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冯梦龙(1574年-1646年),字犹龙,号卧龙,明末清初的小说家、戏剧家、文学评论家。冯梦龙的创作跨越了多个文体,他在小说、戏曲和文学批评方面都有杰出的贡献。尤其以其历史小说《东周列国志》广为流传,作品深入细致地描述了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
年代:成书于明代(约17世纪)。
内容简要:《东周列国志》是冯梦龙根据史书《左传》《史记》等历史记载,创作的关于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小说。书中通过对东周时期诸侯国的兴衰历程进行详细描述,展现了当时复杂的政治局势、权力斗争、文化冲突以及人性的多样性。小说以丰富的史实为背景,辅以冯梦龙个人的想象与描写,将历史人物和事件生动地呈现出来,既有政治谋略的深刻剖析,也有人物命运的悲欢离合。《东周列国志》不仅是一部历史小说,也是一部社会历史的镜像,通过对那个时代社会、政治、军事等方面的深刻描绘,为读者提供了一个全面了解春秋战国历史的重要渠道。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九十八回-原文
质平原秦王索魏齐败长平白起坑赵卒
话说须贾得命,连夜奔回大梁,来见魏王,述范睢吩咐之语,那送家眷是小事,要斩相国之头,干碍体面,难于启齿。
魏王踌躇未决,魏齐闻知此信,弃了相印,连夜逃往赵国,依平原君赵胜去了。
魏王乃大饰车马,将黄金百镒,采帛千端,送范睢家眷至咸阳,又告明:‘魏齐闻风先遁,今在平原君府中,不干魏国之事。’
范睢乃奏闻秦王,秦王曰:‘赵与秦一向结好,渑池会上结为兄弟,又将王孙异人为质于赵,欲以固其好也;前秦兵伐韩,围阏与,赵遣李牧救韩,大败秦兵。寡人向未问罪。今又擅纳丞相之仇人,丞相之仇,即寡人之仇。寡人决意伐赵,一则报阏与之恨,二者索取魏齐。’乃亲帅师二十万,命王翦为大将伐赵,拔三城。
是时赵惠文王方薨,太子丹立,是为孝成王。孝成王年少,惠文太后用事,闻秦兵深入,甚惧,时蔺相如病笃告老,虞卿代为相国,使大将廉颇帅师御敌,相持不决。
虞卿言于惠文太后曰:‘事急矣!臣请奉长安君为质于齐以求救。’太后许之。
原来惠文王之太后乃齐湣王之女,其年齐襄王新薨,太子建即位,年亦少。君王后太史氏用事,两太后姑嫂之亲,亲情和睦。长安君又是惠文太后最爱之少子,往质于齐,君王后如何不动心?于是即命田单为大将,发兵十万,前来救赵。
秦将王翦言于秦王曰:‘赵多良将,又有平原君之贤,未易攻也;况齐救将至,不如全师而归。’
秦王曰:‘不得魏齐,寡人何面见应侯乎?’乃遣使谓平原君曰:‘秦之伐赵,为取魏齐耳。若能献出魏齐,即当退兵。’平原君对曰:‘魏齐不在臣家,大王无误听人言也。’使者三往,平原君终不肯认,秦王心中闷闷不悦,欲待进兵,又恐齐、赵合兵,胜负难料;欲待班师,魏齐如何可得。再四踌躇,生出一个计策来,乃为书谢赵王,略曰:
‘寡人与君,兄弟也,寡人误闻道路之言,魏齐在平原君所,是以兴兵索之。不然,岂敢轻涉赵境?所取三城,谨还归于赵,寡人愿复前好,往来无间。’
赵王亦遣使答书,谢其退兵还城之意。田单闻秦师已退,亦归齐去讫,秦王回至函谷关,复遣人以一缄致平原君赵胜,胜拆书看之,略曰:
‘寡人闻君之高义,愿与君为布衣之交,君幸过寡人,寡人愿与君为十日之饮。’
平原君将书来见赵王,赵王集群臣计议,相国虞卿进曰:‘秦,虎狼之国也。昔孟尝君入秦,几乎不返。况彼方疑魏齐在赵,平原君不可往。’
廉颇曰:‘昔蔺相如怀和氏璧单身入秦,尚能完归赵国,秦不欺赵。若不往反起其疑。’赵王曰:‘寡人亦以此为秦王美意,不可违也!’遂命赵胜同秦使西入咸阳,秦王一见,欢若平生,日日设宴相待,盘桓数日,秦王因极欢之际,举卮向赵胜曰:‘寡人有请于君,君若见诺,乞饮此酌。’
胜曰:‘大王命胜,何敢不从?’因引卮尽之。
秦王曰:‘昔周文王得吕尚以为太公,齐桓公得管夷吾以为仲父,今范君亦寡人之太公、仲父也。范君之仇魏齐,托在君家,君可使人归取其头,以毕范君之恨,即寡人受君之赐。’赵胜曰:‘臣闻之,‘贵而为友者,为贱时也;富而为友者,为贫时也。’夫魏齐,臣之友也,即使真在臣所,臣亦不忍出之,况不在乎?’
秦王变色曰:‘君必不出魏齐,寡人不放君出关。’
赵胜曰:‘关之出与不出,事在大王。且王以饮相召,而以威劫之,天下知曲直之所在矣。’
秦王知平原君不肯负魏齐,遂与之俱至咸阳,留于馆舍,使人遗赵王书,略曰:
‘王子弟平原君在秦,范君之仇魏齐在平原君之家。魏齐头旦至,平原君夕返。不然,寡人且举兵临赵,亲讨魏齐,又不出平原君于关,惟王谅之。’
赵王得书大恐,谓群臣曰:‘寡人岂为他国之亡臣,易吾国之镇公子?’乃发兵围平原君家,索取魏齐。
平原君宾客多与魏齐有交,乘夜纵之逃出,往投相国虞卿。
虞卿曰:‘赵王畏秦,甚于豺虎,此不可以言语争也,不如仍走大梁,信陵君招贤纳士,天下亡命者皆归之,又且平原君之厚交,必然相庇,虽然,君罪人不可独行,吾当与君同往。’即解相印,为书以谢赵王,与魏齐共变服为贱者,逃出赵国。
既至大梁,虞卿乃伏魏齐于郊外,慰之曰:‘信陵君慷慨丈夫,我往投之,必立刻相迎,不令君久待也!’虞卿徒步至信陵君之门,以刺通。
主客者入报。信陵君方解发就沐,见刺,大惊曰:‘此赵之相国,安得无故至此?’使主客者辞以主人方沐,暂请入坐,因叩其来魏之意。
虞卿情急,只得将魏齐得罪于秦始末,及自家捐弃相印,相随投奔之意,大略告诉一番。
主客者复入言之,信陵君心中畏秦,不欲纳魏齐,又念虞卿千里相投一段意思,不好直拒,事在两难,犹豫不决,虞卿闻信陵君有难色,不即出见,大怒而去。
信陵君问于宾客曰:‘虞卿之为人何如。’时侯生在旁,大笑曰:‘何公子之暗于事也?虞卿以三寸舌取赵王相印,封万户侯,及魏齐穷困而投虞卿,虞卿不爱爵禄之重,解绶相随,天下如此人有几,公子犹未定其贤否耶?’信陵君大惭,急挽发加冠,使舆人驾车疾驱郊外追之。
再说魏齐悬悬而望,待之良久,不见消息,想曰:‘虞卿言信陵君慨慷丈夫,一闻必立刻相迎,今久而不至,事不成矣?’
少顷,只见虞卿含泪而至曰:‘信陵君非丈夫也,乃畏秦而却我,吾当与君间道入楚。’
魏齐曰:‘吾以一时不察,得罪于范叔,一累平原君,再累吾子,又欲子间关跋涉,乞残喘于不可知之楚,我安用生为。’
即引佩剑自刎,虞卿急前夺之,喉已断矣。
虞卿正在悲伤,信陵君车骑随到,虞卿望见,遂趋避他所,不与相见。
信陵君见魏齐尸首,抚而哭之曰:‘无忌之过也!’
时赵王不得魏齐,又走了相国虞卿,知两人相随而去,非韩即魏,遣飞骑四出追捕,使者至魏郊,方知魏齐自刎,即奏知魏王,欲请其头,以赎平原君归国。
信陵君方命殡殓魏齐尸首,意犹不忍,使者曰:‘平原君与君一体也,平原之爱魏齐,与君又一心也。魏齐若在,臣何敢言;今惜已死无知之骨,而使平原君长为秦虏,君其安乎?’
信陵君不得已,乃取其首,用匣盛之,交封赵使,而葬其尸于郊外。
髯翁有诗咏魏齐云:‘无端辱士听须贾,只合损生谢范睢。残喘累人还自累,咸阳函首恨教迟!’
虞卿既弃相印,感慨世情,遂不复游宦,隐于白云山中,著书自娱,讥刺时事,名曰《虞氏春秋》,髯翁亦有诗云:‘不是穷愁肯著书?千秋高尚记虞兮。可怜有用文章手,相印轻抛徇魏齐!’
