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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二十二回

作者: 冯梦龙(1574年-1646年),字犹龙,号卧龙,明末清初的小说家、戏剧家、文学评论家。冯梦龙的创作跨越了多个文体,他在小说、戏曲和文学批评方面都有杰出的贡献。尤其以其历史小说《东周列国志》广为流传,作品深入细致地描述了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

年代:成书于明代(约17世纪)。

内容简要:《东周列国志》是冯梦龙根据史书《左传》《史记》等历史记载,创作的关于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小说。书中通过对东周时期诸侯国的兴衰历程进行详细描述,展现了当时复杂的政治局势、权力斗争、文化冲突以及人性的多样性。小说以丰富的史实为背景,辅以冯梦龙个人的想象与描写,将历史人物和事件生动地呈现出来,既有政治谋略的深刻剖析,也有人物命运的悲欢离合。《东周列国志》不仅是一部历史小说,也是一部社会历史的镜像,通过对那个时代社会、政治、军事等方面的深刻描绘,为读者提供了一个全面了解春秋战国历史的重要渠道。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二十二回-原文

公子友两定鲁君齐皇子独对委蛇

话说公子庆父字仲,鲁庄公之庶兄,其同母弟名牙字叔,则庄公之庶弟。

庄公之同母弟曰公子友,因手掌中生成一“友”字文,遂以为名,字季,谓之季友。

虽则兄弟三人同为大夫,一来嫡庶之分,二来惟季友最贤,所以庄公独亲信季友。

庄公即位之三年,曾游郎台,于台上窥见党氏之女孟任,容色殊丽,使内侍召之,孟任不从,庄公曰:‘苟从我,当立汝为夫人也。’孟任请立盟誓,庄公许之,孟任遂割臂血誓神,与庄公同宿于台上,遂载回宫。

岁余生下一子,名般。

庄公欲立孟任为夫人,请命于母文姜,文姜不许,必欲其子与母家联姻,遂定下襄公始生之女为婚,只因姜氏年幼,直待二十岁上,方才娶归,所以孟任虽未立为夫人,那二十余年,却也权主六宫之政。

比及姜氏入鲁为夫人,孟任已病废不能起,未几卒,以妾礼葬之。

姜氏久而无子,其娣叔姜从嫁,生一子曰启。

先有妾风氏,乃须句子之女,生一子名申。

风氏将申托于季友,谋立为嗣。

季友曰:‘子般年长。’乃止。

姜氏虽为夫人,庄公念是杀父仇家,外虽礼貌,心中不甚宠爱。

公子庆父生得魁伟轩昂,姜氏看上了他,阴使内侍往来通语,遂与庆父私通,情好甚密,因与叔牙为一党,相约异日共扶庆父为君,叔牙为相。

髯翁有诗云:‘淫风郑卫只寻常,更有齐风不可当。堪笑鲁邦偏缔好,文姜之后有哀姜。’

庄公三十一年,一冬无雨,欲行雩祭祈祷。

先一日,演乐于大夫梁氏之庭。

梁氏有女,色甚美,公子般悦之,阴与往来,亦有约为夫人之誓。

是日,梁女梯墙而观演乐,圉人荦在墙外窥见梁女姿色,立于墙下,故作歌以挑之,歌曰:‘桃之夭夭兮,凌冬而益芳。中心如结兮,不能逾墙。愿同翼羽兮,化为鸳鸯。’

公子般亦在梁氏观雩,闻歌声出看,见圉人荦大怒,命左右擒下,鞭之三百,血流满地,荦再三哀求,乃释之。

公子般诉之于庄公,庄公曰:‘荦无礼,便当杀之,不可鞭也,荦之勇捷,天下无比,鞭之,必怀恨于汝矣。’

原来圉人荦有名绝力,曾登稷门城楼,飞身而下,及地,复踊身一跃,遂手攀楼屋之角,以手撼之,楼俱震动。

庄公劝杀荦,亦畏其勇故也。

子般曰:‘彼匹夫耳,何虑焉?’

圉人荦果恨子般,遂投庆父门下。

次年秋,庄公疾笃,心疑庆父,故意先召叔牙,问以身后之事,叔牙果盛称庆父之才:‘若主鲁国,社稷有赖。况一生一及,鲁之常也。’庄公不应。

叔牙出,复召季友问之。

季友对曰:‘君与孟任有盟矣,既降其母,可复废其子乎?’庄公曰:‘叔牙劝寡人立庆父何如?’季友曰:‘庆父残忍无亲,非人君之器。叔牙私于其兄,不可听之,臣当以死奉般。’庄公点首,遂不能言。

季友出宫,急命内侍传庄公口语,使叔牙待于大夫鍼季之家,即有君命来到。

叔牙果往鍼氏,季友乃封鸩酒一瓶,使鍼季毒死叔牙,复手书致牙曰:‘君有命,赐公子死,公子饮此而死,子孙世不失其位,不然,族且灭矣!’叔牙犹不肯服,鍼氏执耳灌之,须臾,九窍流血而死。

史官有诗论鸩牙之事,曰:‘周公诛管安周室,季友牙酖靖鲁邦。为国灭亲真大义,六朝底事忍相戕。’

是夕,庄公薨,季友奉公子般主丧,谕国人以明年改元,各国遣吊,自不必说。

至冬十月,子般念外家党氏之恩,闻外祖党臣病死,往临其丧。

庆父密召圉人荦谓曰:‘汝不记鞭背之恨乎?夫蛟龙离水,匹夫可制,汝何不报之于党氏?吾为汝主。’荦曰:‘苟公子相助,敢不如命!’乃怀利刃,夤夜奔党大夫家。

时已三更,逾墙而入,伏于舍外。

至天明时,小内侍启门取水,圉人荦突入寝室。

子般方下床穿履,惊问曰:‘汝何至此?’荦曰:‘来报去年鞭背之恨耳!’子般急取床头剑劈之,伤额破脑,荦左手格剑,右手握刃刺般,中胁而死。

内侍惊报党氏,党氏家众操兵齐来攻荦,荦因脑破不能战,被众人乱斫为泥。

季友闻子般之变,知是庆父所为,恐及于祸,乃出奔陈国以避难。

庆父佯为不知,归罪于圉人荦,灭其家,以解说于国人。

夫人姜氏欲遂立庆父,庆父曰:‘二公子犹在,不尽杀绝,未可代也。’姜氏曰:‘当立申乎?’庆父曰:‘申年长难制,不如立启。’乃为子般发丧,假讣告为名,亲至齐国,告以子般之变,纳贿于竖貂,立子启为君,时年八岁,是为闵公。

