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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九十二回

作者: 冯梦龙(1574年-1646年),字犹龙,号卧龙,明末清初的小说家、戏剧家、文学评论家。冯梦龙的创作跨越了多个文体,他在小说、戏曲和文学批评方面都有杰出的贡献。尤其以其历史小说《东周列国志》广为流传,作品深入细致地描述了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

年代:成书于明代(约17世纪)。

内容简要:《东周列国志》是冯梦龙根据史书《左传》《史记》等历史记载,创作的关于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小说。书中通过对东周时期诸侯国的兴衰历程进行详细描述,展现了当时复杂的政治局势、权力斗争、文化冲突以及人性的多样性。小说以丰富的史实为背景,辅以冯梦龙个人的想象与描写,将历史人物和事件生动地呈现出来,既有政治谋略的深刻剖析,也有人物命运的悲欢离合。《东周列国志》不仅是一部历史小说,也是一部社会历史的镜像,通过对那个时代社会、政治、军事等方面的深刻描绘,为读者提供了一个全面了解春秋战国历史的重要渠道。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九十二回-原文

赛举鼎秦武王绝蒍莽赴会楚怀王陷秦

话说楚怀王恨张仪欺诈,愿自献黔中之地,只要换张仪一人。

左右忌嫉张仪者,皆曰:‘以一人而易数百里之地,利莫大焉。’

秦惠文王曰:‘张仪吾股肱之臣,寡人宁不得地,何忍弃之?’

张仪自请曰:‘微臣愿往。’

惠文王曰:‘楚王含盛怒以待先生,往必见杀,故寡人不忍遣也。’

张仪奏曰:‘杀臣一人,而为秦得黔中之地,臣死有余荣矣。况未必死乎?’

惠文王曰:‘先生何计自脱?试为寡人言之。’

张仪曰:‘楚夫人郑袖,美而有智,得王之宠,臣昔在楚时,闻楚王新幸一美人,郑袖谓美人曰:‘大王恶人以鼻气触之,子见王必掩其鼻。’美人信其言,楚王问于郑袖曰:‘美人见寡人辄掩鼻,何也?’郑袖曰:‘嫌大王体臭,故恶闻之。’楚王大怒,命劓美人之鼻。袖遂专宠。又有嬖臣靳尚媚事郑袖,内外用事,而臣与靳尚相善,臣自料能借其庇,可以不死,大王但诏魏章等留兵汉中,遥为进取之势,楚必然不敢杀臣矣!’

秦王乃遣仪行。

仪既至楚国,怀王即命使者执而囚之,将择日告于太庙,然后行诛,张仪别遣人打靳尚关节,靳尚入言于郑袖曰:‘夫人之宠不终矣,奈何?’郑袖曰:‘何故?’靳尚曰:‘秦不知楚王之怒张仪,故遣使楚,今闻楚王欲杀仪,秦将还楚侵地,使亲女下嫁于楚,以美人善歌者为媵,以赎张仪之罪,秦女至,楚王必尊而礼之,夫人虽欲擅宠,得乎?’郑袖大惊曰:‘子有何计可止其事?’靳尚曰:‘夫人若为不知者,而以利害言于大王,使出张仪还秦,事宜可已。’

郑袖乃中夜涕泣,言于怀王曰:‘大王欲以地易张仪,地未入秦,而张仪先至,是秦之有礼于大王也,秦兵一举而席卷汉中,有吞楚之势,若杀张仪以怒之,必将益兵攻楚,我夫妇不能相保,妾中心如刺,饮食不甘者累日矣。且人臣各为其主,张仪天下智士,其相秦国久,与秦偏厚,何怪其然?大王若厚待仪,仪之事楚,亦犹秦也。’

怀王曰:‘卿勿忧,容寡人从长计议。’

靳尚复乘间言曰:‘杀一张仪,何损于秦?而又失黔中数百里之地,不如留仪,以为和秦之地。’怀王意亦惜黔中之地,不肯与秦,于是出张仪,因厚礼之,张仪遂说怀王以事秦之利,怀王即遣张仪归秦,通两国之好。

屈平出使齐国而归,闻张仪已去,乃谏曰:‘前大王见欺于张仪,仪至,臣以为大王必烹食其肉;今赦不诛,又欲听其邪说,率先事秦。夫匹夫犹不忘仇雠,况君乎?未得秦欢,而先触天下之公愤,臣窃以为非计也!’怀王悔,使人驾轺车追之,张仪已星驰出郊二日矣。

张仪既还秦,魏章亦班师而归,史臣有诗云:‘张仪反覆为嬴秦,朝作俘囚暮上宾。堪笑怀王如木偶,不从忠计听谗人。’

张仪谓秦王曰:‘仪万死一生,得复见大王之面,楚王诚畏秦甚,虽然不可使臣失信于楚,大王诚割汉中之半,以为楚德,与为婚姻,臣请借楚为端,说六国连袂以事秦。’秦王许之,遂割汉中五县,遣人往楚修好,因求怀王之女为太子荡妃,复以秦女许妻怀王之少子兰。怀王大喜,以为张仪果不欺楚也。

秦王念张仪之劳,封以五邑,号武信君,因具黄金白璧,高车驷马,使以‘连衡’之术,往说列国。

张仪东见齐湣王,曰:‘大王自料土地孰与秦广?甲兵孰与秦强?从人为齐计者,皆谓齐去秦远,可以无患。,此但狃目前,不顾后患。今秦、楚嫁女娶妇,结昆弟之好,三晋莫不悚惧,争献地以事秦。大王独与秦为仇,秦驱韩、魏攻齐之南境,悉赵兵渡黄河,以乘临淄即墨之敝,大王虽欲事秦,尚可得乎?今日之计,事秦者安,背秦者危。’

齐湣王曰:‘寡人愿以国听于先生。’乃厚赠张仪。

仪复西说赵王曰:‘敝邑秦王有敝甲凋兵,愿与君会于邯郸之下,使微臣先闻于左右。大王所恃者,苏秦之约耳,秦背燕逃齐,又以反诛,一身不保,而人犹信之,误矣!今秦、楚结婚,齐献鱼盐之地,韩、魏称东藩之臣,是五国为一也。大王欲以孤赵抗五国之锋,万无一幸!故臣为大王计,莫如事秦。’赵王许诺。

仪复北往燕国,说燕昭王曰:‘大王所最亲者莫如赵。昔赵襄子尝以其姊为代王夫人,襄子欲并代国,约与代王为好会,令工人制为长柄金斗,方宴,厨人进羹,反斗柄以击代王,破胸而死,遂袭据代国,其姊闻之,泣而呼天,因摩笄以自刺,后人因号其山曰摩笄山。夫亲姊犹欺之以取利,况他人哉?今赵王已割地谢过于秦,将入朝秦王于渑池,一旦驱赵而攻燕,则易水长城,非大王之有也。’燕昭王恐惧,愿献恒山之东五城以和秦。

张仪‘连衡’之说既行,将归报秦,未至咸阳,秦惠文王已病薨,太子荡即位,是为武王。

齐湣王初听张仪之说,以为三晋皆已献地事秦,故不敢自异;及闻仪说齐之后,往说赵,以仪为欺,大怒。又闻秦惠文王之薨,乃使孟尝君致书列国,约共背秦复为‘合纵’。疑楚已结婚于秦,恐其不纵,先欲伐之。

楚怀王遣其太子横为质于齐,齐兵乃止,湣王自为‘纵约长’,连结诸侯,约能得张仪者,赏以十城。

秦武王生性粗直,自为太子时素恶张仪之多诈,群臣先忌仪宠者,至是皆谗谮之。

仪惧祸,乃入见武王曰:‘仪有愚计,愿效于左右。’

武王曰:‘君计安出?’