赵王将魏齐之首,星夜送至咸阳,秦王以赐范睢,范睢命漆其头为溺器,曰:‘汝使宾客醉而溺我;今令汝九泉之下,常含我溺也。’
秦王以礼送平原君还赵,赵用为相国,以代虞卿之位。
范睢又言于秦王曰:‘臣布衣下贱,幸受知于大王,备位卿相,又为臣报切齿之仇,此莫大之恩也。但臣非郑安平,不能延命于魏;非王稽,不能获进于秦。愿大王贬臣爵秩,加此二臣,以毕臣报德之心,臣死无所恨!’
秦王曰:‘丞相不言,寡人几忘之!’
即用王稽为河东守,郑安平为偏将军。
于是专用范睢之谋,先攻韩、魏,遣使约好于齐、楚。
范睢谓秦王曰:‘吾闻齐之君王后贤而有智,当往试之。’
乃命使者以玉连环献于君王后曰:‘齐国有人能解此环者,寡人愿拜下风。’
君王后命取金锤在手,即时击断其环,谓使者曰:‘传语秦王,老妇已解此环讫矣。’
使者还报,范睢曰:‘君王后果女中之杰,不可犯也。’
于是与齐结盟,各无侵害,齐国赖以安息。
单说楚太子熊完为质于秦,秦留之十六年不遣。
适秦使者约好于楚,楚使者朱英与俱至咸阳报聘。
朱英因述楚王病势已成,恐遂不起,太傅黄歇言于熊完曰:‘王病笃而太子留于秦,万一不讳,太子不在榻前,诸公子必有代立者,楚国非太子有矣,臣请为太子谒应侯而请之。’
太子曰:‘善。’
黄歇遂造相府说范睢曰:‘相君知楚王之病乎。’
范睢曰:‘使者曾言之。’
黄歇曰:‘楚太子久于秦,其与秦将相无不交亲者,倘楚王薨而太子得立,其事秦必谨,相君诚以此时归之于楚,太子之感相君无穷也。若留之不遣,楚更立他公子,则太子在秦,不过咸阳一布衣耳,况楚人惩于太子之不返,异日必不复委质事秦,夫留一布衣,而绝万乘之好,臣窃以为非计也。’
范睢首肯曰:‘君言是也。’
即以黄歇之言,告于秦王,秦王曰:‘可令太子傅黄歇先归问疾,病果笃,然后来迎太子。’
黄歇闻太子不得同归,私与太子计议曰:‘秦王留太子不遣,欲如怀王故事,乘急以求割地也。楚幸而来迎,则中秦之计;不迎,则太子终为秦虏矣。’
太子跪请曰:‘太傅计将若何?’
黄歇曰:‘以臣愚见,不如微服而逃,今楚使者报聘将归,此机不可失也。臣请独留,以死当之。’
太子泣曰:‘事若成,楚国当与太傅共之。’
黄歇私见朱英,与之通谋,朱英许之,太子熊完乃微服为御者,与楚使者朱英执辔,竟出函谷关,无人知觉。
黄歇守旅舍,秦王遣归问疾,黄歇曰:‘太子适患病,无人守视,俟病稍愈,臣即当辞朝矣。’
过半月,度太子已出关久,乃求见秦王,叩首谢罪曰:‘臣歇恐楚王一旦不讳,太子不得立,无以事君,已擅遣之,今出关矣,歇有欺君之罪,请伏斧锧。’
秦王大怒曰:‘楚人乃多诈如此!’
叱左右囚黄歇,将杀之。
丞相范睢谏曰:‘杀黄歇不能复还太子,而徒绝楚欢,不如嘉其忠而归之。楚王死,太子必嗣位;太子嗣位,歇必为相。楚君臣俱感秦德,其事秦必矣。’
秦王以为然,乃厚赐黄歇,遣之归楚。
史臣有诗云:‘更衣执辔去如飞,险作咸阳一布衣。不是春申有先见,怀王余涕又重挥。’
歇归三月而楚顷襄王薨,太子熊完立,是为考烈王。
进太傅黄歇为相国,以淮北地十二县封春申君。
黄歇曰:‘淮北地边齐,请置为郡,以便城守,臣愿远封江东。’
考烈王乃改封黄歇于故吴之地。
歇修阖闾故城,以为都邑。
濬河于城内,四纵五横,以通太湖之水。
改破楚门为昌门。
时孟尝君虽死,而赵有平原君,魏有信陵君,方以养士相尚。
黄歇慕之,亦招致宾客,食客常数千人,平原君赵胜常遣使至春申君家,春申君馆之于上舍。
赵使者欲夸示楚人,用玳瑁为簪,以珠玉饰刀剑之宝。
及见春申君客三千余人,其上客皆以明珠为履,赵使大惭。
春申君用宾客之谋,北兼邹、鲁之地,用贤士荀卿为兰陵令,修举政法,练习兵士,楚国复强。
话分两头,再说秦昭襄王已结齐、楚,乃使大将王龁帅师伐韩,从渭水运粮,东入河洛,以给军饷。拔野王城。
上党往来路绝,上党守臣冯亭与其吏民议曰:‘秦据野王,则上党非韩有矣。与其降秦,不如降赵。秦怒赵得地,必移兵于赵;赵受兵,必亲韩。韩、赵同患,可以御秦。’乃遣使持书并上党地图,献于赵孝成王。时孝成王之四年,周赧王之五十三年也。
赵王夜卧得一梦,梦衣偏裻之衣,有龙自天而下,王乘之,龙即飞去,未至于天而坠。见两旁有金山、玉山二座,光辉夺目。
王觉,召大夫赵禹,以梦告之,赵禹对曰:‘偏衣者,合也;乘龙上天,升腾之象;坠地者,得地也;金玉成山者,货财充溢也。大王目下必有广地增财之庆,此梦大吉。’赵王喜。
复召筮史敢占之,敢对曰:‘偏衣者,残也;乘龙上天,不至而坠者,事多中变,有名无实也;金玉成山,可观而不可用也。此梦不吉,王其慎之!’
赵王心惑赵禹之言,不以筮史为然。
后三日,上党太守冯亭使者至赵,赵王发书观之,略曰:‘秦攻韩急,上党将入于秦矣。其吏民不愿附秦,而愿附赵,臣不敢违吏民之欲,谨将所辖十七城,再拜献之于大王,惟大王辱收之。’
赵王大喜曰:‘禹所言广地增财之庆,今日验矣!’平阳君赵豹谏曰:‘臣闻无故之利,谓之祸殃。王勿受也!’
赵王曰:‘人畏秦而怀赵,是以来归,何谓无故?’
赵豹对曰:‘秦蚕食韩地,拔野王,绝上党之道,不令相通,自以为掌握中物,坐而得之。一旦为赵所有,秦岂能甘心哉?秦力其耕,而赵收其获,此臣所谓‘无故之利’也。且冯亭所以不入地于秦,而入之于赵者,将嫁祸于赵,以舒韩之困也。王何不察耶?’
赵王不以为然,再召平原君赵胜决之,胜对曰:‘发百万之众,而攻人国,逾年历岁,未得一城,今不费寸兵斗粮,得十七城,此莫大之利,不可失也!’
赵王曰:‘君此言,正合寡人之意。’乃使平原君率兵五万,往上党受地,封冯亭以三万户,号华陵君,仍为守,其县令十七人,各封以三千户,皆世袭称侯。
冯亭闭门而泣,不与平原君相见。平原君固请之,亭曰:‘吾有三不义,不可以见使者。为主守地不能死,一不义也;不由主命,擅以地入赵,二不义也;卖主地以得富贵,三不义也!’平原君叹曰:‘此忠臣也!’候其门,三日不去。
冯亭感其意,乃出见,犹垂涕不止,愿交割地面,别选良守。平原君再三抚慰曰:‘君之心事,胜已知之,君不为守,无以慰吏民之望。’冯亭乃领守如故,竟不受封。
平原君将别,冯亭谓曰:‘上党所以归赵者,以力不能独抗秦也,望公子奏闻赵王,大发士卒,急遣名将,为御秦计。’平原君回报赵王。
赵王置酒贺得地,徐议发兵,未决。
秦大将王龁进兵围上党,冯亭坚守两月,赵援兵犹未至,乃率其吏民奔赵。
时赵王拜廉颇为上将,率兵二十万来援上党,行至长平关,遇冯亭,方知上党已失,秦兵日近。乃就金门山下,列营筑垒,东西各数十,如列星之状。别分兵一万,使冯亭守光狼城;又分兵二万,使都尉盖负、盖同分领之,守东西二鄣城;又使裨将赵茄远探秦兵。
却说赵茄领军五千,哨探出长平关外,约二十里,正遇秦将司马梗,亦行探来到。赵茄欺司马梗兵少,直前搏战。正在交锋,秦第二哨张唐兵又到,赵茄心慌手慢,被司马梗一刀斩之,乱杀赵兵。
廉颇闻前哨有失,传谕各垒用心把守,勿与秦战,且使军士掘地深数丈以注水,军中都不解其意。
王龁大军已到,距金门山十里下寨,先分军攻二鄣城。盖负、盖同出战皆败没。
王龁乘胜攻光狼城,司马梗奋勇先登,大军继之,冯亭复败走,奔金门山大营,廉颇纳之,秦兵又来攻垒,廉颇传令:‘出战者,虽胜亦斩。’王龁攻之不入,乃移营逼之,去赵营仅五里,挑战几次,赵兵终不出。
王龁曰:‘廉颇老将,其行军持重,未可动也!’