闵公乃叔姜之子,叔姜是夫人姜氏之娣也。

闵公为齐桓公外甥,闵公内畏哀姜,外畏庆父,欲借外家为重,故使人订齐桓公,会于落姑之地。

闵公牵桓公之衣,密诉以庆父内乱之事,垂泪不止。

桓公曰:‘今者鲁大夫谁最贤?’闵公曰:‘惟季友最贤,今避难于陈国。’

桓公曰:‘何不召而复之?’闵公曰:‘恐庆父见疑。’桓公曰:‘但出寡人之意,谁敢违者?’乃使人以桓公之命,召季友于陈,闵公次于郎地,候季友至郎,并载归国,立季友为相,托言齐侯所命,不敢不从,时周惠王之六年,鲁闵公之元年也。

是冬,齐侯复恐鲁之君臣不安其位,使大夫仲孙湫来候问,且窥庆父之动静。

闵公见了仲孙湫,流涕不能成语;后见公子申,与之谈论鲁事,甚有条理,仲孙曰:‘此治国之器也!’嘱季友善视之,因劝季友早除庆父,季友伸一掌示之,仲孙已悟孤掌难鸣之意,曰:‘湫当言于吾君,倘有缓急,不敢坐视。’

庆父以重赂来见仲孙,仲孙曰:‘苟公子能忠于社稷,寡君亦受其赐,岂惟湫乎?’固辞不受。

庆父悚惧而退。

孙辞闵公归,谓桓公曰:‘不去庆父,鲁难未已也!’桓公曰:‘寡人以兵去之,何如?’仲孙曰:‘庆父凶恶未彰,讨之无名,臣观其志,不安于为下,必复有变,乘其变而诛之,此霸王之业也。’桓公曰:‘善。’

闵公二年,庆父谋篡益急,只为闵公是齐侯外甥,又且季友忠心相辅,不敢轻动。

忽一日,阍人报:‘大夫卜齿奇相访。’庆父迎进书房,见卜齿奇怒气勃勃,问其来意,卜齿奇诉曰:‘我有田与太傅慎不害田庄相近,被慎不害用强夺去,我去告诉主公,主公偏护师傅,反劝我让他,以此不甘,特来投公子,求于主公前一言。’

庆父屏去从人,谓卜齿奇曰:‘主公年幼无知,虽言不听,子若能行大事,我为子杀慎不害何如?’卜齿奇曰:‘季友在,惧不免。’庆父曰:‘主公有童心,尝夜出武闱,游行街市,子伏人于武闱,候其出而刺之,但云盗贼,谁能知者。吾以国母之命,代立为君,逐季友如反掌耳。’卜齿奇许诺,乃求勇士,得秋亚,授以利匕首,使伏武闱。

闵公果夜出,秋亚突起,刺杀闵公。左右惊呼,擒住秋亚,卜齿奇领家甲至夺去,庆父杀慎不害于家。

季友闻变,夜叩公子申之门,蹴之起,告以庆父之乱,两人同奔邾国避难。

髯翁有诗云:‘子般遭弑闵公戕,操刃当时谁主张?鲁乱尽由宫阃起,娶妻何必定齐姜!’

却说国人素服季友,闻鲁侯被杀,相国出奔,举国若狂,皆怨卜齿奇而恨庆父,是日国中罢市。

一聚千人,先围卜齿奇之家,满门遭戮,将攻庆父,聚者益众,庆父知人心不附,欲谋出奔,想起齐侯曾藉莒力以复国,齐、莒有恩,可因莒以自解于齐。

况文姜原有莒医一脉交情;今夫人姜氏,即文姜之侄女,有此因缘,凡事可托。

遂微服扮作商人,载了货赂满车,出奔莒国。

夫人姜氏闻庆父奔莒,安身不牢,亦想至莒国躲避。

左右曰:‘夫人以仲故得罪国人,今复聚一国,谁能容之?季友在邾,众所与也,夫人不如适邾,以乞怜于季。’乃奔邾国求见季友。

季友拒之弗见,季友闻庆父。姜氏俱出,遂将公子申归鲁,一面使人告难于齐。

齐桓公谓仲孙湫曰:‘今鲁国无君,取之如何?’仲孙湫曰:‘鲁,秉礼之国,虽遭弑乱,一时之变,人心未忘周公,不可取也。况公子申明习国事,季友有戡乱之才,必能安集众庶,不如因而守之。’桓公曰:‘善。’

乃命上卿高傒,率南阳甲士三千人。

吩咐高傒相机而动:‘公子申果堪主社稷,即当扶立为君,以修邻好。不然,便可并兼其地。’

高傒领命而行,来至鲁国,恰好公子申、季友亦到。

高傒见公子申相貌端庄,议论条理,心中十分敬重,遂与季友定计,拥立公子申为君,是为僖公。

使甲士帮助鲁人,筑鹿门之城,以防邾、莒之变。

季友使公子奚斯,随高傒至齐,谢齐侯定国之功,一面使人如莒,要假手莒人以戮庆父,啖以重赂。

却说庆父奔莒之时,载有鲁国宝器,因莒医以献于莒子。

莒子纳之,至是复贪鲁重赂,使人谓庆父曰:‘莒国褊小,惧以公子为兵端,请公子改适他国。’庆父犹未行,莒子下令逐之。

庆父思竖貂曾受赂相好,乃自邾如齐,齐疆吏素知庆父之恶,不敢擅纳,乃寓居于汶水之上。

恰好公子奚斯谢齐事毕,还至汶水,与庆父相见,欲载之归国。

庆父曰:‘季友必不见容,子鱼能为我代言,乞念先君一脉,愿留性命,长为匹夫,死且不朽!’奚斯至鲁复命,遂致庆父之言,僖公欲许之。

季友曰:‘使弑君者不诛,何以戒后?’因私谓奚斯曰:‘庆父若自裁,尚可为立后,不绝世祀也。’奚斯领命,再往汶上,欲告庆父,而难于启齿,乃于门外号啕大哭。

庆父闻其声,知是奚斯,乃叹曰:‘子鱼不入见而哭甚哀,吾不免矣。’乃解带自缢于树而死。

奚斯乃入而殓之,还报僖公。

僖公叹息不已,忽报:‘莒子遣其弟嬴拿,领兵临境,闻庆父已死,特索谢赂。’季友曰:‘莒人未尝擒送庆父,安得居功?’乃自请率师迎敌,僖公解所佩宝刀相赠,谓曰:‘此刀名曰“孟劳”,长不满尺,锋利无比,叔父宝之。’季友悬于腰胯之间,谢恩而出。

行至郦地,莒公子嬴拿列阵以待。

季友曰:‘鲁新立君,国事未定,若战而不胜,人心动摇矣,莒拿贪而无谋,吾当以计取之。’

乃出阵前,请嬴拿面话,因谓之曰:‘我二人不相悦,士卒何罪。闻公子多力善搏,友请各释器械,与公子徒手赌一雌雄,何如?’