张仪曰:‘闻齐王甚憎仪,仪之所在必兴师伐之,仪愿辞大王,东往大梁,齐之伐梁,必矣,梁、齐兵连而不解,大王乃乘间伐韩,通三川以窥周室,此王业也。’

武王以为然,乃具革车三十乘,送张仪入大梁,魏哀王用为相国,以代公孙衍之位。

衍乃去魏入秦。

齐湣王知仪相魏,果然大怒,兴师伐魏,魏哀王大惧,谋于张仪,仪乃使其舍人冯喜,伪为楚客,往见湣王曰:‘闻大王甚憎张仪,信乎?’湣王曰:‘然。’冯喜曰:‘大王如憎仪,愿无伐魏也,臣适从咸阳来,闻仪去秦时,与秦王有约,言:‘齐王恶仪,仪所在必兴师伐之。’故秦王具车乘,送仪于魏,欲以挑齐、魏之斗,齐、魏兵连而不解,秦乃得乘间而图事于北方。王今伐魏,中仪计,王不如无伐,使秦不信张仪,仪虽在魏,亦无能为矣。’

湣王遂罢兵不伐魏,魏哀王益厚张仪。

逾年,张仪病卒于魏。

是岁,齐无盐后死。

却说秦武王长大多力,好与勇士角力为戏,乌获、任鄙自先世已为秦将,武王复宠任之,益其禄秩。

有齐人孟贲字说,以力闻,水行不避蛟龙,陆行不避虎狼,发怒吐气,声?响动天。尝于野外见两牛相斗,孟贲从中以手分之,一牛伏地,一牛犹触不止。贲怒,左手按牛头,以右手拔其角,角出牛死。人畏其勇,莫敢与抗。闻秦王招致天下勇力之士,乃西渡黄河。岸上人待渡者甚众,常日以次上船,贲最后至,强欲登船先渡,船人怒其不逊,以楫击其头曰:‘汝用强如此,岂孟说耶?’贲瞋目而视,发植目裂,举声一喝,波涛顿作,舟中之人,惶惧颠倒,尽扬播入于河,贲振桡顿足,一去数丈,须臾过岸,竟入咸阳,来见武王。武王试知其勇,亦拜大官,与乌获、任鄙并见宠任,时周赧王六年,秦武王之二年也。

秦以六国皆有相国之名,不屑与同,乃特置丞相,左右各一人,以甘茂为左丞相,樗里疾为右丞相,魏章忿其不得相位,奔梁国去了。

武王思张仪之言,谓樗里疾曰:‘寡人生于西戎,未睹中原之盛,若得通三川,一游巩洛之间,虽死无恨。二卿谁能为寡人伐韩乎?’樗里疾曰:‘王之伐韩,欲取宜阳以通三川之道也,宜阳路险而远,劳师费财,梁赵之救将至,臣窃以为不可。’武王复问于甘茂,茂曰:‘臣请为王使梁,约共伐韩。’武王大喜,使甘茂往说梁王,梁王许秦助兵。

甘茂初与樗里疾相左,恐从中阻挠其事,先遣副使向寿回报秦王,言:‘魏已听命矣,然虽如此,劝王勿伐韩为便。’秦武王疑其言,乃亲往迎甘茂,至息壤,与甘茂相遇,武王曰:‘相国许为寡人约魏攻韩,今魏人听命,相国又曰:‘勿伐韩为便。’何也?’

甘茂曰:‘夫越千里之险,以攻劲韩之大邑,此不可以岁月计也。昔曾参居费,鲁人有与曾参同姓名者杀人,人奔告其母曰:‘曾参杀人’,其母方织,应曰:“吾子不杀人。”织如故。未几,又一人奔告曰:‘曾参杀人’,其母停梭而思,曰:“吾子必无此事。”复织如故。少顷,又一人奔告曰:‘杀人者,果曾参也!’其母投杼下机,逾墙走匿。夫以曾参之贤,其母信之,然而三人言杀人,而慈母亦疑矣。今臣之贤不及曾参,王之信臣未必如曾参之母,而谤臣杀人者,恐不止三人,臣恐大王之投杼也。’

武王曰:‘寡人不听人言也,请与子盟。’于是君臣歃血为誓,藏誓书于息壤,遂发兵五万,使甘茂为大将,向寿副之,兵至宜阳,围其城五月,宜阳守臣固守不能拔。

右相樗里疾言于武王曰:‘秦师老矣,不撤回,恐有变。’武王召甘茂班师,甘茂乃为书一函,以谢武王,武王启函视之,书中惟‘息壤’二字,武王悟曰:‘甘茂固尝言之,是寡人之过也。’更益兵五万,使乌获往助甘茂。

韩王亦使大将公叔婴率师救宜阳,大战于城下,乌获持铁戟一双,重一百八十斤,独入韩军,军士皆披靡,莫敢御者,甘茂与向寿各率一军,乘势并进,韩兵大败,斩首七万有余,乌获一跃登城,手攀城堞,堞毁,获堕于石上,折肋而死,秦兵乘之,遂拔宜阳。

韩王恐惧,乃使相国公仲侈持宝器入秦乞和,武王大喜,许之,诏甘茂班师,留向寿安戢宜阳地方,使右丞相樗里疾先往三川开路,随后引任鄙、孟贲一班勇士起程,直入雒阳。

周赧王遣使郊迎,亲具宾主之礼,秦武王谢弗敢见,知九鼎在太庙之傍室,遂往观之,见九位宝鼎一字排列,果然整齐,那九鼎是禹王收取九州的贡金,各铸成一鼎,载其本州山川人物,及贡赋田土之数,足耳俱有龙文,又谓之‘九龙神鼎’,夏传于商,为镇国之重器,及周武王克商,迁之于雒邑,迁时用卒徒牵挽,舟车负载,分明是九座小铁山相似,正不知重多少斤两。

武王周览了一回,赞叹不已。鼎腹有荆、梁、雍、豫、徐、扬、青、兖、冀等九字分别,武王指雍字一鼎叹曰:‘此雍州,乃秦鼎也。寡人当携归咸阳耳。’

因问守鼎吏曰:‘此鼎曾有人能举之否?’吏叩首对曰:‘自有鼎以来,未曾移动,闻人传说每鼎有千钧之重,谁人能举?’武王遂问任鄙、孟贲曰:‘二卿多力,能举此鼎否?’任鄙知武王恃力好胜,辞曰:‘臣力止可胜百钧,此鼎十倍之重,臣不能胜。’孟贲攘臂而前曰:‘臣请试之,若不能举,休得见罪。’

即命左右取青丝为巨索,宽宽的系于鼎耳之上,孟贲将腰带束紧,揎起双袖,用两枝铁臂,套入丝络,狠狠的喝一声,“起!”那鼎离起约有半尺,仍还于地,用力过猛,眼珠迸出,目眦流血,武王笑曰:“卿大费力!既然卿能举起此鼎,寡人难道不如?”