偏将王陵献计曰:‘金门山下有流涧,名曰杨谷,秦、赵之军共取汲于此涧,赵垒在涧水之南,而秦垒踞其西,水势自西而流于东南,若绝断此涧,使水不东流,赵人无汲,不过数日军必乱,乱而击之,无不胜矣。’王龁以为然,使军士将涧水筑断。至今杨谷名为绝水,为此也。谁知廉颇预掘深坎,注水有余,日用不乏。
秦、赵相持四个月,王龁不得一战,无可奈何,遣使入告于秦王,秦王召应侯范睢计议,范睢曰:‘廉颇更事久,知秦军强,不轻战,彼以秦兵道远,不能持久,欲以老我而乘其隙。若此人不去,赵终未可入也!’
秦王曰:‘卿有何计,可以去廉颇乎?’范睢屏左右言曰:‘要去廉颇,须用‘反间之计’,如此恁般,非费千金不可。’秦王大喜,即以千金付范睢。
乃使其心腹门客从间道入邯郸,用千金贿赂赵王左右,布散流言曰:‘赵将惟马服君最良,闻其子赵括勇过其父,若使为将,诚不可当,廉颇老而怯,屡战俱败,失亡赵卒三四万,今为秦兵所逼,不日将出降矣。’
赵王先闻赵茄等被杀,连失三城,使人往长平催颇出战,廉颇主“坚壁”之谋,不肯出战,赵王已疑其怯。
及闻左右反间之言,信以为实,遂召赵括问曰:“卿能为我击秦军乎?”
括对曰:“秦若使武安君为将,尚费臣筹画,如王龁不足道矣。”
赵王曰:“何以言之?”
赵括曰:“武安君数将秦军,先败韩、魏于伊阙,斩首二十四万;再攻魏,取大小六十一城;又南攻楚,拔鄢、郢,定巫、黔;又复攻魏,走芒卯,斩首十三万;又攻韩,拔五城,斩首五万;又斩赵将贾偃,沉其卒二万人于河。战必胜,攻必取,其威名素著,军士望风而栗,臣若与对垒,胜负居半,故尚费筹画。如王龁新为秦将,乘廉颇之怯,故敢于深入;若遇臣,如秋叶之遇风,不足当迅扫也!”
赵王大悦,即拜赵括为上将,赐黄金彩帛,使持节往代廉颇,复益劲军二十万。
括阅军毕,车载金帛,归见其母。
母曰:“汝父临终遗命,戒汝勿为赵将,汝今日何不辞之?”
括曰:“非不欲辞,奈朝中无如括者。”
母乃上书谏曰:“括徒读父书,不知通变,非将才,愿王勿遣。”
赵王召其母至,亲叩其说,母对曰:“括父奢为将,所得赏赐,尽以与军吏;受命之日,即宿于军中,不问及家事,与士卒同甘苦;每事必博谘于众,不敢自专。今括一旦为将,东乡而朝,军吏无敢仰视。所赐金帛,悉归私家。为将岂宜如此?括父临终,尝戒妾曰:‘括若为将,必败赵兵。’妾谨识其言,愿王别选良将,切不可用括。”
赵王曰:“寡人意已决矣!”
母曰:“王既不听妾言,倘兵败,妾一家请无连坐。”赵王许之。
赵括遂引军出邯郸,望长平进发。
再说范睢所遣门客犹在邯郸,备细打听,尽知赵括向赵王所说之语,赵王已拜为大将,择日起程,遂连夜奔回咸阳报信。
秦王与范睢计议曰:“非武安君不能了此事也。”乃更遣白起为上将,王龁副之,传令军中秘密其事,“有人泄漏武安君为将者斩。”
再说赵括至长平关,廉颇验过符节,即将军籍交付赵括,独引亲军百余人,回邯郸去讫。
赵括将廉颇约束,尽行更改,军垒合并成大营。时冯亭在军中,固谏不听,括又以自己所带将士易去旧将,严谕:“秦兵若来,各要奋勇争先;如遇得胜,便行追逐,务使秦军一骑不返。”
白起既入秦军,闻赵括更易廉颇之令,先使卒三千人出营挑战,赵括辄出万人来迎,秦军大败奔回,白起登壁上望赵军,谓王龁曰:“吾知所以胜之矣。”
赵括胜了一阵,不禁手舞足蹈,使人至秦营下战书,白起使王龁批:“来日决战。”因退军十里,复营于王龁旧屯之处,赵括喜曰:“秦兵畏我矣。”乃椎牛飨士,传令:“来日大战,定要生擒王龁,与诸侯做个笑话。”
白起安营已定,大集诸将听令,使将军王贲、王陵率万人列阵,与赵括更迭交战,只要输不要赢,引得赵兵来攻秦壁,便算一功;再唤大将司马错、司马梗二人,各引兵一万五千,从间道绕出赵军之后,绝其粮道;又遣大将胡伤引兵二万,屯于左近,只等赵人开壁出逐秦军,即便杀出,要将赵军截为二段;又遣大将蒙骜、王翦各率轻骑五千,伺候接应。白起与王龁坚守老营。正是:安排地网天罗计,待捉龙争虎斗人。
再说赵括吩咐军中,四鼓造饭,五鼓结束,平明列阵前进。
行不五里,遇见秦兵,两阵对圆,赵括使先锋傅豹出马,秦将王贲接战,约三十余合,王贲败走,傅豹追之。
赵括复遣王容率军帮助,又遇秦将王陵,略战数合,王陵又败,赵括见赵兵连胜,自率大军来追,冯亭又谏曰:“秦人多诈,其败不可信也,元帅勿追。”赵括不听,追奔十余里,及于秦壁。
王贲、王陵绕营而走,秦壁不开。赵括传令一齐攻打,连打数日,秦军坚守不可入,赵括使人催取后军,移营齐进,只见赵将苏射飞骑而来,报曰:“后营被秦将胡伤引兵冲出遏住,不得前来。”
赵括大怒曰:“胡伤如此无礼,吾当亲往。”使人探听秦军行动,回报道:“西路军马不绝,东路无人。”赵括麾军从东路而转,行不上二三里,大将蒙骜一军从刺斜里杀出,大叫:“赵括你中了我武安君之计,还不投降。”赵括大怒,挺戟欲战蒙骜,偏将王容出曰:“不劳元帅,容某建功。”王容便接住蒙骜交锋。王翦一军又至,赵兵折伤颇众。
赵括料难取胜,鸣金收军,就便择水草处安营。
冯亭又谏曰:“军气用锐,今我兵虽失利,苟能力战,尚可脱归本营,并力拒敌,若在此安营,腹背受困,将来不可复出。”赵括又不听,使军士筑成长垒,坚壁自守。
一面飞奏赵王求援,一面催取后队粮饷,谁知运粮之路,又被司马错、司马梗引兵塞断,白起大军遮其前,胡伤、蒙骜等大军截其后,秦军每日传武安君将令,招赵括投降,赵括此时方知白起真在军中,唬得心胆俱裂。
再说秦王得武安君捷报,知赵括兵困长平,亲命驾来至河内,尽发民家壮丁,凡年十五以上,皆令从军,分路掠取赵人粮草,遏绝救兵。
赵括被秦兵围困,凡四十六日,军中无粮,士卒自相杀食,赵括不能禁止,乃将军将分为四队,傅豹一队向东,苏射一队向西,冯亭一队向南,王容一队向北,吩咐四队,一齐鸣鼓,夺路杀出,如一路打通,赵括便招引三路齐走。
谁知武安君白起又预选射手,环赵垒埋伏,凡遇赵垒中出来者,不拘兵将便射,四队军马,冲突三四次,俱被射回。
又过一月,赵括不胜其愤,精选上等锐卒五千人,俱穿重铠,乘坐骏马,赵括握戟当先,傅豹、王容紧帮在后,冒围突出。
王翦、蒙骜二将齐上,赵括大战数合,不能透围,复身欲归长垒,马蹶坠地,中箭而亡。
赵军大乱,傅豹、王容俱死,苏射引冯亭共走,冯亭曰:‘吾三谏不从,今至于此,天也。又何逃乎?’乃自刎而亡,苏射奔脱,往胡地去讫。
白起竖起招降旗,赵军皆弃兵解甲,投拜呼:‘万岁!’