嬴拿曰:‘甚善。’两下约退军士,就于战场放对,一来一往,各无破绽,约斗五十余合,季友之子行父,时年八岁,友甚爱之,俱至军中。

时在旁观斗,见父亲不能取胜,连呼:‘‘孟劳’何在?’季友忽然醒悟,故意卖个破绽,让嬴拿赶入一步,季友略一转身,于腰间拔出‘孟劳’,回手一挥,连眉带额削去天灵盖半边,刃无血痕,真宝刀也!莒军见主将劈倒,不待交锋各自逃命,季友全胜,唱凯还朝。

僖公亲自迎之于郊,立为上相,赐费邑为之采地,季友奏曰:‘臣与庆父、叔牙并是桓公之孙,臣以社稷之故,酖叔牙,缢庆父,大义灭亲,诚非得已,今二子俱绝后,而臣独叨荣爵,受大邑,臣何颜见桓公于地下?’

僖公曰:‘二子造逆,封之得无非典?’季友曰:‘二子有逆心,无逆形,且其死非有刀锯之戮也,宜并建之,以明亲亲之谊。’僖公从之,乃以公孙敖继庆父之后,是为孟孙氏。

庆父字仲,后人以字为氏,本曰仲孙,因讳庆父之恶,改为孟也。孟孙氏食采于成;以公孙兹继叔牙之后,是为叔孙氏,食采于郈。

季友食采于费,加封以汶阳之田,是为季孙氏。于是季、孟、叔三家,鼎足而立,并执鲁政,谓之‘三桓’。

是日,鲁南门无故自崩,识者以为高而忽倾,异日必有凌替之祸,兆已见矣。

史官有诗云:‘手文征异已褒功,孟叔如何亦并封?乱世天心偏助逆,三家宗裔是桓公。’

话说齐桓公知姜氏在邾,谓管仲曰:‘鲁桓、闵二公不得令终,皆以我姜之故,若不行讨,鲁人必以为戒,姻好绝矣。’

管仲曰:‘女子既嫁从夫,得罪夫家,非外家所得讨也,君欲讨之,宜隐其事。’桓公曰:‘善。’乃使竖貂往邾,送姜氏归鲁。

姜氏行至夷,宿馆舍,竖貂告姜氏曰:‘夫人与弑二君,齐、鲁莫不闻之,夫人即归,何面目见太庙乎?不如自裁,犹可自盖也。’

姜氏闻之,闭门哭泣,至半夜寂然,竖貂启门视之,已自缢死矣,竖貂告夷宰。使治殡事,飞报僖公。

僖公迎其丧以归,葬之成礼,曰:‘母子之情,不可绝也。’谥之曰哀,故曰哀姜。

后八年,僖公以庄公无配,仍袝哀姜于太庙,此乃过厚之处。

却说齐桓公自救燕定鲁以后,威名愈振,诸侯悦服。

桓公益信任管仲,专事饮猎为乐。

一日,猎于大泽之陂,竖貂为御,车驰马骤,较射方欢,桓公忽然停目而视,半晌无言,若有惧容。

竖貂问曰:‘君瞪目何所视也?’桓公曰:‘寡人适见一鬼物。其状甚怪而可畏。良久忽灭。殆不祥乎?’

竖貂曰:‘鬼阴物。安敢昼见?’桓公曰:‘先君田姑棼而见大豕。是亦昼也。汝为我亟召仲父!’

竖貂曰:‘仲父非圣人。乌能悉知鬼神之事?’桓公曰:‘仲父能识‘俞儿’,何谓非圣?’

竖貂曰:‘君前者先言俞儿之状。仲父因逢君之意,饰美说以劝君之行也,君今但言见鬼。勿泄其状。如仲父言与君合。则仲父信圣不欺矣!’

桓公曰:‘诺!’乃趋驾归。

心怀疑惧。是夜遂大病如疟。

明日,管仲与诸大夫问疾。

桓公召管仲,与之言见鬼:‘寡人心中畏恶,不能出口。仲父试道其状!’

管仲不能答,曰:‘容臣询之!’竖貂在旁笑曰:‘臣固知仲父之不能言也!’桓公病益增。

管仲忧之。悬书于门:‘如有能言公所见之鬼者。当赠以封邑三分之一。’

有一人,荷笠悬鹑而来,求见管仲。

管仲揖而进之,其人曰:‘君有恙乎?’管仲曰:‘然!’

其人曰:‘君病见鬼乎?’管仲又曰:‘然!’

其人曰:‘君见鬼于大泽之中乎?’管仲曰:‘子能言鬼之状否?吾当与子共家!’

其人曰:‘请见君而言之!’

管仲见桓公于寝室。

桓公方累重裀而坐。

使两妇人摩背,两妇人捶足。

竖貂捧汤,立而候饮。

管仲曰:‘君之病。有能言者。臣已与之俱来。君可召之!’

桓公召入。

见其荷笠悬鹑,心殊不喜。

遽问曰:‘仲父言识鬼者乃汝乎?’对曰:‘公则自伤耳。鬼安能伤公?’

桓公曰:‘然则有鬼否?’对曰:‘有之。水有‘罔象’,邱有‘峷’,山有‘夔’,野有‘彷徨’,泽有‘委蛇’。’

桓公曰:‘汝试言‘委蛇’之状!’对曰:‘夫‘委蛇’者,其大如毂,其长如辕,紫衣而朱冠。其为物也,恶闻轰车之声,闻则捧其首而立。此不轻见,见之者必霸天下!’

桓公冁然而笑,不觉起立曰:‘此正寡人之所见也!’

于是顿觉精神开爽,不知病之何往矣。

桓公曰:‘子何名?’对曰:‘臣名皇子,齐西鄙之农夫也!’