任鄙谏曰:“大王万乘之躯,不可轻试。”

武王不听,即时卸下锦袍玉带,束缚腰身,更用大带扎缚其袖,任鄙拖袖固谏,武王曰:“汝自不能,乃妒寡人耶?”鄙遂不敢复言,武王大踏步向前,亦将双臂套入丝络,想道:“孟贲止能举起,我偏要行动数步,方可夸胜。”乃尽生平神力,屏一口气,喝声:“起!”那鼎亦离地半尺,方欲转步,不觉力尽失手,鼎坠于地,正压在武王右足上,趷札一声,将胫骨压个平断,武王大叫:“痛哉!”登时闷绝。左右慌忙扶归公馆,血流床席,痛极难忍,捱至夜半而薨。

武王自言:“得游巩雒,虽死无恨。”今日果然死于雒阳,前言岂非谶乎?

周赧王闻变大惊,急备美棺,亲往视殓,哭吊尽礼。樗里疾奉其丧以归,武王无子,迎其异母弟稷嗣位,是为昭襄王。樗里疾讨举鼎之罪,磔孟贲,族灭其家;以任鄙能谏,用为汉中太守。疾复宣言于朝曰:“通三川者,甘茂之谋也。”甘茂惧为疾所害,遂奔魏国,后死于魏,

再说秦昭襄王闻楚送质子于齐,疑其背秦而向齐,乃使樗里疾为大将,兴兵伐楚,楚使大将景快迎战,兵败被杀,楚怀王恐惧,昭襄王乃遣使遗怀王书,略云:

始寡人与王约为兄弟,结为婚姻,相亲久矣。王弃寡人而纳质于齐,寡人诚不胜其愤,是以侵王之边境,然非寡人之情也。今天下大国,惟楚与秦,吾两君不睦,何以令于诸侯?寡人愿与王会于武关,面相订约,结盟而散,还王之侵地,复遂前好,惟王许之。王如不从,是明绝寡人也,寡人不能以兵退矣。

怀王览书,即召群臣计议曰:“寡人欲勿往,恐激秦之怒;欲往,恐被秦之欺,二者孰善?”

屈原进曰:“秦,虎狼之国也,楚之见欺于秦,非一二次矣。王往必不归。”

相国昭睢曰:“灵均乃忠言也,王其勿行,速发兵自守,以防秦兵之至。”

靳尚曰:“不然,楚惟不能敌秦,故兵败将死,舆地日削,今欢然结好,而复拒之,倘秦王震怒,益兵伐楚,奈何?”

怀王之少子兰,娶秦女为妇,以为婚姻可恃,力劝王行,曰:“秦、楚之女,互相嫁娶,亲莫过于此,彼以兵来,尚欲请和,况欢然求为好会乎?上官大夫所言最当,王不可不听。”

怀王因楚兵新败,心本畏秦,又被靳尚、子兰二人撺掇不过,遂许秦王赴会,择日起程,只有靳尚相随。

秦昭王使其弟泾阳君悝,乘王车羽旄,侍卫毕具,诈为秦王,居武关;使将军白起引兵一万,伏于关内,以劫楚王;使将军蒙骜引兵一万,伏于关外,以备非常。一面遣使者为好语前迎楚王,往来不绝。

楚怀王信之不疑,遂至武关之下,只见关门大开,秦使者复出迎曰:“寡君候大王于关内三日矣,不敢辱车从于草野,请至敝馆,成宾主之礼。”

怀王已至秦国,势不容辞,遂随使者入关。怀王刚刚进了关门,一声炮响,关门已紧闭矣。怀王心疑,问使者曰:“闭关何太急也?”

使者曰:“此秦法也,战争之世,不得不然。”

怀王问:“尔王何在?”

对曰:“先在公馆伺候车驾。”即叱御者速驰,约行二里许,望见秦王侍卫排列公馆之前,使者吩咐停车,馆中一人出迎,怀王视之,虽然锦袍玉带,举动却不象秦王,怀王心下踌躇,未肯下车,那人鞠躬致词曰:“大王勿疑,臣实非秦王,乃王弟泾阳君也,请大王至馆,自有话讲。”

怀王只得就馆,泾阳君与怀王相见,方欲就坐,只听得外面一片声喊起,秦兵万余围住公馆,怀王曰:“寡人赴秦王之约,奈何以兵见困耶。”

泾阳君曰:“无伤也,寡君适有微恙,不能出门,又恐失信于君王,故使微臣悝奉迎君王,屈至咸阳,与寡君一会,以些少军卒,为君侍卫,万勿推辞。”那时不由楚王做主,拥之登车,留蒙骜一军于关上,泾阳君陪乘,白起领兵四下拥卫,西望咸阳而去。靳尚逃归楚国。

怀王叹曰:“悔不听昭睢、屈平之言,乃为靳尚所误!”流泪不已。

怀王既至咸阳,昭襄王大集群臣及诸侯使者于章台之上,秦王南面上坐,使怀王北面参谒,如藩臣礼。怀王大怒,抗声大言曰:“寡人信婚姻之好,轻身赴会,今君王假称有疾,诱寡人至于咸阳,复不以礼相接,此何意也?”

昭襄王曰:“向者蒙君许我黔中之地,已而不果;今日相屈,欲遂前约耳。倘君王朝许割地,暮即送王归楚矣!”

怀王曰:“秦纵欲得地,亦当善言,何必诡计如此?”

昭襄王曰:“不如此,君必不从。”

怀王曰:“寡人愿割黔中矣。请与君王为盟,以一将军随寡人至楚受地,何如?”

昭襄王曰:“盟不可信也,必须先遣使回楚,将地界交割分明,方与王饯行耳。”

秦之群臣皆前劝怀王,怀王益怒曰:“汝诈诱我至此,复强要我以割地,寡人死即死耳,不受汝胁也!”

昭襄王乃留怀王于咸阳城中,不放回国。

再说靳尚逃回,报与昭睢,如此恁般,“秦王欲得楚黔中之地,拘留在彼。”

昭睢曰:‘吾王在秦不得还,而太子又质于齐,倘齐人与秦合谋,复留太子,则楚国无君矣!’

靳尚曰:‘公子兰见在,何不立之。’

昭睢曰:‘太子之立已久,今王犹在秦,遽弃其命,舍嫡立庶,异日王幸归国,何以自解,吾今诈讣于齐,以请太子,齐必信从。’

靳尚曰:‘吾不能为君御难,此行当效微劳耳!’

昭睢即遣靳尚使齐,诈称楚王已薨,迎太子奔丧嗣位。

齐湣王谓其相国孟尝君田文曰:‘楚国无君,吾欲留太子,以求淮北之地,何如?’