白起使人揭赵括之首,往赵营招抚,营中军士尚二十余万,闻主帅被杀,无人敢出拒战,亦皆愿降,甲胄器械,堆积如山,营中辎重,悉为秦有。
白起王龁计议曰:‘前秦已拔野王,上党在掌握中,其吏民不乐为秦,而愿归赵,今赵卒先后降者,总合来将近四十万之众,倘一旦有变,何以防之?’乃将降卒分为十营,使十将以统之,配以秦军二十万,各赐以牛酒,声言:“明日武安君将汰选赵军,凡上等精锐能战者,给以器械,带回秦国,随征听用;其老弱不堪,或力怯者,俱发回赵。’赵军大喜。
是夜,武安君密传一令于十将:‘起更时分,但是秦兵,都要用白布一片裹首;凡首无白布者,即系赵人,当尽杀之。’秦兵奉令,一齐发作,降卒不曾准备,又无器械,束手受戮,其逃出营门者,又有蒙骜,王翦等引军巡逻,获住便砍。
四十万军一夜俱尽,血流淙淙有声,杨谷之水皆变为丹,至今号为丹水。
武安君收赵卒头颅,聚于秦垒之间,谓之头颅山,因以为台,其台崔嵬杰起,亦号白起台,台下即杨谷也。
后来大唐玄宗皇帝巡幸至此,凄然长叹,命三藏高僧设水陆七昼夜,超度坑卒亡魂,因名其谷曰省冤谷,此是后话。
史臣有诗云:‘高台百尺尽头颅,何止区区万骨枯?矢石无情缘斗胜,可怜降卒有何辜!’
通计长平之战,前后斩首虏共四十五万人,连王龁先前投下降卒,并皆诛戮,止存年少者二百四十人未杀,放归邯郸,使宣扬秦国之威。
不知赵国存亡何如?且看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九十八回-译文
质平原秦王索魏齐败长平白起坑赵卒
话说须贾得命,连夜奔回大梁,来见魏王,述范睢吩咐之语,那送家眷是小事,要斩相国之头,干碍体面,难于启齿。
魏王踌躇未决,魏齐闻知此信,弃了相印,连夜逃往赵国,依平原君赵胜去了。
魏王乃大饰车马,将黄金百镒,采帛千端,送范睢家眷至咸阳,又告明:‘魏齐闻风先遁,今在平原君府中,不干魏国之事。’
范睢乃奏闻秦王,秦王曰:‘赵与秦一向结好,渑池会上结为兄弟,又将王孙异人为质于赵,欲以固其好也;前秦兵伐韩,围阏与,赵遣李牧救韩,大败秦兵。寡人向未问罪。今又擅纳丞相之仇人,丞相之仇,即寡人之仇。寡人决意伐赵,一则报阏与之恨,二者索取魏齐。’乃亲帅师二十万,命王翦为大将伐赵,拔三城。
是时赵惠文王方薨,太子丹立,是为孝成王。孝成王年少,惠文太后用事,闻秦兵深入,甚惧,时蔺相如病笃告老,虞卿代为相国,使大将廉颇帅师御敌,相持不决。
虞卿言于惠文太后曰:‘事急矣!臣请奉长安君为质于齐以求救。’太后许之。
原来惠文王之太后乃齐湣王之女,其年齐襄王新薨,太子建即位,年亦少。君王后太史氏用事,两太后姑嫂之亲,亲情和睦。长安君又是惠文太后最爱之少子,往质于齐,君王后如何不动心?于是即命田单为大将,发兵十万,前来救赵。
秦将王翦言于秦王曰:‘赵多良将,又有平原君之贤,未易攻也;况齐救将至,不如全师而归。’
秦王曰:‘不得魏齐,寡人何面见应侯乎?’乃遣使谓平原君曰:‘秦之伐赵,为取魏齐耳。若能献出魏齐,即当退兵。’平原君对曰:‘魏齐不在臣家,大王无误听人言也。’使者三往,平原君终不肯认,秦王心中闷闷不悦,欲待进兵,又恐齐、赵合兵,胜负难料;欲待班师,魏齐如何可得。
再四踌躇,生出一个计策来,乃为书谢赵王,略曰:‘寡人与君,兄弟也,寡人误闻道路之言,魏齐在平原君所,是以兴兵索之。不然,岂敢轻涉赵境?所取三城,谨还归于赵,寡人愿复前好,往来无间。’
赵王亦遣使答书,谢其退兵还城之意。田单闻秦师已退,亦归齐去讫,秦王回至函谷关,复遣人以一缄致平原君赵胜,胜拆书看之,略曰:‘寡人闻君之高义,愿与君为布衣之交,君幸过寡人,寡人愿与君为十日之饮。’
平原君将书来见赵王,赵王集群臣计议,相国虞卿进曰:‘秦,虎狼之国也。昔孟尝君入秦,几乎不返。况彼方疑魏齐在赵,平原君不可往。’
廉颇曰:‘昔蔺相如怀和氏璧单身入秦,尚能完归赵国,秦不欺赵。若不往反起其疑。’赵王曰:‘寡人亦以此为秦王美意,不可违也!’遂命赵胜同秦使西入咸阳,秦王一见,欢若平生,日日设宴相待,盘桓数日,秦王因极欢之际,举卮向赵胜曰:‘寡人有请于君,君若见诺,乞饮此酌。’
胜曰:‘大王命胜,何敢不从?’因引卮尽之。
秦王曰:‘昔周文王得吕尚以为太公,齐桓公得管夷吾以为仲父,今范君亦寡人之太公、仲父也。范君之仇魏齐,托在君家,君可使人归取其头,以毕范君之恨,即寡人受君之赐。’赵胜曰:‘臣闻之,‘贵而为友者,为贱时也;富而为友者,为贫时也。’夫魏齐,臣之友也,即使真在臣所,臣亦不忍出之,况不在乎?’
秦王变色曰:‘君必不出魏齐,寡人不放君出关。’
赵胜曰:‘关之出与不出,事在大王。且王以饮相召,而以威劫之,天下知曲直之所在矣。’
秦王知平原君不肯负魏齐,遂与之俱至咸阳,留于馆舍,使人遗赵王书,略曰:‘王子弟平原君在秦,范君之仇魏齐在平原君之家。魏齐头旦至,平原君夕返。不然,寡人且举兵临赵,亲讨魏齐,又不出平原君于关,惟王谅之。’
赵王得书大恐,谓群臣曰:‘寡人岂为他国之亡臣,易吾国之镇公子?’乃发兵围平原君家,索取魏齐。
平原君宾客多与魏齐有交,乘夜纵之逃出,往投相国虞卿。
虞卿曰:‘赵王畏秦,甚于豺虎,此不可以言语争也,不如仍走大梁,信陵君招贤纳士,天下亡命者皆归之,又且平原君之厚交,必然相庇,虽然,君罪人不可独行,吾当与君同往。’即解相印,为书以谢赵王,与魏齐共变服为贱者,逃出赵国。
既至大梁,虞卿乃伏魏齐于郊外,慰之曰:‘信陵君慷慨丈夫,我往投之,必立刻相迎,不令君久待也!’虞卿徒步至信陵君之门,以刺通。
主客者入报。信陵君方解发就沐,见刺,大惊曰:‘此赵之相国,安得无故至此?’使主客者辞以主人方沐,暂请入坐,因叩其来魏之意。
虞卿情急,只得将魏齐得罪于秦始末,及自家捐弃相印,相随投奔之意,大略告诉一番。
主客者复入言之,信陵君心中畏秦,不欲纳魏齐,又念虞卿千里相投一段意思,不好直拒,事在两难,犹豫不决,虞卿闻信陵君有难色,不即出见,大怒而去。
信陵君问于宾客曰:‘虞卿之为人何如。’时侯生在旁,大笑曰:‘何公子之暗于事也?虞卿以三寸舌取赵王相印,封万户侯,及魏齐穷困而投虞卿,虞卿不爱爵禄之重,解绶相随,天下如此人有几,公子犹未定其贤否耶?’信陵君大惭,急挽发加冠,使舆人驾车疾驱郊外追之。
再说魏齐焦急地等待着,等了很久都没有消息,心想:‘虞卿说信陵君是个豪爽的男子,一听到消息就会立刻来迎接,现在等了这么久都不来,事情怕是要失败了?’过了一会儿,只见虞卿含泪而来,说:‘信陵君不是真正的男子汉,他害怕秦国而拒绝了我,我打算和你走小路去楚国。’魏齐说:‘我因为一时的疏忽,得罪了范叔,一是因为平原君,二是因为我的儿子,现在又要你走险路去那未知的楚国,我还有什么活着的意义呢。’说完就拔剑自刎,虞卿急忙上前夺剑,但魏齐的喉咙已经被割断。
虞卿正在悲伤,信陵君的车马随后赶到,虞卿看到后,赶紧躲到别的地方,不愿与他相见。信陵君看到魏齐的尸体,抚摸着哭道:‘这都是我的过错!’当时赵王没有抓到魏齐,又失去了相国虞卿,知道两人一起离开了,不是去韩国就是去魏国,于是派遣骑兵四处追捕,使者到达魏国郊外,才知道魏齐已经自刎,立即上报魏王,请求他的头颅,以换取平原君回国。
信陵君正在安排魏齐的丧事,心中仍然不忍,使者说:‘平原君和您是一体的,平原君对魏齐的爱,和您也是一样的。魏齐如果还活着,我怎敢说这样的话;现在他已死,是无知之骨,但若让平原君长久地成为秦国的俘虏,您怎么安心呢?’信陵君无奈,只好取下魏齐的首级,用盒子装好,交给赵国使者,然后将尸体埋葬在郊外。髯翁有诗赞颂魏齐说:‘无缘无故辱没士人听须贾,只应损生向范睢谢罪。残喘累人还自累,咸阳函首恨教迟!’