桓公曰:‘子可留仕寡人!’遂欲爵为大夫。

皇子固辞曰:‘公尊王室,攘四夷,安中国,抚百姓,使臣常为治世之民,不妨农务足矣,不愿居官!’

桓公曰:‘高士也!’赐之粟帛,命有司复其家。

复重赏管仲。

竖貂曰:‘仲父不能言,而皇子言之,仲父安得受赏乎?’

桓公曰:‘寡人闻之:‘任独者暗,任众者明,微仲父,寡人固不得闻皇子之言也!’竖貂乃服。

时周惠王十七年,狄人侵犯邢邦,又移兵伐卫,卫懿公使人如齐告急。

诸大夫请救之,桓公曰:‘伐戎之役,疮痍未息。且俟来春,合诸侯往救可也!’

其冬,卫大夫宁速至齐,言:‘狄已破卫,杀卫懿公,今欲迎公子毁为君。’

齐侯大惊曰:‘不早救卫,孤罪无辞矣!’

不知狄如何破卫?且看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二十二回-译文

公子友两次定鲁君,齐皇子独对委蛇。

话说公子庆父字仲,是鲁庄公的庶兄,他的同母弟弟名叫牙字叔,是庄公的庶弟。庄公的同母弟弟叫公子友,因为手掌中长出个‘友’字纹,于是就用它作为名字,字季,被称为季友。虽然兄弟三人都是大夫,但因为嫡庶之分,而且季友最贤能,所以庄公特别信任季友。

庄公即位后的第三年,曾经游览郎台,在台上看到党氏的女儿孟任,容貌非常美丽,于是让内侍去召她,孟任不肯。庄公说:‘如果你跟我走,我就立你为夫人。’孟任要求立下盟誓,庄公答应了,孟任就割腕血誓神,与庄公在台上同宿,然后被载回宫中。过了一年,生下一个儿子,名叫般。

庄公想要立孟任为夫人,向他的母亲文姜请示,文姜不同意,一定要让她的儿子与孟家联姻,于是定下了襄公刚出生的女儿作为婚事,因为姜氏年纪小,一直等到二十岁才娶过来,所以孟任虽然没有被立为夫人,但在这二十多年里,也暂时掌管了六宫的政务。等到姜氏进入鲁国成为夫人时,孟任已经病重不能起身,不久后就去世了,按照妾的礼仪安葬。

姜氏长时间没有儿子,她的妹妹叔姜嫁过去,生了一个儿子叫启。之前有妾室风氏,是须句子女儿,生了一个儿子叫申。风氏把申托付给季友,计划立他为继承人。季友说:‘子般年纪大。’于是作罢。姜氏虽然是夫人,但庄公仍然怀念是杀父仇家,表面上虽然礼貌,但心中并不十分宠爱。

公子庆父长得魁梧英俊,姜氏看上了他,暗中让内侍传递信息,于是与庆父私通,关系非常亲密,因此与叔牙结为一党,约定将来共同扶持庆父为君,叔牙为相。髯翁有诗云:‘淫风郑卫只寻常,更有齐风不可当。堪笑鲁邦偏缔好,文姜之后有哀姜。’

庄公三十一年,一个冬天没有下雨,想要举行雩祭祈祷。前一天,在大夫梁氏的庭院里演奏音乐。梁氏有一个女儿,长得非常美丽,公子般喜欢她,暗中与她往来,也有立她为夫人的誓言。那天,梁女爬墙观看演出,圉人荦在墙外看到梁女的姿色,站在墙下,故意唱歌来挑逗她,歌曰:‘桃之夭夭兮,凌冬而益芳。中心如结兮,不能逾墙。愿同翼羽兮,化为鸳鸯。’

公子般也在梁氏观看雩祭,听到歌声出来看,见到圉人荦非常生气,命令左右的人把他抓下来,鞭打三百下,血流满地,荦再三哀求,才被释放。

公子般向庄公告发,庄公说:‘荦无礼,应当杀了他,不能鞭打他,荦的勇猛敏捷,天下无人能比,鞭打他,他一定会对你怀恨在心。’原来圉人荦以勇猛闻名,曾经跳下稷门城楼,落地后再次跃起,用手攀住楼屋的角,用手摇晃,楼屋都震动起来。庄公劝杀荦,也是因为害怕他的勇猛。

子般说:‘他不过是个普通人,有什么好怕的?’圉人荦果然对子般怀恨在心,于是投靠了庆父。次年秋天,庄公病重,心中怀疑庆父,故意先召见叔牙,询问他身后的事情,叔牙果然大赞庆父的才能:‘如果他主政鲁国,国家就有保障。而且鲁国历史上常有兄弟相继的情况。’庄公没有回应。

叔牙出去后,庄公又召见季友。季友回答说:‘君王与孟任有盟约,既然已经安抚了她的母亲,怎么可以废除她的儿子呢?’庄公说:‘叔牙劝我立庆父怎么样?’季友说:‘庆父残忍无情,不是做君王的材料。叔牙私通他的哥哥,不能听他的,我愿意以死效忠般。’庄公点头,随后就不能说话了。

季友出宫后,急忙命令内侍传达庄公的口头命令,让叔牙在大夫鍼季的家中等待,说有君王的命令到来。叔牙果然去了鍼家,季友就封了一瓶鸩酒,让鍼季毒死叔牙,还亲手写信给叔牙说:‘君王有命令,赐公子死,公子喝了这杯酒就会死,你的子孙世世代代不会失去地位,否则,你的家族将会被灭。’叔牙还是不肯屈服,鍼氏抓住他的耳朵灌酒,不一会儿,九窍流血而死。

史官有诗评论鸩杀叔牙的事情,说:‘周公诛杀管叔安定周室,季友毒杀叔牙安定鲁邦。为国家灭亲真大义,六朝底事忍相杀。’

那天晚上,庄公去世了,季友负责主持丧事,告诉国人明年改元,各国派来吊唁,不必细说。

到了冬天十月,子般想起外家党氏的恩情,听说外祖父的党臣去世了,前往参加他的葬礼。庆父秘密召见圉人荦,对他说:‘你不记得鞭打你的仇恨了吗?蛟龙离开水面,普通人可以制服,你为什么不向党氏报仇?我为你做主。’荦说:‘如果公子帮助我,我敢不遵命!’于是带着利刃,深夜跑到党大夫的家。