孟尝君曰:‘不可。楚王固非一子,吾留太子,而彼以地来赎,可也;倘彼别立一人为王,我无尺寸之利,而徒抱不义之名,将安用之。’

湣王以为然,乃以礼归太子横于楚,横即楚王位,是为顷襄王。

子兰,靳尚用事如故,遣使告于秦曰:‘赖社稷神灵,国已有王矣。’

秦王空留怀王,不可得地,乃大惭怒,使白起为将,蒙骜副之,帅师十万攻楚,取十五城而归。

楚怀王留秦岁余,秦守者久而懈怠,怀王变服,逃出咸阳,欲东归楚国。

秦王发兵追之,怀王不敢东行,遂转北路,间道走赵。

不知赵国肯纳怀王否?且看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九十二回-译文

赛举鼎秦武王绝蒍莽赴会楚怀王陷秦

话说楚怀王恨张仪欺诈,愿意自己献出黔中之地,只要换得张仪一个人。那些忌恨张仪的人都说:‘用一个人换取数百里的土地,利益没有比这更大的了。’秦惠文王说:‘张仪是我的得力大臣,我宁愿不要土地,也不忍心舍弃他。’张仪自己请求说:‘微臣愿意前往。’惠文王说:‘楚王对先生怀有深深的愤怒,你去了一定会被杀,所以我舍不得派你去。’张仪上奏说:‘杀了我一个人,却能为秦国得到黔中之地,我死也感到荣幸。何况未必会死呢?’惠文王问:‘先生有什么办法可以脱身?试着告诉我吧。’

张仪说:‘楚王的夫人郑袖,美丽而聪明,得到王的宠爱。我以前在楚国时,听说楚王新宠幸了一个美人,郑袖就对美人说:“大王讨厌别人用鼻子对着他,你见到大王时一定要捂住你的鼻子。”美人相信了她的话,楚王问郑袖说:“美人见到我就捂鼻子,为什么?”郑袖说:“她嫌大王身上有异味,所以讨厌闻。”楚王大怒,下令割掉美人的鼻子。郑袖于是独占了宠爱。还有宠臣靳尚讨好郑袖,内外都听他们的,我和靳尚关系不错,我估计能借助他的庇护,可以不死。大王只需下令魏章等人留在汉中,远程威胁,楚国必然不敢杀我!’秦王于是派张仪去了。

张仪到了楚国后,楚怀王立即命令使者逮捕并囚禁了他,准备择日告祭太庙,然后处决。张仪另外派人打通了靳尚的关系,靳尚对郑袖说:“夫人您的宠爱不会长久了,怎么办?”郑袖问:“为什么?”靳尚说:“秦国不知道楚王对张仪的愤怒,所以派使者来楚国,现在听说楚王想要杀张仪,秦国将要收回楚国的土地,派遣公主下嫁楚国,用擅长唱歌的美女作为陪嫁,以赎回张仪的罪过。秦国公主到了,楚王一定会尊重并礼遇她,夫人即使想要独占宠爱,可能吗?”郑袖大惊说:“你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这件事?”靳尚说:“夫人如果装作不知道,用利害关系说服大王,让他放张仪回秦国,事情就可以平息了。”

郑袖于是半夜哭泣着对怀王说:“大王想要用土地换张仪,土地还没进入秦国,张仪就先到了,这是秦国对大王有礼的表现。秦国一举一动就能席卷汉中,有吞并楚国的势头。如果杀掉张仪来激怒秦国,他们一定会增兵攻打楚国,我们夫妇俩不能互相保护,我内心像被刺了一样,好几天都吃不下饭。再说人臣各为其主,张仪是天下智者,他在秦国做相国时间久,和秦国关系密切,有什么奇怪的?大王如果厚待张仪,张仪为楚国服务,也会像为秦国服务一样。”

怀王说:‘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考虑的。’

靳尚又趁机说:‘杀一个张仪,对秦国有什么损失?而且还会失去黔中数百里的土地,不如留下张仪,作为和秦国交好的条件。’怀王也舍不得黔中之地,不愿意给秦国,于是放出张仪,并厚礼相待,张仪于是劝说怀王,认为事秦有利,怀王于是派张仪回秦国,通好两国。

屈原出使齐国回来,听说张仪已经离开,于是劝谏说:‘以前大王被张仪欺骗,张仪来了,我以为大王一定会把他煮了吃掉;现在赦免了他不杀,却又想听他的邪说,首先去事奉秦国。普通人都不忘仇恨,何况君王呢?没有得到秦国的欢心,却先触犯了天下人的公愤,我私下认为这不是好计策!’怀王后悔了,派人驾车追赶,张仪已经星夜出城两天了。张仪回到秦国后,魏章也班师回国,史官有诗云:‘张仪反复为嬴秦,朝作俘囚暮上宾。堪笑怀王如木偶,不从忠计听谗人。’

张仪对秦王说:‘我死里逃生,能再次见到大王,楚王确实非常害怕秦国,尽管如此,我也不能让楚王认为我失信。大王如果真的割让汉中一半的土地作为楚国的恩惠,并与楚国结为姻亲,我请求借楚国的名义,说服六国一起事奉秦国。’秦王同意了,于是割让汉中五县,派人去楚国修好,并请求怀王的女儿为太子荡的妃子,再以秦国公主许配给怀王的次子兰。怀王非常高兴,认为张仪果然没有欺骗楚国。秦王考虑到张仪的功劳,封给他五个城邑,封号为武信君,并准备了黄金白璧,高车骏马,派他去用‘连衡’的策略,去说服各国。

张仪东去见齐湣王,说:‘大王自己考虑一下,土地和兵力哪个比秦国更广、更强?那些为齐国出谋划策的人,都说齐国离秦国远,可以无忧无虑。这只是看到了眼前的情况,却没有考虑后患。现在秦国和楚国已经结为姻亲,三晋都感到恐惧,争相献地事奉秦国。大王如果独自和秦国为敌,秦国会驱使韩、魏攻打齐国的南部边境,调动赵国的军队渡过黄河,乘机攻打临淄和即墨,大王即使想要事奉秦国,还能得到什么呢?现在的计策是,事奉秦国的人安全,背叛秦国的人危险。’

齐湣王说:‘我愿意把国家交给先生。’于是给了张仪丰厚的礼物。

张仪又去说服赵王说:‘我们秦国国王有破旧的盔甲和凋零的士兵,愿意和您在邯郸会面,让微臣先通知左右。大王所依赖的,是苏秦的盟约,但苏秦背叛燕国逃到齐国,最终被杀,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保全,而人们还相信他,这是错误的!现在秦国和楚国结为姻亲,齐国献出了鱼盐之地,韩、魏自称是东藩的臣子,这是五国结成一体。大王想要以孤立的赵国对抗五国的锋芒,这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所以我为大王考虑,不如事奉秦国。’赵王同意了。