虞卿放弃了相印,感慨世情,从此不再做官,隐居在白云山中,著书自娱,批评时事,取名《虞氏春秋》,髯翁也有诗说:‘不是穷愁肯著书?千秋高尚记虞兮。可怜有用文章手,相印轻抛徇魏齐!’
赵王将魏齐的首级,星夜送到咸阳,秦王将首级赐给了范睢,范睢命令用漆将首级制成溺器,说:‘你让宾客醉酒后溺我;现在让你在九泉之下,永远含着我的溺液。’秦王以礼送平原君回赵国,赵国任命他为相国,取代了虞卿的位置。范睢又对秦王说:‘我出身贫贱,幸得大王赏识,担任了卿相,又为我报了深仇大恨,这是莫大的恩情。但我不是郑安平,不能在魏国延长生命;也不是王稽,不能在秦国获得提升。希望大王降低我的爵位,提升这两位大臣,以完成我报恩的心愿,我死而无憾!’
秦王说:‘丞相不说,我差点忘了!’于是任命王稽为河东守,郑安平为偏将军。于是专门采用范睢的策略,先攻打韩国和魏国,派遣使者与齐国、楚国结盟。
范睢对秦王说:‘我听说齐国的君王后贤明而有智慧,应该去试探一下。’于是命令使者将玉连环献给君王后说:‘齐国如果有人能解开这个环,我愿意拜倒在地。’
君王后命令取来金锤,立即击断环,对使者说:‘告诉秦王,老妇已经解开了这个环。’
使者回报,范睢说:‘君王后果然是女中豪杰,不可轻视。’于是与齐国结盟,双方都不侵犯对方,齐国因此得以安宁。
单说楚太子熊完作为人质在秦国,秦国留了他十六年不放。正好秦国使者与楚国达成协议,楚国的使者朱英与他一起到咸阳报聘。朱英趁机说楚王病重,恐怕难以康复,太傅黄歇对熊完说:‘楚王病重而太子留在秦国,万一楚王驾崩,太子不在身边,其他公子必定会争夺王位,楚国不再是太子的了,我请求为太子去拜见应侯,请求他放太子回国。’
太子说:‘好。’
黄歇于是到相府对范睢说:‘相君知道楚王病情吗?’
范睢说:‘使者曾经提到过。’
黄歇说:‘楚太子在秦国时间久,与秦国的大将和相国都有交往,如果楚王驾崩而太子得以继位,他一定会小心对待秦国。相君如果真的在这个时候让他回国,太子会永远感激您。如果继续留下他,楚国可能会立其他公子为王,那么太子在秦国就只是咸阳的一个平民,何况楚国人因为太子不回来而怨恨,将来必定不再将太子作为人质献给秦国。留下一个平民,却断绝了万乘之国的友好关系,我认为这不是明智之举。’
范睢点头同意说:‘你说得对。’于是将黄歇的话告诉了秦王,秦王说:‘可以让太子太傅黄歇先回去探望病情,如果病情确实严重,然后再来接太子。’
黄歇听说太子不能一起回去,私下与太子商议说:‘秦王留下太子不放,是想效仿怀王的故事,乘机要求割地。楚国如果前来迎接,就会中了秦国的计谋;如果不迎接,太子最终会成为秦国的俘虏。’
太子跪下请求说:‘太傅,您的计策是什么?’
黄歇说:‘以我的愚见,不如偷偷逃走。现在楚国的使者即将回国,这个机会不可错过。我请求留下来,以死相抵。’
太子哭着说:‘如果事情成功,楚国将与太傅共享荣耀。’黄歇私下见朱英,与他商议,朱英同意了,太子熊完于是换上平民衣服,装扮成车夫,与楚使者朱英一起驾驭车马,竟然出了函谷关,无人察觉。
黄歇留在旅舍,秦王派他回去探望病情,黄歇说:‘太子刚刚生病,没有人照看,等病好一点,我就要辞官了。’
过了半个月,估计太子已经出了关很久,黄歇才求见秦王,叩首谢罪说:‘臣黄歇担心楚王一旦驾崩,太子不能继位,无法侍奉君王,已经擅自遣送太子出关了,现在他已经出了关,黄歇有欺君之罪,请处死我。’
秦王大怒说:‘楚人竟然如此狡猾!’命令左右将黄歇囚禁,准备处死。
丞相范睢劝阻说:‘杀黄歇不能让太子回来,反而会断绝楚国的友好关系,不如奖赏他的忠诚,让他回去。楚王驾崩后,太子必定继位;太子继位后,黄歇必定会担任相国。楚国的君臣都会感激秦国的恩德,一定会侍奉秦国。’秦王认为有理,于是厚赏了黄歇,让他回国。史臣有诗说:‘更衣执辔去如飞,险作咸阳一布衣。不是春申有先见,怀王余涕又重挥。’
黄歇回国三个月后,楚顷襄王驾崩,太子熊完继位,即位为考烈王。提升太傅黄歇为相国,将淮北十二个县封给春申君。黄歇说:‘淮北地靠近齐国,请设立为郡,以便防守,我希望被远封到江东。’考烈王于是将黄歇改封到原来的吴地。
黄歇修复了阖闾的故城,作为都城。在城内挖河,四通八达,以沟通太湖的水。将破楚门改为昌门。
当时孟尝君虽然已经去世,但赵国有平原君,魏国有信陵君,都以养士为荣。黄歇仰慕他们,也招纳宾客,食客常常有几千人,平原君赵胜经常派人到春申君家,将他们安排在上等客舍。
赵国使者想要向楚人炫耀,用玳瑁做簪子,用珠宝装饰刀剑。等到见到春申君有三千多名食客,上等食客都穿着用明珠装饰的鞋子,赵国使者非常羞愧。
春申君采纳宾客的计谋,向北兼并了邹、鲁的土地,任用贤士荀卿担任兰陵令,整顿政治法律,训练士兵,使楚国再次变得强大。
故事分为两部分,再说秦昭襄王已经与齐、楚结盟,于是派遣大将王龁率领军队攻打韩国,从渭水运送粮食,向东进入河洛地区,以供应军饷。攻下了野王城。
上党地区的往来通道被切断,上党的守将冯亭与他的官吏和百姓商议说:‘秦国占据了野王,上党就不是韩国的领土了。与其投降秦国,不如投降赵国。秦国如果因为赵国得到土地而愤怒,一定会把军队转移到赵国;赵国受到攻击,一定会亲近韩国。韩、赵两国共同面对困难,可以共同抵御秦国。’于是派遣使者拿着书信和上党地图,献给赵国的孝成王。那时是孝成王四年,周赧王五十三年。
赵王晚上睡觉时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穿着一边短一边长的衣服,有一条龙从天而降,赵王骑在龙背上,龙就飞走了,但还没飞到天上就坠落了。他看到两旁有两座金山、玉山,光彩夺目。
赵王醒来后,召见大夫赵禹,把梦告诉他,赵禹回答说:‘一边短一边长的衣服代表‘合’;骑龙上天,是上升的象征;坠落地面,代表得到土地;金玉成山,代表财富充裕。大王近期必有扩大领土和增加财富的好运,这个梦是个大吉之兆。’赵王很高兴。
赵王又召见筮史占卜,筮史回答说:‘一边短一边长的衣服代表‘残缺’;骑龙上天却没到达就坠落,意味着事情多变,有名无实;金玉成山,虽然好看但不可用。这个梦不吉利,大王要小心。’
赵王对赵禹的话感到困惑,不相信筮史的话。
三天后,上党太守冯亭的使者到达赵国,赵王打开书信观看,大致内容是:秦国攻打韩国很急,上党将要落入秦国手中。这里的官吏和百姓都不愿意归附秦国,而愿意归附赵国,我不敢违背官吏和百姓的意愿,恭敬地将所管辖的十七座城池,再次献给大王,希望大王能屈尊接受。
赵王非常高兴,说:‘赵禹所说的扩大领土和增加财富的好运,今天应验了!’平阳君赵豹劝谏说:‘我听说无缘无故得到的利益,叫做灾祸。大王不要接受!’