当时已经是三更天,他翻墙进入,藏在屋外。

到了天亮时,小内侍开门取水,圉人荦突然冲进寝室。子般刚下床穿鞋,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荦说:‘来报去年鞭打你的仇恨!’子般急忙拿起床头剑劈过去,荦额头破脑,荦用左手挡剑,右手握刀刺向子般,刺中他的胁部,子般死去,内侍惊慌地报告给党氏,党氏的家丁拿起兵器一起攻击荦,荦因为脑部受伤不能战斗,被众人乱砍成肉泥。

季友听说子般的事情,知道是庆父所为,担心自己也会遭受祸害,于是逃到陈国避难。庆父假装不知道,把责任推给圉人荦,灭了他的家族,以此来向国人解释。夫人姜氏想要立庆父为君,庆父说:‘两个公子还在,如果不全部杀光,不能取代他们。’姜氏说:‘应该立申吗?’庆父说:‘申年纪大,难以控制,不如立启。’于是为子般发丧,假借讣告的名义,亲自前往齐国,告知子般的事情,贿赂了竖貂,立子启为君,当时他八岁,这就是闵公。

闵公是叔姜的儿子,叔姜是夫人姜氏的妹妹。闵公是齐桓公的外甥,在内他害怕哀姜,在外他害怕庆父,想要借助外家的影响力,所以派人邀请齐桓公,在落姑之地会面。闵公拉着桓公的衣服,私下告诉他庆父内乱的事情,泪流不止。桓公说:‘现在鲁国的大夫中谁最贤能?’闵公说:‘只有季友最贤能,现在他在陈国避难。’桓公说:‘为什么不召回他?’闵公说:‘担心庆父怀疑。’桓公说:‘只要是我出的主意,谁敢违抗?’于是派人以桓公的名义,召回季友到陈国,闵公在郎地等待,等到季友到了郎地,一起载回国内,立季友为相,说是齐侯的命令,不敢不服从,那时是周惠王六年,鲁闵公元年。

那是冬天,齐国的国君担心鲁国的国君和臣子们不安于位,就派大夫仲孙湫来问候,同时也想了解庆父的动静。闵公见到仲孙湫时,流泪无法成句;后来见到公子申,和他谈论鲁国的事,条理清晰,仲孙说:‘这是治国的人才啊!’并嘱咐季友要善待他,因此劝季友早点除掉庆父。季友伸出一只手给他看,仲孙已经明白了孤掌难鸣的意思,说:‘我会在我国君面前提及,如果有紧急情况,不敢坐视。’庆父带着重礼来见仲孙,仲孙说:‘如果公子能忠于国家,我的国君也会感激,岂止我仲孙湫呢?’坚决推辞不接受。

庆父惴惴不安地退去。孙辞闵公回国后,对桓公说:‘不除掉庆父,鲁国的灾难就不会结束!’桓公说:‘我用军队去消灭他,怎么样?’仲孙说:‘庆父的恶行还未暴露,讨伐他没有名分,我看他的心思,不甘心居于人下,必定还会生变,趁他生变的时候除掉他,这是成就霸业的方法。’桓公说:‘好。’

闵公二年,庆父谋篡国的事越来越急迫,只因为闵公是齐侯的外甥,而且季友忠心辅助,不敢轻举妄动。

有一天,守门人报告说:‘大夫卜齿奇来拜访。’庆父迎接他进书房,见卜齿奇怒气冲冲,问他来意,卜齿奇诉说:‘我有田地和太傅慎不害的田庄相邻,被慎不害强行夺走,我去告诉国君,国君偏袒师傅,反而劝我让步,因此我不甘心,特地来投奔公子,想在公子面前说一句话。’庆父让随从退下,对卜齿奇说:‘国君年幼无知,即使说了也不听,如果你能行大事,我帮你杀了慎不害怎么样?’卜齿奇说:‘季友还在,我恐怕不能免于难。’庆父说:‘国君有童心,曾夜出武闱,在街市上游荡,你可以在武闱埋伏人,等他出来就刺杀他,只说是盗贼,谁能知道。我以国母的命令,代立为国君,驱逐季友就像翻手一样容易。’卜齿奇答应了他,于是寻找勇士,找到了秋亚,给了他一把锋利的匕首,让他埋伏在武闱。闵公果然在夜里出来,秋亚突然起身,刺杀了闵公。周围的人惊呼起来,抓住了秋亚,卜齿奇带着家兵前来夺走了他,庆父在家中杀了慎不害。

季友听到变故,夜里敲公子申的门,把他叫醒,告诉他庆父的叛乱,两人一起逃到邾国避难。髯翁有诗云:‘子般遭弑闵公戕,操刃当时谁主张?鲁乱尽由宫阃起,娶妻何必定齐姜!’

却说国人一直尊敬季友,听说鲁侯被杀,相国出逃,全国如同疯狂,都怨恨卜齿奇而恨庆父,那天全国都停了市集。一聚集就是千人,先围住卜齿奇的家,满门都被杀,接着要攻打庆父,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庆父知道人心不附,想谋出逃,想起齐侯曾借助莒国的力量恢复国家,齐、莒有恩,可以借助莒国向齐国解释。何况文姜原来和莒国有医术一脉相承的关系;现在夫人姜氏,即文姜的侄女,有这个因缘,所有事情都可以托付。于是他化装成商人,带着满车的财宝,逃到莒国。

夫人姜氏听说庆父逃到莒国,感到自己的安全没有保障,也想逃到莒国躲避。身边的人说:‘夫人因为仲孙的事得罪了国人,现在又聚集一国,谁能容你?季友在邾国,众人都会支持他,夫人不如去邾国,向季友求情。’于是她逃到邾国求见季友。

季友拒绝见她,季友听说庆父和姜氏都逃出来了,就把公子申送回鲁国,一面派人向齐国报告灾难。

齐桓公对仲孙湫说:‘现在鲁国没有国君,我们夺取它怎么样?’仲孙湫说:‘鲁国是一个讲究礼制的国家,虽然遭受了弑杀的变故,但人心还未忘记周公,不能夺取。何况公子申明习国事,季友有平定乱事的才能,一定能安抚众人,不如我们帮助他们守护国家。’桓公说:‘好。’

于是命令上卿高傒,率领南阳的三千甲士。吩咐高傒见机行事:‘如果公子申能够主持国家,就扶立他为君,以修好邻国。如果不可以,就可以兼并他们的土地。’