张仪又北上到燕国,说服燕昭王说:‘大王最亲近的国家没有比赵国更亲近的了。以前赵襄子曾经用他的姐姐作为代王的夫人,赵襄子想要吞并代国,约定和代王结好,让工匠制作了一个长柄金斗,在宴会时,厨师端上汤,反转金斗柄打代王,代王胸破而死,于是赵襄子袭占了代国。他的姐姐听说后,哭泣着呼天,然后用簪子刺自己,后人因此称那座山为摩笄山。亲姐姐都因为利益而欺骗他,何况别人呢?现在赵王已经割地谢罪给秦国,将要朝见秦王于渑池,一旦驱使赵国攻打燕国,那么易水长城就不是大王的所有了。’燕昭王感到恐惧,愿意献出恒山以东的五座城池来和秦国讲和。

张仪‘连衡’的策略实施后,准备回秦国复命,还没到咸阳,秦惠文王已经病逝,太子荡即位,这就是秦武王。

齐湣王最初听信张仪的话,以为三晋都已经献地事奉秦国,所以不敢反对;等到听说张仪去说服齐国之后,又去说服赵国,认为张仪在欺骗他,非常愤怒。又听说秦惠文王去世,于是派孟尝君给各国写信,约定共同背叛秦国,重新结成‘合纵’联盟。怀疑楚国已经和秦国结亲,担心它不会加入合纵,先想要攻打楚国。

楚怀王派他的太子横作为人质到齐国,齐国的军队才停止,湣王自己成为‘合纵’联盟的领袖,联合诸侯,约定谁能捉到张仪,就赏给他十座城池。秦武王性格直率,自从太子时期就非常讨厌张仪的狡诈,那些原先忌恨张仪受宠的群臣,这时都诽谤他。

张仪害怕灾祸,于是进见武王说:‘我有愚计,愿意为大王效劳。’

武王问:‘你的计策是什么?’

张仪说:‘听说齐王非常恨我,我所在的地方他一定会出兵攻打。我愿意辞去大王身边的工作,前往东边的大梁。齐国会攻打大梁,这是必然的。梁国和齐国的军队一旦连战不断,大王就可以趁机攻打韩国,打通三川,窥视周朝的宫殿,这是王者的伟业。’

武王认为他说得对,于是准备了三十辆战车,送张仪去大梁。魏哀王任命他为相国,取代了公孙衍的位置。

公孙衍于是离开魏国,前往秦国。

齐湣王知道张仪成为魏国的相国后,果然非常愤怒,起兵攻打魏国。魏哀王非常害怕,向张仪商议对策。张仪就派他的门客冯喜,假扮成楚国人,去见湣王说:‘听说大王非常恨张仪,是真的吗?’湣王说:‘是的。’冯喜说:‘大王如果恨张仪,希望不要攻打魏国。我刚刚从咸阳来,听说张仪离开秦国时,和秦王有约定,说:“齐王恨张仪,张仪所在之处他一定会出兵攻打。”所以秦王准备了车辆,送张仪到魏国,想要挑起齐魏之间的争斗。齐魏两国一旦开战,秦国就可以趁机在北方图谋大事。大王现在攻打魏国,中了张仪的计策,大王不如不攻打,这样秦国就不会相信张仪了。张仪虽然在魏国,也无法有所作为。’

湣王于是停止了攻打魏国的计划,魏哀王对张仪更加重视。

过了一年,张仪在魏国病逝。

那年,齐国的无盐后去世。

秦武王长得高大有力,喜欢和勇士比试力量,乌获、任鄙从他们祖先开始就是秦国的将领,武王继续宠爱并重用他们,增加了他们的俸禄。

有一个齐国人叫孟贲,以力量闻名,在水中行走不避开蛟龙,在陆地上行走不避开虎狼,发怒时吐气,声音响亮震动天地。他曾在野外看到两头牛在斗,孟贲从中用手分开它们,一头牛倒在地上,另一头牛仍然在攻击。孟贲愤怒,左手按住牛头,右手拔出它的角,角被拔出后牛就死了。人们都害怕他的勇猛,没有人敢和他对抗。听说秦王招募天下的勇猛之士,孟贲就西渡黄河,岸上等待渡河的人很多,平时都是按顺序上船,孟贲最后到,强行要求先上船,船夫生气他的无礼,用船桨打他的头说:‘你这样蛮横,难道是孟贲吗?’孟贲瞪大眼睛看着他,头发竖起,眼睛裂开,一声怒吼,波涛立刻形成,船中的人惊慌失措,都掉进了河里,孟贲挥动船桨,踩着脚,一跃数丈,立刻过了岸,最终到达咸阳,见到了武王。武王考验了他的勇猛,也任命他为高官,和乌获、任鄙一起受到宠爱。

那时是周赧王六年,秦武王二年。

秦国因为六国都有相国的称号,不屑与他们为伍,于是特别设立丞相,左右各有一人,任命甘茂为左丞相,樗里疾为右丞相。魏章因为得不到相位而愤怒,逃到了梁国。

武王想起张仪的话,对樗里疾说:‘我出生在西戎,没有见过中原的繁华,如果能打通三川,游历巩洛之间,即使死了也没有遗憾。两位丞相中谁能为我去攻打韩国?’樗里疾说:‘大王攻打韩国,想要夺取宜阳以打通三川的道路。宜阳路途险远,劳师费财,梁赵的援军即将到来,我认为不可行。’武王又问甘茂,甘茂说:‘我请求为王出使梁国,约定共同攻打韩国。’武王非常高兴,派甘茂去说服梁王,梁王答应提供军队。

甘茂最初和樗里疾意见不合,担心他会从中阻挠,就先派副使向寿回报秦王,说:‘魏国已经听从命令了,但是即使如此,劝大王不要攻打韩国为好。’秦武王怀疑他的话,就亲自去迎接甘茂,在息壤相遇,武王说:‘相国答应为我约定魏国攻打韩国,现在魏国人已经听从命令了,相国又说“不要攻打韩国为好”,为什么?’

甘茂说:‘越过千里的险阻,去攻打韩国的大城,这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以前曾参住在费城,有一个和曾参同名同姓的人杀了人,有人跑来告诉他的母亲说:“曾参杀人了!”他的母亲正在织布,回答说:“我的儿子不会杀人。”继续织布。不久,又有人跑来告诉说:“曾参杀人了!”他的母亲停下梭子思考,说:“我的儿子一定没有这件事。”又继续织布。过了一会儿,又有人跑来告诉说:“杀人的人,果然是曾参!”他的母亲放下梭子,跳墙逃跑。以曾参的贤明,他的母亲都相信他,然而三个人都说他杀人,连慈母也怀疑了。现在我的贤明不及曾参,大王对我的信任未必像曾参的母亲那样,而诽谤我杀人的人,恐怕不止三个,我担心大王也会像那位慈母一样。’

武王说:‘我不听别人的话,请你和我结盟。’于是君臣歃血为盟,将盟书藏在息壤,于是派出五万士兵,任命甘茂为大将,向寿为副将,军队到达宜阳,围城五个月,宜阳的守将坚守城池,无法攻破。