赵王说:‘人们害怕秦国而亲近赵国,所以来归附,怎么能说是无缘无故呢?’
赵豹回答说:‘秦国像蚕一样逐渐侵蚀韩国的土地,攻下野王,切断上党的通道,不让两地相通,自以为已经掌握了这些地方,可以坐享其成。一旦这些地方被赵国得到,秦国怎么会甘心呢?秦国辛勤耕作,而赵国收获,这就是我所说的‘无缘无故的利益’。而且冯亭之所以不向秦国投降,而向赵国投降,是为了把祸害转嫁给赵国,以缓解韩国的困境。大王怎么不仔细考虑呢?’
赵王不同意他的看法,再次召见平原君赵胜商议,赵胜回答说:‘派出百万大军攻打别人国家,经过年复一年的战斗,却还没得到一座城池,现在不费一兵一卒,就得到十七座城池,这是莫大的利益,不能放弃!’
赵王说:‘你的话正合我的心意。’于是派遣平原君率领五万军队,前往上党接受土地,封冯亭为华陵君,保留他的守地,其下辖的十七个县令,每人封三千户,世袭为侯。
冯亭闭门哭泣,不愿与平原君见面。平原君坚持请求,冯亭说:‘我有三个不义之处,不能见使者。一是作为君主守卫领土不能战死,二是没有遵循主命,擅自将土地献给赵国,三是出卖主人的土地来获得富贵。’平原君叹息说:‘这是忠臣啊!’在门口等待了三天。
冯亭被他的诚意所感动,于是出来见面,仍然泪流不止,愿意交出土地,另选良将。平原君多次安慰他说:‘你的心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不担任守将,无法安抚官吏和百姓的期望。’冯亭于是继续担任守将,最终没有接受封赏。
平原君即将离开,冯亭对他说:‘上党之所以归附赵国,是因为我们力量不足以单独抵抗秦国,希望公子向赵王报告,大规模派遣士兵,紧急派遣名将,制定抵御秦国的计划。’平原君回报赵王。
赵王设宴庆祝得到土地,慢慢地商议派遣军队,但尚未决定。
秦国的名将王龁进军包围上党,冯亭坚守了两个月,赵国的援军还未到达,于是率领他的官吏和百姓投奔赵国。
当时赵王任命廉颇为上将军,率领二十万军队前来支援上党,行至长平关,遇到冯亭,才知道上党已经失守,秦军日益逼近。于是就在金门山下,排列营帐筑起堡垒,东西各数十个,像排列的星星一样。另外分派一万人,让冯亭守卫光狼城;又分派两万人,让都尉盖负、盖同分别领兵,守卫东西两座城池;又派遣副将赵茄远探秦军。
赵茄率领五千人,出长平关外哨探,大约二十里处,正遇到秦将司马梗,司马梗也出来哨探。赵茄轻视司马梗的兵力,直接上前交战。正在交战时,秦国的第二支哨兵张唐的军队又到了,赵茄心慌意乱,被司马梗一刀斩杀,赵兵被乱杀。
廉颇听说前哨战失利,传令各营要小心防守,不要与秦军交战,并让士兵挖地数丈深,注入水。军中都不明白他的意图。
王龁的大军已经到达,距离金门山十里下营,首先分兵攻打两座城池。盖负、盖同出战都失败了。
王龁乘胜攻打光狼城,司马梗奋勇争先,大军随后跟进,冯亭再次败走,逃到金门山大营,廉颇接纳了他。秦军又来攻打营垒,廉颇下令:‘出战者,即使胜利也要处斩。’王龁攻打不进去,于是转移营地逼近,距离赵营只有五里,多次挑战,赵兵始终不出。
王龁说:‘廉颇是老将,行事谨慎,不可轻举妄动!’
偏将王陵献计说:‘金门山下有一条名叫杨谷的溪流,秦、赵两军共同在此取水,赵营在溪水南边,而秦营占据西边,水流从西向东流,如果切断这条溪流,使水不东流,赵军没有水源,不出几天就会混乱,混乱后攻击他们,没有不胜的。’王龁认为这个计策可行,让士兵筑坝切断溪流。至今杨谷被称为绝水,就是由此而来。但不知道廉颇事先挖了深坑,蓄水充足,日常用水不缺。
秦、赵相持了四个月,王龁无法一战,无可奈何,派遣使者向秦王报告,秦王召见应侯范睢商议,范睢说:‘廉颇经验丰富,知道秦军强大,不轻易出战,他以为秦军路途遥远,不能持久,想以此消耗我们,等待机会。如果这个人不走,赵国最终无法攻下。’秦王说:‘你有何计策,可以除掉廉颇?’范睢屏退左右,说:‘要除掉廉颇,必须使用‘反间计’,这样非花千金不可。’秦王非常高兴,立即拿出千金交给范睢。
范睢派他的心腹门客从小路进入邯郸,用千金贿赂赵王的亲信,散布流言说:‘赵国的将领中,只有马服君赵奢最优秀,听说他的儿子赵括比他更勇猛,如果让他担任将领,确实不可抵挡,廉颇年老胆怯,屡战屡败,损失了三四万赵卒,现在被秦军逼迫,不久就会投降。’
赵王首先听到赵茄等人被杀,连续失去了三座城池,于是派人前往长平催促廉颇出战,廉颇坚持‘坚壁’的策略,不肯出战,赵王已经怀疑他胆怯。
等到听到身边的人从中挑拨的话,信以为真,于是召见赵括问道:‘你能为我击败秦军吗?’
赵括回答说:‘如果秦军让武安君担任将领,我还需要费心策划,至于王龁这样的人就不值得一提了。’
赵王问:‘为什么这么说?’
赵括说:‘武安君多次率领秦军,先在伊阙打败韩、魏,斩首二十四万;再次攻打魏国,夺取大小六十一城;又向南攻打楚国,攻克鄢、郢,稳定巫、黔;再次攻打魏国,击败芒卯,斩首十三万;又攻打韩国,夺取五城,斩首五万;还斩杀了赵将贾偃,将他的两万士兵沉入河中。战必胜,攻必取,他的威名早已闻名,士兵们望风而栗,如果我与他对阵,胜负各占一半,所以我还需要费心策划。如果王龁是秦军的新将领,趁着廉颇的胆怯,所以敢于深入;如果遇到我,就像秋叶遇到风,不堪一击!’
赵王非常高兴,立即任命赵括为上将军,赐予他黄金和彩帛,派他拿着符节去代替廉颇,并增加了二十万精锐军队。
赵括检阅完军队后,用车辆载着金帛回家,见到他的母亲。
母亲说:‘你父亲临终前留下遗言,告诫你不要担任赵国的将领,你今天为什么不推辞?’
赵括说:‘不是不想推辞,但朝中没有像我这样的人才。’
母亲于是上书劝谏说:‘赵括只是读了父亲的书籍,不懂变通,不是将才,希望大王不要派遣他。’
赵王召见他的母亲,亲自询问她的意见,母亲回答说:‘赵括的父亲赵奢担任将领时,所得的赏赐都分给了军吏;受命的那天起,就住在军中,不问及家事,与士兵同甘共苦;每件事都要广泛咨询众人,不敢独断专行。现在赵括一旦成为将领,就面向东朝拜,军吏没有人敢抬头看他。所赐予的金帛,都归入私家。作为将领,怎么能这样呢?赵括的父亲临终前,曾经告诫我说:“赵括如果成为将领,必将败坏赵国的军队。”我谨记他的话,希望大王另外选择良将,千万不要用赵括。’
赵王说:‘我已经决定了!’