高傒领命出发,来到鲁国,恰好公子申和季友也到了。高傒看到公子申相貌端正,议论有条理,心中十分敬重,于是和季友定计,拥立公子申为君,这就是僖公。让甲士帮助鲁人,建造鹿门城,以防邾、莒的变故。季友派公子奚斯随高傒到齐国,感谢齐侯定国的功劳,一面派人去莒国,要求莒国帮助杀死庆父,用重礼来引诱。

却说庆父逃到莒国的时候,带着鲁国的宝器,因为莒医献给了莒子。莒子接受了,到了这时又贪图鲁国的重礼,派人告诉庆父:‘莒国狭小,担心因为公子成为战争的导火索,请公子改往其他国家。’庆父还未动身,莒子下令驱逐他。

庆父想到竖貂曾经接受过他的贿赂,于是从邾国到齐国,齐国的边疆官员一向知道庆父的恶行,不敢擅自接纳,于是他住在汶水边上。

恰好公子奚斯完成感谢齐侯的事务后,回到汶水,与庆父相见,想带他回国。庆父说:‘季友一定不会收留我,子鱼能为我传达,请考虑先君的一脉,希望留下性命,长久做一个平民,死也不朽!’奚斯回到鲁国复命,就传达了庆父的话,僖公想答应他。季友说:‘如果弑君的人不被处死,怎么警戒后人?’于是私下对奚斯说:‘如果庆父自杀,还可以立他为后,不使世系断绝。’奚斯领命,再次前往汶水,想要告诉庆父,但难以启齿,于是在门外痛哭。庆父听到声音,知道是奚斯,于是叹息说:‘子鱼不进来见我而哭得如此悲伤,我难免一死。’于是解下腰带在树上自缢而死。奚斯进去为他收尸,回来报告僖公。

僖公不停地叹息,突然报告说:‘莒子派他的弟弟嬴拿,领兵来到边境,听说庆父已经死了,特地来索要感谢的财物。’季友说:‘莒国从未捉拿庆父送来,怎么能居功?’于是自己请求率军迎战,僖公解下自己佩戴的宝刀送给他,说:‘这把刀名叫‘孟劳’,长度不到一尺,锋利无比,叔父你珍爱它。’季友把它挂在腰间,感谢恩赐后出发。

到了郦地,莒国的公子嬴拿已经摆好阵势等待。季友说:‘鲁国新立国君,国家大事尚未稳定,如果战争不能取胜,人心就会动摇。莒拿贪婪而无谋,我应该用计策来对付他。’于是走出军阵前,请求与嬴拿面对面谈话,趁机对他说:‘我们两人并不喜欢对方,士兵们有什么罪过。听说公子你力大善斗,我请求我们各自放下武器,与公子徒手比试一决胜负,怎么样?’嬴拿说:‘很好。’双方约定撤退士兵,在战场上对决,一来一往,各自没有破绽,大约斗了五十多个回合,季友的儿子行父,当时八岁,季友非常疼爱他,一起来到军中。当时他在旁观战,看到父亲不能取胜,就连续呼喊:‘孟劳在哪里?’季友忽然醒悟,故意露出破绽,让嬴拿进一步,季友稍微转身,从腰间拔出‘孟劳’,回手一挥,连眉毛带额头削去半边天灵盖,刀刃上没有血迹,真是宝刀!莒军看到主将被劈倒,不等交锋就各自逃命,季友大获全胜,凯旋而归。

僖公亲自到郊外迎接他,任命他为上相,赐给他费邑作为采地。季友上奏说:‘我与庆父、叔牙都是桓公的孙子,我因为国家大义,毒杀了叔牙,勒死了庆父,大义灭亲,实在是不得已。现在这两个孙子都已经绝后,而我却独自享受荣耀和爵位,受到大邑的封赏,我有什么脸面去见地下的桓公呢?’僖公说:‘这两个孙子叛逆,封赏他们难道不是惯例吗?’季友说:‘这两个孙子有叛逆之心,但没有叛逆之行,而且他们的死并不是因为刀剑之刑,应该同时封赏他们,以表明亲情的深厚。’僖公同意了,于是让公孙敖继承庆父的后代,成为孟孙氏。庆父字仲,后人以字为姓,原本叫仲孙,因为避讳庆父的恶名,改为孟。孟孙氏在成地采邑;让公孙兹继承叔牙的后代,成为叔孙氏,在郈地采邑。季友在费地采邑,额外封赐汶阳的田地,成为季孙氏。于是季、孟、叔三家,鼎足而立,共同执掌鲁国政权,被称为‘三桓’。

那天,鲁国的南门无故自行崩塌,有见识的人认为这是因为高大而突然倒塌,将来必然会有衰败的灾祸,预兆已经显现了。史官有诗云:‘手文征异已褒功,孟叔如何亦并封?乱世天心偏助逆,三家宗裔是桓公。’

齐桓公知道姜氏在邾国,对管仲说:‘鲁桓公、闵公不得善终,都是因为我姜家的原因,如果不进行讨伐,鲁国人一定会以此为戒,姻亲关系就会断绝。’管仲说:‘女子嫁出去后要顺从丈夫,得罪了夫家,不是外家所能追究的,君上想要讨伐,应该隐瞒这件事。’桓公说:‘好。’于是派竖貂前往邾国,送姜氏回鲁国。

姜氏行至夷地,住在馆舍里,竖貂告诉姜氏说:‘夫人参与了杀害两位国君的事,齐、鲁两国无人不知,夫人即使回去,有什么脸面去见太庙呢?不如自杀,还可以自我遮掩。’姜氏听后,闭门哭泣,到半夜声音消失,竖貂开门去看,她已经自缢而死,竖貂告诉夷地的官员。他们处理了丧事,迅速报告了僖公。

僖公迎接她的灵柩回来,按照礼仪安葬,说:‘母子之情,不可断绝。’谥号为哀,所以称为哀姜。八年后,僖公因为庄公没有配偶,仍然将哀姜供奉在太庙,这是过分优待了。

齐桓公在救燕国并稳定鲁国之后,威名更加显赫,诸侯都服从他。桓公更加信任管仲,专门从事狩猎为乐。一天,他在大泽的岸边狩猎,竖貂驾车,车马疾驰,正在欢快地射箭,桓公忽然停下来目光呆滞,半晌不说话,好像有些害怕。竖貂问:‘君上瞪着眼睛在看什么?’桓公说:‘我刚才看到了一个鬼怪,样子非常怪异而令人畏惧,过了一会儿突然消失了。这恐怕是不祥之兆吧?’竖貂说:‘鬼是阴间的生物,怎么敢白天出现?’桓公说:‘先君在田地中看到过一头大猪,那也是在白天。你快去召仲父来!’竖貂说:‘仲父不是圣人,怎么能全部知晓鬼神之事?’桓公说:‘仲父能识别‘俞儿’,怎么能说不是圣人呢?’竖貂说:‘君上之前先说了俞儿的形状,仲父就顺着君上的意思,美化描述来劝君上行动,君上现在只说看到了鬼,不要说出具体的形状。如果仲父的话与君上相符,那么仲父就是真正的圣人,不会欺骗君上!’桓公说:‘好吧!’于是急忙驾车回去。