右丞相樗里疾对武王说:‘秦军已经疲惫,如果不撤退,恐怕会有变故。’武王召回甘茂,甘茂于是写了一封信,向武王道歉,武王打开信封,里面只有“息壤”两个字,武王领悟到:‘甘茂确实曾经说过,这是我的过错。’于是增加了五万士兵,派乌获去帮助甘茂。

韩国王也派大将公叔婴率领军队救援宜阳,在城下发生大战,乌获手持一对一百八十斤重的铁戟,独自冲入韩军,士兵们都溃散,没有人敢抵挡,甘茂和向寿各自率领一支军队,趁机并进,韩军大败,斩首七万多人,乌获一跃登上城墙,手抓城墙,城墙倒塌,乌获掉落在石头上,肋骨骨折而死,秦军趁机攻城,最终攻下了宜阳。

韩国王害怕了,于是派相国公仲侈带着宝物进入秦国请求讲和,武王非常高兴,同意了,下令甘茂撤军,留下向寿镇守宜阳,派右丞相樗里疾先去三川开辟道路,随后带领任鄙、孟贲等一批勇士出发,直奔雒阳。

周赧王派人到郊外迎接,亲自准备了宾主之礼,秦武王不敢见,知道九鼎在太庙旁边的房间里,于是前往观看,看到九个宝鼎一字排列,确实整齐,这九个鼎是禹王收取九州的贡金,各自铸成一座鼎,上面刻有本州的山川人物和贡赋田土的数量,耳朵上都有龙纹,又称为“九龙神鼎”,夏朝传给商朝,作为镇国之宝,等到周武王攻克商朝,迁都雒邑时,用士兵和民工拉扯,用车和船运输,明显是九座小铁山一样,不知道有多重。

武王看了一圈,赞叹不已。鼎腹上分别刻有荆、梁、雍、豫、徐、扬、青、兖、冀等九个字,武王指着刻有雍字的鼎叹道:‘这是雍州,是秦国的鼎。我应该把它带回咸阳。’

于是问守鼎的官吏说:‘这个鼎曾经有人能举起吗?’官吏叩头回答说:‘自从有鼎以来,从未移动过,听说人传说每个鼎有一千钧重,没有人能举起。’武王于是问任鄙、孟贲说:‘两位力大无穷,能举起这个鼎吗?’任鄙知道武王依赖力量好胜,推辞说:‘我的力量只能举起一百钧,这个鼎重十倍于此,我举不起。’孟贲拍着胸脯向前说:‘请让我试试,如果举不起,不要怪罪我。’

于是命令左右的人取来青丝做成一根粗大的绳子,宽宽地系在鼎的耳朵上,孟贲把腰带束紧,卷起双袖,用两条铁臂,套入绳索中,大声喊道:“起!”那鼎离地大约有半尺高,但还是落回地上,用力过猛,眼珠迸出,眼角流血,武王笑着说:“你太费劲了!既然你能举起这个鼎,难道我就不如你?”

任鄙劝谏说:“大王您是万乘之躯,不能轻易尝试。”

武王不听,立刻脱下锦袍玉带,绑紧腰身,再用大带绑住袖子,任鄙拉住袖子坚决劝谏,武王说:“你自己不能,难道是嫉妒我吗?”任鄙于是不敢再说话,武王大步向前,也把双臂套入绳索中,心想:“孟贲只能举起,我偏要移动几步,才能显示胜过他。”于是使出全身力气,屏住呼吸,喊道:“起!”那鼎也离地半尺高,正要转身,却感觉力气用尽,失手,鼎掉在地上,正好压在武王右脚上,发出一声响,胫骨被压得平断,武王大叫:“好痛啊!”立刻晕倒。左右急忙扶他回公馆,血流满床,痛得难以忍受,熬到半夜就去世了。

武王自己说:“能游览巩洛,即使死了也没有遗憾。”今天果然死在雒阳,之前的预言难道不是谶言吗?

周赧王听到这个消息大惊,急忙准备美棺,亲自前往查看,哭丧尽礼。樗里疾护送他的灵柩回国,武王没有儿子,迎接他的异母弟稷继位,这就是昭襄王。樗里疾追究举鼎之罪,处死孟贲,灭了他的家族;因为任鄙能直言进谏,任命他为汉中太守。樗里疾又在朝中宣扬说:“开通三川的是甘茂的计谋。”甘茂害怕被樗里疾害死,于是逃到魏国,后来在魏国去世。

再说秦昭襄王听说楚国把质子送到齐国,怀疑他背弃秦国而亲近齐国,于是派樗里疾为大将,发兵攻打楚国,楚国派大将景快迎战,战败被杀,楚怀王害怕,昭襄王就派人给怀王写信,大致说:

起初我和大王结为兄弟,结为姻亲,亲近已久。大王舍弃我而把质子送到齐国,我实在忍无可忍,因此侵犯了大王的边境,但这不是我的本意。现在天下的大国,只有楚国和秦国,我们两位君主不和睦,怎么能在诸侯中树立威信?我愿意和大王在武关会面,面对面订立盟约,结盟后散去,归还大王被侵占的土地,恢复以前的好关系,只希望大王答应。

怀王看了信,立刻召集群臣商议说:“我不想去,担心激怒秦国;想去,又怕被秦国欺骗,这两个办法哪个好?”

屈原进言说:“秦国是虎狼之国,楚国被秦国欺骗,不是一两次了。大王去了一定回不来。”

相国昭睢说:“灵均说的是忠言,大王不要去,赶快发兵自卫,以防秦军到来。”

靳尚说:“不是这样,楚国之所以不能抵抗秦国,是因为兵败将亡,土地每天都在缩小,现在欣然结好,却又拒绝,如果秦王发怒,增加兵力攻打楚国,怎么办?”

怀王的幼子兰,娶了秦国女子为妻,认为婚姻可以信赖,极力劝说怀王去,说:“秦、楚两国女子互相嫁娶,亲近没有比这更近的了,他们如果派兵来,还想求和,何况是欣然要求会面呢?上官大夫说得最对,大王不可不听。”

怀王因为楚军刚刚战败,心里本来害怕秦国,又被靳尚、子兰两人劝说不过,于是答应秦王赴会,选择日子起程,只有靳尚随行。

秦昭王让自己的弟弟泾阳君嬴悝,乘坐王车,插上羽毛旗帜,侍卫齐全,假装是秦王,住在武关;派将军白起领兵一万,埋伏在关内,以劫持楚王;派将军蒙恬领兵一万,埋伏在关外,以防万一。同时派人用好话迎接楚王,往来不断。

楚怀王信以为真,于是来到武关下,只见关门大开,秦使者再次出来迎接说:“我们的君主在关内等了您三天了,不敢在草野中亵渎您的车马,请到我们馆舍,完成宾主之礼。”

怀王已经到了秦国,形势不容推辞,于是跟随使者进入关门。怀王刚刚进了关门,一声炮响,关门已经紧闭了。怀王心中怀疑,问使者说:“关门为什么关得这么急?”

使者说:“这是秦国的法律,战争时期,不得不这样。”

怀王问:“你们秦王在哪里?”