母亲说:‘大王既然不听我的话,如果军队战败,我一家请求不要连坐。’赵王答应了。
赵括于是带领军队从邯郸出发,前往长平。
再说范睢所派出的门客还在邯郸,详细打探消息,得知赵括向赵王所说的所有话,赵王已经任命他为大将,并定下了出发的日子,于是连夜奔回咸阳报信。
秦王与范睢商议说:‘非武安君不能解决这件事。’于是更换白起为上将军,王龁为副将,命令军中秘密此事,“有人泄露武安君担任将领的事,立即处斩。”
再说赵括到达长平关,廉颇验过符节后,就把军队的花名册交给赵括,独自带领一百多亲兵回邯郸。
赵括对廉颇的约束进行了全部更改,把军营合并成一个大营。当时冯亭在军中,坚决劝谏不听,赵括又用自己的将士替换了旧将,严厉地命令:‘秦军如果来犯,大家都要奋勇争先;如果战胜,就追击,一定要让秦军一个不回。’
白起进入秦军后,听说赵括更换了廉颇的命令,先派三千士兵出营挑战,赵括立即派出一万人迎战,秦军大败逃回,白起登上城墙观望赵军,对王龁说:‘我知道怎么取胜了。’
赵括打了一仗,不禁手舞足蹈,派人到秦营下战书,白起让王龁批示:‘明天决战。’于是撤退十里,重新在王龁原来的驻扎地扎营,赵括高兴地说:‘秦军害怕我们了。’于是杀牛宴请士兵,下令:‘明天大战,一定要生擒王龁,给诸侯们做个笑谈。’
白起安营扎寨后,召集所有将领听令,派将军王贲、王陵率领一万人列阵,与赵括交战,只求输不求赢,引诱赵军来攻秦军营垒,就算一功;再叫大将司马错、司马梗各率领一万五千人,从小路绕到赵军后面,切断他们的粮道;又派大将胡伤率领二万人,驻扎在附近,只等赵军打开营垒追击秦军,就立即杀出,要将赵军截成两段;又派大将蒙骜、王翦各率领五千轻骑,等候接应。白起与王龁坚守老营。
正是:布置天罗地网计,等待捕捉龙争虎斗人。
再说赵括吩咐军中,四更造饭,五更收拾完毕,天亮列阵前进。
走了不到五里,遇到秦军,两军对峙,赵括派先锋傅豹出战,秦将王贲接战,大约交战了三十多个回合,王贲败走,傅豹追击。赵括又派王容率领军队支援,又遇到秦将王陵,交战数回合,王陵又败,赵括看到赵军连胜,亲自率领大军追击,冯亭又劝谏说:‘秦军多诈,他们的失败不可信,元帅不要追。’赵括不听,追击了十多里,追到秦军营垒。
王贲、王陵绕着营垒逃跑,秦军营垒不开。赵括下令一起攻打,连续打了几天,秦军坚守不出,赵括派人催促后军,移动营垒一起前进,只见赵将苏射骑马飞奔而来,报告说:‘后营被秦将胡伤率领军队冲出,挡住了,不能前来。’
赵括大怒说:‘胡伤如此无礼,我亲自去。’派人探听秦军的行动,回报说:‘西路军马不断,东路无人。’赵括指挥军队从东路转去,走了不上二三里,大将蒙骜的一支军队从斜刺里杀出,大叫:‘赵括,你中了武安君的计谋,还不投降。’赵括大怒,挺着戟想要和蒙骜交战,偏将王容出来说:‘不用劳烦元帅,我来建功。’王容就接住蒙骜交战。王翦的一支军队又到了,赵军伤亡颇重。赵括估计难以取胜,鸣金收军,就在水草丰盛的地方安营。
冯亭又劝谏说:‘军气用锐,现在我们虽然失利,如果能奋力战斗,还可以逃脱回本营,合力抵抗敌人,如果在这里安营,前后受敌,将来无法再战。’赵括又不听,命令士兵筑成长长的营垒,坚守不出。
一面急忙向赵王求援,一面催促后队运送粮饷,但不知运粮的道路,已经被司马错、司马梗率领军队堵塞,白起的大军挡住了前面,胡伤、蒙骜等大军截住了后面,秦军每天传令武安君的命令,招赵括投降,赵括这时才知道白起真的在军中,吓得心胆俱裂。
再说秦王收到武安君的捷报,知道赵括被围困在长平,亲自驾临河内,征召所有十五岁以上的壮丁,全部让他们参军,分路抢夺赵人的粮草,阻断救兵。
赵括被秦军围困,一共四十六天,军中没有粮食,士兵自相残杀,赵括无法禁止,于是把将军分为四队,傅豹一队向东,苏射一队向西,冯亭一队向南,王容一队向北,命令四队,一齐鸣鼓,夺路杀出,如果一路打通,赵括就指挥三路一起行动。
谁知道武安君白起又预先选了一批射手,在赵军的营垒周围埋伏,遇到从赵军营垒中出来的人,不管是士兵还是将领,就开枪射击。四队军马冲突了三四次,都被射回。
又过了一个月,赵括忍受不了愤怒,精选了五千名上等精锐士兵,他们都穿着厚重的铠甲,骑着骏马,赵括手持长矛冲在最前面,傅豹、王容紧随其后,冒着包围突出重围。王翦、蒙骜两位将领一起冲上,赵括与他们对战了几回合,但无法突破包围,转身想回到长垒,结果马失前蹄,摔在地上,被射中而死。赵军大乱,傅豹、王容也都死了,苏射带着冯亭一起逃跑,冯亭说:‘我已经三次劝谏不听,现在到了这个地步,是天意了。还逃什么呢?’于是自刎而死,苏射逃跑了,逃到了胡地。
白起竖起了招降的旗帜,赵军都放下武器,脱下铠甲,跪拜呼喊:‘万岁!’
白起派人把赵括的首级拿到赵军营中招抚,营中还有二十多万士兵,听说主帅被杀,没有人敢出来抵抗,也都愿意投降,铠甲和武器堆积如山,营中的辎重也都成了秦国的。
白起和王龁商量说:‘之前秦国已经攻下了野王,上党已经掌握在手中,那里的官吏和百姓不愿意成为秦国人,而愿意归附赵国,现在赵国士兵先后投降的,加起来将近四十万人,如果一旦有变故,怎么防备呢?’于是把投降的士兵分为十营,派十位将领去统领,配以二十万秦军,各自赐予牛和酒,声称:‘明天武安君将挑选赵军,所有上等精锐能战的士兵,将给他们武器,带回秦国,随时听用;那些年老体弱或者力量不足的,都发回赵国。’赵军非常高兴。
那天晚上,武安君秘密地向十位将领下达了一道命令:‘等到一更时分,所有的秦兵都要用一块白布包住头部;凡是没有白布的,都是赵国人,要全部杀掉。’秦兵遵命,一齐行动,投降的士兵没有准备,又没有武器,只能束手就擒,那些逃出营门的,又有蒙骜、王翦等将领带领军队巡逻,抓住就杀。
四十万军队一夜之间全部被杀光,血流成河,发出哗哗的声音,杨谷的水都变成了红色,至今还被称为丹水。
武安君收集了赵国士兵的头颅,聚集在秦军的营垒之间,称之为头颅山,因此建造了一个台子,这个台子高耸入云,也被称为白起台,台下的地方就是杨谷。
后来大唐玄宗皇帝巡视到这里,感慨万分,命令三藏高僧设水陆法会七昼夜,超度坑杀的士兵亡魂,因此将这个谷称为省冤谷,这是后来的事情。史臣有诗云:‘高台百尺尽头颅,何止区区万骨枯?矢石无情缘斗胜,可怜降卒有何辜!’