桓公心中充满疑虑和恐惧。那天晚上,他突然大病如疟疾。第二天,管仲和其他大夫来探望他的病情。桓公召见管仲,和他谈论看到的鬼:‘我心中恐惧,无法说出口。仲父试着描述一下它的样子!’管仲无法回答,说:‘请允许我询问一下!’竖貂在一旁笑着说:‘我早就知道仲父无法说出鬼的样子!’桓公的病情更加严重。

管仲非常担忧。他在门上挂出告示:‘如果有能说出君上所见鬼的样子的人,我将赠送他三分之一封地。’有一个人,戴着斗笠,挂着鹑鸟羽毛,来求见管仲。管仲拱手请他进来,那个人说:‘君上生病了吗?’管仲说:‘是的!’那个人说:‘君上看到鬼了吗?’管仲又说:‘是的!’那个人说:‘君上是在大泽中看到鬼的吗?’管仲说:‘你能说出鬼的样子吗?我会与你共享家产!’那个人说:‘请让我见君上后再说!’

管仲在寝室见到了桓公。桓公正坐在厚厚的垫子上。有两个妇人正在给他按摩背部,两个妇人正在捶打他的脚。竖貂捧着汤,站在一旁等待他喝。管仲说:‘君上的病,有能说出鬼样子的人,我已经和他一起来了。君上可以召见他!’桓公召他进来。看到他戴着斗笠,挂着鹑鸟羽毛,心中非常不高兴。

桓公立刻问:‘仲父说能识别鬼的人是你吗?’他回答说:‘是公自己伤害了自己。鬼怎么能伤害公呢?’桓公说:‘既然如此,那么有鬼吗?’他回答说:‘有。水中有‘罔象’,山中有‘峷’,山中有‘夔’,野中有‘彷徨’,泽中有‘委蛇’。’桓公说:‘你试着描述一下‘委蛇’的样子!’他回答说:‘‘委蛇’的样子,大如车轮,长如车辕,穿着紫衣,戴着朱冠。这种生物讨厌听到轰鸣的车声,一听到就捧着头站立。这种生物不轻易出现,见到它的人必将成为天下霸主!’桓公微笑着,忍不住站起来说:‘这正是我看到的!’于是立刻感觉精神焕发,不知道病在哪里了。

桓公说:‘你叫什么名字?’他回答说:‘我名叫皇子,是齐西鄙的一个农夫!’桓公说:‘你可以留在我这里做官!’想要封他为大夫。皇子坚决推辞说:‘君上尊重王室,攘除四夷,安定中国,安抚百姓,让我常常成为太平盛世的百姓,不妨继续耕作就足够了,不想做官!’桓公说:‘你是一个高尚的人!’赐给他粮食和布匹,命令官吏恢复他的家产。

再次重赏管仲。竖貂说:‘仲父不能说出鬼的样子,而皇子能说出,仲父怎么能接受赏赐呢?’桓公说:‘我听说:‘任用独断的人会陷入黑暗,任用众人的人会明智,如果没有仲父,我本来听不到皇子的话!’竖貂这才屈服。

在周惠王十七年那年,狄人侵犯了邢国,接着又调兵攻打卫国,卫国的卫懿公派人去齐国求救。各位大夫都请求出兵救援,齐桓公说:‘上次攻打戎人的战役,创伤还没有愈合。而且等到明年春天,我们可以召集诸侯一起去救援。’

到了冬天,卫国的医生宁速来到齐国,说:‘狄人已经攻破了卫国,杀了卫懿公,现在他们打算迎接公子毁做君主。’齐桓公大吃一惊,说:‘没有早点救卫国,我实在是无法推脱罪责了!’不知道狄人究竟是如何攻破卫国的?且让我们看下一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二十二回-注解

