的真实性。

桓公曰:‘何为不信?’

桓公对管仲的提问表示不解。

管仲曰:‘古之受命者,先有祯祥示征,然后备物而封,其典甚隆备也,鄗上之嘉黍,北里之嘉禾,所以为盛;江淮之间,一茅三脊,谓之‘灵茅’,王者受命则生焉,所以为藉;东海致比目之鱼,西海致比翼之鸟,祥瑞之物,有不召而致者,十有五焉。以书史册,为子孙荣,今凤凰、麒麟不来,而鸱鸮数至;嘉禾不生而蓬蒿繁植,如此而欲行封禅,恐列国有识者必归笑于君矣!’

管仲以古代受命者的封禅为例,指出现在缺乏祥瑞之物,不宜进行封禅,否则会被列国嘲笑。

桓公艴然曰:‘寡人南伐楚,至于召陵;北伐山戎、刜令支、斩孤竹、西涉流沙,至于太行,诸侯莫余违也。寡人兵车之会三,衣裳之会六,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虽三代受命,何以过于此?封泰山。禅梁父,以示子孙,不亦可乎?’

桓公以自己的功绩为例,认为自己有资格进行封禅,以示子孙。

管仲曰:‘古之受命者,先有祯祥示征,然后备物而封,其典甚隆备也,鄗上之嘉黍,北里之嘉禾,所以为盛;江淮之间,一茅三脊,谓之‘灵茅’,王者受命则生焉,所以为藉;东海致比目之鱼,西海致比翼之鸟,祥瑞之物,有不召而致者,十有五焉。以书史册,为子孙荣,今凤凰、麒麟不来,而鸱鸮数至;嘉禾不生而蓬蒿繁植,如此而欲行封禅,恐列国有识者必归笑于君矣!’

管仲再次强调古代受命者封禅的祥瑞条件,以说服桓公。

桓公嘿然,明日,遂不言封禅之事。

桓公被管仲说服,不再提及封禅之事。

桓公既归,自谓功高无比,益治宫室,务为壮丽。

桓公回到齐国后,自认为功高无比,开始大兴土木,建造壮丽的宫室。

凡乘舆,服御之制,比于王者。

桓公的乘舆和服饰制度,与王者无异,体现了其僭越之心。

国人颇议其僭。

齐国的百姓对桓公的僭越行为表示不满。

管仲乃于府中筑台三层,号为‘三归之台’,言民人归、诸侯归、四夷归也。

管仲在府中建造三层高台,以示民人、诸侯和四夷的归附。

又树塞门,以蔽内外;设反坫,以待列国之使臣。

管仲还设置了塞门和反坫,以显示齐国的威严和对外交往的重视。

鲍叔牙疑其事,问曰:‘君奢亦奢,君僭亦僭,毋乃不可乎?’

鲍叔牙对管仲的行为表示质疑,认为其过于奢侈和僭越。

管仲曰:‘夫人主不惜勤劳,以成功业,亦图一日之快意为乐耳。若以礼绳之,彼将苦而生怠;吾之所以为此,亦聊为吾君分谤也,’鲍叔口虽唯唯,心中不以为然。

管仲解释自己的行为,认为是为了满足桓公的愿望,同时也为了分摊桓公的指责。

话分两头,却说周太宰孔自葵邱辞归,于中途遇见晋献公亦来赴会,宰孔曰:‘会已撤矣。’献公顿足恨曰:‘敝邑辽远,不及观衣裳之盛,何无缘也?’

周太宰孔在归途中遇见晋献公,得知会盟已经结束,晋献公因此感到遗憾。

宰孔曰:‘君不必恨。今者齐侯自恃功高,有骄人之意。夫月满则亏,水满则溢,齐之亏且溢,可立而待,不会亦何伤乎?’

宰孔安慰晋献公,认为齐侯的骄傲会导致其衰落,不必为此感到遗憾。

献公乃回辕西向,于路得疾,回至晋国而薨。

晋献公在归途中病逝,晋国因此陷入混乱。

晋乃大乱,欲知晋乱始末,且看下回分解。

此句为悬念,引出下回的故事情节。

内容标题:《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二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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