算上长平之战,前后一共斩首俘虏了四十五万人,连同王龁先前投下降的士兵,也都杀了,只留下年轻的人二百四十人没有杀,放回邯郸,让他们宣扬秦国的威严。不知道赵国还能存在多久?且看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九十八回-注解
秦王:指秦国的君主,这里特指秦昭王。
魏齐:魏国的贵族,此文中为信陵君的朋友,因误会而自杀。
长平:长平,古代地名,位于今天的山西省高平市,是战国时期著名的战役发生地。
白起:白起是战国时期著名的军事家,秦国名将,以善于用兵、战功卓著而著称。
赵卒:赵国的士兵。
大梁:古都名,位于今河南省开封市,是战国时期魏国的都城。
魏王:指魏国的君主。
范睢:战国时期秦国的政治家、军事家,曾任秦国宰相。
质:古代指将人作为抵押品送至他国。
秦兵:秦国的军队。
阏与:古代地名,位于今山西省和顺县,是战国时期赵国与秦国争夺的重要地区。
李牧:战国时期赵国的著名将领。
王翦:王翦,战国时期秦国将领。
孝成王:孝成王,赵国的国君。
惠文太后:赵惠文王的母亲,对赵国政治有重要影响。
虞卿:战国时期赵国的大夫,以智谋著称,此文中为信陵君的朋友。
廉颇:廉颇,战国时期赵国名将,以勇猛著称。
长安君:赵惠文王的儿子,名丹,赵孝成王的弟弟。
田单:战国时期齐国的将领,以善于用兵著称。
王孙异人:秦国的王子,后来成为秦庄襄王。
秦师:秦国的军队。
函谷关:古代关隘名,位于今河南省灵宝市,是古代中原地区通往关中的要道。
平原君:战国时期赵国的贵族,以礼贤下士著称。
信陵君:战国时期魏国的贵族,以豪放不羁、仗义疏财著称。
侯生:战国时期的人物,与信陵君有交往。
三寸舌:形容口才了得,能言善辩。
万户侯:古代的一种爵位,表示封地有万户之多,是一种极高的荣誉。
慨慷丈夫:形容人豪迈、气概非凡。
范叔:战国时期赵国的名士,此文中为魏齐的误解对象。
楚:战国时期的一个诸侯国。
间道:小路,暗道。
自刎:用剑割断自己的喉咙自杀。
喉已断矣:喉咙已经被割断,已经死亡。
赵王:赵国的君主。
使者:派出的使者。
殡殓:为死者准备丧葬事宜。
函首:用盒子装头。
溺器:古代用来盛尿的容器。
布衣:平民百姓。
相印:相国的印信,象征相国的权力。
《虞氏春秋》:虞卿所著的一部书。
髯翁:古代诗人,此文中可能是对诗人的尊称。
咸阳:秦国的都城。
赵:战国时期的一个诸侯国。
河东守:河东方的守卫官。
偏将军:副将。
玉连环:用玉制成的连环。
君王后:齐国的君主之妻,此文中为齐国的君主。
报聘:回访使者。
太傅:古代官职,辅导太子或皇帝的官员。
怀王:楚国的君主。
相府:宰相的官邸。
布衣下贱:平民百姓,地位低下。
卿相:宰相。
延命:延长生命。
获进:得到提升。
报德:报答恩情。
河东:河的东边地区。
咸阳一布衣:咸阳的一个平民。
斧锧:古代斩首用的刑具。
淮北地:淮河以北的地区。
春申君:春申君,即黄歇,战国时期楚国的大臣,以贤能著称,曾辅佐楚考烈王,有很高的政治地位。
故吴之地:古代吴国的地区。
阖闾:吴国的君主。
太湖:中国的一个大淡水湖。
昌门:新建的门。
孟尝君:战国时期齐国的贵族,以养士著称。
赵胜:赵国的贵族,平原君是他的尊称。
上舍:上等客舍。
玳瑁:一种珍贵的贝壳,可制成装饰品。
珠玉:珍珠和玉石,指珍贵的宝石。
宾客之谋:指春申君借助客卿(即非本国出生的顾问)的谋略。
邹、鲁之地:邹、鲁分别是春秋时期两个小国,位于今天的山东境内,代表的是当时的文化和学术中心。
荀卿:荀卿,即荀子,战国时期著名的儒家学者,也是荀卿的弟子。
兰陵令:兰陵,地名,令是县令的意思,指荀子被任命为兰陵县的地方官。
政法:指法律和政治制度。
练习兵士:指训练士兵,提高军队的战斗力。
秦昭襄王:秦昭襄王,即嬴稷,战国时期秦国国君,在位期间秦国国力大增。
王龁:王龁,战国时期秦国将领。
渭水:渭水,中国西北的一条河流,流经陕西、甘肃等地。
河洛:河洛,指黄河和洛河,这里是泛指秦国东征的方向。
军饷:军饷,指军队的给养。
野王城:野王城,战国时期韩国的一座城池,位于今天的河南省。
上党:上党,战国时期韩国的一个地区,位于今天的山西省。
冯亭:冯亭,战国时期赵国将领。
周赧王:周赧王,战国时期周朝的最后一位君主。
偏裻之衣:偏裻,古代衣服的一种款式,裻指衣襟,偏裻即衣襟向一边偏斜。
龙:龙,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是吉祥的象征,常用来比喻高贵和权力。
金山、玉山:金山、玉山,象征财富和富贵。
筮史:筮史,古代负责占卜的官吏。
偏衣:偏衣,指衣服的样式,这里指梦中的衣服。
乘龙上天:乘龙上天,比喻有高升之兆。
金玉成山:金玉成山,比喻财富极多。
货财充溢:货财充溢,指财富丰富。
筮史敢占之:筮史敢占之,指筮史进行占卜。
偏衣者,残也:偏衣者,残也,指衣服偏斜,有残缺之意,比喻事情不完整。
乘龙上天,不至而坠者,事多中变,有名无实也:乘龙上天,不至而坠者,事多中变,有名无实也,指事情虽然美好,但最终未能实现,徒有虚名。
金玉成山,可观而不可用也:金玉成山,可观而不可用也,指虽然财富很多,但不能实际使用。
无故之利:无故之利,指没有经过努力就获得的利益。
平阳君赵豹:平阳君赵豹,赵国的大臣,以忠诚著称。
平原君赵胜:平原君赵胜,赵国的贵族,以善于辞令著称。
华陵君:华陵君,赵国封给冯亭的爵位。
光狼城:光狼城,上党地区的一座城池。
鄣城:鄣城,指军事要塞。
裨将赵茄:裨将赵茄,赵国的将领。
司马梗:司马梗,战国时期秦国将领。
张唐:张唐,秦国的将领。
反间之计:反间之计,指通过散布虚假信息来离间敌人。
马服君:马服君,赵括的父亲,赵国名将。
赵括:赵括是赵国将领,因其主张纸上谈兵而闻名,最终在长平之战中战败身亡。
赵茄:赵茄,可能指的是赵国的一位官员或将领,具体身份不明。
坚壁:坚壁,指坚守营垒,不轻易出战。
武安君:武安君是指战国时期秦国名将白起,因其被封于武安,故称武安君。
伊阙:伊阙,古代地名,位于今天的河南省洛阳市,是古代重要的关隘。
鄢、郢:鄢、郢,古代地名,鄢指鄢城,郢指郢都,均为楚国的重要城池。
巫、黔:巫、黔,古代地名,巫指巫县,黔指黔中,均为楚国的地域。
芒卯:芒卯,战国时期赵国将领。
贾偃:贾偃,战国时期赵国将领。
符节:符节,古代用于传达命令或证明身份的凭证。
傅豹:傅豹,战国时期赵国将领。
王容:王容,战国时期赵国将领。
司马错:司马错,战国时期秦国将领。
蒙骜:蒙骜,战国时期秦国将领。
河内:河内,古代地名,位于今天的河南省境内。
壮丁:壮丁,指强壮的男子,通常指可以服兵役的成年男子。
赵垒:赵垒指的是赵国军队的营垒,即赵国军队的防御工事。
傅豹、王容:傅豹和王容是赵括麾下的将领,在长平之战中与赵括一同战死。
王翦、蒙骜:王翦和蒙骜是秦国的将领,他们在长平之战中与赵括交战。
长垒:长垒指的是赵国军队的主要营垒,是赵国军队的防御中心。
招降旗:招降旗是战争中用来表示投降的旗帜。
牛酒:牛酒指的是牛和酒,古代战争中用来犒赏士兵的食品。
汰选:汰选是指挑选、筛选,这里指白起挑选赵国降卒中的精锐。
头颅山:头颅山是指白起收集赵国降卒头颅堆积而成的山丘。
白起台:白起台是因白起而得名的高台。
省冤谷:省冤谷是因唐朝玄宗皇帝在此超度坑卒亡魂而得名。
长平之战:长平之战是战国时期秦国与赵国之间的一场大规模战役,以秦国的胜利告终,对战国格局产生了重大影响。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九十八回-评注
这段古文描绘了战国时期著名战役——长平之战中,秦将白起对赵国军队的围剿与歼灭。文章通过生动的细节描写,展现了战争的残酷与惨烈,同时也反映了古代军事策略的巧妙和战争的无奈。
首句‘谁知武安君白起又预选射手,环赵垒埋伏’中,‘预选射手’和‘环赵垒埋伏’体现了白起的军事眼光和布局谋略,他通过精兵强将的埋伏,为后续的战斗奠定了基础。
‘凡遇赵垒中出来者,不拘兵将便射,四队军马,冲突三四次,俱被射回’这一句,通过连续的动词和排比句式,生动地描绘了赵军被秦军射回的情景,表现了秦军的强大和赵军的被动。
‘赵括不胜其愤,精选上等锐卒五千人,俱穿重铠,乘坐骏马,赵括握戟当先’通过细节描写,展现了赵括的英勇和决心,但同时也暗示了赵括的骄傲和轻敌。
‘王翦、蒙骜二将齐上,赵括大战数合,不能透围,复身欲归长垒,马蹶坠地,中箭而亡’这一段,通过对比手法,突出了秦将的英勇和赵括的失败,同时也揭示了战争的残酷。
‘白起使人揭赵括之首,往赵营招抚’表现了白起的威慑力和秦军的强大,同时也暗示了赵军的绝望。
‘白起王龁计议曰’这一句,展现了白起和王的战略眼光,他们通过巧妙的计谋,将赵国军队的投降转化为秦国的胜利。
‘是夜,武安君密传一令于十将’这一句,揭示了白起的狡猾和残忍,他通过一夜之间的大屠杀,彻底消灭了赵国军队。
‘四十万军一夜俱尽,血流淙淙有声,杨谷之水皆变为丹’这一段,通过夸张的手法,描绘了长平之战的惨烈场面,同时也反映了战争的残酷和悲剧。
‘武安君收赵卒头颅,聚于秦垒之间,谓之头颅山’这一句,展现了白起的残忍和秦军的暴行,同时也反映了战争的残酷和荒谬。
‘通计长平之战,前后斩首虏共四十五万人’这一句,通过数字的列举,展现了长平之战的惨烈和赵国的损失。
‘史臣有诗云’这一句,通过引用史臣的诗句,进一步强调了长平之战的惨烈和赵国的悲剧。
整段古文通过对长平之战的描述,反映了战争的残酷和悲剧,同时也揭示了古代军事策略的巧妙和战争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