回答说:“先在馆舍等候您的车驾。”随即命令车夫快马加鞭,大约行了两里路,看到秦王的侍卫排列在馆舍前面,使者吩咐停车,馆中一人出来迎接,怀王一看,虽然穿着锦袍玉带,但举止不像秦王,怀王心中犹豫,不肯下车,那个人鞠躬致词说:“大王不要怀疑,我确实不是秦王,而是王弟泾阳君,请大王到馆舍,自有话讲。”

怀王只得进入馆舍,泾阳君和怀王相见,正要坐下,只听得外面一片喊声,秦兵一万多人围住馆舍,怀王说:“我赴秦王之约,怎么会用兵围困我呢?”

泾阳君说:“不要紧,我们的君主正好有些小病,不能出门,又担心失信于您,所以派我泾阳君来迎接您,委屈您到咸阳,和我们的君主会面,用一些士兵作为您的侍卫,请您不要推辞。”那时不由楚王做主,拥着他上马,留下蒙恬一军在关上,泾阳君陪乘,白起领兵四面护卫,向西前往咸阳。

靳尚逃回楚国。

怀王叹息说:“后悔没听昭睢、屈原的话,却被靳尚误导!”泪流不止。

怀王到了咸阳,昭襄王在章台上召集大臣和诸侯使者,秦王面向南而坐,让怀王面向北行礼,就像藩臣的礼节。怀王大怒,大声说:“我信守婚姻之好,轻易地来到这里,现在君主假装有病,诱骗我到咸阳,又不以礼相待,这是什么意思?”

昭襄王说:“之前你答应给我黔中之地,后来却没有兑现;今天委屈您,是想继续之前的约定。如果您能答应割地,今晚就可以送您回楚国了!”

怀王说:“秦国即使想得到土地,也应该好好说,何必用这种诡计?”

昭襄王说:“不这样,您肯定不会答应。”

怀王说:“我愿意割让黔中。请和君主盟誓,派一位将军随我到楚国接受土地,怎么样?”

昭襄王说:“盟誓是不可信的,必须先派使者回楚国,把土地界限划清楚,然后再为王饯行。”

秦国的群臣都上前劝怀王,怀王更加愤怒地说:“你们欺骗我到这里,又强迫我割地,我宁愿死,也不受你们的威胁!”

昭襄王于是把怀王留在咸阳城中,不放他回国。

再说靳尚逃回楚国,报告给昭睢,如此这般的情形,“秦王想要得到楚国的黔中之地,把他拘留在那里。”

昭睢说:‘我们的国王在秦国无法回来,而太子又被作为人质留在齐国,如果齐国人跟秦国人联合起来,再留下太子,那么楚国就没有君主了!’靳尚说:‘公子兰现在还在,为什么不立他为王呢?’昭睢说:‘太子已经立为君主有一段时间了,现在国王还在秦国,突然放弃他的位置,舍弃正室的儿子立庶出的儿子,将来国王如果幸运地回国,我们怎么向他解释呢?我现在假装有楚王去世的消息传到齐国,来请求太子回来,齐国一定会相信并同意。’

靳尚说:‘我无法为您抵挡困难,这次行动我只需要做一点小贡献而已!’昭睢就派遣靳尚出使齐国,假装楚王已经去世,去迎接太子回来奔丧并继承王位。

齐湣王对他的相国孟尝君田文说:‘楚国没有君主了,我想留下太子,用这个机会来换取淮北的土地,怎么样?’

孟尝君说:‘不可以。楚王并不是只有一个儿子,我们留下太子,如果他们用土地来赎回,那是可以的;但如果他们另外立一个人为王,我们得不到任何土地的好处,反而只会背负不义的名声,那还有什么用呢?’湣王认为他说得对,于是按照礼节将太子横送回楚国,太子横即位成为楚王,这就是顷襄王。

子兰和靳尚依旧掌权,他们派人告诉秦国说:‘感谢国家的神灵,我们国家已经有王了。’秦王白白地留下了楚怀王,没有得到土地,于是非常愤怒,派白起为将,蒙骜为副将,率领十万军队攻打楚国,夺取了十五座城池后返回。

楚怀王在秦国被扣留了一年多,秦国的守卫因为时间久了变得懈怠,怀王换上了便服,从咸阳逃出,想要东归楚国。秦王派兵追赶他,怀王不敢东行,于是转向北路,通过小路逃到了赵国。不知道赵国是否愿意接纳怀王,且看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九十二回-注解