公子友:公子友,鲁国公子,字季,因其手掌中生成一‘友’字文而得名,是鲁庄公的亲信,以贤能著称。

鲁君:鲁国的国君,这里指鲁庄公。

齐皇子:齐国的王子,可能是指齐桓公的儿子。

委蛇:古代传说中的一种泽怪。

庄公:鲁国的国君,鲁庄公是鲁国的君主,庄公即位后,季友成为他的亲信。

孟任:鲁庄公的宠妃,因美貌而被庄公宠爱。

文姜:鲁庄公的母亲,齐国的公主,以美艳著称。

襄公:鲁国的国君,鲁襄公是鲁国的君主,这里指他的女儿。

姜氏:指齐桓公的夫人,姓姜。

启:鲁国国君,鲁庄公的儿子,后被立为君。

申:鲁国国君,鲁庄公的妾所生之子。

季友:鲁国的一位大臣,姓季名友,是鲁国国君的亲信。

叔牙:鲁国大夫,鲁庄公的弟弟,与庆父结党。

庆父:鲁国大夫,后成为叛乱的首领。

雩祭:古代的一种求雨仪式。

梁女:梁氏家族的女儿,被公子般所爱。

圉人荦:鲁国的一个勇士,因被公子般鞭打而怀恨在心。

稷门城楼:鲁国的一座城楼,圉人荦曾在此表演惊人的跳跃能力。

鍼季:鲁国的大夫,季友利用他毒死了叔牙。

鸩酒:用毒药制成的酒,可以致命。

党氏:鲁国的一个贵族家族,党臣是党氏家族的成员。

竖貂:齐桓公的亲信。

齐桓公:齐国的国君,鲁闵公的外甥,帮助鲁国稳定局势。

落姑之地:鲁国和齐国会面的地点。

周惠王:周惠王是周朝的一位君主,名姬郑,是周平王的儿子,周厘王的弟弟,周惠王在位期间大约是公元前651年至公元前642年。

齐侯:指齐国的君主,即齐国的国君。

鲁之君臣:指鲁国的君主及其臣子。

大夫:古代官名,位低于卿,高于士,负责国家的行政事务。

仲孙湫:鲁国的大夫,此处在文中作为使者。

社稷:指国家,古代祭祀社神和稷神的地方。

公子申:鲁国的公子,庆父叛乱中的拥护者。

阍人:古代官名,负责守卫宫门。

大夫卜齿奇:鲁国的大夫,庆父叛乱中的支持者。

太傅慎不害:鲁国的太傅,慎不害是其名。

武闱:古代宫中的一种建筑,用于宫女居住。

子般:鲁国的公子,被庆父所杀。

闵公:鲁国的君主,被庆父所杀。

国母:指国家的母亲,即君主之母。

莒国:古代国家名,位于今山东莒县一带。

邾国:古代国家名,位于今山东滕州市一带。

周公:周朝初期的大臣,周公旦是其名,以礼制闻名。

南阳甲士:南阳地区的士兵。

鹿门之城:鲁国为防邾、莒之变而建造的城池。

公子奚斯:鲁国的公子,季友的部下。

子鱼:公子奚斯的别称。

汶水:位于今山东境内的一条河流。

孟劳:古代的一种宝刀,此处指季友腰间的宝刀。

嬴拿:莒国的将领,受莒子之命领兵。

谢赂:表示感谢的礼物或财物。

郦地:指古代的一个地名,具体位置不详,可能是古代某国的领土。

莒公子嬴拿:莒国的一位公子,姓嬴名拿,是莒国的一位将领。

鲁新立君:指鲁国新近立了新的国君。

国事未定:指国家的大事还没有确定下来,即国政不稳定。

莒拿贪而无谋:形容莒公子嬴拿贪婪且没有谋略。

面话:面对面交谈。

雌雄:指胜负,这里用来比喻比试。

天灵盖:指人的头部,此处指头颅。

酖:用毒酒毒害。

缢:用绳子勒死。

非典:非正当的、不合规定的。

仲孙:古代的一个姓氏,后来避讳庆父之恶,改为孟孙。

成:古代的一个地名,季孙氏的采地。

郈:古代的一个地名,叔孙氏的采地。

汶阳:古代的一个地名,季孙氏的封地。

三桓:指季孙、孟孙、叔孙三家,他们是鲁国掌握实权的三个家族。

南门:指鲁国的南城门。

邾:古代的一个国家名。

太庙:古代帝王祭祀祖先的庙宇。

田姑棼:齐桓公的祖先。

大豕:指一头大猪。

俞儿:古代的一种鬼神,此处指管仲所知的鬼神。

罔象:古代传说中的一种水怪。

峷:古代传说中的一种山怪。

夔:古代传说中的一种山神。

彷徨:古代传说中的一种野怪。

毂:车轮中心的圆孔。

辕:车辕,车的前部横木。

轰车之声:指车辆行驶时发出的声音。

皇子:齐西鄙的一个农夫,是能言鬼神的人。

高士:指品德高尚的人。

粟帛:古代的粮食和丝织品,此处指财物。

有司:古代的官吏,此处指负责分配赏赐的官吏。

狄人:狄人是指古代居住在黄河以北的游牧民族,与华夏族有较大文化差异,经常与中原诸侯国发生冲突。

邢邦:邢邦是古代的一个诸侯国,位于今天的河北省邢台市一带,是周朝的属国。

卫:卫是古代的一个诸侯国,位于今天的河南省卫辉市一带,是周朝的属国。

卫懿公:卫懿公是卫国的君主,名姬赤,他在位期间大约是公元前659年至公元前642年。

齐:齐是古代的一个诸侯国,位于今天的山东省东部,是春秋时期五霸之一。

桓公:桓公是齐国的君主,名姜小白,他在位期间大约是公元前685年至公元前643年,是齐国的强盛时期。

诸大夫:诸大夫指的是诸侯国中的贵族和官员,他们通常负责国家的政务。

伐戎之役:伐戎之役指的是齐国对戎族的一次征伐,戎族是古代居住在黄河流域的游牧民族。

疮痍未息:疮痍未息比喻战争带来的创伤尚未愈合,这里指前一次战争留下的创伤尚未恢复。

来春:来春指的是下一年春天,古代常用季节来表示时间。

诸侯:诸侯指的是周朝分封的各个诸侯国的君主。

公子毁:公子毁是卫国的公子,此处可能指的是卫懿公的兄弟或儿子,意图成为新的国君。

大惊:大惊表示非常惊讶,这里指齐侯对未能及时救援卫国的紧急情况感到震惊。

孤:孤是古代君主或贵族自称的一种谦词,相当于现代的“我”或“本人”。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二十二回-评注

此段古文出自《左传》,讲述了周惠王十七年,狄人侵犯邢邦,进而攻伐卫国的历史事件。从专业角度赏析,我们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分析。

首先,这段文字展现了春秋时期战争的残酷性。狄人侵犯邢邦,又移兵伐卫,体现了当时边疆民族与中原诸侯国之间的冲突。战争给人民带来了深重的灾难,‘疮痍未息’一词,生动地描绘了战争留下的创伤。

其次,卫懿公的求救行为体现了当时诸侯国之间的相互依赖。面对狄人的侵略,卫懿公派人向齐侯求救,显示了诸侯国之间的联合抗敌的必要性。齐桓公的回应‘伐戎之役,疮痍未息。且俟来春,合诸侯往救可也!’则表明了齐桓公对战争后果的深刻认识,以及他打算等待时机,联合其他诸侯国共同应对外患的策略。

再者,卫大夫宁速至齐的情节,反映了当时外交手段的运用。宁速的来访,既是对齐桓公的通报,也是对齐国的求援。齐侯的‘大惊’反应,既是对自己未能及时救援卫国的自责,也是对狄人侵略行为的愤慨。这种外交手段的运用,是春秋时期诸侯国之间政治斗争的一种体现。

最后,‘且看下回分解’这句话,是古代小说中常见的悬念设置手法。这种手法能够吸引读者的注意力,增加故事的趣味性。在这里,它也预示了故事的发展还将继续,狄人如何破卫,公子毁是否能够成为卫国的君主,都是读者关注的焦点。

综上所述,这段古文通过简洁的文字,生动地描绘了春秋时期的历史事件,展现了战争、外交、政治斗争等多方面的内容,具有很高的历史价值和文学价值。

内容标题:《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二十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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