赛举鼎:指古代的一种竞技活动,通过比赛举起大鼎来展示力量和技巧。

秦武王:秦国的一位君主,名嬴荡,他在位期间,秦国国力强盛。

绝蒍莽:蒍莽指的是茂密的草木,这里形容一片荒芜之地。

赴会:指前往参加某个会议或聚会。

楚怀王:楚国的君主,名熊槐,他在位期间,楚国与秦国关系紧张。

陷秦:陷入秦国,指被秦国所困。

黔中之地:指黔中郡的地盘。

张仪:战国时期著名的纵横家,以游说各国,合纵连横著称。

秦惠文王:秦国的君主,名嬴驷,他在位期间,秦国国力大增。

股肱之臣:比喻非常重要的臣子,如同人的手臂和腿脚。

郑袖:楚怀王的宠妃,以智谋著称。

美人:指容貌美丽的女子。

劓:古代的一种刑罚,割去鼻子。

嬖臣:指受到君主宠爱的臣子。

靳尚:楚国的宠臣,与郑袖关系密切。

汉中:古代地名,位于今天的陕西省南部。

太庙:古代帝王祭祀祖先的庙宇。

魏章:秦国的大臣。

楚夫人:楚怀王的妻子。

苏秦:战国时期著名的纵横家,主张合纵抗秦。

反诛:被反叛的势力所杀。

三晋:指魏、赵、韩三国。

东藩:东方的藩属国。

摩笄山:位于今天的河北省,因赵襄子事件而得名。

恒山:位于今天的河北省,是中国五岳之一。

咸阳:秦国的都城,位于今天的陕西咸阳市。

齐湣王:指齐国的国君,此处可能是指齐宣王。

孟尝君:田文,战国时期齐国的四公子之一,以礼贤下士著称。

合纵:战国时期的一种外交策略,指六国联合对抗秦国。

连衡:战国时期的一种外交策略,指与各国建立联盟关系,以对抗其他强国。

齐王:指齐国的国君,此处可能是指齐威王或齐宣王。

大王:对君主的尊称,此处可能指魏哀王。

大梁:古地名,指魏国的都城,今河南省开封市。

伐:发动战争,攻打。

韩:指韩国,战国七雄之一。

三川:指黄河、洛河、伊河,此处可能指三川流域。

周室:指周朝的皇室。

革车:古代战车,此处指兵车。

舍人:古代贵族或官吏的家臣。

冯喜:张仪的舍人,此处可能为化名。

楚客:指假装成楚国的人。

秦王:指秦国的国君。

梁赵:指魏国和赵国。

西戎:古代对西部少数民族的称呼,此处指秦国。

中原:指中国中部地区,此处指中原地区的繁华。

巩洛:指巩县和洛阳市,此处可能指中原地区。

宜阳:古地名,位于河南省洛阳市西部。

息壤:传说中的神奇土地,此处指盟约之地。

曾参:春秋时期鲁国人,以孝著称。

费:古地名,位于今山东省费县。

鲁人:指鲁国人,鲁国是春秋时期的一个诸侯国。

乌获:秦国的勇士,以力大著称。

任鄙:古代大臣,此处指武王的大臣。

孟贲:古代勇士,此处指武王身边的勇士。

周赧王:周朝的最后一位君主。

雒阳:古地名,指洛阳市,周朝的都城。

禹王:传说中的大禹,是夏朝的开国君主。

九鼎:古代象征国家权力的宝物,共九个,代表九州。

荆、梁、雍、豫、徐、扬、青、兖、冀:九鼎上的九州名称。

雍州:古代九州之一,指今陕西省西部。

千钧:古代的重量单位,一钧合三十斤,千钧即三万斤。

青丝:指青色的丝线,古代常用来系物或作为装饰。

巨索:巨大的绳索,此处指用来系鼎的粗绳。

鼎耳:古代青铜器鼎的耳朵部分,用于悬挂。

腰带:古代男子腰间系束的带子。

铁臂:指铁制的臂环,此处可能是比喻孟贲的臂力。

丝络:指系在鼎耳上的绳索。

武王:指周武王,周朝的开国君主。

目眦:眼角,此处指眼睛。

锦袍玉带:华丽的衣服和玉制的腰带,指王者的服饰。

万乘之躯:指帝王的尊贵身份和庞大的国家。

大带:宽大的带子,此处指用来系腰的大带。

樗里疾:古代大臣,此处指秦国的谋士。

甘茂:古代大臣,此处指楚国的谋士。

谶:预言,此处指武王生前的话成为了预言。

昭襄王:周朝的君主,秦昭襄王的称号。

质子:古代国家之间为了结盟而互相交换的贵族子弟。

景快:楚国的将领。

武关:古代关隘,位于秦楚交界处。

黔中:古代地名,指秦国的黔中郡。

章台:古代宫殿名,此处指秦王召集群臣和使者的地方。

昭睢:昭睢是战国时期楚国的重臣,以谋略著称。

吾王:指楚国的国君,这里可能是指楚怀王。

秦:指秦国,战国七雄之一,位于今天的陕西、甘肃一带。

太子:指继承王位的儿子,这里可能是指楚怀王的儿子。

质:古代的一种人质制度,将人作为抵押品,以换取信任。

齐:指齐国,战国七雄之一,位于今天的山东、河北一带。

合谋:共同策划,共同密谋。

嫡:正室所生,指合法的继承人。

庶:妾室所生,指非合法的继承人。

讣:讣告,死者家属发出的死亡通知。

社稷:古代指国家的神灵,也用来代指国家。

嗣位:继承王位。

湣王:齐国的国君,名田地,湣王是他的谥号。

淮北之地:指淮河以北的地区,当时是齐国的领土。

尺寸之利:一寸一尺的利益,指微小的利益。

白起:战国时期秦国的著名将领,以善于用兵著称。

蒙骜:战国时期秦国的将领。

赵:指赵国,战国七雄之一,位于今天的河北、山西一带。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九十二回-评注

昭睢曰:‘吾王在秦不得还,而太子又质于齐,倘齐人与秦合谋,复留太子,则楚国无君矣!’

昭睢的这一段话,首先揭示了楚国的危急局势。楚王被扣留在秦国,太子又在齐国作为人质,这种情况下,如果齐国与秦国联合起来,再不让太子回国继位,楚国将陷入无君之国的境地。昭睢的担忧体现了对国家安危的高度警觉,以及对太子地位合法性的维护。

靳尚曰:‘公子兰见在,何不立之。’

靳尚的建议看似简单直接,即立公子兰为君。但昭睢对此表示反对,他认为太子的地位已经确立,突然放弃太子而立庶出,将来楚王若能回国,昭睢将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这体现了昭睢对国家稳定和自身责任的考虑。

昭睢曰:‘太子之立已久,今王犹在秦,遽弃其命,舍嫡立庶,异日王幸归国,何以自解,吾今诈讣于齐,以请太子,齐必信从。’

昭睢的这一策略,巧妙地利用了齐国的信任,通过伪造楚王去世的消息,请求太子回国继位。这不仅避免了立庶的争议,还能确保太子顺利回国。昭睢的这一决策,显示了其深谋远虑和外交手腕。

靳尚曰:‘吾不能为君御难,此行当效微劳耳!’

靳尚的回答表明了他的忠诚和愿意为昭睢分担困难的决心。他的微劳,实际上是为昭睢的计划提供了重要的支持。

昭睢即遣靳尚使齐,诈称楚王已薨,迎太子奔丧嗣位。

昭睢的行动迅速而果断,他派遣靳尚前往齐国执行计划,这一步骤的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太子的能否顺利回国继位。

齐湣王谓其相国孟尝君田文曰:‘楚国无君,吾欲留太子,以求淮北之地,何如?’

齐湣王的这一提议,反映了战国时期诸侯国之间通过政治联姻和领土交换来巩固自身地位的做法。然而,孟尝君的反对表明了他对道德和利益平衡的考量。

孟尝君曰:‘不可。楚王固非一子,吾留太子,而彼以地来赎,可也;倘彼别立一人为王,我无尺寸之利,而徒抱不义之名,将安用之。’

孟尝君的这一番话,既是对齐湣王提议的否定,也是对国家利益和道德原则的坚持。他认为,如果楚国另立新王,齐国将一无所获,反而背负不义之名。

湣王以为然,乃以礼归太子横于楚,横即楚王位,是为顷襄王。

齐湣王接受孟尝君的建议,将太子横送回楚国,太子横即位成为顷襄王,这一事件标志着楚国的权力顺利交接。

子兰,靳尚用事如故,遣使告于秦曰:‘赖社稷神灵,国已有王矣。’

子兰和靳尚继续掌权,他们向秦国通报楚国新王的继位,这既是向秦国表示尊重,也是对楚国稳定的一种维护。

秦王空留怀王,不可得地,乃大惭怒,使白起为将,蒙骜副之,帅师十万攻楚,取十五城而归。

秦王因为无法从楚国得到土地而感到愤怒,派遣白起和蒙骜率领大军攻打楚国,取得十五城而归。这一事件体现了战国时期列国之间的激烈竞争和战争状态。

楚怀王留秦岁余,秦守者久而懈怠,怀王变服,逃出咸阳,欲东归楚国。

楚怀王在秦国被扣留了一年多,期间秦国的守卫逐渐懈怠,怀王趁机逃出咸阳,希望返回楚国。这一行为显示了怀王的机智和求生的决心。

秦王发兵追之,怀王不敢东行,遂转北路,间道走赵。

秦王得知怀王逃走后,立即派兵追赶。怀王为了避免被追捕,不得不改变路线,通过小路逃往赵国。

不知赵国肯纳怀王否?且看下回分解。

这句话为故事留下了悬念,让读者对怀王能否得到赵国的接纳充满期待,也为后续情节的发展埋下了伏笔。

内容标题:《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九十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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